十原係述
夫原者何也?原其所自始也。窮大聖之始性,根古人之終義,其在十原乎?嗚呼!誰能窮理盡性,通幽洞微,為吾補三墳之逸篇,修五典之墮策,重為聖人之一經者哉?否則吾於文,尚有歉然者乎!
△原化
或曰:「聖人之化,出於三皇,成於五帝,定於孔周。其質也道德仁義,其文也詩書禮樂。此萬代王者,未有易是而能理者也。至於東漢,西域之教,始流中夏。其民也,舉族生敬,盡財施濟。子去其父,夫亡其妻。蚩蚩嚚嚚,慕其風蹈其閫者,若百川蕩滉不可止者。何哉?所謂聖人之化者,不曰化民乎?今知化者唯西域氏而已矣。有言聖人之化者,則比戶以為嗤,豈聖人之化不及於西域氏耶?何其戾也如是?」曰:「天未厭亂,不世世生聖人。其道則存乎言,其教則在乎文。有違其言悖其教者,即戾矣。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故有周孔,必有楊墨,要在有孟子而已矣。今西域之教,嶽其基,溟其源,亂於楊墨也甚矣。如是為士則孰有孟子哉?千世之後,獨有一昌黎先生,露臂瞋視,詬之於千百人內。其言雖行,其道不勝。苟軒裳之士,世世有昌黎先生,則吾以為孟子矣。譬如天下之民,皆桀之民也,苟有一堯民處之,一堯民之善,豈能化天下桀民之惡哉?則有心於道者乃堯民矣。嗚呼!今之士,率邪以禦眾,握亂以治天下,其賢尚爾,求不肖者反化之,不曰難哉?不曰難哉?」
△原寶
或問或者曰:「物至貴者曰金玉焉,人至急者曰粟帛焉。夫一民之饑,須粟以飽之。一民之寒,須帛以暖之。未聞黃金能療饑,白玉能免寒也。民不反是貴而貴金玉也,何哉?曰:「金玉者,古聖王之所貴也。其在舜典,則曰修五玉也。其在春秋,則曰諸侯貢金九牧。禹所以鑄鼎象物,玉所以飾禮,金所以備貢。以斯為貴,貴不多乎?」曰:「舜取五玉以備禮,禹鑄九金以為鼎,由言其禮,不為諸侯乎?不為人民乎?苟無粟無帛,是無諸侯與人民也,則五玉九金,豈徒貴哉?如舜不修五玉,禹不鑄九金,三代之祭祀不以玉,貨賄不以金矣。由是言之,金玉者,王者之用也。苟為政者下其令曰,金玉不藏於民家,如有藏者,以盜法法之,民不藏矣。法既若是,民必貴粟帛棄金玉。雖欲男不耕而女不織,豈可得哉?或曰「然」。
△原親
能嗣其親,不曰子乎?吾觀夫今之世誨其子者,必檟肌榜骨,傷愛毀性以為教。嗚呼!孟子所謂古者易子而教,誠有旨歟?不能教其子者,是亡其身者也。不能得其親者,是舍其族者也。古之佞臣,愛人之貴,過乎其親,必舍而事之,公子開方是也。愛人之權,過乎其子,必殺而徇之,易牙是也。自茲以降,為夫強臣者,將欲奪人之宗,必先殺已子矣(王莽殺子宇是也)。噫!教尚不可,況其殺歟?或曰:「均是親也,均是害也。則周公誅管蔡,石碏殺石厚,叔向僇叔魚,漢文流淮南,可乎?」曰:「均是親也,賢則能嗣親,凶則能覆族。均是害也,周公不誅,則他人誅之。石碏不殺,則他人殺之。叔向不僇,則他人僇之。漢文不流,則他人流之。己刑則及一人,他刑則及其族,此聖賢所以惜其族也。刑也者,仁在其中矣。」
△原己
能以心求道者,不曰己乎?能以心為天子為諸侯為賢聖者,不曰己乎?是已之重,不獨重於人,抑亦重於道也。嚐試論之,能辱己者,必能辱於人。能輕己者,必能輕於人。能苦己者,必能苦於人。為孔顏者非他,寶乎己者也。為盜蹠者非他,殘乎已者也。故古之士,有不出戶庭,名重於嵩衡,道廣於溟海者,敬於己而已矣。或曰:「所謂敬已者,不曰不能害己者乎?如豎貂自宮,能敬己乎?鮑莊刖足,能敬己乎?」曰:「均是敬也,均是害也,其媚與直不同也,所謂敬於己者以道也,害於己者亦以道也。」或曰:「聖人汲汲於民,至若堯如臘,舜如腒,其勞至矣。於己安乎?」曰:「勞者勞於心也,勞一心而安天下。若禹者,股無胈,脛無毛,其勞亦至矣,勞者勞於身也,勞一身而安萬世者也。古者有殺身以成仁者,況勞者歟?」嗚乎!吾觀於今之世,諂顏俞笑,辱身卑已,汲汲於進,如豎貂者幾希。
△原奕
問奕之原於或人,或人曰:「堯教丹朱征,丹朱作為是。信固有其道焉。」皮子曰:「夫奕之為藝也,彼謀既失,我謀先之。我智既虧,彼智乘之。害也。欲利其內,必先攻外。欲取其遠,必先攻近。詐也。勝之勢,不城池而金湯焉。負之勢,不兵甲而奔北焉。勝不讓負,負不讓勝,爭也。存此免彼,得彼失此,如蘇秦之合從,陳軫之遊說,偽也。若然者,不害則敗,不詐則亡,不爭則失,不偽則亂,是奕之必然也。雖奕秋洊出,必用吾言焉。嚐試論之。夫堯之有仁義禮智信,性也,如生者必能用手足任耳目者矣,豈區區出纖謀小智以著其術用爭勝負哉?堯之世,三苗不服,以堯之仁,苗之慢,堯兵而熠之。由羅人殺鵂留,漁人烹鯤鮞者矣。堯不忍加兵,而以命舜。舜不忍伐,而敷之文德。然後有苗格焉。以有苗之慢,尚不加兵,豈以害詐之心。爭偽之智,用於戰法,教其子以伐國哉?則奕之始作,必起自戰國,有害詐爭偽之道,當從橫者流之作矣。豈曰堯哉?豈曰堯哉?
△原用
堯為諸侯,非求為天子也,摯之民用之。舜為鰥民,非求為天子也,堯之民用之。或曰:「摯善亦堯乎?」曰:「亦堯而已矣。」曰:「摯與堯,其民俱舍之,則善惡奚分耶?」曰:「摯固不二矣,堯固仁矣。堯仁如是,民尚慕舜,況有君惡於摯?君道不如堯,焉得民用哉?故曰:『聖人不求用而民用之,求用而聖人不用之』」曰:「若是則孔子奚不用魯?」曰:「用之則魯化,不用之天下奚化。」
△原謗
天之利下民,其仁至矣。未有美於味而民不知者,便於用而民不由者,厚於生而民不求者。然而暑雨亦怨之,祁寒亦怨之,己不善而禍及亦怨之,己不儉而貧及亦怨之。是民事天,其不仁至矣。天尚如此,況於君乎?況於鬼神乎?是其怨訾恨讟,蓰倍於天矣。有帝天下君一國者,可不慎歟?故堯有不慈之毀,舜有不孝之謗。殊不知堯慈被天下而不在於子,舜孝及萬世乃不在於父。嗚乎!堯舜大聖也,民且謗之,後之王天下,有不為堯舜之行者,則民扼其吭,捽其首,辱而逐之,折而族之,不為甚矣。
△原刑
或曰:「丹朱為諸侯,舜為天子,丹朱有過,舜誅之乎?商均為諸侯,禹為天子,商均有過,禹誅之乎?」曰:「不也。朱均之為國,必有舜禹之吏翼而治之,何容朱均得暴其民也哉?苟有過必諭之,諭而不可,奪其政。如誅之者,去堯舜之嗣也,焉有為人臣而去其君嗣哉?」或曰:「法家嚴而少恩。周官有八議,漢法有三章。微八議也,雖然,人可免以三章,而親賢必刑,何哉?」曰:「聖賢在世,不能無過,以輕重議之耳。如以謗刑之,雖周孔其可免諸?」
△原兵
管子說蚩尤割廬山之金以鑄五兵,說者或云:「蚩尤古天子,則炎黃繼命,其間無蚩尤之運也。」案《史記》云:「蚩尤與其大夫作亂。」如此為庶人之暴者,且庶人不當有大夫。日休以為蚩尤乃黃帝之諸侯,蓋其為人暴,黃帝征而滅之。如此為庶人一夫之暴,不足當天子用兵也又明矣。嗚呼!昭然之理,前賢惛之,況大聖之深旨哉!
△原祭
說者以蚩尤為五兵,每有師祭,當祭蚩尤。嘻!厥亂甚矣。皮子直以蚩尤為黃帝逆亂之臣,五兵直作於炎帝固始。苟自蚩尤始,以其亂逆,且不當祀,況果不自蚩尤。蚩尤不道,黃帝滅之,又不當以不道充祀。軒轅五帝之首,能以武定亂,以德被後,今之師祭,宜以軒轅為主,炎帝配之,於義為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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