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春秋/卷065
暨彥贇 陸光圖 邵廷琄
[編輯]暨彥贇,不知其家世,或雲吳暨艷後也。乾和時,累官巨艦指揮使,常以兵入海掠商人金帛,爲中宗離宮之費。已而率兵戍郴州,捍禦邊境,頗以方畧稱。大寶七年,宋師南侵,陷郴地,彥贇死之。
陸光圖,四會人也。祖東升,爲烈宗裨將,守端州。及高祖建國,累遷兵部侍郎。父昂,桂州刺史,領靜江軍節度使。光圖生長華胄,讀書知大義,歷仕至閤門副使。後主時文武百官多入知內侍省,光圖獨堅求外郡,後主惡其意,遂出爲郴州刺史。至郴,周恤窮民,招輯兵士,民皆呼爲「陸父」。宋師臨境,光圖遣兵柵騎田嶺,會雨漲,黃溪溢,宋將潘美順流破柵,光圖同暨彥贇力戰,敗績被執,抗駡不屈,俱遇害。其子孫多居端州。
光圖有故吏龐姓者,失其名,常奏事見後主,後主雅識之,及後主入宋,過騎田嶺,龐伏地迎,後主驚曰:「爾何近在此邪?」對曰:「陛下之國邊境至此已極,非有萬里之遠也。」先是,後主意郴在窮荒北邊,故徙光圖居之,不知特逼處南隅耳。其爲昏騃如此。
邵廷琄,事後主,官內常侍。大寶初,宋已易周祚,廷琄乘間言於朝曰:「我國承唐亂,居此五十餘年,幸中國多故,干戈不及,而我益驕於無事,致兵不識旗鼓,人主不知存亡。夫天下亂久矣,亂久而治,自然之勢也。比聞真主已出,必將盡有海內,其勢非一天下不已。請飭兵備,且遣使通好於宋。〈一雲否則宜歛兵自守。〉」後主惡廷琄言直,深恨之。未幾,宋將潘美等陷郴州,始思廷琄言,詔廷琄爲招討使,率舟兵屯洸口以拒宋師。廷琄招輯亡叛,訓士卒,修戰具,國人賴以少安。有譖者投無名書,誣廷琄將圖不軌,後主遽遣使賜廷琄死;士卒排軍門見使者,訴廷琄無反狀,不能救,乃相與立廟洸口祀之。〈南海古蹟記云:東莞鎮象塔,禹餘宮使邵廷琄造。禹餘宮,漢離宮也。廷琄官名,更見於此。〉
論曰:當宋師南征,昭州陷,則靳暉被擒,田行稠潛遁;桂州破,則李承進棄城走;韶州潰,則辛延渥、卿文遠就縛;其他二三守臣,望風納欵,比比皆然。若彥贇、光圖之守郴也,抗詈不屈,慷慨殉難,可不爲烈哉!至廷琄進謀於徙薪,喪身於貝錦。言之其臧則具是違,言之不臧則具是依,真後主之謂乎。赫赫長城,君自壞之,嗚呼!南漢之亡,亦何待素衣白日邪?
潘崇徹 伍彥柔 盧枝 李承渥 郭崇岳
[編輯]潘崇徹,咸寧人。初事高祖,爲內侍省局丞。頗讀兵書,立戰功。乾和中,取郴州有功。中宗常命大將吳懷恩伐桂州,平之,已而懷恩召歸宿衛,命崇徹代其任。後主時,加西北面都統。歲餘,後主頗疑崇徹,遣薛崇譽使其軍以察之。崇譽還,白崇徹日以伶人八百餘,衣錦繡,吹玉笛,爲長夜之飲,不恤軍政。後主怒,召歸,奪其兵柄,自是居常怏怏。宋師入境,後主復召崇徹領兵五萬戍賀江,崇徹不爲效命,擁衆自保而已。未幾,宋將潘美克英、雄二州,崇徹以其衆降;宋太祖特赦其罪,授汝州別駕,卒。
伍彥柔者,史失其爵里、世系。大寶時,宋將潘美圍賀州,後主遣彥柔將兵援賀。美聞彥柔至,潛以奇兵伏南岸,爲三覆以待之。彥柔未之知也,夜泊南鄉,艤舟岸側,遲明,挾彈登岸,左右四顧,自謂敵在目中矣,踞牀指麾,殊有矜色。頃之,伏兵猝起,水陸俱進,彥柔軍大亂,被殺。
盧枝,以大寶十三年爲招討使,將兵扼騎田嶺,嶺號咽喉地,宋師來攻,皆敗走。會叛將李廷珙引兵出舂陵,屯平陽,去枝屯百餘里,聞枝堅壘相拒,請於宋帥潘美曰:「枝衆皆廷珙故部曲,願輸忠久矣,招之必下。」美許之。乃單騎招枝兵降。枝兵稍稍解去,遂退保清遠,燒壘而遁。
李承渥,大寶中積功至大將。宋師連破昭、桂、連、賀諸州,後主署承渥爲都統,將兵十餘萬人,屯韶州之蓮花峯下。嶺南兵常布象爲陳,凡出戰,先令兵士操器械乘象前進,每象輙載十數人,以鼓士氣。至是,宋帥潘美集勁弩射象,象不能當,率奔踶反走,乘象者皆傾側墮地,自相蹂躪,軍遂大潰。承渥得僅免。
郭崇岳,宮媼梁鸞真之養子也。宋師破韶州,後主用鸞真薦,以崇岳爲招討使,與大將植廷曉帥軍屯馬逕,以遏宋師。崇岳素懦,無謀勇,惟日祈鬼神卻敵,廷曉謂崇岳曰:「北軍乘席捲之勢,其鋒不可當,吾士旅雖衆,然皆傷罷之餘,今不驅策而前,將坐受其斃矣。」乃自領前軍,扼水以陳,令崇岳殿後。已而宋兵濟水逼城下,後主欲命文武迎降,崇岳固止之,廷曉遂力戰,不勝死。崇岳亟奔還柵內。宋將潘美謀篝火焚柵,乃分遣丁夫,人持二炬,會暮夜天大風,萬炬俱發,煙埃紛起,兵遂大敗,崇岳亦死焉。
廷曉,□□人,明洪武時興寧教諭植士謙,正統時文昌知縣植謙,皆其後裔也。
論曰:崇徹擁衆不戰,志在懟君,二心之臣也。枝與彥柔、承渥斗筲之流,未嫺武畧,假敵非潘帥,其能免於轍亂旗靡乎!崇岳志大器小,輿屍再辱,非不幸也。若廷曉者,抑所云鐵中之錚錚者與!
鍾有章 薛用丕 王珪 黃德昭
[編輯]鍾有章,尚書左丞允章之弟也。少有文學,與允章齊名,累官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後主初嗣位,建天華宮於羅浮山,又立雲華閣及甘露、羽蓋等亭,命有章爲之記,辭采宏贍,雅稱作者。居數月,先允章卒,未幾而允章之禍作。
薛用丕,大寶初爲禮部尚書,與左丞鍾允章有舊好。許彥真之告變也,後主命宦者與用丕雜治允章,用丕揣宦者意,告以必不免,允章執用丕手泣曰:「天乎冤哉!老夫今日猶杌上肉耳,分爲仇人所烹。但恨邕、昌幼,不知我冤,俟其長,公可爲我告之!」邕、昌者,允章二子名也。彥真聞之,駡曰:「反賊!欲使兒子報仇邪?」復入白後主:「允章實與二子共登壇,潛有所禱。」並捕二子繫獄,族誅之。
王珪,事後主爲諫議大夫。國亡後,宋太祖遣使問宦官李託等率衆拒戰及縱火焚府庫事,託默然不言,珪直責之曰:「昔在廣州,機務並爾輩所專,火又自內起,今天子遣使按問,爾復欲推過何人?」遂唾而批其頰。
黃德昭,大寶末累官至學士。從後主入宋,路由江陵,邸吏龐師進迎謁於道。時德昭侍後主,後主問:「師進何人?」德昭曰:「本國人也。」後主曰:「何爲在此?」德昭曰:「先主歲貢大朝,輜重比至荊州,乃令師進至邸,於此造車,以給饋運爾。」後主歎曰:「我在位十四年,未常聞此言。今日始知祖宗山河及大朝境土也。」因泣涕久之。
蕭㴶 卓惟休 周茂元 馮元 李廷珙 周渭 唐承裕 駱崇璨
[編輯]蕭㴶,歷官左僕射。爲人依違,鮮所可否。大寶十四年,宋師度馬逕,後主遣㴶奉表詣軍門降,宋將潘美宣太祖意,先使人送㴶至汴京。已而授㴶太子中允。〈李燾續長編作蕭㴶。〉
卓惟休,寶大時官中書舍人。宋師南征,從後主入宋,改授太僕寺丞。
周茂元者,知司天監事,傑之子也。茂元生而穎異,能繼父志,世其學。事高祖,至司天少監。及後主降宋,茂元從之,授監丞而卒。
子克明,精曆律、天官、五行、讖緯及三式風雲龜筮之書,隨父至宋。開寶中授司天六壬,改臺主簿,轉監丞,稍遷春官正。
馮元字道宗。其先始平人也,四代祖官廣州,以黃巢之亂不敢歸,而烈宗據南海,僑斷士人,故三世居嶺南,爲日御。大寶末,元父子從後主朝宋,元父某授保章正。元由大中祥符元年進士,累官翰林侍讀,遷戶部侍郎,卒,年六十三。諡曰章靖。事具宋史,不具録。
李廷珙,連州人。父處顔,博學善屬文,事後唐明宗,累功爲武安節度幕府,掌文翰。處顔歿,廷珙猶在襁褓,寄食母家,㓜岐嶷不羣,其舅器之,曰:「此千里駒也。」乾和中,除番禺簿。後主初立,擢土軍知兵馬使。是時屠戮忠良,廷珙知其必亡。大寶九年四月降宋,授郴州指揮使、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春州刺史。明年,獻平嶺表䇿。及潘美南侵,廷珙為宋師嚮導,擢廣西總管招討使。後論功,宋太祖改所居為奉化里。累遷刑部尚書。
周渭,恭城人也。大寶時苦於繁賦,因率鄉人踰嶺,將避地零陵。中道為賊所掠,竄身走汴京。上書宋太祖,陳時務,太祖奇之,擢贊善大夫。嶺南平,渭始還鄉里,奏去後主無藝之徵;鄉人德之,為立祠。
唐承𥙿,世為□□人。自中原之亂,避地德昌縣。〈即桂州全義縣,後改名。〉大寶十四年,國亡,承𥙿入宋,為顯官,今其地猶傳唐家宅。
駱崇璨,仕後主,為□□,有能名。宋旣平嶺南,命周仁浚知瓊州。旣至,擇崇璨等四人列上,分知儋、崖、振、萬安四州,因其俗而治之,綽有政績,時以為得人。
胡萬頃 林楚材
[編輯]胡萬頃,□□人。㓜神悟,精九宮三元之法。占事多奇驗撰六壬軍鑒式三卷、太乙時紀隂陽二遯立成曆二卷、術數家多宗之。
林楚材,故番禺布衣也,不測其為何人。大寶末,有稻田自海中浮來上魚藻門外,民聚觀之。楚材見而嘆曰:「水魚湫湫兮!」南時好事或有記其語者。及宋師至,潘美為都部署,方悟為「潘」字。
陳志女 莫筌 譚氏二女 牢氏
[編輯]陳氏,禎州人。父志,年八十,惟依一女。及志卒,氏哀毀不自得,未幾亦死。鄉人以其死孝,搏象於龍華寺祀之,禱雨輙驗。烈宗封為昌福夫人。
莫筌,周渭之妻也。渭出奔時,不暇與筌訣。二子方在孩抱間,父母欲嫁之,筌泣誓曰:「渭必能自奮,筌有二心者,有如皎日。」於是躬親蠶績,碓舂以給朝夕。久之,為二子娶婦。凡二十六年而渭歸。
譚氏二女,昭州人。大寶初,於誕山下修黃老術,不知所之。一日,同里以不雨為憂,二女至,謂里翁曰:「汝能餉我,即可得雨。」翁第餉之,未信也。二女甫去,果大雨如注。翁追覔不復見,山下呼則上應,山上呼則下應。循至一巨石,四周無草木,二女之衣帶在焉。是後,恆見二女於石上櫛髪,因立廟祀之。
牢氏,尚書左丞鍾允章妻也,有賢行。允章號名臣,而性吝嗇,嵗獲賜賚甚厚,未嘗分遺故人,牢乘間語允章曰:「妾昔事君子家,無釡𩰿,止用一銚,猶且欵接賓友。今寶貨盈室,而義路榛塞,即富貴何足尚也。」乃出銚以示允章,允章大慚,自是稍稍揮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