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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卷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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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六 南史
卷七十七 列傳第六十七 恩幸
卷七十八 

戴法興 徐爰 阮佃夫 紀僧真 劉系宗 茹法亮 呂文顯 茹法珍 周石珍 陸驗 司馬申 施文慶 沈客卿 孔範

夫鮑魚芳蘭,在於所習,中人之性,可以上下。然則謀於管仲,齊桓有邵陵之師,邇於易牙,小白掩陽門之扇。夫以霸者一身,且有洿隆之別,況下於此,胡可勝言者乎。故古之哲王,莫不斯慎。自漢氏以來,年且千祀,而近慣用事,無乏於時,莫不官由近親,情因狎重。至如中書所司,掌在機務。漢元以令、僕用事,魏明以監、令專權,在晉中朝,常為重寄,故公曾之歎,恨於失職。於時舍人之任,位居九品,江左置通事郎,管司詔誥,其後郎還為侍郎,而舍人亦稱通事。元帝用琅邪劉超,以謹慎居職。宋文世,秋當、周赳並出寒門。孝武以來,士庶雜選,如東海鮑照以才學知名,又用魯郡巢尚之,江夏王義恭以為非選。帝遣尚之送尚書四十餘牒,宣敕論辯,義恭乃歎曰:「人主誠知人。」及明帝世,胡母顥、阮佃夫之徒,專為佞幸矣。齊初亦用久勞及以親信,關讞表啟,發署詔敕,頗涉辭翰者,亦為詔文,侍郎之局復見侵矣。建武世,詔命始不關中書,專出舍人。省內舍人四人,所直四省,其下有主書令史,舊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數無員,莫非左右要密。天下文簿板籍,入副其省,萬機嚴秘,有如尚書外司。領武官有制局監、外監,領器仗兵役,亦用寒人。爰及梁、陳,斯風未改。其四代之被恩幸者,今立以為篇,以繼前史之作雲爾。

戴法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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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法興,會稽山陰人也。家貧,父碩子以販紵為業。法興二兄延壽、延興並修立,延壽善書,法興好學。山陰有陳戴者[1],家富有錢三千萬,鄉人或云:「戴碩子三兒敵陳戴三千萬錢。」

法興少賣葛山陰市,後為尚書倉部令史。大將軍彭城王義康於尚書中覓了了令史,得法興等五人,以法興為記室令史。義康敗,仍為孝武征虜撫軍記室掾。及徙江州,仍補南中郎典簽。帝於巴口建義,法興與典簽戴明寶、蔡閑俱轉參軍督護。上即位,並為南台侍御史,同兼中書通事舍人。法興等專管內務,權重當時。孝建元年,為南魯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於東宮。大明二年,以南下預密謀,封法興吳昌縣男,明寶湘鄉縣男。閒時已卒,追加爵封。法興轉太子旅賁中郎將。

孝武親覽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無所委寄。法興頗知古今,素見親待,雖出侍東宮,而意任隆密。魯郡巢尚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興王浚讀書,亦涉獵文史,為上所知。孝建初,補東海國侍郎,仍兼中書通事舍人。凡選授遷轉誅賞大處分,上皆與法興、尚之參懷。內外諸雜事多委明寶。上性嚴暴,睚眥之間,動至罪戮。尚之每臨事解釋,多得全免,殿省甚賴之。而法興、明寶大通人事,多納貨賄,凡所薦達,言無不行,天下輻湊,門外成市,家產並累千金。明寶驕縱尤甚,長子敬為揚州從事,與上爭買禦物。六宮嘗出,敬盛服騎馬,於車左右馳驟去來。上大怒,賜敬死,系明寶尚方。尋被原釋,委任如初。

孝武崩,前廢帝即位,法興遷越騎校尉。時太宰江夏王義恭錄尚書事,任同總己,而法興、尚之執權日久,威行內外,義恭積相畏服,至是懾憚尤甚。廢帝未親萬機,凡詔敕施為,悉決法興之手,尚書中事無大小專斷之,顏師伯、義恭守空名而已。尚之甚聰敏,時百姓欲為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應聲曰:「宜名天保。詩云:'天保,下報上也。'」時服其機速。

廢帝年已漸長,凶志轉成,欲有所為,法興每相禁制。謂帝曰:「官所為如此,欲作營陽邪?」帝意稍不能平。所愛幸閹人華願兒有盛寵,賜與金帛無算。法興常加裁減,願兒甚恨之。帝嘗使願兒出入市里,察聽風謠,而道路之言,謂法興為真天子,帝為贗天子。願兒因此告帝曰:「外間雲宮中有兩天子,官是一人,戴法興是一人。官在深宮中,人物不相接,法興與太宰、顏、柳一體,往來門客恆有數百,內外士庶無不畏服之。法興是孝武左右,復久在宮闈,今將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復官許。」帝遂免法興官,徙付遠郡,尋於家賜死。法興臨死,封閉庫藏,使家人謹錄鑰牡。死一宿,又殺其二子,截法興棺兩和[2],籍沒財物。法興能為文章,頗行於世。

死後,帝敕巢尚之曰:「不謂法興積釁累愆,遂至於此。吾今自覽萬機,卿等宜竭誠盡力。」尚之時為新安王子鸞撫軍中兵參軍、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轉為撫軍諮議參軍,太守如故。明帝初,復以尚之兼中書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累遷黃門侍郎,出為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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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明寶,南東海丹徒人,亦歷員外散騎侍郎、給事中。孝武時,帶南清河太守。前廢帝即位,權任悉歸法興,而明寶輕矣。明帝初,天下反叛,以明寶舊人,屢經戎事,復委任之。後坐納貨賄系尚方,尋被宥。位宣城太守。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3],病卒。

武陵國典書令董元嗣與法興、明寶等俱為孝武南中郎典簽,元嘉三十年,奉使還都,會元兇弒立,遣元嗣南還,報上以徐湛之等反。上時在巴口,元嗣具言弒狀。上遣元嗣下都奉表於劭,既而上舉義兵,劭詔責元嗣,元嗣答云:「始下未有反謀。」劭不信,備加考掠,不服遂死。孝武事克,贈員外散騎侍郎,使文士蘇寶生為之誄焉。

大明中,又有奚顯度者,南東海郯人,官至員外散騎侍郎。孝武嘗使主領人功,而苛虐無道,動加捶撲,暑雨寒雪,不聽暫休,人不堪命,或自經死。時建康縣考囚,或用方材壓額及踝脛,人間謠曰:「甯得建康壓額,不能受奚度拍。」又相戲曰:「勿反顧,付奚度。」其酷暴如此。前廢帝嘗戲云:「顯度刻虐為百姓疾,比當除之。」左右因唱「爾」,即日宣殺焉[4]。時人比之孫皓殺岑昏。

徐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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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爰,字長玉,南琅邪開陽人也。本名瑗,後以與傅亮父同名,亮啟改為爰。初為晉琅邪王大司馬府中典軍,從北征,微密有意理,為武帝所知。少帝在東宮,入侍左右。文帝初,又見親任,遂至殿中侍御史。元嘉十二年,轉南台御史,始興王浚後軍行參軍[5]。復侍太子於東宮,遷員外散騎侍郎。文帝每出軍,常懸授兵略。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謨等北侵,配爰五百人,隨軍碻磝,銜中旨臨時宣示。孝武至新亭,江夏王義恭南奔,爰時在殿內,詐劭追義恭,因即得南走。時孝武將即大位,軍府造次,不曉朝章,爰素諳其事,及至,莫不喜悅,以兼太常丞撰立儀注。後兼尚書右丞,遷左丞。

先是,元嘉中使著作郎何承天草創國史,孝武初又使奉朝請山謙之、南台御史蘇寶生踵成之。孝建六年,又以爰領著作郎,使終其業。爰雖因前作,而專為一家之書。上表「起元義熙,為王業之始,載序宣力,為功臣之斷」。於是內外博議。太宰江夏王義恭等三十五人同爰,宜以義熙元年為斷。散騎常侍巴陵王休若、尚書金部郎檀道鸞二人謂宜以元興三年為始。太學博士虞和謂宜以開國為宋西元年。詔曰:「項籍、聖公,編錄二漢,前史已有成例。桓玄傳宜在宋典,餘如爰議。」

孝武崩,營景寧陵,以本官兼將作大匠。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頗涉書傳,尤悉朝儀。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預參顧問。長於附會,又飾以典文,故為文帝所任遇。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禮儀,非爰議不行。雖復當時碩學所解過之者,既不敢立異議,所言亦不見從。孝武崩,公除後,晉安王子勳侍讀博士諮爰宜習業與不?爰答曰:「居喪讀喪禮,習業何嫌。」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諮爰,爰曰:「小功廢業,三年喪何容讀書。」其專斷乖謬皆如此。

前廢帝凶暴無道,殿省舊人多見罪黜,唯爰巧於將迎,始終無忤。誅群公後,以爰為黃門侍郎,領射聲校尉,著作如故,封吳平縣子。寵待隆密,群臣莫二。帝每出行,常與沈慶之、山陰公主同輦,爰亦預焉。

明帝即位,以黃門侍郎,改領長水校尉,兼尚書左丞。明年,除太中大夫,著作並如故。爰執權日久,上在蕃素所不悅,及景和世,屈辱卑約,爰禮敬甚簡,益銜之。泰始三年,詔暴其罪,徙交州。及行,又詔除廣州統內郡。有司奏以為宋隆太守。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久之聽還,仍除南康郡丞。明帝崩,還都,以爰為濟南太守,復除中散大夫。元徽三年卒,年八十二。

爰子希秀,甚有學解,亦閑篆隸,正覺、禪靈二寺碑,即希秀書也。爰之徙交州,明帝召希秀謂曰:「比當令卿父還。」希秀再拜答曰:「臣父年老,恐不及後恩。」帝大嗟賞,即召爰還。希秀位驍騎將軍、淮南太守。子泓甚閑吏職,而在事刻薄,於人少恩。仕齊歷位台郎,秣陵、建康令,湘東太守。

阮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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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佃夫,會稽諸暨人也。明帝初出合,選為主衣,後又請為世子師,甚見信待。景和末,明帝被拘於殿內,住在秘書省,為帝所疑,大禍將至。佃夫與王道隆、李道兒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謀共廢立。時直閣將軍柳光世亦與帝左右蘭陵繆方盛、丹陽周登之有密謀,未知所奉。登之與明帝有舊,方盛等乃使登之結佃夫,佃夫大悅。先是,帝立皇后,普暫撤諸王奄人,明帝左右錢藍生亦在例,事畢未被遣,密使藍生候帝。慮事泄,藍生不欲自出,帝動止輒以告淳于文祖,令報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時,帝出華林園。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佑、山陰主並侍側,明帝猶在秘書省不被召,益懼。佃夫以告外監典事東陽朱幼,又告主衣吳興壽寂之、細鎧主南彭城薑產之。產之又語所領細鎧將臨淮王敬則,幼又告中書舍人戴明寶,並回應。明寶、幼欲取其日向曉,佃夫等勸取開門鼓後[6]。幼預約勒內外,使錢藍生密報建安王休仁等。

時帝欲南巡,腹心直閣將軍宗越等,其夕並聽出外裝束,唯有隊主樊僧整防華林閣,是柳光世鄉人。光世要之,即受命。姜產之又要隊副陽平聶慶及所領壯士會稽富靈符、吳郡俞道龍、丹陽宋逵之、陽平田嗣,並聚於慶省。佃夫慮力少,更欲招合,壽寂之曰:「謀廣或泄,不煩多人。」時巫覡言後堂有鬼,其夕帝於竹林堂前與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陰主並從。帝素不悅寂之,見輒切齒。寂之既與佃夫等成謀,又慮禍至,抽刀前入,薑產之隨其後,淳于文祖、繆方盛、周登之、富靈符、聶慶、田嗣、王敬則、俞道龍、宋逵之又繼進。休仁聞行聲甚疾,謂休佑曰:「作矣。」相隨奔景陽山。帝見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乃走。寂之追殺之。事定,宣令宿衛曰:「湘東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太平。」

明帝即位,論功,壽寂之封應城縣侯,產之汝南縣侯,佃夫建城縣侯,王道隆吳平縣侯,淳于文祖陽城縣侯,李道兒新渝縣侯,繆方盛劉陽縣侯,周登之曲陵縣侯,富靈符惠懷縣子,聶慶建陽縣子,田嗣將樂縣子,王敬則重安縣子,俞道龍茶陵縣子,宋逵之零陵縣子。佃夫遷南台侍御史。

薛索兒度淮為寇,山陽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與諸軍破薛索兒,降天祚。後轉太子步兵校尉、南魯郡太守,侍太子於東宮。泰始四年,以本官兼遊擊將軍,及輔國將軍孟次陽與二衛參員直[7]。次陽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位冠軍將軍卒。

時佃夫及王道隆、楊運長並執權[8],亞於人主,巢、戴大明之世,方之蔑如也。嘗正旦應合朔,尚書奏遷元會。佃夫曰:「元正慶會,國之大禮,何不遷合朔日邪?」其不稽古如此。大通貨賄,凡事非重賂不行。人有餉絹二百疋,嫌少不答書。宅舍園池,諸王邸第莫及。女妓數十,藝貌冠絕當時。金玉錦繡之飾,宮掖不逮也。每制一衣,造一物,都下莫不法效焉。於宅內開瀆東出十許裏,塘岸整潔,泛輕舟,奏女樂。中書舍人劉休嘗詣之,遇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就席便命施設,一時珍羞,莫不畢備。凡諸火劑,並皆始熟,如此者數十種。佃夫常作數十人饌以待賓客,故造次便辦,類皆如此,雖晉世王、石不能過也。泰始初,軍功既多,爵秩無序,佃夫僕從附隸皆受不次之位:捉車人武賁中郎將,傍馬者員外郎。朝士貴賤,莫不自結,而矜傲無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吳興沈勃、吳郡張澹數人而已。

明帝晏駕,後廢帝即位,佃夫權任轉重,兼中書通事舍人,加給事中、輔國將軍,余如故。欲用張澹為武陵郡,衛將軍袁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稱敕施行。又廬江河恢有妓張耀華美而有寵,為廣州刺史將發,要佃夫飲,設樂,見張氏,悅之,頻求。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戶,曰:「惜指失掌邪?」遂諷有司以公事彈恢。凡如此,粲等並不敢執。

元徽三年,遷黃門侍郎,領右衛將軍。明年,改領驍騎將軍,遷南豫州刺史、曆陽太守,猶管內任。時廢帝倡狂,好出遊走。始出宮,猶整羽儀隊仗,俄而棄部伍,單騎與數人相隨,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內外莫不憂懼。佃夫密與直合將軍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於天寶謀共廢帝,立安成王。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出,常留隊仗在樂游苑前,棄之而去。佃夫欲稱太后令喚隊仗還,閉城門,分人守石頭、東府,遣人執帝廢之,自為揚州刺史輔政。與幼等已成謀,會帝不成向江乘,故事不行。於天寶因以其謀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於光祿外部賜死。佃夫、幼等罪止一身,其餘無所問。

幼泰始初為外監配衣,諸軍征討,有濟辦之能,遂官陟三品[9],為奉朝請、南高平太守,封安浦縣侯。

於天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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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天寶,其先胡人,豫竹林堂功,元徽中封鄂縣子。發佃夫謀,以為清河太守、右軍將軍。升明中,齊高帝以其反復賜死。

壽寂之位太子屯騎校尉、南泰山太守,多納貨賄,請謁無窮。有一不從,便切齒罵詈,常云:「利刀在手,何憂不辦」。鞭尉吏,斫邏將,後為有司所奏,徙送越州。至豫章謀叛,乃殺之。姜產之位南濟陽太守。後北侵魏,戰敗見殺。

王道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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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隆,吳興烏程人。兄道迄涉學善書,形貌又美,吳興太守王韶之謂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無所少。」道隆亦知書,泰始二年,兼中書通事舍人。道隆為明帝所委,過於佃夫,而和謹自保,不妄毀傷人。執權既久,家產豐積,豪麗雖不及佃夫,而精整過之。元徽二年,桂陽王休範舉兵,乃以討佃夫、道隆及楊運長為名。休範奄至新亭見殺。

楊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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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運長,宣城懷安人。素善射,為射師。性謹愨,為明帝委信。及即位,親遇甚厚。後廢帝即位,與佃夫俱兼通事舍人。以平桂陽王休范功,封南城縣子。運長質木廉正,修身甚清,不事園宅,不受餉遺。而凡鄙無識,唯與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動止施為,必與二人量議。文盛為奉朝請,預平桂陽王休范,封廣晉縣男。順帝即位,運長為宣城太守,尋還家。沈攸之反,運長有異志,齊高帝遣驃騎司馬崔文仲誅之。

紀僧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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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僧真,丹陽建康人也。少隨逐征西將軍,蕭思話及子惠開,皆被賞遇。惠開性苛,僧真以微過見罰,既而委任如舊。及罷益州還都,不得志,而僧真事之愈謹。惠開臨終歎曰:「紀僧真方當富貴,我不見也。」以僧真托劉彥節、周顒。

初,惠開在益州,土反,被圍危急,有道人謂之曰:「城圍尋解,檀越貴門後方大興,無憂外賊也。」惠開密謂僧真曰:「我子弟見在者並無異才,政是蕭道成耳。」僧真憶其言,乃請事齊高帝,隨從在淮陰。以閒書題,令答遠近書疏。自寒官曆至高帝冠軍府參軍主簿。僧真夢蒿艾生滿江,驚而白之。高帝曰:「詩人采蕭,蕭即艾也。蕭生斷流,卿勿廣言。」其見親如此。後除南台御史、高帝領軍功曹。

上將廢立,謀之袁粲、褚彥回。僧真啟上曰:「今朝廷倡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默己,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高帝納之。高帝欲度廣陵起兵,僧真又曰:「主上雖復狂釁,而累代皇基,猶固磐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明公為逆,何以避此?如其不勝,則應北走。竊謂此非萬全策也。」上曰:「卿顧家,豈能逐我行邪?」僧真頓首稱無貳。

升明元年,除員外郎,帶東武城令,尋除給事中。高帝坐東府高樓望石頭城,僧真在側。上曰:「諸將勸我誅袁、劉,我意未願便爾。」及沈攸之事起,從高帝入朝堂。石頭反夜,高帝遣眾軍掩討。宮城中望石頭火光及叫聲甚盛,人懷不測。僧真謂眾曰:「叫聲不絕,是必官軍所攻。火光起者,賊不容自燒其城,此必官軍勝也。」尋而啟石頭平。

上出頓新亭,使僧真領千人在帳內。初,上在領軍府,令僧真學上手跡下名,至是報答書疏皆付僧真。上觀之笑曰:「我亦不復能別也。」

初,上在淮陰修理城,得古錫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識者。僧真省事獨曰:「何須辯此文字,此自久遠之物。錫而有九,九錫之徵也。」高帝曰:「卿勿妄言。」及上將拜齊公,已克日,有楊祖之謀於臨軒作難,僧真請上更選吉辰,尋而祖之事覺。上曰:「無卿言,亦當致小狼狽,此亦何異滹沱之冰。」轉齊國中書舍人。建元初,帶東燕令,封新陽縣男。轉羽林監,遷尚書主客郎,太尉中兵參軍,兼中書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遺詔。永明元年,丁父喪。起為建威將軍,尋除南泰山太守,又為舍人。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風,武帝嘗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計門戶,紀僧真堂堂,貴人所不及也。」諸權要中最被眄遇。後除前軍將軍。遭母喪,開塚得五色兩頭蛇。武帝崩,僧真號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歷朝驅使,建武初,除遊擊將軍,兼司農,待之如舊。欲令僧真臨郡,僧真啟進其弟僧猛為鎮蠻護軍、晉熙太守。永泰元年,除司農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為廬陵內史。卒於官。僧猛後卒於晉熙太守。兄弟皆有風姿舉止,並善隸書。僧猛又能飛白書,作飛白賦。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時道人楊法持與高帝有舊,元徽末,宣傳密謀。升明中,以為僧正。建元初,罷道,為甯朔將軍,封州陵男。二年,遣法持為軍主,領支軍救援朐山。永明四年,坐役使將客,奪其鮭稟,削封,卒。

劉系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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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系宗,丹陽人也。少便書畫,為宋竟陵王誕子景粹侍書。誕舉兵,廣陵城內皆死,敕沈慶之赦系宗,以為東宮侍書。泰始中,為主書,以寒官累至勳品[10]。元徽初,為奉朝請,兼中書通事舍人、員外郎,封始興南亭侯,帶秣陵令。

齊高帝廢蒼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歡喜奉敕。高帝曰:「今天地重開,是卿盡力之日。」使寫諸處分敕令及四方書疏。使主書十人、書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稱旨。高帝即位,除龍驤將軍、建康令。永明初,為右軍將軍、淮陵太守,兼中書通事舍人。母喪自解,起復本職。

四年,白賊唐宇之起,宿衛兵東討,遣系宗隨軍慰勞。遍至遭賊郡縣,百姓被驅逼者,悉無所問,還復人伍。系宗還,上曰:「此段有徵無戰,以時平蕩,百姓安怗,甚快也。」賜系宗錢帛。

上欲修白下城,難於動役。系宗啟謫役在東人丁隨宇之為逆者,上從之。後車駕出講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劉系宗為國家得此一城。」永明中,魏使書常令系宗題答,秘書局皆隸之。再為少府。鬱林即位,除甯朔將軍、宣城太守。

系宗久在朝省,閑於職事,武帝常云:「學士輩不堪經國,唯大讀書耳。經國,一劉系宗足矣。沈約、王融數百人,於事何用。」其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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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法亮,吳興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為小史[11]。曆齋幹扶侍。孝武末年,鞭罰過度,校獵江右,選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從至南州,得鞭者過半。法亮憂懼,因緣啟出家得為道人。明帝初,罷道,結事阮佃夫,累至齊高帝冠軍府行參軍。及武帝鎮盆城,須舊驅使人,法亮求留為武帝江州典簽,除南台御史,帶松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於承奉,稍見委信。建元初,度東宮主書,除奉朝請,補東宮通事舍人。武帝即位,仍為中書通事舍人,除員外郎,帶南濟陰太守。與會稽呂文度、臨海呂文顯並以奸佞諂事武帝。文度為外監,專制兵權,領軍將軍守虛位而已。天文寺常以上將星占文度吉凶。文度尤見委信,上嘗云:「公卿中有憂國如文度者,復何憂天下不寧。」

文度既見委用,大納財賄,廣開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樹,皆聚其中,後房羅綺,王侯不能及。又啟上籍被卻者悉充遠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富陽人唐宇之因此聚黨為亂,鼓行而東,乃於錢唐縣僭號,以新城戍為偽宮,以錢唐縣為偽太子宮,置百官皆備。三吳卻籍者奔之,眾至三萬。竊稱吳國,偽年號興平。其源始於虞玩之,而成於文度,事見虞玩之傳。

法亮、文度並勢傾天下,太尉王儉常謂人曰:「我雖有大位,權寄豈及茹公。」永明二年,封望蔡縣男。七年,除臨淮太守,轉竟陵王司徒中兵參軍。

巴東王子響於荊州殺僚佐,上遣軍西上,使法亮宣旨安撫子響。法亮至江津,子響呼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見傳詔,法亮又不遣。故子響怒,遣兵破尹略軍。事平,法亮至江陵,誅賞處分,皆稱敕斷決。軍還,上悔誅子響,法亮被責,少時親任如舊。廣開宅宇,杉齋光麗,與延昌殿相埒。延昌殿,武帝中齋也。宅後為魚池釣台,土山樓館,長廊將一里。竹林花藥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鬱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時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論薦,事無不允。內外要職及郡丞尉,皆論價而後施行。貨賄交至,旬月之間,累至千金。帝給珍之宅,宅邊又有空宅,從即並取,輒令材官營作,不關詔旨。材官將軍細作丞相語云:「寧拒至尊敕,不可違舍人命。」珍之母隨弟欽之作暨陽令,欽之罷縣還,珍之迎母至湖熟,輒將青氅百人自隨,鼓角橫吹,都下富人追從者百數。欽之自行佐作縣,還除廬陵王驃騎正將軍,又詐宣敕使欽之領青氅。珍之有一銅鏡,背有「三公」字,常語人云:「征祥如此,何患三公不至。」乃就蔣王廟乞願得三公,封郡王。啟帝求封,朝議未許。又自陳曰:「珍之西州伏事,侍從入宮,契闊心膂,竭盡誠力。王融奸謀潛構,自非珍之翼衛扶持,事在不測。今惜千戶侯,誰為官使者。」又有牒自論於朝廷曰:「當世祖晏駕之時,內外紛擾,珍之手抱至尊,口行處分,忠誠契闊,人誰不知。今希千戶侯,於分非過。」乃許三百戶。瞋恚形於言色,進為五百戶,又不肯受。明帝議誅之,乃許封汝南縣。

杜文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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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杜文謙者,吳郡錢唐人。帝為南郡王,文謙侍五經文句,曆太學博士。出為溧陽令,未之職。會明帝知權,蕭諶用事,文謙乃謂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盡粉滅,匪朝伊夕,不早為計,吾徒無類矣。」珍之曰:「計將安出?」答曰:「先帝故人多見擯斥,今召而使之,誰不慷慨。近聞王洪範與趙越常、徐僧亮、萬靈會共語[12],皆攘袂捶床。君其密報周奉叔,使萬靈會、魏僧勉殺蕭諶,則宮內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書斬蕭令,兩都伯力耳。其次則遣荊軻、豫讓之徒,因諮事,左手頓其胸,則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萬世一時也。今舉大事亦死,不舉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若遲疑不斷,復少日,錄君稱敕賜死,父母為殉,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時徐龍駒亦當得封,珍之恥與龍駒共詔,因求別立。事未及行而事敗。珍之在西州時有一手板,相者云:「當貴」。每以此言動帝,又圖黃門郎,帝嘗問之曰:「西州時手板何在?」珍之曰:「此是黃門手板,官何須問?」帝大笑。珍之時為左將軍、南彭城太守,領中書通事舍人。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蔣王廟祈福,因收送廷尉,與周奉叔、杜文謙同死。

文謙有學行,善言吐。其父聞其死,曰:「吾所以憂者,恐其不得死地耳。今以忠義死,復何恨哉。王經母所以欣經之義也。」時人美其言。

龍駒以奄人本給安陸侯,後度東宮為齋帥。帝即位後,以便佞見寵。凡諸鄙黷雜事,皆所誘勸。位羽林監、後合舍人、黃門署令、淮陵太守。帝為龍駒置嬪御妓樂。常住含章殿,著黃綸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畫敕。內左右侍直,與帝不異。前代趙忠、張讓之徒,莫之能比。封惠懷縣男,事未行,明帝請誅之,懇至,乃見許。

曹道剛,廢帝之日直合省,蕭諶先入,若欲論事,兵隨後奄進,以刀刺之,洞胸死,因進宮內廢帝。直後徐僧亮甚怒,大言於眾曰:「吾等荷恩,今日應死報。」又見殺。道剛字景昭,彭城人,性質直。帝雖與之狎而未嘗敢詶。帝悅市里雜事,以為歡樂。道剛輒避之。益州人韓護善騎馬,帝嘗呼入華林園令騎,大賞狎之。道剛出謂明帝:「主上猶是小兒,左右皆須正人,使日見禮則。近聞韓護與天子齊馬並馳,此導人君於危地,道剛欲殺之。」既而遣人刺殺護。及道剛死,張融謂劉繪曰:「道剛似不為諂,亦復不免也。」答曰:「夫徑寸之珠,非不寶也,而蚌之所病,云何不療之哉,此道剛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舊人鮮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13],故不見疑,位任如故。先是延昌殿為武帝陰室,藏諸服御,二少帝並居西殿。及明帝居東齋,開陰室,出武帝白紗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涕。永泰元年,王敬則事平,法亮復受敕宣慰諸郡,無所納受。東昏即位,出法亮為大司農。中書權利之職,法亮不樂去,固辭不受。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呂文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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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顯,臨海人也。升明初[14],為齊高帝錄尚書省事,累遷殿中侍御史[15]。後為秣陵令,封劉陽縣男。永明元年,為中書通事舍人。文顯臨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帶南清河太守,與茹法亮等疊出入為舍人,並見親幸。多四方餉遺,並造大宅,聚山開池。時中書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謂之四戶。既總重權,勢傾天下。晉、宋舊制,宰人之官,以六年為限,近世以六年過久,又以三周為期,謂之小滿。而遷換去來,又不依三周之制,送故迎新,吏人疲於道路。四方守宰餉遺,一年咸數百萬。舍人茹法亮於眾中語人曰:「何須覓外祿,此一戶內年辦百萬。」蓋約言之也。其後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禮。王儉聞之,謂上曰:「天文乖忤,此禍由四戶。」仍奏文顯等專擅愆和,極言其事。上雖納之而不能改也。文顯累遷左中郎將,南東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內論事,皆簽前直敘所論之事,後雲謹簽,日月下又雲某官某簽,故府州置典簽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為七職。宋氏晚運,多以幼少皇子為方鎮,時主皆以親近左右領典簽,典簽之權稍重。大明、泰始,長王臨蕃,素族出鎮,莫不皆出內教命,刺史不得專其任也。宗愨為豫州,吳喜公為典簽。愨刑政所施,喜公每多違執。愨大怒曰:「宗愨年將六十,為國竭命,政得一州如鬥大,不能復與典簽共臨!」喜公稽顙流血乃止。自此以後,權寄彌隆,典簽遞互還都,一歲數反,時主輒與閑言,訪以方事。刺史行事之美惡,系於典簽之口,莫不折節推奉,恆慮不及。於是威行州郡,權重蕃君。劉道濟、柯孟孫等奸慝髮露,雖即顯戮,而權任之重不異。明帝輔政,深知之,始制諸州急事宜密有所論,不得遣典簽還都,而典簽之任輕矣。後以文顯守少府,見任使,曆建武、永元之世,至尚書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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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法珍,會稽人,梅蟲兒,吳興人,齊東昏時並為制局監,俱見愛幸。自江祏、始安王遙光等誅後,及左右應敕捉刀之徒並專國命,人間謂之刀敕,權奪人主。都下為之語曰:「欲求貴職依刀敕,須得富豪事禦刀。」

時又有新蔡人徐世檦,尤見寵信,自殿內主帥為直合驍騎將軍。凡諸殺戮,皆世檦所勸。殺徐孝嗣後,封臨汝縣子。陳顯達事起,加輔國將軍。雖用護軍崔慧景為都督,而兵權實在世檦,當時權勢傾法珍、蟲兒。又謂法珍、蟲兒曰:「何世天子無要人,但阿儂貨主惡耳。」法珍等與之爭權,遂以白帝,帝稍惡其凶強。世檦竊欲生心,左右徐僧重密知之,發其事,收得千餘人仗及咒詛文,又畫帝十餘形像,備為刑斬刻射支解之狀;而自作己像著通天冠袞服,題雲徐氏皇帝。永元二年事發,乃族之。自是法珍、蟲兒並為外監,口稱詔敕,中書舍人王咺之與相唇齒,專掌文翰。其餘二十餘人,皆有勢力。崔慧景平後,法珍封餘幹縣男,蟲兒封竟陵縣男。

崔慧景之平,曲赦都下及南兗州,本以宥賊黨,而群凶用事,刑辟不依詔書。無罪家富者,不論赦令,莫不受戮,籍其家產;與慧景深相關為盡力而家貧者,一無所問。始安、顯達時亦已如此,至慧景平復然。或說王咺之云:「赦書無信,人情大惡。」咺之曰:「政當復有赦耳。」復赦,群小誅戮亦復如先。

帝自群公誅後,無復忌憚,無日不遊走。所幸潘妃本姓俞名尼子,王敬則伎也。或雲宋文帝有潘妃,在位三十年,於是改姓曰潘,其父寶慶亦從改焉。帝呼寶慶及法珍為阿丈,蟲兒及東冶營兵俞靈韻為阿兄。帝與法珍等俱詣寶慶,帝躬自汲水,助廚人作膳,為市中雜語以為諧謔。又帝輕騎戎服往諸刀敕家遊宴,有吉凶輒往慶吊。奄人王寶孫年十三四,號為倀子,最有寵,參預朝政,雖王咺之、蟲兒之徒亦下之。控制大臣,移易敕詔,乃至騎馬入殿,詆訶天子。公卿見之,莫不懾息。其佐成昏亂者:法珍、蟲兒及王咺之、俞寶慶、俞靈韻、祝靈勇、範亮之、徐僧重、時崇濟、芮安泰、劉文泰、呂文慶、胡輝光、繆買養、章道之、楊敬子、李粲之、周管之、範曇濟、石曇悅、張惡奴、王勝公、王懷藻、梅師濟、鄒伯兒、史元益、王靈范、席休文、解滂及太史令駱文叔、大巫朱光尚,凡三十一人。又有奄官王寶孫、王法昭、許朗之、許伯孫、方佛念、馬僧猛、盛劭、王竺兒、隨要、袁系世等十人。梁武平建鄴,皆誅。又朱興光為茹法珍所疾,得罪被系,豐勇之與王珍國相知,行殺皆免。初,左右刀敕之徒悉號為鬼,宮中訛云:「趙鬼食鴨㔅,諸鬼盡著調。」當時莫解。梁武平建鄴,東昏死,羣小一時誅滅,故稱為諸鬼也。俗間以細銼肉糅以薑桂曰㔅,意者以凶黨皆當細銼而烹之也。

周石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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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石珍,建康之塚隸也,世以販絹為業。梁天監中,稍遷至宣傳左右。身長七尺,頗閑應對,後遂至制局監,帶開陽令。歷位直合將軍。太清三年,封南豐縣侯,猶領制局。台城未陷,已射書與侯景相結,門初開,石珍猶侍左右。時賊遣其徒入直殿內,或驅驢馬出入殿庭。武帝方坐文德殿,怪問之,石珍曰:「皆丞相甲士。」上曰:「何物丞相?」對曰:「侯丞相。」上怒叱之曰:「是名侯景,何謂丞相!」石珍求媚於賊,乃養其黨田遷以為己子,遷亦父事之。景篡位,制度羽儀皆石珍自出。景平後,及中書舍人嚴亶等送於江陵。

亶本為齋監,居台省積久,多閑故實。在賊居要,亞於石珍。及簡文見立,亶學北人著靴上殿,無肅恭之禮。有怪之者,亶曰:「吾豈畏劉禪乎。」從景圍巴陵郡,叫曰:「荊州那不送降!」及至江陵,將刑於市,泣謂石珍曰:「吾等死亦是罪盈。」石珍與其子升相抱哭。亶謂監刑人曰:「倩語湘東王,不有廢也,君何以興?」俱腰斬。自是更殺賊黨,以板柙舌,釘釘之,不復得語。

陸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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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驗、徐驎,並吳郡吳人。驗少而貧苦,落魄無行。邑人郁吉卿者甚富,驗傾身事之。吉卿貸以錢米,驗藉以商販,遂致千金。因出都下,散貲以事權貴。朱異,其邑子也,故嘗有德,遂言於武帝拔之,與徐驎兩人遞為少府丞、太市令。驗本無藝業,而容貌特醜。先是,外國獻生犀,其形甚陋,故閭里咸謂驗為生犀。驗、驎並以苛刻為務,百賈畏之,異尤與之昵,世人謂之三蠹。司農卿傅岐,梗直士也,嘗謂異曰:「卿任參國鈞,榮寵如此,比日所聞,鄙穢狼藉,若使聖主發悟,欲免得乎?」異曰:「外間謗讟,知之久矣,心苟無媿,何恤人言。」岐謂人曰:「朱彥和將死矣,恃諂以求容,肆辯以拒諫,聞難而不懼,知惡而不改。天奪其鑒,其能久乎。」驗竟以侵削為能,數年遂登列棘,鳴佩珥貂,並肩英彥。仕至太子右衛率,卒,贈右衛將軍。遠近聞其死,莫不快之。

驎素為邵陵王綸所憾,太清二年,為綸所殺。

司馬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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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申,字季和,河內溫人也。祖慧遠,梁都水使者。父玄通,梁尚書左戶郎。

申早有風鑒,十四便善弈棋。嘗隨父候吏部尚書到溉,時梁州刺史陰子春、領軍朱異在焉,呼與棋。申每有妙思,異觀而奇之,因引申遊處。太清之難,父母俱沒,因此自誓,擔土菜食終身。

梁元帝承制,累遷鎮西外兵記室參軍。及侯景寇郢州,申隨都督王僧辯據巴陵,每進策,皆見行用。僧辯歎曰:「此生要鞬汗馬,或非所長,若使撫眾守城,必有奇績。」僧辯之討陸納也,於時賊眾奄至,左右披靡,申躬蔽僧辯,蒙楯而前,會裴之橫救至,賊乃退。僧辯顧而笑曰:「仁者必有勇,豈虛言哉。」

陳太建中,除秣陵令,在職以清能見紀,有白雀集於縣庭。復為東宮通事舍人。叔陵之肆逆也,事既不捷,出據東府,申馳召右衛將軍蕭摩訶帥兵先至,追斬之,後主深嘉焉。以功除太子左衛率,封文招縣伯,兼中書通事舍人。遷右衛將軍。曆事三帝,內掌機密,頗作威福。性忍害,好飛書以譖毀,朝之端士,遍罹其殃。參預謀謨,乃於外宣說,以為己力,省中秘事,往往洩漏。性又果敢,善應對,能候人主顏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譖之;附己者,因機進之。是以朝廷內外,皆從風靡。

初,尚書右僕射沈君理卒,朝廷議以毛喜代之。申慮喜預政,乃短喜於後主曰:「喜臣之妻兄,高帝時稱陛下有酒德,請逐去宮臣,陛下甯忘之邪!」喜由是廢錮。又與施文慶、李脫兒比周,譖殺傅縡,奪任忠部曲以配蔡征、孔範,是以文武解體,至於覆滅。申嘗晝寢於尚書下省,有烏啄其口,流血及地,時論以為譖賢之效也。

後加散騎常侍,右衛、舍人如故。至德四年卒,後主嗟悼久之。贈侍中、護軍將軍,進爵為侯,諡曰忠。及葬,後主自為制志銘。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施文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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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文慶,不知何許人也[16]。家本吏門,至文慶好學,頗涉書史。陳後主之在東宮,文慶事焉。及即位,擢為中書舍人。仍屬叔陵作亂,隋師臨境,軍國事務,多起倉卒,文慶聰敏強記,明閑吏職,心算口占,應時條理,由是大被親幸。又自太建以來,吏道疏簡,百司弛縱,文慶盡其力用,無所縱舍,分官聯事,莫不振懼。又引沈客卿、陽惠朗、徐哲、暨慧景等,雲有吏能,後主信之。然並不達大體,督責苛碎,聚斂無厭,王公大人,咸共疾之。後主益以文慶為能,尤更親重,內外眾事,無不任委。累遷太子左衛率,舍人如故。

禎明三年,湘州刺史晉熙王叔文在職既久,大得人和,後主以其據有上流,陰忌之。自度素與群臣少恩,恐不為用,無所任者,乃擢文慶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欲令西上,仍征叔文還朝。文慶深喜其事,然懼居外,後執事者持己短長,因進其黨沈客卿以自代。未發間,二人共掌機密。

時隋軍大舉,分道而進,尚書僕射袁憲、驃騎將軍蕭摩訶及文武群臣共議,請於京口、採石各置兵五千,並出金翅二百,緣江上下,以為防備。文慶恐無兵從己,廢其述職,而客卿又利文慶之任己得專權,俱言於朝曰:「必有論議,不假面陳,但作文啟,即為通奏。」憲等以為然。二人齎啟入白後主曰:「此是常事,邊城將帥,足以當之。若出人船,必恐驚擾。」

及隋軍臨江,間諜驟至,憲等殷懃奏請,至於再三。文慶等曰:「元會將逼,南郊之日,太子多從,今若出兵,事便廢闕。」後主曰:「今且出兵,若北邊無事,因以水軍從郊,何為不可。」又對曰:「如此,則聲聞鄰境,便謂國弱。」後又以貨動江總,總內為之遊說,後主重違其意,而迫群官之請,乃令付外詳議,又抑憲等,由是未決,而隋師濟江。

後主性怯懦,不達軍事,晝夜啼泣,台內處分,一以委之。文慶既知諸將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等怏怏,素不服官,迫此事機,那可專信。」凡有所啟請,經略之計,並皆不行。尋敕文慶領兵頓于樂游苑。陳亡,隋晉王廣以文慶受委不忠,曲為諂佞,以蔽耳目,比黨數人,並於石闕前斬之,以謝百姓。

沈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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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客卿,吳興武康人也。美風采,善談論,博涉群書,與施文慶少相親昵。仕陳,累遷至尚書儀曹郎。聰明有口辯,頗知故事。每朝廷體式,吉凶儀注,凡所疑議,客卿斟酌裁斷,理雖有不經,而眾莫能屈,事多施行。

至德初,以為中書舍人,兼步兵校尉,掌金帛局。以舊制軍人士人,二品清官,並無關市之稅。後主盛修宮室,窮極耳目,府庫空虛,有所興造,恆苦不給。客卿每立異端,唯以刻削百姓為事,奏請不問士庶,並責關市之估,而又增重其舊。於是以陽惠朗為太市令,暨慧景為尚書金、倉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領,豪厘不差,糾謫嚴急,百姓嗟怨。而客卿居舍人,總以督之,每歲所入,過於常格數十倍,後主大悅。尋加客卿散騎常侍、左衛將軍,舍人如故。惠朗、慧景奉朝請。禎明三年,客卿遂與文慶俱掌機密。隋師至,文慶出頓樂游苑,內外事客卿總焉。台城失守,隋晉王以客卿重賦厚斂,以悅於上,與文慶、暨慧景、陽惠朗等,俱斬於石闕前。徐哲,不知何許人,施文慶引為制局監,掌刑法,亦與客卿同誅。

孔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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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範字法言,會稽山陰人也。曾祖景偉,齊散騎常侍。祖滔,梁海鹽令。父岱,曆職清顯。

范少好學,博涉書史。陳太建中,位宣惠江夏王長史。後主即位,為都官尚書,與江總等並為狎客。范容止都雅,文章贍麗,又善五言詩,尤見親愛。後主性愚狠,惡聞過失,每有惡事,范必曲為文飾,稱揚讚美。時孔貴人絕愛幸,范與孔氏結為兄妹,寵遇優渥,言聽計從。朝廷公卿咸畏范[17],範因驕矜,以為文武才能舉朝莫及。從容白後主曰:「外間諸將,起自行伍,匹夫敵耳。深見遠慮,豈其所知。」後主以問施文慶,文慶畏範,益以為然。自是將帥微有過失,即奪其兵,分配文吏。

隋師將濟江,群官請為備防,文慶沮壞之,後主未決。範奏曰:「長江天塹,古來限隔,虜軍豈能飛度?邊將欲作功勞,妄言事急。臣自恨位卑,虜若能來,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軍馬死,範曰:「此是我馬,何因死去。」後主笑以為然,故不深備。

尋而隋將賀若弼陷南徐州,執城主莊元始,韓擒陷南豫州,敗水軍都督高文泰。范與中領軍魯廣達頓於白塔寺[18]。後主多出金帛,募人立功,范素於武士不接,莫有至者,唯負販輕薄多從之,高麗、百濟、昆侖諸夷並受督。時任蠻奴請不戰,而己度江攻其大軍。又司馬消難言於後主曰:「弼若登高舉烽,與韓擒相應,鼓聲交震,人情必離。請急遣兵北據蔣山,南斷淮水,質其妻子,重其賞賜。陛下以精兵萬人,守城莫出。不過十日,食盡,二將之頭可致闕下。」范冀欲立功,志在於戰,乃曰:「司馬消難狼子野心,任蠻奴淮南傖士,語並不可信。」事遂不行。

隋軍既逼,蠻奴又欲為持久計,範又奏:「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後主從之。明日,範以其徒居中,以抗隋師,未陣而北,範脫身遁免。尋與後主俱入長安。

初,晉王廣所戮陳五佞人,範與散騎常侍王瑳、王儀、御史中丞沈瓘,過惡未彰,故免[19]。及至長安,事並露,隋文帝以其奸佞諂惑,並暴其過惡,名為四罪人,流之遠裔,以謝吳、越之人。瑳、儀並琅邪人。瑳刻薄貪鄙,忌害才能。儀候意承顏,傾巧側媚,又獻其二女,以求親昵。瓘險慘苛酷,發言邪諂,故同罪焉。

【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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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自宋中世以來,宰禦朝政,萬機碎密,不關外司。尚書八座五曹,各有恆任,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職。至於冠冕搢紳,任疏人貴,伏奏之務既寢,趨走之勞亦息。關宣所寄,屬當事有所歸[20]。通驛內外,切自音旨。若夫竭忠盡節,仕子恆圖,隨方致用,明君盛典,舊非本舊,因新以成舊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塗一致,權歸近狎,異世同揆。故環纓斂笏,俯仰晨昏,瞻幄坐而竦躬,陪蘭檻而高眄,探求恩色,習睹威顏,遷蘭變鮑,久而彌信。因城社之固,執開壅之機。長主君世,振裘持領,賞罰事殷,能不踰漏,宮省咳唾,義必先知。故窺盈縮於望景,獲驪珠於龍睡,坐歸聲勢,臥震都鄙。賄賂日積,苞苴歲通,富擬公侯,威行州郡。制局小司,專典兵力,雲陛天居,亙設蘭綺,羽林精卒,重屯廣衛。至於元戎啟轍,武候還麾,遮迾清道,神行按轡,督察往來,馳騖輦轂,驅役分部,親承几案,領護所攝,示總成規。若徵兵動眾,大興人役,優劇遠近,斷於外監之心,譴辱詆訶,恣於典事之口。抑符緩詔,奸偽非一,書死為生,請謁成市,左臂揮金,右手刊字,紙為銅落,筆由利染。故門同玉署,家號金穴,嬙媛侍女,燕、秦、蔡、鄭之聲,琁池碧梁,魚龍雀馬之翫,莫不充牣錦室,照徹青雲,害政傷人,於斯為切。況乎主幼時昏,讒慝亦何可勝紀也。[21]

校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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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山陰有陳戴者 「戴」宋書作「載」。
  2. 截法興棺兩和 「兩和」南北監本、汲古閣本、殿本、局本俱作「焚之」,大德本作「兩和」。張元濟南史校勘記:「既焚何必截?疑『兩和』是。」按「和」指棺頭,此截斷棺材兩頭故曰兩和。
  3. 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 「年」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4. 即日宣殺焉 「宣」宋書作「宣旨」。
  5. 始興王濬後軍行參軍 「後」下「軍」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6. 佃夫等勸取開門鼓後 「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
  7. 以本官兼游擊將軍及輔國將軍孟次陽與二衛參員直 「孟次陽」各本作「蓋次陽」,據宋書改。
  8. 時佃夫及王道隆楊運長並執權 「楊運長」各本作「楊運夫」,據宋書改。
  9. 遂官陟三品 「陟」各本作「涉」,據通志改。
  10. 以寒官累至勳品 「寒官」各本作「寒宦」,據南齊書改。按紀僧真傳「自寒官歷至高帝冠軍府參軍主簿」,寒官謂微賤之官。
  11. 出身爲小史 「小史」各本同。南監本南齊書作「小吏」。
  12. 近聞王洪範與趙越常徐僧亮萬靈會共語 「王洪範」各本並作「王洪軌」,據通鑑齊高帝建元元年紀改。參見本書卷七十循吏傳校勘記第二十一條。
  13. 法亮以主署文事 「署文」各本作「者久」,據南齊書改。
  14. 昇明初 「昇明」各本訛「昇平」,據南齊書改。按昇明爲宋順帝年號。
  15. 累遷殿中侍御史 「侍」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16. 施文慶不知何許人也 按施文慶事附陳書任忠傳,雲「吳興烏程人」。
  17. 朝廷公卿咸畏範 「範」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
  18. 範與中領軍魯廣達頓於白塔寺 「範」字各本並脫,依讀書記疑說補。
  19. 範與散騎常侍王瑳王儀御史中丞沈瓘過惡未彰故免 「沈瓘」隋書文帝紀作「沈觀」,通鑑一七七作「沈瓘」。
  20. 屬當事有所歸 南齊書無「事」「所」二字。
  21. 讒慝亦何可勝紀也 「紀」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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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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