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繹史/自序
← | 御製題《勝朝殉節諸臣錄》 | 自序 作者:李瑤 清 |
蔡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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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讀《明史》者眾矣。讀《明史》而至闖獻之毀邦國、毒人民而有不裂眥指髪者乎?讀《明史》而至我朝應運,振旅入關,於定鼎伊始,首褒殉難諸臣,而有不舉手加額者乎?矧夫我純廟欽定《明史》而於思宗之實不書亡、於赧王之賁方書絕;是不獨予以位號,且隱以蜀漢之統於兩漢例也。就論唐、桂二王之自立稱戈,猶諒之為宗支繼起,不等於異姓紛爭;歸其臣而勿斥為偽,錄其事而並恤為忠。聖度則天,大公至正;直為萬世史冊以立其程。
夫明末自南渡而下,孱主迭興、孤臣危立,又延至一十八年之久。其間可矜可愕之行,與出坎入險、百折不回之節,亦大有功於名教也。迄今二百年來我國家涵養斯民,胥受承平之福;而於易代之際之嫌文諱事已早奉寬大之令,可一切毋庸置避。煌煌明詔,敬謹弁錄卷端矣。當其福王之柔闇而擁立南都也,江左諸公始宜納土修誠,以逭造化。晉元、宋高之隅守偏安,錢氏子孫之歸朝延祀;緬維列聖宏仁,興滅繼絕。誠如俞旨,倘許其為南渡之偏安與否,猶未可知。奈何馬、阮濟奸,黨私誤國;群醜扇虐,忠藎替亡。雖有史督輔之忠亮日月,而動掣其肘、蔽以讒,卒使能盡智索,亟救無方!揚州一失,瓦解冰消矣。洎至閩疆唐王之稍能自治也,然內制於曾妃、外困以鄭氏,悍帥驕功、良臣殞命,雖有何忠烈之堅貞而不能任。登壇授鉞,強號親戎;觀夫風起燭滅,則天心可知。徒事虛文,終無實際;及一年而亦見汀州之敗焉。永明王則遷播粵中,屢經喪敗;倚賊臣為輔弼、依緬酋為居停,已不復成其為君,而獨許一李晉王之呼天誓心耳。至如魯監國乃熠熠末光,形其疣贅。然而登山航海,所聚者實孤忠之餘氣,若求於此而得一死所者;以故盡節諸臣,較兩都為差盛。君子曰:是豈可以成敗計,適足以與河嶽爭光也哉!
此《南疆佚史》,為吳興溫氏原本。其論三朝逸事,體例頗稱簡當。向僅傳鈔,致多脫略;且卷中位號有不應書者、事跡有不盡備者。茲悉考證得失,綴補周詳,別署其名曰「繹史勘本」,均三十卷;其餘忠賢義烈與夫閨中、方外之卓卓然有大節在人間世者,則又區別補纂,作《摭遺》以附之,得十八卷。用畢升活字法排印成編,俾後之覽者目貫意通,可厘然於正偽、賢奸之會也。所以借「繹」為「佚」雲者,非襲馬驌之稱;蓋以辨此四十又八卷為不才尋繹諸史以成之書,而事已在三越甲子後,名同、事同而文辭、識見之與溫氏故不同也。嗟乎!有明末政一敗於宦豎,再敗於盜賊。宦豎不可制則假之以事權,盜賊不可制則餡之以爵祿,毒痡海內,宗社為墟。試思南都之亡,亡於左良玉之內犯也;閩疆之亡,亡於鄭芝龍之迎款也;滇中之亡,亡於孫可望之逃降也:斯則為南渡以後之興亡關鍵也。是故禍基於闖而畢於獻,真人出而四海一矣。吾故曰:讀《明史》至易代而下之褒忠、恤謚不加感,讀《明史》至闖與獻之破國喪元不加惡者,則非君子人也。
不才早攖家難,浪著游䡮;歲月空馳,頭顱如故。在吾先世,亦嘗為亡國之大夫者焉。支流既遠,祖德猶聞。徒以不才之荒落,而辱交於當代鉅公也,比越二十年矣。故紙鉆餘,壯心銷盡。既不有奇文五色,掃筆陣之千軍;亦聊以熱血一腔,誅奸徒於萬古:則又不僅為裂眥指髪、舉手加額已爾。
道光十年〈歲在上章攝提格〉夏至後日躔鶉首之次,古高陽氏吳郡李瑤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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