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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穰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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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穰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古穰集目録      別集類五
  巻一
  奏議
  巻二
  奏議
  巻三
  書
  巻四
  記
  巻五
  記
  巻六
  
  巻七
  
  巻八
  
  巻九
  說
  題跋
  巻十
  神道碑
  巻十一
  神道碑
  巻十二
  神道碑
  巻十三
  神道碑
  巻十四
  墓碑
  墓碣
  巻十五
  墓表
  巻十六
  墓表
  巻十七
  墓誌
  巻十八
  墓誌
  壙誌
  巻十九
  行狀
  傳
  巻二十
  祭文
  銘
  箴
  贊
  賦
  哀辭
  巻二十一
  五言古詩
  七言古詩
  五言律詩
  巻二十二
  七言律詩
  絶句
  巻二十三
  和陶詩
  巻二十四
  和陶詩
  巻二十五
  天順日録
  巻二十六
  天順日録
  巻二十七
  天順日録
  巻二十八
  雜録
  巻二十九
  雜録
  巻三十
  雜録
  等謹案古穰集三十巻明李賢撰賢字原徳鄧州人宣徳癸丑進士官至少保華葢殿大學士諡文達事蹟具明史本傳賢為英宗所倚任知無不言言無不從自三楊以來得君未有其比雖抑葉盛擠岳正不救羅倫諸事頗為世所譏議要其振飭綱紀奬厲人材屬朝野多故之時能以一身搘拄其間其事業實多可稱道至文章本非所注意然其時去明初未逺流風餘韻尚有典型故詩文亦皆質實嫻雅無矯揉造作之習此集為其婿程敏政所編凡奏疏二卷書一巻記二巻序三卷說題跋一巻神道碑四巻墓碑碣一巻墓表二巻墓誌二巻行狀傳一巻祭文銘箴贊賦哀辭一巻古今體詩二巻和陶詩二巻天順日録三巻雜録奏疏雜文三巻多有闗係當時政事人物可以偹史乘參核者其天順日録世有別本單行已具論於史部中茲亦姑仍原本併録之焉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一
  明 李賢 撰
  奏議
  論誥勅狀
  臣聞誥勅者勸善懲惡之良法激厲名節之美事夫豈無益之費哉洪惟國朝制諸司職掌於誥勅一事至詳且備可為萬世法程凡大小之臣有私過者終身不得無私過者方許請給既與之後少有私過輒行追奪於是為官者未得之前兢兢小心既得之後益加謹慎馭士之方惟此為要此事一行則天下之士莫不感激去惡為善脩身飭行顧惜名節是以所費者少所勸者多若此法不行則士皆失望善惡不分名節不振其有亷潔自守者反為
  於利途民之被害可勝言哉是朝廷
  所惜者寡而下民所傷者衆臣竊痛之然此事非但勸夫在位之士其未入仕者見己仕者䝉此恩榮推及父母光耀鄉里莫不爭自琢磨奮志經史明體適用竭才殫智願為國家之用矣譬之以餌致魚則投餌之費小得魚之利大有國家者豈可舍此而不為哉我國朝自洪武永樂以來此法雖行而未盛至洪熈宣徳以來始大舉行於是天下之士鼓舞歡欣無不感激迨皇上即位以來率由舊章近者行在吏部欽奉㫖意今後誥勅俱待九年考滿方與不許照諸司職掌施行臣愚不審聖意所在若以為織造費財則臣已言之於前謂所費者少而所利者多若以為各官得之易而多不保守旋復追奪則臣所目見保守者什九追奪者什一況中人之材可為善可為惡授職三年即得誥勅不勝榮幸遂革非向善戰兢保守而為端正之士若待九年則此輩必不持久遂流於貪況九年方與得給者十無二三不得給者十常八九何哉凡內外官員九年之中多不能齊有歴任四五年而轉遷者有歴任六七年而保陞者有父母垂老而不能待者有已身多故而不遂請者如此則天下之士感激者少怠志者多使國家勸善懲惡之法激厲名節之事無所於藉而下民亦未能不被其害伏願皇上留意守祖宗之成憲遵先帝之良法昭曠典布宏澤乞勅所司今後誥勅仍照諸司職掌施行在京官員三年考滿依例請給在外官員三年與本身六年請封贈如此則天下之士善不患不勸惡不患不懲名節不患不振下民不患不安矣臣為騐封主事職頒誥勅既有所見豈敢隠黙若以避嫌而不言則為不忠若以所掌而自言則為要名臣寜受要名之責不蹈不忠之罪故陳愚悃干冒天威不勝戰慄之至
  論太學狀
  竊惟太學者天下貢士所萃乃育賢成材之地故天下之士所以賢所以材胥此焉出賢材所以盛所以衰胥此焉係然則生民之休戚風俗之美惡國家之安危豈不皆闗於此哉洪惟太祖髙皇帝聖神文武平一天下定鼎金陵首崇是道方是之時宮殿城池未盡完也百府諸司未盡創也佛寺道觀未盡興也乃建太學於國都宏其規模極其壯麗凡所以教士之法戒士之條居士之所養士之具無不詳審周密完備又慮表率之職實難其人務選天下學明行修徳尊望重海內所嚮慕士夫所依歸足以師表一代名蓋當時者然後命為祭酒崇以師道以振文風以増士氣其愛惜諸生如慈母之顧嬰兒貴之若席上之𭹀恩惠極隆無以加尚於是天下之士入太學者居無不正習無不端衣無不具食無不足無饑寒之亂心無邪僻之墮行其所事者治禮義明人倫窮脩已治人之方務致君澤民之術故當時賢才俊傑之士濟濟輩出布列中外大綱一正萬目畢張自古太平之盛未能或之先也易曰聖人養賢以及萬民其斯之謂歟永樂初年駕臨北京太學之設因元之舊凡百規制未暇増新洪熈宣徳以來因仍未舉至其教戒居養之道頽然廢弛不遑介意師儒之職率皆庸常學行荒疎無所矜式雖有遺規不過承虛名為文具踵因循應故事而已於是天下之士入太學者蔑教戒之嚴無居養之正置禮義為外物輕亷恥如錙銖雜處於軍民之家渾住於營巷之地與市井之人為伍與無藉之徒相接同其室而共其食啖其夫而私其婦易君子之操為鄙夫之行改士夫之莭為穿窬之心所習如此一旦居官不過志於富貴而已尚何望其尊主庇民建功立業乎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居處所致無怪其然也嗚呼天下之士修之於庠序而壊之於太學賈誼所謂可為太息者也今陛下春秋鼎盛纉成大統凡一舉措不可不慎舉所當舉則天下之人莫不懽心措非當措則天下之人聞之體解可不慎歟我國家建都北京以來有廢弛而不舉者有創新而不措者所廢弛者莫甚於太學所創新者莫多於佛寺舉措如是臣以為舛矣然成事不説廢者當舉若重修太學雖極壯麗亦不過佛寺一所之費況佛寺無益於朝廷而太學實闗於治體伏願皇上興廢舉墜乞勅該部計料興工一新太學作養秀才重選師儒厚加眷注果能此道將見數年之後賢才濟濟文風大振生民於是乎安天下於是乎治我太祖養賢及民之效復見於今日太平之盛不期自至而國家社稷永享無窮之福矣臣性質凡陋無所知識偶有所見豈敢隠黙冒干天聽不勝惶汗之至
  上中興正本䇿
  臣伏惟陛下即位之初大開言路凡朝政之闕遺有司之利病生民之休戚軍務之得失中外進言者論之詳矣若夫闗於陛下躬行窮理正心脩己治人之道則或畧焉此臣區區犬馬之忠私竊過慮以為陛下一身乃家國天下之本也而陛下之心又一身之本也夫正其本萬事理惟陛下之心既正則家國天下之事可得而理矣臣所以忘其愚陋獻此中興正本策其目有十焉一曰勤聖學二曰顧箴警三曰戒嗜慾四曰絶玩好五曰慎舉措六曰崇節儉七曰畏天變八曰勉貴近九曰振士風十曰結民心夫勤聖學者所以格物窮理也顧箴警者所以誠意正心也戒嗜欲以至結民心者所以脩身治人之道也皆切於陛下躬行之事不係各司舉行者伏乞留中萬機之暇時賜省覽於陛下身心未必無少補焉且陛下春秋鼎盛初登寳位天命之眷顧方新人心之嚮慕方切當端本正始之日適乘勢有為之時求其所謂要道先務今日最急而不可緩者在此十策夫十策既舉則大本正矣天下之事可以次第而推行之不難矣由是明是非以行賞罰辨邪正以用人材抗公道以振紀綱節財用以固邦本勵將帥以作士氣脩政事以重邊防開壅蔽以通下情敬大臣以資治道特皆陛下之餘事耳伏望聖明深加察納果斷力行以幸天下以光祖宗以慰生靈延頸舉踵之望以追前代英君義辟之蹤蓋陛下之責必如是而後塞嗟夫言之逆耳者惟聖君乃能聽事之難言者非忠臣不能言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蔽邪謂之敬昔宋儒朱熹將上殿奏事或謂正心誠意之說上所厭聞熹曰吾平生所得惟此四字豈忍不言而欺吾君乎此人臣以道事君貴乎有犯無隠也臣觀陛下即位以來雖疎逺之臣蒭蕘之賤皆得效忠況臣職居郎署日近清光噤黙不言可謂忠乎雖然噤黙不言者臣之罪也言之不用者亦臣之罪也何者陛下有聦明之資有溫恭之徳有寛仁之度有納諫之美臣下有言而不用非拒之也蓋以所言未必剴切當帝心者或無誠意感動故也故曰言之不用者亦臣之罪也倘陛下不以臣卑鄙猥言或有可取舉而行之將見功業煥然必出於尋常萬萬豈但臣之受賜而己實社稷蒼生之大幸也臣不勝惓惓螻蟻之誠罔知忌諱昧死進言冒干天威無任激切悚懼之至
  一曰勤聖學
  臣觀自古聖賢之君率皆留心於務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此堯舜禹相傳之學也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成湯之學也曰終始惟一時乃日新太甲之學也曰惟學遜志務時敏厥脩乃來髙宗之學也曰克厥宅心文王之學也訪於洪範丹書武王之學也曰日就月將學有緝熈於光明成王之學也若夫漢唐宋之君或講論經理夜分乃寐或執業尊師升堂講說或銳情經術夜艾不休或留意典墳採為龜鑑或進陸贄奏議或覽貞觀政要不以炎暑而輟經筵不以風雨而罷講讀雖無唐虞三代正心誠意之功亦可謂後世好學之賢君較之懵然不學而昏亂者不啻天淵之相逺矣伏願陛下歴觀前代聖賢之君所好者何學所學者何事不但口耳之粗跡務考義理之奧㫖必専心以致志不一暴而十寒以正心脩身為要務以居敬存誠為大本帝王之學既有所得應事接物無或不當異日嘉靖邦國巍然為中興之令主未必不由好學致之也伏願聖明留意
  二曰顧箴警
  臣聞前代聖賢之君必賴箴規警戒之助然後此心不敢怠忽常存敬畏庶㡬無過舉焉若成湯之聖而猶銘其沐浴之盤以自新武王之聖而亦銘其席杖楹牖以自戒衛武公在輿有旅賁之規位寧有官師之典倚幾有訓誦之諫居寢有𥊍御之箴魯廟有欹器而寓持滿之戒稷廟有金人而存緘口之銘無逸一篇列於講閣前代遺跡寫為鑑圖書洪範之語於座屏書孟子之言於屏障此皆宋之令主也由是觀之前代聖賢之君以警戒為龜鑑以宴安為鴆毒內外交養而表裏俱修是以君徳日隆多福自至其餘不知警戒雖有忠臣進獻箴銘視為虛文畧不省覽是以流連荒亡盤樂怠傲自求其禍以致敗亂者往往皆然伏願陛下法前代聖賢之君存箴規警戒之助摭往事之明鑑採古人之格言或施之障屛或設之殿壁出入起居常目必在退朝燕處此心不忘於以防過於未然於以禁慾於將萌如此則意無不誠心無不正身由是而脩天下由是而治將無愧於古之聖帝明王矣惟聖明其深念之
  三曰戒嗜慾
  臣觀自古聖賢之君未嘗不以嗜慾為戒益之戒舜曰罔逰於逸罔淫於樂皐陶之戒舜曰無教逸欲有邦仲虺作誥以戒成湯曰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用人惟已改過不吝伊尹述訓以戒太甲曰敢有恆舞於宮酣歌於室時謂巫風敢有殉於貨色恆於逰畋時謂淫風召公之戒武王曰玩人喪徳玩物喪志不矜細行終累大徳周公之戒成王曰無淫於觀於逸於逰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張藴古作大寳箴戒唐太宗曰樂不可極樂極生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范祖禹講五子歌戒宋哲宗曰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𡓜有一於此未或不亡此前代聖賢之君能受人臣之戒而不敢流於嗜慾當時天下之治不可尚也若夫昏暗之主雖有忠臣進戒拒而不納逸樂怠荒以致天下之亂者多矣夫宴樂乃害心之鴆毒酒色實伐性之斧斤伏望陛下以前代聖賢之君為法絶去嗜慾之私養其清明之徳以斯民未被其澤為憂以天下未得其寜為念講周孔之遺編考帝王之治道務成中興之業以慰祖宗之心則社稷幸甚蒼生幸甚
  四曰絶玩好
  臣惟人主一心攻之者甚衆不能為玩好所惑者寡矣是以古之聖賢之君常有所警珠玉犬馬珍禽竒獸一切玩好之物悉皆罷去此心湛然虛明淵靜故召公恐武王受西旅之獒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貞蓋謂心無所主反為耳目所使若心得其職則百度無不正矣必欲心得其職非從事於學不可也夫一心無兩用既能専於此必不牽於彼伏乞陛下於內侍之中擇讀書知義者四五人置諸左右外聽儒臣講論經史內與左右解說其義心通性恱日新月盛聦明益長智慮益髙靜觀左右之人或以玩好之物來陳者必嚴以斥之曰爾以聖明之君待其主邪以庸暗之君待其主邪夫以聖明之君待其主者必以堯舜之道陳之以開陛下之心胷此忠臣也以庸暗之君待其主者必以玩好之物陳之以惑陛下之耳目此姦臣也歴觀前代未有明君而不法堯舜之道者未有昏君而不溺玩好之物者惟陛下留心省察果能務學而絶玩好則行無不謹身無不脩宗社自固生民自安不患不為大明令主而中興之業不成者臣未之信也
  五曰慎舉措
  臣惟人君之舉措不可不慎也書曰惟皇作極蓋謂人君一身立至極之標凖而天下四方之人環顧而取法焉舉措一失其當則逺近之人得以窺探其好尚之偏可不懼哉記曰王前巫而後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又曰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皆所以防君之過舉也昔周成王削桐葉為圭以與叔虞曰封汝史佚請擇日王曰戱也史佚曰天子無戱言言則史書之至於漢唐宋之君皆有起居注之職有失即告有過必録蓋亦嚴於自防矣是以古之明主愛一嚬一咲夫一嚬一咲尚不可輕發況見諸行事一舉一措豈可輕動哉伏願陛下試加留意一日之間舉一事也必再思之果當於理然後行焉措一事也必更審之或乖於理而即止焉又望陛下內則告夫貴近之臣外則勉夫輔導之職若髙宗之命𫝊說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又曰爾交修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夫人君既以伊傅周召望其臣則人臣必以堯舜湯武致其君由是君臣一體志同道合而陛下之舉措無有不得其當矣
  六曰崇節儉
  臣觀自古聖賢之君未有不崇節儉者若帝堯茅茨不剪土階三尺大禹絶㫖酒菲飲食卑宮室惡衣服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當時雍熈泰和之治不可尚矣漢文帝欲作露臺不忍百金之費身衣弋綈席用莞蒲所幸夫人衣不曳地唐太宗出宮女三千欲營一殿材用巳具鑒秦而止嘗曰欲盛則費廣賦重則民愁以此思之不敢縱欲宋仁宗夜思燒羊忍饑而不索恐自此多傷物命見宮人首飾𤤽珠遮目不觀惡其奢費器用止於漆素食裯止於黃絁漢唐宋各有天下數百年求其海內富庶無如三君之時蓋人君既以節儉存心臣下豈敢奢侈相尚自然家給人足也況今天下多事之秋工部光祿寺諸司諸色買辦倍於前日近因賊冦驚擾人民尚未寜息伏望陛下躬行節儉凡內府一應服食器用必須究查今日之費比之先朝果減省乎果増多乎務用減省以蘇民力則天下幸甚
  七曰畏天變
  臣聞天心仁愛人君必出災異以譴告之為人君者務求天意所在而存脩省之誠可以變災為祥轉禍為福也昔商之中宗有桑榖並生於朝恐懼脩徳而天意即回髙宗有飛雉鳴於鼎耳克正厥事而王業再振宋之太宗避殿減膳而東井彗滅詔欲自焚而雨得蝗死仁宗霖雨為沴而引咎格天久旱不雨而密禱即應是四君者俱能上感天心變災為祥遂享靈長之福以成中興之治往嵗以來山崩河改地動殿災蝗旱相仍天象交變譴告之意可謂至矣當時若能廢出姦邪任用忠良克己自新以答天譴未必不轉禍為福也惟其脩省未至是以不免於難由是觀之災異之見何代無之顧人君脩省何如耳且匹夫一念之誠尚能動天況人君精誠所感其應尤速伏願陛下脩徳正事以承天心凢欽天監並各處奏來災異之變必早夜思省以回天意凜然敬畏以弭災變將見天人感應之速未必不如商之中宗髙宗宋之太宗仁宗也於以為守成之令主於以致中興之盛治功烈卓然萬世標凖豈不美哉臣區區螻蟻之誠所願望者如此惟聖明留心幸甚
  八曰勉貴近
  臣觀前代中官正直忠良有功於國家者不為無人若漢唐之世史㳺良賀呂劉馬嚴或勤心納忠有所裨益或清儉退守無所引薦或清忠奉公直言切諫或排去姦邪委政廟堂或以一身扞人主之難或辭兩軍抗冥鴻之志千載之下仰其芬烈視彼招權撓政賣弄威福取快一時不旋踵而遭大僇者一薫一蕕相去逺矣今陛下左右內侍之臣大非前日之比率皆小心畏謹恪勤匪懈守祖宗之家法絶外人之交通蓋能以覆轍為戒也猶望陛下時加勉勵不使怠忽且陛下一日之間接文武羣臣之時少親左右貴近之時多若能輔成今日中興之治皆其功也可不勉哉果能取法於前人興循理好善之念存正直忠良之心載之方冊傳之萬世後之人仰而羨之曰當時貴近之臣某也正直某也忠良如此則播令名於無窮豈不美哉
  九曰振士風
  臣聞唐虞三代之世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比屋有可封之俗士風之振不可尚也降自後世西漢士風尚忠厚東漢士風尚名節雖所尚不同而莫非善行國祚所以綿逺者由士風之振有以維持之也魏晉以來流於清談虛曠放達而士風大壊李唐之世士尚華靡多文少實宜乎天下治日少而亂日多也惟宋之士夫有三代之風詳其所由亦上之人有以勵之耳觀太宗戒欺誕之詩曰好事盡輸純與直謾勞頰舌湧如泉士風安得不誠實乎真宗疾奔競之詩曰臣下但當守公法馳騖茍進何可取士風安得不恬退乎黜勢家子不與孤寒並進録亷吏後以愧貪墨之徒宜乎士風爭尚清亷也此宋之賢君䕶風俗如䕶元氣重名節如重神明所以士風大振而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伏願陛下取法於宋以振士風戒欺誕以勵誠實疾奔競以惜恬退黜貪墨以重清亷抑僥倖之徒絶諂佞之輩俾我朝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將見士風大振未必不如宋之可追三代也惟陛下舉而行之幸甚
  十曰結民心
  臣觀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蓋民心之向背係天命之去留有天下者不能固結民心而欲久安長治者難矣夏商周漢唐宋俱有天下數百年而歴世綿逺者固結民心之所致也其餘不能百年甚至三四十年而止者率由民心不向故也歴觀前代所以固結民心者豈有他術不過安之養之而已書曰徳惟善政政在養民又曰安民則恵黎民懐之是以古之聖賢之君愛民之心如愛赤子休養生息惟恐失所晁錯曰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傷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是以所欲與聚所惡無施此固結民心之道也劉基曰三代之民如以膠摶沙言其難㪚故也五伯之民如以水摶沙言其易㪚故也伏願陛下逺法前代結民心之道近體祖宗恤民之心發矜憐惻怛之念於九重之上播春風和氣之仁於八荒之表孟子曰徳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蓋陛下省一分之費則民受一分之賜施一分之寛則民被一分之澤務使海內富庶衣食充足將見下民愛戴陛下之心亦如三代之民以膠搏沙而不散或遇冦賊姦宄之變必不忍負朝廷之恩如此則宗社可安於永久雖歴億萬斯年可也惟陛下注意熟察幸甚
  太子太傅兼禮部尚書胡濙等覆奏
  一曰勤聖學
  前件所言歴代聖帝明王勤學之實願皇上勤於聖學以正心脩身為要務以居敬存誠為大本如是則義理無不明處事無不當而致太平盛治於萬萬年端本於此伏乞聖明鑒納
  二曰顧箴警
  前件所言前代聖賢之君皆知箴警之道其餘不知警戒以致敗亂者往往皆然伏願皇上以前代聖賢之君為法常存警戒防過於未然禁慾於將萌此誠意用功所當先也伏乞聖明留意
  三曰戒嗜慾
  前件所言自古聖賢之君必戒嗜慾大臣之告君亦必以嗜慾為戒伏願陛下以前代聖賢之君為法養成聖徳以臻盛治誠正本之要伏乞聖明一覽
  四曰絶玩好
  前件所言古之聖賢之君能先絶去一切玩好之物蓋恐此心之正而為外物所引伏乞陛下從事聖學取法堯舜不縱耳目之欲此誠正心之要伏惟聖明留意
  五曰慎舉措
  前件所言人君一身為天下之標凖舉措不可以不慎伏願陛下一舉一措必思當於理而後行乖於理而即止及內則告夫貴近之臣外則勉夫輔導之職如商髙宗之命傅說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如此則聖徳日新而自無過舉矣伏乞聖明留意
  六曰崇節儉
  前件所言自古聖賢之君皆崇尚節儉故時臻盛治伏望陛下躬行節用務從儉約以蘇民力實忠君愛民之心所發伏乞睿覽
  七曰畏天變
  前件所言天心仁愛人君必出災異以譴告之前代人君能恐懼脩省以格上天則變災為祥矣伏願陛下脩徳正事以承天心倘有災異當早夜思省人事既盡則天意必囘天人感應之速誠然伏乞聖明垂覽
  八曰勉貴近
  前件所言前代中官正直忠良有功於國家者多今陛下左右內侍之臣率皆畏謹能以覆轍為戒猶望時加勉勵不使怠忽果能取法於前人則正直忠良播名無窮誠為美事伏乞賜覽
  九曰振士風
  前件所言士風之振否闗係國家之治亂惟在上之人有以勵之耳伏望陛下取法於宋之太宗真宗戒欺誕以勵誠實疾奔競以惜恬退黜貪墨以重清亷務使士風大振可追三代誠為正本之要伏乞聖明留意
  十曰結民心
  前件所言三代以至漢唐宋之有天下而歴世綿逺者皆由固結民心所致也求其所以固結民心惟在安養之而已伏願陛下逺法前代近體祖宗盡安養斯民之道延國祚於萬萬年最為切要伏惟聖明留意









  古穰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
  明 李賢 撰
  奏議
  上禦邊事
  近因外使來貢索要使臣文武大臣進言遣使相答節奉聖㫖今朕嗣承大統拳拳欲富國強兵以報讎雪恥思與敵絶而卿等乃累言復欲如前遣使與敵往來非朕本心不允所請咨爾大小文武羣臣其共計議長策果當何如可副朕志明具以聞勿事空言圖保身家而已臣雖不與共議之列伏讀天語感激奮發忠憤之心耿耿不寐夫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仰惟皇上之志欲報讎雪恥諄諄告諭臣下共議長策以副其志而凡食君之祿者寧不惕然於心乎臣聞魯國有難漆室女憂之況列於侍從立於朝廷則其憂之當何如也臣惟今日禦邊長策惟在痛敗外敵一場而已不然終不肯退然必待其自發而後應之近聞敵人其志不小東收三衛等處西收回回部落不但攻圍大同宣府而已又欲大舉入冦豈可坐待其至不早為取勝之䇿竊料彼地不過中國一大郡以天下之衆不能取勝者未得其䇿故也且外國為患自古有之其攻城掠野勝之則來敗之則去亦常事也如周之君臣豈無所用其心哉而備邊禦邊僅得中䇿秦漢而下往往無䇿以禦之臣以愚見度之敵人所以輕侮中國者惟恃弓馬之強而已中國長策無他惟在避其弓馬而已臣觀今日之拒馬木止能拒馬不能避箭挨牌止能避箭不能拒馬惟有所謂戰車者既能避箭又能拒馬蓋此車即漢時衛青武剛車之類青擊匃奴深入外地見單于兵陣必以武剛車自環為營兵法謂是車有巾有蓋為先驅焉臣謂武剛車徒能避其弓馬今之戰車不但能避弓馬又有取勝之道取勝者何火鎗是也論中國之長無出於火鎗前代未嘗有也若用得其法敵之弓馬弗能當也近來不能以此取勝者非火鎗之過用之者不得其法耳且使火鎗者須要遮避其身以壯其膽然後發而取中不然則畏其箭來傷己手足失措雖能發鎗不暇取中臣觀車制四圍箱板內藏其人下留銳眼上開小窓長一丈五尺髙六尺五寸前後左右橫排鎗頭每車前後占地五步若用車一千輛一面二百五十輛約長四里四面共十六餘里欲行則行欲止則止謂之有腳之城內藏軍馬糧草輜重以此禦敵使其馬不得衝陣箭不得傷人彼若近前火銃齊發竒兵繼出彼若逺避我勢自張我威益振況此時大同宣府遼東一帶軍民不敢出城耕作城外之地俱是外敵馳騁之所若此等邊城俱用此車遣將出師可以橫行於沙漠可以深入其疆域不然但用退敵驅之出境使我軍民得以耕作營其衣食所謂長策莫善於此雖然此策固善又在將帥之志何如耳夫今之士卒猶古之士卒善用兵者伸其號令嚴其紀律以作其氣以皷其勇使之畏威懐徳效力用命以進死為榮以退生為辱雖赴水火不敢退縮如此而不取勝者臣未之信也況朝廷於將帥特彰剖封之典於士卒頻加賞勞之恩待之可謂厚矣若又不能為國家折衝禦侮搴旗斬將以雪前日之恥以伸朝廷之威此忠臣義士所以不能安其心也臣聞天道好還敵人自犯邊以來其勢日熾所向得利其志益驕中國之人被其殘毒甚矣今又不知止足欲生釁端安知不自取敗亡也哉此雖在於人事之脩或亦天道之必然此臣所以拳拳以取勝之䇿為獻伏望陛下采而用之命工部各厰脩造此車不為甚費所謂有備無患事乃克濟者也臣急於獻愚不暇組織成文干冒天威無任悚懼之至景泰二年五月十三日奉聖㫖所言皆是䕶國之心著管軍馬大小文武官員看採取而行欽此
  上禦邊保國事
  臣聞自古中國全盛者必使外國畏之今中國亦全盛而外國不畏何哉蓋由兵威不振故也且敵人自宣徳初年以來蓄精養銳而不敢輕發每嵗來貢以求和好者蓋以太宗之餘威猶在而有以畏之也自正統十四年得利之後中國之兵曽無一勝而敵人之鋒未嘗少挫宜乎不能使之畏矣然外敵之性雖曰輕生亦知畏死我強則退我弱則來今以中國全盛之日不能示強則敵人之志愈肆而邊境之患愈多持此悠悠實非長慮以臣愚見為今之計無他惟在與之痛殺一場以慰祖宗之心以雪中國之恥以舒生民之怨以振朝廷之威則外敵之心自懾方來之患自消而宗社可以永安矣昔契丹大舉侵宋冦凖力主親征軍勢一張敵氣即奪遂使三十餘年邊無牧馬向使更用凖言擊之可保百年無亊而靖康之禍亦弭矣由是觀之則外敵之心可以威服未可以徳化今敵人之多不過十萬以天下之衆而不敢加兵於彼者非將帥士卒之志不勇也由陛下未加睿斷耳若陛下誠能奮仁者之勇勵總戎之臣推赤心於其腹中使畫取勝之策虛己聽納軍中之事一以委之然後命將出師必能感激效力以圖成功矣區區之敵何所逃命若只聽其講和頻來進馬但圖金帛之利豈有敬順之心増數冒名曽無定約竭生民之膏血供無饜之貪求外國日加盛強中國日見罷𡚁況彼中額森包藏禍心其志非小近又弒其君主滅其族支肆然稱君無所忌憚收斂部落吞併諸畨堅甲利兵得之於中國者實多一旦侵擾邊方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昔賈誼言於漢文帝曰抱火厝之積薪之下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蓋知者防患於未然忠臣憂治世而危明主易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惟安不忘危治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伏望陛下慮外敵之姦兇思必報之讎恥惕然於心不少自逸雖曰據險固守為今日之長策然敵情叵測而中國之威不可不振也雖曰以逸待勞為方來之良計然敵志正驕而長驅之勢不可不挫也觀釁而動用清敵氛中興之功端在於此雖陛下神謀妙𮅕先事而慮有非常情所能窺者但犬馬之忠不能自已輒用獻陳尚希省覽干冒天威不勝悚懼之至
  少保兼兵部尚書于謙覆奏
  竊惟外國為患自古為然而防禦之䇿不可不備何則額森之罪惡稔盈雖握髮不足數其傾覆滅亡蓋指日而可待近年之揺毒扇禍荼毒生靈誠萬世所必報之讎也今右侍郎李賢奏稱前因誠為正論但復讎必在於用兵用兵必在於任將將能為國效忠盡心所事則偏裨以下無不用命三軍之衆無不感奮何讎之不復何恥之不雪何敵之不殱邪合無准奏行移五軍三千神機等營總兵提督統兵等官各要罄竭忠誠殫盡謀慮上體朝廷委任之隆下念軍務闗係之重一以國家為己任勿謂身家之私謀知有進死之榮俾無退生之辱及戒約偏裨以下俾之同心協力恪恭用命共濟國事以成大功仍須上緊操練軍馬申嚴號令鼔舞士氣振作敵愾以期殄滅敵衆以冀補報國恩毋或自餒其志甘為委靡玩愒嵗月怠廢兵政自速罪戾以貽後悔及照臣謙猥以駑鈍叨掌兵戎萬一邊方有警不論險易逺近當力疾以效驅馳以報國恩該府仍行各邊各闗一體整飭官軍用心操備固守城池防備敵衆不許視常怠忽致誤事機如有疎虞罪在不宥景泰四年八月二十一日奉聖㫖是外國自古中國之患敵雖來與不來須要常慮防備不可怠忽欽此
  辭免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
  茲者伏䝉聖恩陞臣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臣惟尚書髙曳履之班學士榮演綸之任拜恩一職已出尋常特命兼官實超異數自非碩學之輩徒取濫巾之譏臣器識卑凢藝能謭薄方虞幽黜乃誤明揚寵恩驟降於赤霄震懼即深於丹臆自猶知其弗稱人豈謂之當然敬殫迫切之誠甘觸瀆煩之譴抑存國體豈謂身謀伏望陛下照察愚情愛惜名器無嫌改命惟在量能收渙渥於己頒免速顛於非據庶新榮而弗玷斯素守以獲安恭布忱言伏須允報臣不勝感激竦懼之至天順元年月日奉聖㫖不准他辭還著做尚書辦事欽此
  謝除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
  茲者伏䝉皇上陞臣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臣惟尚書乃喉舌之司學士實腹心之寄況天官居六卿之首而翰苑為儒職之榮匪得賢豪曷勝斯任臣天分弗髙人才甚下冒應兼組増震孤衷寄祿之階頓崇加秩之寵沓至乃非常之幸㑹誠不世之異恩況資翰墨之所長尤匪駑駘之可稱周章就列俯仰懐慙退省其愚將何塞責心獨知其冒昧人共指其僥踰姑雲職業之常尚容自勉儻論乾坤之造夫豈能酬臣敢不激勵壯心贊㐮先務用輸忠藎圖報寵光期不負於清朝誓益堅夫素志願效論思之實敢辭鉛槧之勞臣無任仰戴聖情之至
  辭第宅
  臣本以一介布衣遭逢盛世洊歴美職累荷光榮自顧才無寸長學非優等濫竽綸閣祇益汗顔茲者又䝉皇上賜與房屋夫功㣲而受厚賞者在理非宜能薄而承殊貺者揆情未當天恩莫大雖不吝於凢庸株守如常詎敢安於甲第伏望皇上收回嘉命用遂鄙懐俾臣不動舊居均為受賜無任感激聖情之至天順三年十一月日奉聖㫖卿輔導有勞特賜近居以便宣召所辭不允
  三年考滿謝賜寳鈔羊酒
  今日伏䝉皇上以臣賢三載考滿特遣太監牛玉賜臣鈔五千貫羊三隻酒三十瓶臣拜領之際愧悚無涯竊以異數之頒乃昭代優賢之禮腆儀之賚實聖君待士之誠宜有勞而後加豈無功而遽受如臣者名習藝文實疎學業顧才力何補於當寧而眷注特異於在廷幸幽黜之偶寛豈晉錫之敢望顔忸怩而罔措心踧踖以不安恩重丘山懼深淵谷尚冀臻於實效庶少塞於空餐睿奬夙叨懽悰彌極俯殫駑鈍仰服龍光臣不勝感荷聖情之至
  上鑑古録
  臣賢猥以駑劣遭遇明時恭惟陛下聰明睿智英邁絶倫凡百所行多盛徳之事臣不勝感激忻躍尚慮前代聖賢之君事跡浩瀚難於徧覽今特録堯舜以下二十二君每君摘取所行之最善者數事集為一帙名之曰鑑古録臣於每段之後畧為解說數句冀陛下易於覽而行之夫古之大臣莫不欲致君於堯舜之上伊尹曰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又曰予弗克俾厥後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今臣以庸下之才謬當輔導之任深懼不如古人況陛下有可為堯舜之資而臣不能將順其美可謂忠乎臣觀陛下所行之事已有超越前古者若又以此二十二君之善兼而有之則功徳之隆真可同於堯舜而光祖宗矣臣犬馬之忠不勝惓惓謹録進呈
  上狀自劾因災變
  臣本以凡庸素無出衆之才過䝉皇上任用置諸輔導之地加以眷顧之隆在臣自當孜孜奉國知無不言致君為堯舜之君使天下之民皆得其所今乃尸位素餐緘黙不言上不能輔導君徳下不能康濟民生以致天時不和人心嗟怨及上天垂象猶不知警戒進言勸君恐懼脩徳以回天意而乃優㳺度日若罔聞知是豈大臣之所為哉伏望皇上明示罪罰或放歸田裡以為大臣不能盡職之戒別選忠良之士任用庶㡬災變可消天意可回而祖宗鴻業可以永保無虞矣臣不勝惓惓待罪之至天順四年月日
  辭加太子少保
  臣本以凡庸才識卑下誤䝉皇上簡任置諸清切之地擢為吏部尚書兼職翰林學士班髙曳履任重衍綸自顧非才承此異數因循度日於茲五年仰惟皇上進徳惟新勵精圖治躬理政務獨斷萬機如臣之愚徒爾充位於文墨則未精於學問則不博論思之所當盡者不能盡職分之所當為者不能為曽無毫髪之長以補萬分之一久處密勿祗増忸怩昨者偶被賊傷幸無重損今䝉皇上加臣太子少保臣聞命有驚措身無所不惟自慙於非據實憂仰累於殊恩敬殫迫切之誠甘觸瀆煩之譴伏望皇上察臣僥倖已多念臣滿盈是懼既俾不去舊秩自足勉效愚忠揣分宜然懇辭非假願惜名爵乞收寵恩尚冀矜從伏須允報臣不勝戰慄懇切之至天順五年八月十六日奉聖㫖官以酬勞朝廷自有公論卿宜承命所辭不允
  六年考滿謝賜寳鈔羊酒
  今日伏䝉皇上以臣賢六年考滿遣太監牛玉齎鈔五千貫羊三隻酒三十瓶至臣第宅賜之臣拜受之餘愧悚不已竊惟明君待士必伸眷注之隆昭代重才不吝便蕃之賚顧惟異數豈及常流如臣者資本腐儒生逢盛世官崇而效寡祿厚而報㣲面形撻市之慙心抱履氷之懼有妨賢路無補聖朝晉錫忽臨危悰益甚冀塞論思之責用酬覆燾之仁勉竭葵誠尚殫駑力臣不勝感荷聖情之至
  乞消天變
  臣昨夜親聞空中有聲此變尚未消弭臣切憂懼不能安寢今日退朝密觀文獻通考書有曰無形有聲者謂之皷妖以為天下人民貧苦愁怨則有此異今若將一切於民不便者悉皆停止與之休息則天意必回變異自消伏望皇上發心憫念小民艱難凢百所需咸且停罷過一二年待時和嵗豐百姓富庶安樂然後斟酌復行庶為穏便臣忠懇之懐不能自己親筆書寫謹具題知遂頒詔寛恤天下
  乞退閒
  臣猥以凢庸天順初誤䝉先帝拔用自幸遭遇感激盡心用圖報稱乃被奸臣石亨等陷害幸賴先帝保全復留任用天順五年反賊曹欽又欲害臣已被刃傷幸而不死去嵗門達又欲害臣㡬遭誣陷之禍幸賴朝廷辨明免受汙辱之名臣思平日並無怨惡於人然累次被人陷害不過以臣職居輔導心懐忌嫉故耳今皇上即位大赦天下賞罰明信紀綱振舉中外臣民無不懽忻感戴不料有等貪利之徒見朝廷法度清正屏除奸弊如此不得遂其所欲卻歸怨於臣往往冩無名帖子指臣姓名說要傷害意在惑亂朝廷臣往時屢經危險懇辭退休先帝不允今又聞此憾恨之言臣實不自安決宜退避況臣稟氣最薄眼目早已昏花齒牙脫落大半犬馬之年已近六十豈能久於人世臣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臣受朝廷髙爵厚祿已有年矣若尚留戀不即退去則是貪位慕祿不知止足安能保其不殆辱乎臣念慮及此殊増憂懼伏望皇上察臣衷悃之情憫臣懇切之懐容臣退歸田裡庶得保全晚節優㳺待盡而感戴聖恩於無窮也臣冒干天顔不勝悚懼期允之至天順八年三月二十六日奉聖㫖卿歴練老成朝廷倚任小人造言無理朕已有處治宜盡心輔導所辭不允欽此
  乞重用老成
  臣本以凡庸才學疎淺天順初䝉先帝擢用於內閣辦事葢偶遇缺人之際聊以備員非天下之極選也臣彼時不敢遜避黽勉就職環顧其中誠所弗堪是以八年之間恆懷憂畏外雖強為支持而心則未嘗一日敢自安也況近來不足臣者䜛毀多端謗議沸騰葢由臣之鄙性拙直不能委曲宜乎人所忌嫉兼以素行不能取信於人故耳臣思內閣實機密重地須才徳老成素行服人者可當此任竊見太子少保吏部尚書王翺由進士出身厯官五十餘年亷慎忠勤小心翼翼髙見逺識異於尋常士林推重未有過之者也乞照宣徳年間少師吏部尚書蹇義例輟其部事量進階秩命入內閣俾與大議臣願隨行而協助之庶足以見朝廷重用老成之意而忠厚之風亦可以少振也臣布此誠懇為國至計伏望皇上鑒察而俞允之幸甚
  代襲封衍聖公孔𢎞緒謝表
  茲者恭遇聖駕親臨大學躬祀先師召臣等三氏子孫陪祀恩賚有加謹奉表稱謝者伏以繼體守文光啓重熈之運崇儒重道躬勤萬乗之尊既釋奠於先師亦寵招其後裔歡騰洙泗榮被縉紳茲葢伏遇皇帝陛下聰明天錫問學日新膺寶厯而撫盈成纘述祖宗之洪業立皇極以臻康乂允懷賢聖之嘉謨鑾輿肅止於橋門玉帛敬將於禮殿籩豆加飭祼獻有儀八音諧而神人和敷奏大成之禮樂百官富而宗廟美増髙數仭之門墻豈惟崇徳而報功用是化民以成俗臣材猶樗櫟業愧箕裘主鬯魯林勉守家庭之訓聨班魏闕叨承聖主之恩盛事欣逢逺陋漢明之儀度遺經空抱慙無頴達之敷陳感激徒深揄揚莫罄伏願奎壁文明乾坤道泰國有學黨有庠術有序益興三代之英才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永固萬年之宗社
  弭災自劾
  近者禮部奏今冬氣燠失調天不降雪乞命文武羣臣脩省祈禱臣切思隂陽不和固大臣不能盡職之所致而大臣之中其咎最重者惟臣一人何也五府六部都察院諸司各理其事臣居內閣不但專掌制勑文書而已又任輔導之職與聞國政天之降災示變非臣之咎而誰咎且臣本凢庸與衆無異天順初誤䝉先帝擢用蓋彼時翰林急無老成儒臣備數臣亦自知才學疎淺不堪是任毎欲辭之弗獲八年之間雖䝉先帝厚恩未嘗敢自安也皇上嗣登寳位念臣青宮隨侍之舊仍前委任但臣之素行未能取信於人嫉忌謗毀者至今不息雖皇上之明不為所惑而臣心實不自安已嘗懇乞退休未䝉矜允近來天象屢變水旱相仍人民餓莩盜賊生發是臣已不能盡職之所致也前代居公孤之位者多因災異䇿免今文臣之中惟臣濫叨少保之職而又不為士論所取雖無災變亦當罷去況有此災變尚可恬然自安而不退乎今內閣不為無人伏望皇上察臣情懇賜臣罷歸田裡則天意可囬災變弭而隂陽可和矣臣冒干犬威不勝竦懼期允之至成化年月日奉聖㫖脩徳弭災上下同之引咎自歸已見誠意所辭不允
  繳進兩廣事冝
  為征勦兩廣賊冦事有本院編脩丘濬係廣東人深知彼處賊勢強弱民情休戚為見朝廷遣將出師前去征勦且喜且懼備將用兵事宜開寫掲帖呈示臣切看得丘濬所言利害得失明切詳盡用之必可成功以此不敢隱蔽謹録一本繳進伏乞聖明俯賜睿覽仍發下徧行總兵等官知㑹是亦平賊之一助也謹題
  論輔養君徳
  竊惟人君一身為天下之主所係至重臣民瞻視以為休戚四夷觀望以為向背若行事合宜則中外人心自然恱服不然則人皆離心離徳欲天下治安不可得矣今陛下初登寳位天下之人莫不廷頸舉踵仰望治平然治平之本在於君徳而輔養君徳又在左右前後必得老成端謹之人可也臣竊見內臣曽事先帝歴練老成隨侍皇上端謹小心者不為無人伏望皇上命其不妨管事於每日退朝燕居時分不許暫離左右舊日隨侍讀書者宜照舊毎日隨侍不必分班其餘使令之人亦須選擇謹厚淳篤者供事如此庶於君徳有益但有輕浮頑滑喜好生事逢迎取恱供耳目之玩信佛老之教者皆不可近伏望皇上即日退出各衙門辦事毋今隨侍如此庶於君徳無損臣受朝廷祿位為宗社生民至計敢不竭忠盡言惟皇上剛斷而進退之天下幸甚
  奏災變
  臣見昨日申時天大雨雹風雷交作飄瓦拔木又聞天地壇正殿覆瓦及各屋垂脊外門拴木多有損壊上天垂戒之意顯赫如此不可不懼伏望皇上勉加脩省雖在閒靜之中常如對越神明之時不可一毫與左右䙝狎亦不可聴其哄誘而寵用之每日惟與老成之臣商議君徳如何而脩朝政如何而舉念茲在茲頃刻不忘又當冩勑戒諭羣臣使君臣上下一同脩省庶可以回天意臣愚見如此謹具題知
  乞終制
  臣於成化二年三月初七日聞父昇於二月二十二日在家病故移文吏部具題欽奉聖㫖李賢著馳驛奔䘮去上緊來臣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士之見用於時者無分大小於父母之䘮有三年之制俾為子者得以盡其孝親之心實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況臣叨居重職若因所任之事而不得盡為子之道恐無補於名教也伏望聖恩憐憫容臣終制依例起復庶得忠孝少盡於萬一矣臣不勝懇祈天恩之至成化二年三月初九日奉聖㫖朕賴卿輔導勿以私恩廢公義宜抑情遵命以成大孝不允終制
  再乞終制
  臣聞父昇䘮例該守制吏部具題奉聖㫖命臣奔䘮而來臣即具奏懇乞終制又奉聖㫖不允臣切思自宣徳七年出仕違父母膝下三十五年矣父今八十七嵗而卒使臣又不得終三年之制抱此終天之痛死不瞑目臣之私情其苦如此今皇上必欲臣奔䘮而來蓋以事有不可釋者臣惟君親無二致忠孝同一理古者求忠臣於孝子之門未有不能盡孝而可以為忠者皇上之意以為國家事重不可以彼而捨此臣亦知其所重在此但今內外大臣當任者皆忠正老成之人使臣在此亦不過贊成其事而已無臣賛之亦不為欠臣之去就甚輕皇上所以留臣者未見有不得已之勢昔宋時宰臣富弼聞母䘮守制朝廷起至五次弼終不起蓋以朝廷有人不至於甚不得已故也臣之蹤跡似亦類此伏望皇上察臣區區懇切之誠容臣終制少盡孝情況三年之間瞬息而過臣今年纔五十九嵗假使未填溝壑驅䇿駑鈍以報皇上尚有日矣臣不勝悚懼期允之至成化二年三月十一日奉聖㫖卿當深念職任之重移孝為忠不必固請終制所請不允
  三乞終制
  臣本以凡庸遭逢盛世誤䝉先帝擢用八年之間因循度日無所建明有乖清議而天下後世之所譏誚誠不可逭也陛下即位之初不録臣之過而反加以髙爵蓋念青宮隨侍之久耳彼時普例陞進臣雖自揣非據不敢獨辭後屢以為辭終不賜允臣心愈加慙懼今臣不幸遭父之䘮循禮守制子道當然陛下念朝廷事重謂臣可以委託堅欲奪情不允終制不知臣實駑劣不堪此任有類折足之鼎將必覆公之餗況奪情亦非太平美事臣若奉命供職不惟無益於朝廷抑且増罪於臣身且古之大臣若房𤣥齡張九齡冦凖文天祥諸人雖皆奪情人不非議者良以各人之才足勝重任而有益於國家天下也如臣不過尋常之流耳而亦奪情寜免人之非議乎臣無事之日亦招謗議今若不獲終制不足臣者得以藉口必謂臣心以此為榮姑陳奏章免人非議而已伏望陛下察臣此言容臣終制然後供職庶為太平美事臣迫於至情不顧煩瀆之譴惟陛下矜而從之幸甚成化二年五月初六日奉聖㫖禮有經有權朕特從權制用卿故累辭不允若固違君命豈得為孝卿當深念大義勿恤㣲言勉起就任所辭不允毋得再陳
  四乞終制
  臣本無過人之才叨居重職每欲辭之不可得茲者罪逆深重禍延於父抱此無涯之戚雖循禮守制不能稱情吏部援例奏請皇上以用人之際不允終制臣又累訴衷情皇上曲賜優容終不矜允臣彼時自慮且待回家安葬畢日決意不起遣人馳奏務求終制不意皇上特遣內臣馳驛同行妻子不得隨去到家匆匆擇日開穴卒哭祭畢內臣即日迫臣上道臣欲寛延數日亦不可得臣念君命為重不敢不從私心自計到京謝恩之後披瀝肝膽祈天請命今具疏上陳節奉聖㫖勉起就任所辭不允臣捧誦之際涕泗交頥所以不能仰遵聖訓就任者區區之心誠有所不安也用是再竭愚衷上塵天聽況臣犬馬之年廹於衰朽縱依命供職未必能副陛下之盛意徒重臣之慙増臣之罪而已伏望皇上早降綸音許臣終制不惟俾臣得遂所願而於朝廷亦有光也臣哀疚之中語言無緒冒瀆天威不勝隕越待罪之至成化二年五月初七日奉聖㫖卿言之再三朕已具知但委託尤重宜體至懐即日就任慎勿再言










  古穣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穣集巻三
  明 李賢 撰
  
  與薛僉憲書一
  嘗竊以為天下之士無不可與為善者特以聖賢不世出而無有成就之者昔孔子不出則七十子終晦於當時程子不出則㳺楊諸公不顯於後世夫天下之士如七十子㳺楊諸公者未嘗無也惟其不遇聖賢故無以自立於世士之不幸無大於此昔羅仲素聞楊中立得伊洛之學遂不憚千里往學焉既三日驚汗浹背曰㡬虛過一生使仲素當時不遇中立未必能傳其道顯名後世嗚呼天下之士如仲素而不遇中立者多矣固知虛過一生而莫由也已其志可哀焉如某之不肖安敢自列於㳺楊諸公意者使得逰於程子之門雖不敢望㳺楊庶㡬於聖賢之道得聞萬分之一必不為程子所棄矣豈至如此而已雖然聖賢之生闗乎氣運以今之世觀之氣運可謂盛矣而未有聖賢者出豈方出而未顯亦雖有之而人不知若曰有之未必不知意者其方出而未顯也今天下之士有志於道學方出而未顯者豈閣下其人歟某幼時務農十八始入學乏良師友無所發明在學七年為有司催迫赴試不幸而中既而以公務至山西得見閣下議論淵源心竊自喜以為天假此遇使知造道之方也孟子曰我猶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嗚呼孟子之不為鄉人亦明矣而憂之如是若夫中人以下之質設使其心如孟子則其憂當何如哉此某之所以大懼也然雖愚昩所擇亦明黙觀四方賢士大夫其於道學見之明求之切者無如閣下於是願逰其門冀無虛過一生惟閣下察此心憐此志引而進之倘不見阻自當質疑不敢怠不敢忽
  與薛僉憲書二
  向者不揣無狀輒敢請教於左右已而赧然恐懼待罪不意閣下矜其愚昩辱賜教墨示以造道之方於是斂袵起敬而披誦累日不能釋洎閣下來京幸欲相從冀聞咳唾之音奈拘於職務未及再㑹而閣下行矣付之悵然來喻謂讀書而不由其道不免買櫝還珠之𡚁僕初未之覺已而留意驗之身心開巻便覺與聖賢不相似始大慙懼乃知向日誦其書解其義未嘗求是道體之身心真無用之糟粕耳宜乎於聖賢之道無異於夢中𡨋𡨋茫茫莫知所之來喻謂但覺心身存履少有違理則一刻不能安其身若於道理不實見得烏能如是㒒之所以願承教者亦求如是而已竊惟先儒論求道之方非一端至言立身進步之要獨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及言所以用力之方則以中庸戒謹恐懼為持敬之本大學格物致知為明義之端此聖賢造道的實緊切工夫有志於學者舍此無所用其力也然惟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若中人以下之資安能自振拔邪必得師友朝夕講明相觀而善如此琢磨十數年後萬一可望嗟夫欲學齊語一齊人教之衆楚人咻之雖日撻求之不可得況於楚咻之中無一齊人之教而求齊語得乎僕之所行有類於是且志又不能勝氣毎於經書讀未終篇已欠伸思睡縱強之不克是以一曝十寒卒無次第望於道理有豁然貫通處何由得哉然忠孝大節固不敢虧惟聖賢細膩工夫精義妙理見於行已接物之際決不能到非敢自棄也素無涵養思索講明之功實理不能得之於心故耳然非不知為已為人為義為利之分凢有動作欲體為已為義之真但不能灼見辨之不精毫釐少差忽不自知已墮於為人為利之域矣此僕之所以凜凜也敢不就有道而正之夫所貴乎君子者以其能成已成物也古之先儒莫不惓惓欲接引成就人不追既往不逆將來以是心至斯受之耳望閣下以是存心啟迪來學若夫人之斥咲乃世俗常態非所恐也來喻所謂熟讀聖賢諸書一字一義灼見下落體之身心繼以無倦自今以往敢不服膺僕之所以願逰其門不肯他適者以閣下見道分明故也伏惟察其志而教之幸甚
  擬上執政書
  生某謹齋沐再拜上書於大人先生閣下生惟閣下名重天下天下之士用與不用在閣下而士風之振與不振豈非閣下之責哉今天下之士奔競之習未止而廉退之節少見豈世道日降而人不復古歟亦上之人有以使然歟不能無疑於是也夫人材之盛衰係國家之安危士風所闗不其要乎此生之愚見獨敢以是為閣下一陳之然閣下盛徳大才博學篤行臨大事決大議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如韓魏公者固知後生小子淺識薄見安能有補於萬分之一其心以為古之君子不可得而見之矣幸而今之君子有如古之人者不得一接其言終身之恨也於是不揣無狀輒敢妄言瀆聽竊惟近代以來士風之盛莫宋若也原其所自亦上之人有以勵之耳昔王文正為相張師徳兩造其門文正遂薄之以為狀元及第但當靜以守之彼尚如是則無階而入者當何如邪雖惜其才遂終身不用其所以抑奔競勵廉退之意深矣吾是以知宋之士風宜於此乎振之韓持國執政一官上書求知伊川先生曰大資居位卻不求人反使人求已蓋為不求者不與來求者與之遂致人如此其所以惜亷退惡奔競之意篤矣吾是以知宋之士風宜於此乎正之至若與一官者必固辭有一過者必求退居當道者初無戀位之心在下僚者率皆髙尚之士冝乎宋之人才有三代之風君子推本必當歸功於如二先正者生之所以惓惓於閣下亦欲如二先正之意以振士風使當世之士無愧於宋不勝至願冒犯左右恐懼待罪惟閣下察其志而恕之幸甚
  簡金尚書
  伏惟左右豪傑之才耿介之操求於古人中亦不多得以區區愚陋無似累䝉眷注思欲效誠獻忠於左右久矣今左右以國家安危為己任因邊城乏糧勞心竭慮為轉運計不欲費損國家前者朝覲官已運米十數萬石今又欲在京為商大戶軍民之家定為則例運之以與冠帶蓋為社稷大計出於不得已而為之者但衆人不察此心以為故欲為此損下之舉是以多生謗議謂古之大臣為國大計務在得人心凡有所費寧在虧官不肯損民恐失人心故也極知左右之心非不欲得人心也以為此等為商之家承平日久所積必厚然其間亦有消乏不似前日者今奉行之人又過於嚴察稍見其家房舍動用脩飾便謂有錢拘而報之不聽其訴只欲多報為功不知十無一二不窘者況此時四方人心離散者多居京師者又有此逼不無動揺其心所闗不小見說四方商賈聞知征稅有増多止而不來今被拘報者亦欲賣房散去夫京師者大衆也今為此舉則大衆日散不可不慮或曰左右所舉已行雖有諫說必不從也予謂此說甚非蓋不忠於左右者雲耳果事有不kao可即當切告未必不從況大徳寛宏何所不容輒敢以所聞不便者為獻望髙明熟察審處之
  答陳祭酒書
  晚生某再拜書復致政大司成陳老先生閣下區區曩者筮仕之日聞士林清議謂先生道徳隆重威儀尊嚴造就人材具有成法與宋之胡安定不相上下於是藏之胸中日切景慕及文斾至京區區羣衆中進見獲覩風采乃知果為天下第一流人物第以拘於官守弗克從逰為恨後凢來京區區未嘗不進見既而歸休人皆惜之以為斯文宗主未有接其芳躅者且先生為天下儒者師豈必出其門然後仰之況區區叨在搢紳之末今濫竽館閣於前輩師儒當伸問安之敬但多事匆匆弗克致書茲乃先枉教墨之賜感愧交集緬惟先生優㳺林下安養天和山色水光詩懐酒興天壤之樂無以代之欣羨欣羨區區株守如常不足為長者道専此奉復臨筆毣毣惟自愛前迓景福不宣
  答王仲宏都憲書
  鄉末賢書復都憲仲宏文契足下屢荷恵書匆匆弗克裁答茲者又承見惠雲令子愛女已沒極陳悲哀之狀遂欲自毀求罷夫古之君子立心制行具載方冊皆可師法試觀宋名臣言行録大抵知有國不知有家其心以為不如是不足以立功名事業於天地間如富弼使契丹家書至不開而去彼非不重骨肉之情蓋事有重於此者故也且人之脩短自有定數君子當以理自遣子夏哭子䘮明見責於朋友先王制禮務合中道不可不及亦不可過也安有因子女之亡盡棄平生之志乎又雲逺斥於此足下為都憲大臣巡撫重地切近京師正得時行道之秋逺斥二字實不相干顧乃取而納之於已誠所未喻朝廷以足下才智過人託以重寄今因子女之殤輒欲陳情來京弔恤愚見以為不可凡數次書來見足下之意不能無私情之累誠非鄉里所願望者而今而後足下宜盡改前慮一力勤勞王事用昭令名於無窮幸甚
  簡江西黃布政
  今科得一進士張元禎選為庶吉士入翰林讀書此子年方二十三四學問甚博識見甚髙立論出人意表行文筆力老徤一竒才也不易得不易得但聞其家㣲而且貧茲者告回畢姻本不欲放去留之進學過二三年然後成婚未晚也又憐此子所稟欠厚骨體甚弱況血氣未定之時婚事用遲為好第念其父命再四不可強留若到家畢姻後早令起程明年二月中望其到京且彼處得此子於左右亦有光也可留意照拂其來至囑至囑
  答國子監丞閻禹錫
  昨得足下書反覆披閱足見才識髙逺出於尋常萬萬比嘗痛恨自己立志不堅無所成就不免虛過一生得見足下篤志進學如此亦為幸矣故以書相勉且道理無窮雖古之聖賢亦未敢自以為足足下謂於道半明半暗未得打成一片而受用雖雲謙辭蓋亦自知之明有益求長進之意在於不言之表矣但謂向上一節無誰與講是以舌本久強教無所施詳味其言則向上一節惟足下自知更無一人可講可教者夫向上一節豈易知而天下之士豈易輕邪雖周程張朱造道之深何嘗自謂獨知向上一節遂謂天下之士不可與講而教無所施也況在已於向上一節或未能盡知而教人之具或未必無缺遽謂不可與講而無所施毋乃忽於自察乎且既自以為半明半暗是模範未備於已而謂教無所施可乎既自以為教無所施是師道已足乎已又何親炙於人而賴其資乎所引韓退之雲莫為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為之後雖盛而不傳自謂不敢如此且退之與於襄陽書有所干求故發此相須之言以挾制之期於必聽豈聖賢道徳之言邪況於此書前後篤志進學之意亦不相類而足下引用其中誠所未喻夫以足下致書盡禮如此豈可輒於辭語之間洗垢索瘢誠愛足下之深務期造於醇正之地故耳幸弗以為狂耄而鄙外也及觀佳作數篇辭意髙古可喜但為文貴條暢只看晦庵草廬之文如行雲流水理明意到初無險礙讀之令人快然於心二儒詩文累牘可謂多言矣於道不惟無害而且有所發明更望足下取法焉
  與李叅政書
  近因陜西守臣奏薦左右為叅政専理糧儲朝廷特賜俞允可賀可賀予惟此任不比尋常正是立功名之秋比先年公専理此事聲價由是振起近來楊君専理此事行之亦自安靜今左右代理其事功名在此一舉但念此時陜西非前日之比以邊陲言之北敵入邊日久糧儲費用已多以腹裏言之連年災傷人饑加以大軍供給人民疲困已極存活者不得力田逃竄者多未復業若又徴運糧草豈不愈加狼狽雖左右有猷有為勢必有不可遂者為之奈何以區區愚見當以撫安百姓為先若使人皆耕作百穀既登方可徴運如或不察下情惟欲所委事完不但兩不得濟慮恐別生事端矣望左右留心斟酌預為逺慮幸甚
  復張用瀚叅政書
  茲承恵書足見雅意但稱許大過且儗人必於其倫皐䕫周召聖人之徒也區區何人可比倫邪在他人亦不宜如此稱譽況足下鄉友之至厚者豈可發此過當之言而今而後但聞行已有乖繆者即規諫之可也且區區與足下同鄉同年出處相似素愛足下為人平易坦率雖兄弟骨肉不是過也昔足下由戸部轉吏部雖區區之意亦公道耳非有私也天順初足下乃為右職所薦平生節操反被少損區區亦知不由足下特此輩以相知自為功耳向若不由此輩薦之不遲數月必為公論所推一時郎署豈有出足下之右者由是而為卿佐孰得而議之足下今日居藩尚以古之君子自勉其仕途利鈍不必介懐安知今日之屈不為後日之伸乎非相知至厚言不及此區區居此亦甚危殆毎欲退休莫遂其願但日復一日惟冀不虧晚節耳餘不一一
  與叅議兄時榮書
  弟某書奉兄時榮左右向者聞兄在任處事或偏因此有書勸戒蓋骨肉至親情不能已故耳若疏逺之人任其所為於已何干孟子曰有人於此越人彎弓而射之則已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其兄彎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兄乃不然弟之勸戒蓋必不察此言耳既而聞被校事者奏發弟甚恐懼慮不可解一日因上召問別事畢言及此事遂䝉記兄之名似有輕減之意今又遭此曠蕩之恩脫然無事卻因言官議論吏部考按年老還家致仕得以保全晚節何幸如之兄今回家優㳺暮景鄉園之樂寜有涯邪弟居此勢位亦甚危懼毎欲求退未遂所願待一二年再用懇辭㑹須見從也只此不悉辰下向熱惟冀自愛
  與山西鄭僉事書
  近者楊編脩送足下所寄一書並詩三首足見雅意且喜足下實授憲職但云有母見在意欲援京官例求封此固人子之至願有不可得遂者足下必欲遂此願則惑矣且母氏之榮雖在於此其奈勢之不便在足下惟當盡其職分之所當為耳若使是方學校大興士風丕振才猷見於行名聲昭於時足以慰母氏之心矣其榮孰甚焉況人事盡而天理得然則前所願者庸詎知其不終遂邪足下為是藩斯文領袖人才邪正係焉或差之毫釐即謬以千里可不慎歟來而不往在禮為非輒以是奉答惟足下裁之
  請劉主靜學士為冠賔書
  僕之長子名璋年已長成粗知禮義茲欲加冠於其首顧惟冠禮者人道之始古人之所重也冠義所以將責成人之禮焉可不重歟然古禮筮賔後世無古之筮惟賢是擇以今觀之搢紳之間學問之博行義之篤孰有過於先生者故敢請先生為之願先生有以教之也卜在五月二十二日至期恭俟儻䝉惠然賁臨玉成其事感佩盛徳寜有既邪専書以達萬冀不外
  與友人姜貴憲書
  向聞足下遭內艱還家繼又聞途中遇鼔盆之憂第恨宦路逺隔不能致生蒭之奠惶愧曷已茲承惠書足見故舊之情且審克襄𦵏事慰懐慰懐今嵗朝廷恩典極寛下民想皆被澤區區自去嵗以來屢經危險謗議紛紛播傳四方足下豈不聞知但以剛中自守獨立不懼近日頗就安靜此心惟欲天下蒼生皆得其所一身禍患非所恤也先正云為善為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且天順年來區區所親見者善惡之報錙銖不爽自念本以凡庸冒居輔導之職雖無正君之效而濟民之心未嘗不切切焉然奸惡之徒恆欲加害卒不見遂以勢觀之如羣虎逐一羊萬無可脫之理豈料虎反自斃而羊尚存焉其故何哉蓋善惡之報誠如古今所言不可誣也區區毎以盛滿為戒決意求退未䝉見允奈何奈何但着意保全晚節而已惟足下相知至厚故一告焉
  簡蕭司馬
  向者朝廷以左右叅賛機務深愜衆望且謂根本重地自此有托矣尋荷左右恵書歸功於區區不敢當不敢當但往時公道難行料左右平生之志未能盡展茲時可以行矣況代守備者不過醇謹之人中人之勢亦非昔比或有私情決不可從凡百興利除害撫恤軍民安靖地方之事皆在左右一人太平氣象先自根本之地卜之佇見功名事業由此益盛矣朋友之所願望者如此諒左右必能副之
  與趙都督書
  近聞獨石羽書交至即日必然內侵且京師每嵗費糧數百萬石以養軍士為何専在禦敵而已今嵗又有銀兩之賚俗語雲養軍千日用在一朝今軍士不思平日費用朝廷錢糧一旦用之凡百所需又仰給於朝廷有不遂者輒生怨望蓋由上之人不能申諭故也今兵士聞征悍敵其心皆怯有詐病以避之者曽無奮臂敢勇之士蓋由將帥不能鼔舞振作故也若兵無銳氣望其遇敵取勝難矣欲造鹿角拒馬鎗釘板㨧撅絆馬繩皆非攻戰之具不過欲自衛其身而已況木鐵之費動以百十萬計雖定天下者恐亦無此費也惟足下熟籌之
  與劉顯孜都憲書
  近聞蘇松嘉湖常鎮諸郡多水禾稼無收人民饑窘且雲賴有巡撫者在不然無所望也由此觀之則數郡百萬生靈之命係於左右一人正勞心焦思之時凡百救荒之政宜極力為之可也見說彼處在官錢糧積之亦多若能存活民命雖盡數給散亦可此事在左右一力主張儻以為官物不敢盡用以致人民餓莩流離亦左右之責昔富鄭公在青州活饑民五十餘萬自謂賢於中書令二十四考朱文公在浙所至多災民不聊生而救濟之術無所不至以理言之賢者所歴宜召和氣以事觀之必如此然後見仁人之用心也或者天災流行預擬斯人以全一方生民之命耳又聞蘇州知府得人數十年來纔一見焉今年天下多水未有甚於彼處京儲所供全出於此不有人民何由而得勉之勉之
  請吳與儉學士為冠賔書
  某再拜書奉學士吳老先生閣下僕之第二子玠年已長成粗知禮義茲欲加冠於其首竊惟冠禮者人道之始古人之所重也而後世忽焉區區忝在搢紳之末不忍以後世所忽者從而忽之於是勉求古人所重之意將責其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行焉但古有筮賔之禮而今則無古人之筮顧惟擇其賢者為之今名公鉅卿不為少矣而儒行之髙未有過於先生者況先生有母夀踰九齡有子官為風憲一門福夀當世罕比故予輒敢敦請先生為賔不但有以教之而又藉其積善之效以勵之也卜在是嵗正月二十七日至期恭俟倘䝉不外惠然賁臨玉成其事則僕之父子所以感佩盛徳者誠無量也専書以達惟先生其亮之
  答汪敬主事書
  同榜百人所餘無㡬每一念及為之悵然惟年兄不戀戀於祿位其就職也最遲其休官也最早若以𡨋𡨋乗除之數度之而年兄優㳺林泉之樂冝方殷而未艾也若區區濫叨崇階無所建明既不能康濟天下又不得引退較之年兄孰得孰失此可為智者道也茲承惠書乃有徤羨區區之意足見友道愛厚而於鄙懐所存宜乎不暇悉焉及誦奔走衣食之言於心惻然且以杜少陵自況而無王叅録之濟者奈何奈何區區慨念同年之義特以俸祿之餘少助二五之數不必如叅録也繼今以後倘篤友道尚以區區所行缺失見告辰下漸熱惟自愛不宣




  古穰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四
  明 李賢 撰
  
  浣齋記
  景泰辛未秋予構小室於客㕔西扁曰浣齋客有過者顧之曰子以浣名齋惡乎浣將浣其衣乎抑浣其身乎予應之曰非也欲浣其心耳客惑焉曰身有垢浣之以水心何浣乎予曰子徒知浣身之垢以水而不知浣心之垢以學天之生人異於物者以其靈且貴也所以靈且貴者以其心之明也奈何世之人蔽此心於物慾棄靈貴就昏賤聖賢憂之乃示以學問之道使之除物慾而明此心蓋物慾者心之垢也學問之功浣心之水也嗟夫今之學者惟急於浣身而不急於浣心見身之垢不俟終日必㓗其膚而後己於心之垢而反忽焉何哉蓋垢在外而浣之以水者其功易垢在內而浣之以學者其功難行其易而忽其難世之常情也惟古之君子能從事於難而不忽是以大學在明明徳必本於格物致知中庸自明而誠必由於學問思辯也若夫克己復禮顔子之浣心也寡慾養心孟子之浣心也制外安內程子之浣心也嗚呼六經四書聖賢之言無非浣心之具也學者徒玩是具不知用力於浣心所以靈貴之棄者不可復得昏賤之就者不可復除吾為此懼而加省焉扁其室所以示不忘也客斂袵謝曰吾今而後而知心之垢浣之方矣願拭目以𠉀子心學之成是為記
  李氏祠堂記
  先王制禮於報本追逺之祭獨注意焉何也蓋非物之自外至者禮由中出生於心者也況禮有五莫重於祭而祭之大者惟在乎報本追逺而已古者大夫士之家皆有廟以祭其先而庶人無廟蓋禮之曲折非庶人所能行也故曰惟賢者能盡祭之義後世大夫士之家非有朝廷之賜不得立廟與庶人無廟者何異欲不忽祭之義難矣先正大儒獨為此慮乃創祠堂之制以為上下通禮此先王未之有而以義起者也此仁人孝子之用心也曰君子將營宮室先立祠堂於正寢之東蓋尊祖敬宗之意開業傳世之本有家名分莫大於此者予昔以大故還家承父兄之命始建祠堂於正寢之東一遵朱子之制三間五架中門兩階內列四龕以貯四代神主凡百器用莫不畧備嵗時祭告俱有定式品物之數因時制宜務使子孫可繼而行雖小有損益從權取便要之不失先正之意然祠堂內有祭器外有植木祭器不可鬻植木不可薪嗚呼後世子孫安能保其無不肖也觀陳氏作思亭記欲甄之子孫視其善以為勸視其惡以為戒寓意深逺吾族子孫登斯堂也覽吾之言而思彼之勸戒其不油然興起孝敬之良心乎如是則斯堂可傳於永久而世世子孫庶無忝其所由生矣若夫盡其誠慤精明之心以饗親而受其福在吾子孫之所自勉也遂刻石而記之
  澗河石橋記
  洛城之西十里許曰澗河即周公營洛卜澗水東之澗其源無常惟冬及春浟浟㵿㵿波落勢縮入夏及秋則潨澇皆集驚涌浤汨其波滉瀁其勢洶湧濍濍渢渢其聲四聞非無橋也而往來之人不免僵裂覆泥之患顧所建者木橋耳水涸而建水漲而傾整舊増新殆無虛嵗蓋即夏令十月成梁周制十二月輿梁成之遺意但法不古若徒艱民力而人之病涉自若也郡貳守王瓉知此患為稔謂宜建石橋乃以狀聞詔可於是太守袁錠總其事通判薛慎推官丁俊董其工邑之令丞簿孫宏等蒞其役袁公仍捐俸為僚屬倡洛民聞之亦曰是吾輩之利也於是富者以財貧者以力莫不樂從經始之日忽於水濵得大石若干磊砢無筭意造物者黙相其成遂陶甓煉堊以圖以築以疊其址以鱗其砌為虹三洞髙三丈八尺長一百二十丈橫四丈自癸亥十月至甲子五月橋成郡人監察御史周濟嘉其事謂諸公之善不可沒而建橋之嵗月亦不可無記命予記之予惟先王之政巨細具舉無事不合於民心其公平正大之體紀綱法度之施雖纎悉之間亦無遺憾而天下之人無不被其澤者夫以子産之賢聽鄭國之政一以乘輿濟人遂取譏於君子而孔明治蜀橋梁道路莫不繕理民不言勞君子以為庶㡬先王之政諸公此舉舍及人之小恵為經世之逺圖蓋無子産之譏而有孔明之譽矣矧今四海一家洛為陜右通衢是橋之建豈惟一郡人之利所以為使節邊檄星軺驛騎之便免商旅遊宦計吏賔貢之阻其利不尤博哉嗚呼一橋之舉彌歴年之患基無窮之利如此而大者從可知矣是宜刻石以永其傳橋堅緻可久然千載之下有匯激齧蝕之虞作郡者尚以王周之志繼之
  心源亭記
  鄧之儒學在古城巽隅規制宏敞殿後曰明倫堂堂前道中一井其水湛然以清有司作亭其上御史項君題之曰心源州守崔君富謂予郡人也請記之噫㫖哉心源之名亭也夫源者井內之泉也而必冠之以心者何哉湛然以清者水之本體也茍終日蕩之未有不濁者也虛靈不昩者心之本體也茍私慾蔽之未有不昏者也水之蕩而濁者有時靜焉則本體之清於是乎出矣心之蔽而昏者有時靜焉則本體之明於是乎在矣甚矣水之清濁有似於人心之昏明也清而明者莫不皆由乎靜濁而昏者莫不皆由乎動然水之濁者靜則清矣初無用力於其間而心之明者雖由乎靜必有主敬之功焉於莫知其鄉之時操存而不失於寂然不動之中涵養而不忽然後此心之太極無不具也此心之明徳無或昏也保此心之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存此心之良於夜氣平旦清明之際故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居是學者覩心源之名寜不惕然有所警哉或曰項君名亭之意果出於此乎曰不可得而知也據心源之名而推心源之理如此然項君之意雖不可知要之不出此理之外也於是乎記
  重脩朱文公祠堂記
  道在天下賴人而明然非聖賢不能明也而聖賢之生世不常有孔孟以來千有餘年發明斯道者始得周程張朱四人而朱子明道之功為最多其用心也為益勞何也孔子之時載籍未繁邪說未熾刪述六經之外無聞焉而朱子之時載籍不勝其繁邪說不勝其熾六經之外書傳子史又倍蓰焉莫不一一折衷而發明之其用心之勞可知矣嗚呼孔孟而後羣賢用心孰有勞於朱子者乎能勞羣賢未勞之心亦能見羣賢未見之道此朱子明道之功所以為最多然則洙泗以還博文約禮兩極其至紹道統立人極而為萬世宗師者朱子一人而已奉祀之典在天下後世固宜極盛而況其父母之邦乎建寜太守劉君鉞走書至京師告予曰建寜文公之闕里也子孫世居焉舊有祠宋寳慶中所建者嵗久而廢本朝永樂中有巡按御史率郡守重建之正統初詔復其子孫官為脩葺祠基後復以九世孫梴為五經博士以奉祀事又以髙第弟子蔡九峯黃勉齋真西山劉文簡配享天順六年冬鉞來守是郡拜謁祠下觀其規模狹隘弗稱遂詢得所復之地展而脩之中為正堂輔以兩簷東西為廊前為大門後為神廚復建閤以為藏書之所經始於是年某月某日落成於十二月某日敢請記之以示永久夫治郡莫先於化俗化俗莫先於興賢一郡之中有先賢焉為郡守者必當表而出之以勵後進況文公大賢天下後世所共尊崇者哉劉君此舉可謂得治郡之要矣雖然表祀先賢固將以感化郡人而在已亦宜取法凡文公作郡治民之術具載方冊可考也劉君尚體而行之
  重脩汾隂后土廟記
  汾隂有后土廟漢武帝之所立也古之王者於建都之初為圜丘於南郊謂之泰壇燔柴以祭天為方丘於北郊謂之泰圻瘞埋以祭地所以逹諸隂陽之義初不擇所於逺方至武帝則不然其祭天也不於南郊而於甘泉其祭地也不於北郊而於汾隂後世人君亦有好尚武帝所為親幸其祠而祀之者故汾隂后土之廟至今然郊祭天惟夫子得以行之社祭地則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以通行所以尊天而親地也記曰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又曰惟為社事單出里惟為社田國人畢作惟社丘乘供粢盛嗚呼聖人制禮詳於祭地者如此非加厚也誠以地道之大乃載物生財之本而報本反始之意有不得不厚焉爾吏科給事中樊君冕投簡以告予曰汾隂后土之廟嵗久傾頽有孫能氏者率其鄉人各捐已資重脩之蓋能嘗嬰疾禱於是廟而愈且郡有水旱疾疫往禱者無不應蓋后土之神所以隂祐是方之人者甚多是以不待刑驅勢使而感發誠心為之鳩工者十載今已落成不速不迫用圖堅緻於久逺故願得不朽之文以示後世予惟造化之正氣真實無偽人能以誠感之未有不應者而汾隂之人於報本反始之義雖未之究然因后土之靈應可以知其誠矣圖誌又謂后土廟在汾水入河之曲謂之汾睢睢者尻也言汾之尻處在邑之西北歴代修造之詳具載碑刻元則嵗時致祭焉本朝祀神悉從古制故后土之祀在都之郊而汾隂后土不復列於祀典所以崇奉之者屬於是方之人為有司者固宜順其所欲而篤其誠戒其䙝使先王親地之禮藉之而存不亦善乎邑舊名汾隂隋改曰寳鼎宋改曰滎河皆因后土呈祥而名或謂軒轅掃地而祭后土汾睢之上事不經見雲
  薊州新開運河碑記
  君子受一方之寄者其要莫先於興利然必有過人之才識見髙逺灼知有利而無害然後興焉不然則率易妄作利不可得而害已隨之古人所謂興一利不如除一害者良有以哉洪惟我朝奠安海宇以康濟生民而防邊一事尤為加密東北二鎮控弦之士無慮十數萬人而糧餉之需大抵取給於江淮是以大河諸衛嵗運三百六十餘艘抵薊州為倉而貯之往時由直沽循海道而近海多風船至海濵不敢遽進必淹及旬日甚至彌月𠉀風色止息方敢一渡或至中流遇風濤迅作遂罹漂蕩覆溺之患嵗損船不下數十而糧斛動以萬計主漕運者恆以為憂天順改元皇上光復大位政令一新天下臣民莫不忻忭鼓舞興起事功而巡守薊州諸臣深慮及此詢諸父老之熟於地理者雲海濵有二沽一曰水套一曰新開相去纔十里可以開河通潮以便運艘避海難遂以其事聞上命守臣都督僉事宗勝董其役勝尋以疾在告復命叅將都指揮僉事馬榮代之又以監察御史李敏工部主事李尚共蒞其事三人者才識俱優乃同心協謀相度髙下起薊州諸衛戎夫萬人撫恤奬勵罔有不至以故衆役感恱爭先効力以是嵗三月始事於甲午訖功於丙午人皆驚異以為成功之速如此必有神明黙相其間遂建天妃宮於新河之左且謂斯舉便國家之漕運通商旅之往來公私之利在焉非小補也乃立石於傍走書至京師乞予言以紀其事予嘗考唐神龍中於漁陽開渠傍海穿漕以避海難當時便之今二三君子能興斯利於數百載之後蓋非率易妄作者矣嗚呼興利固難而保利尤難若夫繼諸君而巡守此地者尚體諸君之心以興起繼修之志用保此利於無窮焉是宜大書傳之久逺且以為來者勸
  山東布政司題名記
  今之布政司即古州牧之職舜咨十有二牧殆十三布政使之任也偉哉本朝之制無異於有虞之制宜乎治效之盛超於近代也雖然舜之所咨如九官者歴稱其名而命之若十二牧首先咨之而不稱其名何哉非以其才徳下於九官也又非重內而輕外也蓋均之為牧而有十二人焉其勢則不可得而悉數也惜乎十二人之賢其姓名無傳焉若夫後世文備有史有傳雖為郡為邑者亦詳録之況居方伯之任乎然今之布政司率多立石題名者非専慮其姓名之泯也蓋亦有以勸懲之意焉且本朝自洪武以來居是職者以一司言之或正或佐無慮百數十人有正大光明者有計譎隂險者有砥勵名節者有蔑視禮法者有不憚勤勞而撫恤小民者有狃於因循而隳廢政務者有惟職是盡而廉靜自守者有惟利是圖而奔競求達者若此之類或善或惡在人耳目不可掩也況為善者令聞廣譽恆施於身往往躋於崇階顯秩而卒為名公鉅卿為惡者損行敗徳恆出於已往往流於取愆蹈非而卒見幽黜乖罰一題於石則後之繼其位者覩其姓名而即知其所行之善惡勸懲之道孰有切於此哉山東布政使李曾二君嘗走書至京師告曰山東古青兗二州之地今為布政司實大藩也前人官是司者衆矣其才徳政績雖有美惡之不同而名則不可去取也茲欲礱石鐫次職名垂示永久且俾後之來者常目在之庶㡬有所箴警焉願為之記予觀二君所言蓋有意於勸懲矣而今而後官於是者將咸歸於善俾政無不舉民無不安而國家太平之治益由之以盛乎方將為記而未暇也司冦陸公都憲劉公亦嘗官於是司復為二君固請因書以貽之
  河間府新建城隍廟記
  天下郡邑有社稷焉有城隍焉社稷所以養民城隍所以衛民莫不有神主之故為郡邑者載在祀典禮所謂有功徳於民則祀之者也或疑程子云土地之神社稷而已城隍不與是蓋専以養民為言而不及夫衛民者夫以養民言之固莫重於社稷以衛民言之則城隍亦豈淫祀哉且門行戸竈坊庸表畷之類不過一家一鄉之利尚祀其神而不敢忽況城隍衛一郡之人者哉衛一郡之人而享一郡之祀冝矣大司馬河間馬公嘗謂予曰吾郡太守郝君淵之在任勤能興廢舉墜視城隍廟宇卑陋弗堪乃謀諸同官擇髙爽之地而鼎新之經始於天順辛巳冬十月訖工於壬午秋九月凡殿宇門廊規模宏敞見者莫不竦然起敬真可謂樓神之所矣cq=522茲者走書屬予請文以示久逺惟先生有以恵之予惟郡守之能固不止此然考績之法以祀神為第一則亦因此可以知其政也夫神之為徳聰明正直雲爾郡守之能既著於祀事而郡守之徳必合於神可也能合於神則神必享其祀而一郡之人賴其庥庇且降福於郡守者日見其肸蠁而無已也茍為不然則觀美焉爾矣於神何有哉是為記
  重脩武城縣儒學記
  昔者子㳺為武城宰以禮樂為教而民皆化之興起弦歌之聲自後千八百年而是邑之宰能繼子游之芳躅者㡬人哉監察御史伍君善宰是邑乃能景慕其髙風謂子㳺教民者禮樂之道而明此禮樂之道者學校也故慨然以作興學校為已任覩其舊規之狹隘卑陋也必欲新之而後已撫字之餘毎自經營藏之胷中既而政通人和乃熟料之曰可以為矣遂率僚屬各捐俸資以倡之邑之義士多願助焉由是計財鳩工凢百所需一時咸備自正殿兩廡以至門堂齋舎一切増新比之舊規髙大宏敞邑人聚觀罔不敬嘆伍君於是走書至京乞予為記以為斯學之重予惟子游聖門髙第弟子優於文學而於禮樂節文度數之詳講之明行之熟觀禮記所載可見矣宜乎能以禮樂教民成化而見取於聖人也君之為宰顧何所觀法哉亦惟求子游所講所行之禮樂言而履之行而樂之推其躬行心得之餘以教是邑之人耳夫使君子學此而愛人小人學此而易使則斯學也謂之作興宜矣不然但以脩葺為功而不知禮樂之為教則是邑之人於日用人倫之間不和不序而欲其興起弦歌之聲以成美俗不亦難乎嗟夫人有古今之異而理之在人心者無古今之殊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向使子游生於斯時亦豈能捨禮樂以為政哉伍君果能體其道則民之所以感化者亦不異於昔時之武城矣繼子游之芳躅於千載之上以不負國家化民成俗之意於今日獨非宰是邑者之責乎
  月波草亭記
  月波草亭者秀水令莊侯澈之所建也宋時有令狐挺者嘗知秀州建月波樓為郡城之上以下瞰金魚池有繼為是州者曰毛滂乃重脩之自為文以記今樓既燬池亦塞莊侯慨念前人之遺蹟不忍廢也因鑿其池而新之構亭於上以代樓名曰月波草亭邑人林君茂予同年友也休官家居見莊侯之涖政公平撫民仁恕走書至京乞為記以重是亭予惟月波一也而得其趣者未必皆同洎觀毛君謂令狐君不可以月波為己物其自言也則謂其徘徊徙倚可以㪚欝滯而忘憂超然遺塵埃而出雲氣也今林君又謂莊侯逰憩亭間於以節勞佚而寄髙興二子之言大意略同以予觀之莊侯既為此亭宜使其心如月波可也夫月者天下之至明也波者天下之至清也人心清明初何異於月與波哉但為私意所昏物慾所濁而後明者始有不明清者始有不清亦猶月為雲蔽波為風撓則明者昏而清者濁矣然風雲撓蔽於一時初無損於月波之清明亦猶人心為私意物慾之所昏濁其本體則末嘗虧也莊侯其有意於此乎雲斂風息之際玩月波之清明以遊心於造物而與之同庶乎其可也夫心既明矣則無私意之昏其涖政也將愈著乎公平心既清矣則無物慾之濁其撫民也將愈盡乎仁恕則是亭之建於侯之心徳深有助焉豈但為遊憩之所而已哉嗚呼後之令是邑者能如莊侯斯舉皆月波其心而清明之則是邑之民將必長被其澤矣嘉興為邑地廣民稠本朝宣徳中用言者議分為三縣秀水其一也縣始創於郡之西北隅而池適在後圃故莊侯得以建亭其上雲




  古穰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五
  明 李賢 撰
  
  賜遊西苑記
  天順己夘首夏吉日上命中貴人引賢與吏部尚書王翺數人遊西苑明年亦如之又明年亦如之初入苑門即臨太液池蒲葦盈水際如劍㦸叢立芰荷翠潔清目可愛循池東岸北行榆栁森排草色鋪岸如茵花香襲人行百步許至椒園松檜蒼翠果樹分羅中有圓殿金碧掩映四面豁厰曰崇智南有小池金魚作陣遊戲其中西有小亭臨水芳木匝之曰翫芳又北行至圓城自兩掖洞門而升上有古松三株枝榦槎牙形狀偃蹇如龍奮爪拏空突兀天表前有花樹數品香氣極清中有圓殿巍然髙聳曰承光北望山峯嶙峋崒嵂俯瞰池波蕩漾澄澈而山水之間千姿萬態莫不呈竒獻秀於幾窓之前西有長橋跨池下過石橋而北山曰萬嵗怪石參差為門三自東西而入有殿倚山左右立石為峯以次對峙四圍皆石贔屭齦齶蘚封蔓絡佳木異草上偃旁綴樛葛薈翳兩掖疊石為嶝崎嶇折轉而上岩洞非一山畔並列三殿中曰仁智左曰介福右曰延和至其頂有殿當中棟宇宏偉簷楹翬飛髙挿於層霄之上殿內清虛寒氣逼人雖盛夏亭午暑氣不到殊覺神觀蕭爽與人境隔異曰廣寒左右四亭在各峯之頂曰方壺瀛洲玉虹金露其中可跂而息前崖有壁夾道而入壁間四孔以縱觀覽而宮闕崢嶸風景佳麗宛如圖畫下過東橋轉峯而北有殿臨池曰凝和二亭臨水曰擁翠飛香北至艮隅見池之源雲是西山玉泉逶迤而來流入宮墻分派入池西至乾隅有殿用草曰太素殿後草亭畫松竹梅於上曰嵗寒門左有軒臨水曰逺趣軒前草亭曰㑹景循池西岸南行有屋數連池水通焉以育禽鳥有亭臨水曰映輝又南行數弓許有殿臨池曰迎翠有亭臨水曰澄波東望山峯倒蘸於太液波光之中黛色嵐光可掬可挹煙靄雲濤朝暮萬狀又西南有小山子逺望鬰然日光橫照紫翠重疊至則有殿倚山山下有洞洞上石巖橫列密孔泉出迸流而下曰水簾其淙散激射飛薄濺灑最為可玩水聲泠泠然潛入石池龍昂其首口中噴出復潛遶殿前為流觴曲水左右危石盤折為徑山畔有殿翼然至其頂一室正中四面簾櫳欄檻之外竒峯回互茂樹環擁異花瑤草莫可名狀下轉山前一殿深靜髙爽殿前石橋隠若虹起極其精巧左右有沼沼中有臺臺外古木叢髙百鳥翔集鳴聲上下至於南臺林木隂森過橋而南有殿面水曰昭和門外有亭臨岸沙鷗水禽如在鏡中遊覽至此而止大官珍饌極其醉飽以歸夫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賜遊西苑有弛之意焉然張可久而弛不可多以歳計之弛纔一日則又未嘗不致謹也於是乎記
  進士題名記
  天順四年三月朔禮部以㑹試取中天下之士百五十人引見廷試策以治天下之要莫不各展所藴以陳乃擢王一夔為第一以次列其等第刊之於録復題名刻石於太學上命臣賢記其事竊惟國家取士莫盛於科目而人才用世莫盛於進士葢豪傑之士必由科目而進歴代以來莫不皆然本朝待之尤極其重其廷試也天子御正殿親賜策問使登對於丹墀其傳臚也天子復御正殿設鹵簿百官具朝服侍立已而致詞稱賀至於迎榜賜宴之類恩榮之典莫不悉備而又立石題名傳示永久朝廷勸士之盛意至此無以加矣為進士者能不知所勵乎雖然士之大節惟孝與忠百行之源無出此者果能忠孝則功名由是以大事業由是以廣擴而充之不難矣故嘗以謂功名事業無非孝親忠君之實未有不孝於親不忠於君而能立功名建事業於天地間者試觀古之臯夔稷契伊傅周召之徒其功名之大事業之廣孰非忠孝之所推乎噫捨忠孝而言功名則權謀術數之功名耳捨忠孝而言事業則百家衆技之事業耳烏足道哉近世人主或有見乎此者當策士之際祝曰願得忠孝狀元其意固美矣惜乎其不廣耳夫於狀元而願得忠孝之士矣於諸進士獨不願得忠孝之士乎今諸士既已策名於此必以忠孝自期然後於功名事業可以廣大而有光於前脩其措天下於唐虞三代之治也何有登是科者尚朂之哉
  需軒記
  安簡陳先生為詹事三年予與詞林諸先生造而賀之適新構一軒於堂之後規制秀潔遂設席其中以延衆賔酒一行先生起曰斯軒也尚未有名敢以請於執事者予思之未得偶見軒外若絪緼然呼吏出視之吏曰有雲在天予因誦易需卦大象之言曰雲上於天需主靜劉先生應曰正君子飲食宴樂之時也純道彭先生徐曰以需名軒可乎原博錢先生逢原呂先生皆以為然且屬為發明需義而記之噫需之義深矣哉夫需者待也先儒謂雲氣蒸而上升於天必待隂陽和洽然後成雨君子觀雲上於天需而為雨之象懐其道德安以待時飲食以養其氣體宴樂以和其心志所謂居易以俟命也又曰雲上於天無所復為待其隂陽之和而自雨耳事之當需者亦不容更有所為但飲食宴樂俟其自至而已一有所為則非需也予又通觀一卦六爻取用雖異而需待之義則同用是以名斯軒其意甚美而尤切於安簡先生之身何也詹事乃東宮之元僚謂之儲端而儲亦需之義也及觀談祿命者論先生之出處而亨運方來則當此之際乃需之時也以職言之既有以合乎需之義以命言之又有以值乎需之時則斯軒也未有善於以需名者雖然需之時義固歸於安簡先生而凡我同官者皆不可忽也茍畜其才德而未施於用能不有以需之乎必有以需之然後隨寓而安一聽於天不願乎外矣吾之胷中豈不灑落明瑩如光風霽月而無一毫係累於其間哉不然於所不當得者必欲得之責望於天而不副所望則怨天求取於人而不副所求則尤人未有不墮於行險徼幸之域矣吾人雖不至於如是亦當以之為戒而常存警畏之心可也此葢朋友責善之道不可缺者因並及之
  勅建𢎞仁橋記
  都城之南一水橫流於巽方其源由兌而坤而離四泉沮洳㑹而為河至巽乃大有一津焉在南苑之左去城四十里凡外郡畿內之人自南來者東西二途胥由此渡車之大而駕者小而輓者物類之䭾者人之肩者負者騎者步者紛紜絡繹四時不休有力者每歲為架木橋然不能堅固而寒沍之際不免涉水且夏秋水漲即有覆溺艱阻之虞而人之病涉滋甚天順癸未春皇上聞之惻然軫念曰此先務也乃命創建石橋凡百所需悉出內帑一毫不干於民應用工役皆以金傭之聽其自願而不強也卜日興造人皆踴躍懽忻爭趨効力不知其勞而木石灰鐵之類率以萬計不督而集橋長二十五丈廣三丈為洞有九以釃水為攔於兩傍以障由者復増岸於南北以防衝突為寺為廟以資維䕶經始於是歲四月十五日訖功於某月某日總其事者內官監太監臣黃順臣黎賢董其工者工部右侍郎臣蒯祥臣陸祥告成之日上賜名曰𢎞仁橋仍命臣賢為之記臣聞古先聖王之治天下也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紀綱法度細大具舉而於橋梁道路未嘗不留意焉觀夏令所謂除道成梁月令所謂開通道路可見矣是以利澤及人如天地之於萬物無有不足其分者我皇上復位以來夙夜孜孜躬理政務惟恐一民不得其所出一令也必順於人心行一事也必合於天理其無異於古先聖王之用心矣今以一津乏濟聞之惻然是即不忍人之心也為建石橋以便往來是即不忍人之政也名之曰𢎞仁葢𢎞者廓而大之之謂仁則不忍人之心之政是已嗚呼一橋之利尚不遺焉如此況其大此萬萬者乎由是以知皇上擴充仁道被於四海而利澤及人之廣信如天地之於萬物也已是宜大書特書以昭後世臣賢既為之記復系以詩曰大哉元後作民父母民之休戚同其安否所以先王發政施仁憂勤惕厲罔或因循仰惟我皇博施濟衆視民如傷惟樂與共大綱小紀乃舉乃張有或遺者於心遑遑都城巽方有水病涉惻然興懐務遂所愜不惜內帑為建石橋工役之費民無秋毫易危而安利澤惟久億萬斯年厥跡不朽由小知大如地如天帝王盛德我皇無前詞臣撰文紀述茂實勒諸堅珉永示無斁
  重脩歙縣㕔記
  今之縣治即古子男之國茍無㕔事則一縣之政令無自而宣為縣令者固以安民為先而㕔事所以視政亦事之不可後者雖然為之者必出於不得已焉可也不得已而已之則為廢事得已而不已則為生事廢事則縣令之職不修生事則一縣之民不安是以君子為令也既不生事以害民亦不廢事而曠職斯盡為令之道矣僉錦衣衞指揮事湯君𦙍勣嘗以簡投予曰比因省墓東歸歴縣多矣而令之賢者如歙無幾歙之令西蜀吳君遜也由名進士出宰是邑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且以縣㕔一事言之歙為徽之附郭邑居郡城之東問政山之麓㕔事嵗久日就頽弊前之官是者因循以度日甚至苫草以捍風雨胥𨽻無所容蔽焉遜曰是豈可以仍舊貫者既而思之曰改作㕔事雖出於不得已亦不可以勞民之力傷民之財也乃與同官相謀各出俸貲為之邑之仗義者聞之亦樂助焉於是首建正㕔次及門廂倉庫不旬月間煥然一新𦙍勣目其能如此敢乞為之記予惟遜之所存所行其詳雖不可得知即此觀之可謂不生事不廢事如前所云者夫縣之㕔事所當有也久而頽弊所當脩也雖用民之財力亦不為過而遜也猶不敢一毫動民況肯以私事而害民乎吾知歙民得遜為令殆無有不被其澤者矣異日報政豈但為一郡諸邑之最而已後之繼為令者居其㕔則思所建之人思其人則舉所行之政俾是邑之民仰觀是㕔而感德於無窮顧不美歟
  臨深軒記
  予天順癸未之夏搆小軒於後庭之中扁曰臨深蓋取小旻詩中如臨深淵之義客有見者惑焉請更之曰子為是軒乃燕息之所身之所安也今以臨深名之則危之也毋乃不可乎予曰子言雖似然未知名軒之意也且危之者固所以安之也茍無危之之心而欲身之安者鮮矣是以古之聖賢兢兢業業無時而不戒謹恐懼故能免夫敗亡之禍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孔子於繫辭贊之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又曰危者使平易者使傾豈惟易道為然凡詩書春秋禮樂之道莫不皆然而戒懼危亡之説未嘗為第二義也然則後世之士有志於聖賢之道者其存心行已亦惟如是而已不然則必至於慢易而傾覆之矣此名軒之意也況予濫居宥密之地所謂在四而多懼者可不危乎假使處豫亦必如六二之介於石不終日可也豈可狃於安樂躭戀不已而至於溺哉客乃憮然曰吾之所知者近也若子之言其所知者逺也語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子其庶幾無近憂矣乎斯軒斯名誠不可更於是乎記
  自治齋記
  昔孔子答樊遲脩慝之問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先儒釋之者曰專於治已而不責人則已之惡無所匿矣葢人之常情明於觀人而暗於自觀重於責人而輕於自責所以於己之惡任其潛藏隠伏於胷中而鹵莽其心不暇鋤治焉此予所以自治名齋也夫古之聖賢莫不自治其身若成湯大聖也而猶檢身若不及曽子大賢也而猶日三省其身況後世之士乎故有惡未去吾則極力攻之必去而後已有善未存吾則極力求之必存而後已惡既去矣茍不堅忍以守之安能保其不復萌於心乎善既存矣茍不自強以振之安能保其不復失於心乎是故隨事致察使靈臺湛然而無纎惡之可容芥善之或遺則自治之功庶乎其切矣或曰子之功如此殆無異於聖賢之自治乎曰所貴乎士者在於學聖賢之學也學聖賢之學縱不及焉則亦不失於令名反是則必墮於卑汚鄙賤之域矣尚可以言士哉予於是而深懼也遂揭之以自警焉
  集義齋記
  予嘗構一小齋以集義名之或曰集義雲者孟子之言也子有志於集義則觀之孟子之書可矣而必以名其齋也何居予曰即書而觀之其勢不能不旁及乎他也故摘此兩言以名吾齋庶得常目在之耳或曰集義之功可得聞歟曰子不觀夫孟子之言乎所謂必有事焉者言念念必在乎義而無一念之不義事事必合乎義而無一事之不義謂之有事是集義之外無他事謂之必有事是此事之外無他念集義之功如此可謂密矣予方體而行之庶幾自反常直無所愧怍而浩然之氣由之以生也或曰集義可以生浩然之氣乎曰所貴乎人者以其有浩然之氣也是氣也即天地之正氣雖人人有之不能以直養而為私曲所壊茍能集義以生之則復存於我矣雖然是氣也可以集義生不可以義襲取可以有事勿忘得而不可以正心助長求也或曰孟子論養浩然之氣而必先之以知言者何也曰子不聞諸先儒之言乎窮理知言以開其前則有以明夫道義而於天下之事無所疑集義養氣以培其後則有以配夫道義而於天下之事無所懼此孟子所以當大任而不動心也與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予於孟子亦云或乃憮然曰命之矣予遂櫽括其言為記而置諸齋之楣
  大同鼓樓記
  鼓樓之建雖有司為政之一端而其所闗則甚要且人之於晝凡有目者皆知時刻之所在入夜之際非更鼓以示之則茫然無從而知然則更鼓所以代人之目者也夫一郡一邑官府列焉百工具焉衆役在焉人民聚焉必有更鼓以示之則有憑有期而不失其節庶務由之以興矣大同為邊方大郡有親王以居之有大將以鎮之有憲臣以蒞之軍民之夥不下十數萬人而更鼓不可以無設也或曰更鼓之説固然矣而必棲之樓焉樓之費也甚大然則斯舉也毋乃勞民傷財矣乎曰古者郡邑之制必為樓於城門以貯鐘鼓名之曰譙用以警衆其勢不髙則其聲不揚而人之聽聞也不廣夫以一樓之建為十數萬人之所聽聞則所費者寡所益者衆亦何勞民傷財之有或曰譙樓之鼓嚴昏曉之節而已今以為知時刻之所在何也曰昏曉之節有目者皆能知之惟夜有五時時有八刻人所不見故譙樓之鼓加之更焉夫天之運行一晝一夜九十餘萬里君子雖向晦宴息以安其身而天則未嘗不運行也茍因更鼓而知其運行之時則凡為臣工者寧不惕然興起其自強不息之志而法其健乎謂之嚴昏曉之節末矣彰武伯楊公信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公越故嘗建鼓樓於郡中而屬郡守李福至京求為記予故述其所以然之故貽之
  進士題名記
  我朝法古為治設科取士自洪武以來廷試進士幾三十科凡豪傑之士出而立要津躋膴仕芳聲偉烈匉訇振耀於宇宙之內以輔成我皇明雍熈泰和之治者率多進士發身也嗚呼盛哉天順甲申春皇上即位之初禮部請廷試貢士遵舊章也上曰臨軒策士固我祖宗法古求治之盛典茲朕㷀㷀在疚而情有不能安然行之者特令多士各陳治國平天下之要道以獻於以見皇上盡孝之誠心取士之盛意兩得之矣已而屬儒臣閲其所獻乃賜彭教等二百四十七人進士及第出身有差禮部復請立石題名於國子監上命臣賢為之記竊惟士之仕者所以行其義也豈但君臣之義凡事皆當合於義焉不然則利而已君子小人之分在於此然則義之與利豈易辯哉不致謹於疑似之微未有不以義為利者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繆矣是以古之君子恆戒謹恐懼慎思明辯而不敢忽也夫人但見臯夔稷契伊傅周召之徒功名事業光明正大如此而不知其所行純乎義也後世雖有豪傑之士終莫能與之比肩者顧其所行不免雜乎利焉雜乎利則不純於義望其嫓美前烈豈可得乎嗟夫聖賢發明義利之㫖詳矣有以先義後利為言者有以正義不謀利為言者惟恐世之君子徇利而忘義也今登名於是者果能惟義是行則功名何患其不光明事業何患其不正大而雍熈泰和之治將益隆矣而今而後願與諸士勉之




  古穰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六
  明 李賢 撰
  
  送夏千戸序
  予嘗讀太史公書見漢祖龍興豪傑雲從為腹心為股肱為爪牙者匉訇震赫飛騰乎宇宙意氣之盛葢不止於凌泰華衝鬥牛也至以不言躬行篤孝淳謹見稱於當時者惟萬石君一人而已然萬石君厯惠文景武四朝尊爵榮祿而子孫貴顯至二千石者十七八彼所謂豪傑功臣之家鮮克儷焉或僇及其身或子孫一再傳而敗者皆是也君子於此有以卜其福慶之所自矣今之世有類是者吾於鄧之守禦千戸夏侯見之葢鄧自孔侯開剏以來其間勇畧特達為崖岸斬絶之行氣焰可畏於一時者不可屈指至於忠厚愛人與物無競恬然自守於禮法之中子弟謙恭族屬蕃衍而軍士仰戴不替者惟夏侯一門向之氣焰可畏者不干憲於其身則敗之於子孫數年之後泯然無跡甚矣夏侯一身一家躬行之善有類乎萬石君也譬之花栁逢春爭新鬬艶於一時至乎秋冬則頽然零落枯槁而松竹凌寒挺然蒼翠豈不可尚也哉夏侯在任葢五十年於茲矣今以歲及指使在禮不與服戎援例用嫡子以代則今夏侯是也今侯名傑撝謙淳謹不減其父葢前夏侯位不滿德厚施而不食其報功名富貴必於子孫乎見之蘇子所謂天定者也侯世家和州之含山歲乙未從戎遂充什伍長洪武壬申以功陞懐逺衞百戶累進正千戶以洪武甲戌調今任葢世祿於茲土雲
  送楊公儀知鄧州序
  是嵗戊辰夏四月吏部品士之當仕者請於上命之官有楊公儀者冠諸士為守於鄧鄧吾鄉也因贈以言昔者孔子適衞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向使孔子操治人之柄以行其道不過富之教之而已楊公往治吾鄧亦惟孔子之道是遵雖然不可忽也富之教之必有道焉先儒所謂制田裡薄賦斂富之道也立學校明禮義教之道也以今觀之田裡之制賦斂之薄出自朝廷太守不與焉學校之立禮義之明自有師儒太守不專也然則富之教之果非太守之責乎曰政亦多術矣彼所謂富之教之之道太守雖不與且專而太守豈真無所事者哉蒞政之初必謹察之某事也有以害吾民民之窮也由此而致吾除之某事也有以利吾民民之富也由此而得吾興之又謹察之某事有以薄民俗吾禁之不使復行也某事可以厚民風吾勸之不使或墜也害除利興民生遂矣富斯得焉薄去厚存民心善矣教斯行焉此富之教之之道太守所得與且專者如此嗟夫天下為郡為邑者衆矣如孔子之言而見諸行事者幾人哉必見諸行事而不託諸空言斯無愧於聖人之徒而守令之責塞矣楊公去此其留意焉
  戶部尚書古公輓詩序
  鄉之人古君本來自鈞州持其父輓詩一帙造予舍且告曰先人為戶部尚書而卒得搢紳大夫士輓詩若干首未有序焉者葢三十年於茲矣非敢緩也以母老垂白在堂左右就養不可一日離今母以壽終始克至京師意者鄉好得序其首以為永圖予昔寓郡庠時聞鄉之先達在朝者有古公焉為人端重有風度愛惜名節能以禮自防凡百時好無一動其心者是以在家有孝友之稱在邦有忠亷之譽歴事髙文仁宣四朝眷注咸優葢德孚於人而行無不達真當代之偉人也既而領鄉薦上京師登進士公已棄世數年自傷不幸不得望見大君子威儀以挹道德之餘光付之悵然而已洎觀楊文貞公所撰神道碑乃知其平生履歴之實景慕之餘慨然於心思欲為詩以自附於杜子八哀之義顧多事而未能也古君乃以此見屬其又何辭然輓詩非古也其意則出於古矣禮曰弔於葬者必執引執紼言弔葬者必輓引紼以助其力其哀可知矣今也於執輓之際形諸歌詠以敘其哀葢君子縁情而生以義起者也況因之而發揚乎行實之美亦仁人孝子所當致力者今古君惓惓不忘於嵗月之久非篤於孝親者能如是乎尚書公諱朴以清白遺家本其季子也讀書好禮重於鄉曲嘗擇子之秀者二人為郡庠生學業日進殆將復振其家聲以慰泉壤雲
  送崇德知縣焦君序
  國朝進士除官內外兼用自宣德以來率多留內任或外任者什一今皇上念及元元謂親民之職莫如令嘗考郡邑之治效由進士者居多於是兩勅吏部自今縣令有缺以進士補之此求治安民之本心然意者不專於是葢謂進士才髙氣鋭悉留內任未必不志大而忽細一旦任重或有疎畧之舉必於此焉歴之使之動心勞慮増益其所不能庶可以成大器實預養之以為他日廟廊之需殆朝廷鼓舞英豪之深意或者遂以進士得此不足榮葢未之思也自常情觀之進士授職固宜喜內戚外而君子之喜戚則異於是不以內喜不以外戚茍可以行其志雖外而喜否則雖內而戚葢君子之喜戚係乎道之行與不行也夫何暇內外之計哉葉之焦君仲容以進士當選偕同年友十七人俱為令仲容得浙之崇德人皆為仲容戚惟仲容欣然造予告曰吾慮得內任必安逸後不能堪事今誠得出宰為幸子知我者得無一言嗟夫仲容之志君子哉其過人逺矣是固以行道為心喜戚不係於內外者也以仲容之心觀之葢謂一邑之事萃乎令凡其利可興害可除弊可革盜可息訟可理政可平凡百廢墜可舉者皆在吾掌握之中所以展吾才盡吾心次第而推之不難矣君子以行道為樂吾故曰仲容之志君子也回視居內任者循規制勞案牘日不暇給曽如仲容之樂乎以此易彼孰得孰失必有能辯之者仲容以為何如
  代李司訓作送練士還家序
  士之所以自顯於世者有二途焉曰文與武而文武之士各用力於自顯之業則有難易精粗之不同君子不可不察也夫用力於文者似易而為業精焉用力於武者似難而為業粗焉然則用力似易而業精者勞心用力似難而業粗者勞身勞心者治人勞身者治於人而國家取士於二途官勞心者終其身官勞身者繼其世則其所尚無乃異指乎曰未可以差殊觀也夫文士為業雖精其途夷而武士為業雖粗其途險險夷之際安危係焉人情好安惡危而夷者安所闗險者危所係全生而逺害與夫出萬危不顧一安者孰輕孰重不待知者而明矣由是觀之則朝廷於官人之法其為慮也深矣今年夏予以教官考績來京師適有故人曰褚姓而銘名者以練士相邂逅感慨而追陪者累日既而曰吾與先生得斯㑹不可以為非幸請一言以為後㑹之張本嗟夫吾與子俱絆於仕途吾以文而子以武其用力於自顯之業則有難易精粗之異身心夷險之殊洎授職於朝廷又有終身繼世之分而終身繼世者有崇有卑有顯有㣲顧其崇且顯者我未之有能也子尚勉圖之古人謂九重之臺起於寸土千里之行起於足下慎勿以今日之役謂不可企及夫髙且逺者於是乎書
  送劉主簿序
  天下郡邑無慮千餘而地瘠民貧莫甚於山西山西郡邑不下百餘而事繁政劇莫甚於太谷葢太谷者密邇藩臬盤根錯節之地也人之常情孰不惡繁而好簡喜易而憂難古之君子則異於是以為不遇盤根錯節無以別利器葢所見出於常情之外宜乎有大過人者今之君子能若是者鮮矣劉公某之為太谷簿也方授職之初人皆為公戚惟公以為喜問之則雲吾之利器行將別於此吾何為不豫哉其勿為我戚戚也聞者始愧而大異之洎下車之日邑人望見顔色威儀皆惕然生敬心已而蒞事惟明惟斷雖百務叢集而一揮判然市民始而觀者如堵墻明日去者半又明日半者去又明日無一至焉僉曰神明主簿孰敢侮之越明年令行禁止吏民悅服自藩府臬司大郡鉅公無不擊節歎賞以為諸邑之簿最於是一邑之邊儲專委任焉每於事竣未嘗不先人而上官為之自慶於今已八年矣操履如一日焉太谷自開邑以來令丞簿未有能終其任者或一二年甚至數月即為邑人訟而黜之間能得白復任亦不旋踵而去獨公屹然若砥柱之在中流是果何脩而得此乎亦曰其立心也公其持志也勇公則生明勇則能斷吾於是乎知劉公之利器可尚也已茲以考績書最將還於公有鄉曲之雅者謂不可無言以贈於是乎書
  送羅通判序
  通判郡佐也郡之佐其名不一自秦置守以來無慮十餘等曰郡丞曰治中曰別駕曰長史曰司馬曰贊治曰通守曰倅與夫今之所謂通判者皆是也夫一郡之大有守必有佐則是非可辯得失可別然後一政之施一令之下庶乎有利無害而民得被其澤矣茶陵羅侯琥通判河南之南陽命始下也南陽之仕於京者往見焉退而喜之咸相謂曰淳人也容貌舉止安閑不躁存於中者可知也詢諸鄉人則又皆曰善人也鄉曲之譽莫有過者洎往任也寮屬被其容接者舉得歡心焉按歴所部郡邑之民欣然交慶於今三年輿人誦之曰羅侯判府吾民獲所羅侯出遊吾民以休來自郡者莫不云然予聞而異之子貢問鄉人皆好惡何如夫子以為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羅侯不惟一鄉之人好之自其所識至吾一郡士民莫不好之與夫子所謂未可者如何解之者曰子見侯之鄉人好之者皆善人也安知惡者之不惡乎其所識與吾郡之士好之者亦若是也而吾郡之民被其德澤者豈以善惡而有間哉其説信矣嘗觀於易比之九五曰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先儒以為豈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凡鄉黨親戚朋友衆人莫不皆然乃知侯之為人所好能明乎是道而已夫豈示私恩為虛譽者哉侯勉之歴觀古之名公鉅卿莫不由是出若富鄭公在鄆李文靖公在澶呂許公在濵其後皆至台輔為有宋名臣而其人之言行政事具在方冊侯考而行之不難矣夫與人言而不以逺大期者非厚之道也敢以數公由通判而至逺大者為侯告焉
  送王指揮序
  轅門巨室有王姓而徽名者其父永為陜西都指揮僉事既老且疾令徽請代於大司馬乃授西安衞指揮使瀕行祠部郎中趙君與之交好率其鄉人乞予言以贈問其世家雲武陵人大父奎國初累功至指揮僉事伯俶復以功進都指揮使守寧夏朝廷倚重無西北憂沒於陣妻時以死從特賜貞節之誥永奉母魏至孝初授延安衞指揮使改綏德留妻謝養姑姑有疾謝驚懼禱於天刲股為羮以進疾愈至八十又六乃終永哀痛不已懇乞終制廬墓弗獲謝代之詔旌其門曰孝行從子敏卒妻趙亦以死從詔旌其門曰烈婦此其大畧也予聞而歎曰嗚呼忠孝節義萃於一門可謂盛矣夫為臣盡忠於君為子盡孝於親為妻盡節於夫為婦盡孝於姑乃天命之固有人道之當然觀王氏一門為忠為孝為節義者如出一轍夫豈有所利而為之者哉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彛好是懿德此之謂也古之聖人立教垂世亦不過使天下之人皆欲如此而已以今觀之世祿故家如王氏者多矣有忠焉而孝無聞者有孝焉而節義無聞者有忠孝節義俱無聞者又況背理亂常甘於汚穢者比比視王氏一門相去何逺哉夫王氏之門盛矣為子孫者亦不可恃此以驕人而矜已也自古名門右族成於祖父而墜於子孫者十常六七況故家子孫一違先訓其責倍於他人實藝懿行人未必信纎瑕㣲累十手爭指故曰起家難保家不易書曰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詩曰毋念爾祖聿脩厥德可不慎乎今侯有伯之忠有父之孝所以光前烈而振家聲必有能副鄉人之望者若夫出竒決勝應變之術所謂軍旅之事吾未之學也在侯之自勉雲
  送廖指揮序
  昔漢髙祖起豐沛而將士功臣多豐沛世祖起南陽而將士功臣多南陽我太祖髙皇帝龍飛淮甸而將士功臣亦惟淮甸多焉易曰雲從龍風從虎風雲之從必其近者勢固然也長陵衞指揮使廖侯鏞其先淮之定逺人曽大父諱友洪武初仗劍從太祖開拓寰宇累功至昭勇將軍指揮使賜誥以世其爵歴子孫三世至於鏞或曰三世為將道家所忌豈其然乎吾聞友為將軍不坑降以圖利不妄殺以邀功故官止於此使惟利是圖而功是邀以友之勇而取爵其不為侯為公也邪其心固曰積其善也多而獲其慶也長食其報也薄而遺其後也逺嗚呼友之所存如是雖歴百世而益昌復何忌哉吾不及見將軍友而嘗與寮寀以山陵祀事往來主其家見鏞之父亨從父貞皆循循雅飭類儒家子亨也事母恭而婉友弟愛而篤處家待人一於禮而不怠貞也母有疾刲肝為湯以進而愈嫂陳氏老而孀居無紀綱之僕不逺數千里取以歸處家待人如亨焉詩云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子曰父母其順矣乎吾於廖氏一門見之夫廖氏昆季盛矣而鏞繼其爵豈可忽諸嘗見鏞在諸父側執弟子禮甚恪又聞鏞出則練騎射甚工葢恪則能心祖父之心工則能勇祖父之勇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亨既沒矣人將觀鏞之行矣夫長陵我太宗文皇帝劍舄所藏世祿子孫得任守禦之責於此將必與國同休雖億萬斯年可也吾是以知廖氏之澤未艾矣所謂善多而慶長報薄而遺逺者非邪鏞將之任諸往來於鏞家者屬為序以賀且曰當風之竅聲可泯乎辭不獲乃述所見聞者頌而勉之
  送貊知縣之內鄉序
  河南七郡而稱易治者南陽也南陽十邑而稱易治者內鄉也葢內鄉地連商於沃野千里土風物産加於衆邑以言乎士操存篤雅士易治也以言乎民習尚淳樸民易治也以言乎訟忿定氣平曲直自分訟易治也以言乎境就僻逺要迎送不煩境易治也夫以一邑之政而四者易治餘可知矣然則易治若是而令於此者雖與卓魯並駕可也近觀數令類於傷錦而去何歟葢無卓魯之心故也夫有卓魯之心雖無四者之易而易無卓魯之心雖有四者之易而難嘗見今之為令者居則曰我所願為卓魯也夷考其行百無一似焉何也葢非卓魯之不可及也顧其為之無實心耳傳曰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而況卓魯乎欲為卓魯之道者惟當求其心之同不必泥其跡之似心茍同矣跡雖殊焉可也夫視民如子卓魯之心也能存此心舉而措之不難矣於是布大信推至誠決壅滯撥煩縈四民之業惟敦五土之利惟成窮獨以恤姦盜不興撫字既勤風化亦行雖不求合於卓魯之跡吾恐卓魯不能自異矣及其去也攀轅臥轍畫形配食頌德立祠紀惠刻石皆餘事耳有貊君安者潁之太和人以太學生擢內鄉令謂內鄉吾鄧之屬邑也造予而問焉予惟為人謀而不忠不可也乃以所見難易之説併古循吏之道告之既而內鄉宦遊之士來乞序以贈弗克更出新意也文其語以貽之
  送鄧州學訓導柴君序
  正統七年春大㑹天下舉子較藝於南宮葢以千計而甲乙取之要之其才不甚相逺援例甲登進士乙為校官然則朝廷之意深矣郡邑之職豈不宜授何乃舍彼而授此殆以校官者人才之豐嗇係焉耳然則由乙選而任斯職者盍亦思其所寄乎雖然師生之相與貴乎恩義兼盡也竊怪夫今之曰師曰弟子者往往不能相入而卒相悞焉況北方之士始也不知自奮必待師長教條之嚴誨誘之勤既久且堅乃克就業而人才之效可冀不然以渙散疎曠之心一旦而拘攣繫縶於此必有不能堪者顧乃惑其志不以教育為樂而前日之規制弛然莫振由是弟子無執箕膺揲之願而外慕是馳或成與否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矣甚至齾齾相濁惟利之射所謂恩義者不知為何物也十年之外師以無功黜士以業荒退豈非不相入而卒相悞之明驗歟三衢柴君惟一浙之江山右族學有源委領鄉薦而來遂登乙榜授鄧庠司訓予故鄧庠生也聞其名接其容聽其言喜甚且私為吾庠諸友賀而今而後矜式允有賴焉況鄧之教官三人皆長者善開導諸生駸駸然有所造就君往主師席必能協心以教以育決滯為通易暗為明諸生雖少長不齊聰鈍不一隨其才引而進之期底於成不數年間吾庠士子將詵詵興起掇巍科而躋膴仕君寧不快然於心乎寧不副朝廷之所寄乎所謂不相入而卒相悞者視此必報然大慙於君矣鄉之宦友餞其行屬予以文因書此贈之
  詠易序
  予觀易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程朱大儒解之明矣後來諸儒又復推衍而詳盡之使學者開巻瞭然於心目之間何其幸哉士之從事於易者可以不費辭説矣若乃有心於求異未必不流於附㑹穿鑿之失明之不得秪取譏耳予以昏愚之資於程朱諸儒之言多不能領悟豈敢別有發明之志哉間取其一卦一爻之切於已者為詩以詠其義意庶或可以體而行之亦若先儒所謂如已有疑將決於筮而得之者虛心端意推之以事而反之於身以求其所以處此之實則於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將無所求而不得矣此予之志也其餘卦爻之事泛而不切於已者不暇詠焉或曰易學貴盡其道而子遺之無乃不可乎予曰予詠易也非解易也解易者欲明易道不可以有遺詠易者欲體易道不可以不切或以為然曰詠之易而體之難不盡其難亦徒然耳予聞之竦然因録所詠之辭作序存之以為筌蹄雲
  詠毛詩序
  近看詩經文公集傳諸儒論説解釋義理瞭然明白一時讀誦自覺通暢過目之後隨已亡失葢由不能虛心切已深潛諦玩常若匆忙急遽草畧看過摭其華不茹其實義理之所以然者率不可得是以多閲而好忘因歎氣質昏雜一至於此今者欲矯迫切之弊畧效五言律體不恤聲病但欲吟詠詩意徐索義理庶幾可得萬一於身心也輒用録之以驗後日學之進否至若國風中男女淫奔之詞亦不暇詠也
  贈尚寶卿蹇公序
  客問士由廕敘科目二者立身之難易予曰由廕敘者難由科目者易客惑焉且曰由廕敘者前人之澤受之而已夫何難由科目者自㣲而著百慮乃成夫何易今言若此則難其所易而易其所難也何見之異乎曰子之所言出身之謂也子問二者立身之難易吾以是告之則固難其難而易其易也夫前人起家功名若是其赫也爵祿若是其崇也遭遇若是其榮且幸也為子孫者之才之德雖與之等人猶以為弗及矣而況弗及者乎況違其訓乎所謂實藝懿行人未必信纎瑕㣲累十手爭指廕敘之立身如此信乎其難也若夫寒士之初也名在鄉曲若是乎卑序聯親朋若是乎㣲身處羣衆中若是乎尋且常也入於庠序之間雖無卓異之資稍能倍其功以力其學一旦名在甲科身居顯要鄉人榮之朋友譽之士林屬望之往往名過其實矣科目之立身如此顧不易乎然則忽其難者終於難能知其難斯保其易也尚寶卿蹇君英故少師吏部尚書忠定公之子忠定歴事五朝職列三孤位冠百僚適當天下承平之日享福祿榮名者四十年士之立下風而仰餘光者至今不衰惟君克世其家始用廕補尚寶司丞秩滿以績著進秩卿恂恂儒雅有忠定風其名位功烈駸駸乎嫓美於前所謂知其難而保其易者忠定之澤葢未艾也君之進秩鄉之仕於朝者相率來請文以贈因述或人問答之語以告之
  送道士韓守𤣥序
  或問道士立名之義予應之曰不知也曰為學之道博而求之然後擇焉一事不知儒者恥之吾子以為何如曰然吾固應之非正對也所以大子之問也夫士者事也從道為事故曰道士其義則是其人則非也曰立名之義既聞命矣敢問其道何如曰子盍觀諸老氏不曰道之為務惟恍惟忽莊氏不曰至道之精窈窈㝠㝠至道之極昏昏黙黙韓子所謂道其所道者是已然則儒者之道同乎曰儒者之所謂道猶大路也天下之所共由者也其要不出乎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其教易知而易行也二子之所謂道則求之恍忽窈㝠昏黙之中非吾之所道也有韓守𤣥者鄧之簪纓家嘗曰士固各有志耳吾族之仕者已有其人吾又孜孜惟祿是干不幾於壠斷之登乎遂絶意不求仕進入祐德觀寄跡老子法中又曰昌黎吾祖也湘子吾宗也一則為儒一則為仙各造其極不能相通吾則尊祖而敬宗以老為名以儒為行所謂墨名而儒行者吾祖固嘗許之矣予聆其言而嘉之葢有托而逃焉者也今年春請牒於禮部而歸一日戶侯張君率其鄉人屬文以贈予儒者徒也老氏之道未之學姑取或人之問者次其説以告方將質之守𤣥試聽所以為業之詳而守𤣥匆匆別去予亦絆於職務竟弗果雲









  古穰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七
  明 李賢 撰
  
  送考功李先生致仕序
  考功李先生年六旬有五以員外郎秩滿在正統八年夏五月一日不謀於妻子不告於寮友獨狀老疾於冢宰決意請休冢宰方注意薦之乃欵接良久猶豫未允既三日不行先生乃懼留之果遂抗章納祿辭極懇切命下亦不決屬之吏部先生復白於冢宰至再至三猶弗許輿論紛然謂先生學醇望重況未及引年不可釋選部郎中張君留之不獲至於泣下遲命浹旬冢宰以先生之志終不可奪宜遂其髙為請於上允之內閣大臣聞之悵然謂適加品題若李某者非六卿之貳則方伯之長顧去已成矣食不下者竟日嗟夫先生果何脩而得此哉葢其所存所行必有卓乎不可及者賢獲從先生之後八年於茲其精微逺大雖未能識至於耳目所見聞賢悅之學而未能者尚可道也飲食之甘舉世之所好也而先生珍味不嗜於口衣服之美舉世之所尚也而先生縠綺不著於身干名附勢衆人之所蹈也而先生逺之髙位厚祿衆人之所慕也而先生薄之其所好尚慕蹈獨異乎世之人者何也葢先生之所好者淡薄所尚者儉素所蹈者恬退所慕者天爵惟古之人是同宜乎與世之人固有如圓鑿方枘之難合然則難合如此宜見疎於人及其去也識與不識咸以為惜何歟於以見天理之在人心有不可得泯者或曰朝廷清明世道亨泰尊賢使能不靳爵賞雖逺方僻壤髙人端士自蔽於不耀之地者咸振衣興起願立於朝況先生以宏博之學正大之行居考課黜陟之地為士屬望已久自宜遷秩崇髙揖讓於公卿之間以佐化理今乃果於求去吾黨之士未有所聞賢曰先生起自布衣登名進士歴官於茲三十餘年今乃早圖晩節以全始終其有補於士風不小子之云云奈何或乃憮然為間曰命我矣賢以門生辱先生雅愛不以形穢自鄙敬書此為別
  送郭司訓之任黃巖縣學序
  世嘗説古之君子大過於人今之君子不及也又謂今之人無復有如古人者予竊疑焉以為人之常情慕逺而忽近喜傳聞輕見知自古而然未必今之人盡不及古古之人盡過於今誦斯言於人無不以為然者已而靜觀世故大要以今之君子所存所行驗之乎詩書所載則又大有不相似者翻思前日所然之言又甚惑而不可據孟子曰君子有三樂一則曰樂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葢古之君子誠以是為樂不誣也今之職斯樂者非校官乎然而天下之士出登仕途內則為公卿為大夫外則為藩臬為郡邑雖有大小之異莫不皆以為樂至於校官之授必有不懌然者均是務也古人以為樂今人以為不樂其所好尚若是其背馳也則今之人誠不類於古之人矣既而思之教育英才固為可樂茍在我者無教育之具縱得是職不能一朝樂也雖古之人能得是樂者無幾使今之君子果有其具豈必下於古人之樂哉葢古之君子在春秋時惟孔子有其具得是樂戰國時惟孟子有其具而樂未遂漢之董唐之韓具亦有而未能樂文中子似有其樂而具則未在宋惟周程張朱有其具得是樂而安定亦然在元北有許南有吳具與樂亦兼有之然則是樂也豈易得哉惟古之君子大過人者能之今之君子不及焉宜乎得是樂者寡矣郭君用輝常之無錫人自幼見樂於其師為學益富而未已又有得其可樂之具乃歌鹿鳴上春官遂登乙榜擢台之黃巖訓導夫天之於人也不枉其才郭君既有可樂之具又得其職且黃巖之士學有源委可教可育者有其人焉非如徒有其具而不得其樂者此吾知郭君之樂將無愧於聖賢君子之樂矣考功李先生實出其地賢辱在門生謬為所知命序郭君之行敢以是告
  魯氏族譜序案富珠哩原作孛術魯故仲禮以魯為氏
  太學生魯仲禮持其族譜一編詣予告曰吾族本孛術魯姓國初入版籍去孛術字先世歴有顯人文章政事具載元史而家無譜系吾懼夫族屬之無統也作魯氏一譜然世代綿邈不能逺引乃斷自諱德者為始歴子孫至震凡七世據可知也願為我序之俾族人知所紹而後世知所述以不忘水木本源之義焉予聞而嘉之以謂江北故家子孫弗克世守先業非盡不肖也厄於兵燹故耳有或一遭是厄子孫流散隨處家焉茫然不知世系所在相逢不異於途人孰知以是為念而能追考世次乎仲禮獨惓惓於此其賢於人逺矣夫譜系之作豈徒然哉非欲矜眩閥閱誇示鄉黨也將以推本反始也將以辯昭穆敘親疎睦宗族化鄉人也由是而得尊祖敬宗之道焉豈非仁人孝子之用心歟古者人尚譜系之學家藏譜系之書是以天下之人貴賤有常而宗支不混奈何五季以來其書既散其學不傳而此道於是乎蕩然矣近世大夫間有能脩舉者多出於江南葢無兵燹之患故家子孫猶能世守其業而譜系固可舉也今魯氏出於內鄉內鄉江北之地也乃有七世之譜焉非子孫之賢孰能致之觀其歴世簪組後先相望其曽大父文靖公翀文章政事擅名前朝仲禮尚思繼述以振揚家聲期無愧於文靖可也雖然本深則末茂源逺則流長理勢之必然也仲禮為人淳雅好學異日必有光先世者吾是以知文靖之澤未艾也詩云子子孫孫勿替引之尚驗之魯氏之門是為序
  送朱縣丞之洛川序
  吾友朱有年為人倜儻有竒志蚤入學為諸生從明師遊識見迥出輩行既登太學所交益廣所聞見益博為仕之方洞然於胷次葢持此以待其用素矣特未知利器見別於何地耳今年春謁選吏部無慮千餘人有年以太學區別例試於考功歸於選部品藻於冢宰列狀以聞命下得陜之延安洛川丞鄉之宦遊或觖望謂斯職未足以滿其才而有年亦有不懌然者予聞而惑之曰其亦未之思也古之人寧願才有餘而不患位不至以有餘之才而居未顯之位茍盡其當為則力可能而功易成況丞之職所以貳令於一邑豈可不加之意乎昔吳門葉芑丞於潛嘗曰官無庳崇職無簡繁事無難易惟敬則行以此見重於咨夔意者取其能敬職業有合乎孔子所謂執事敬者世之人往往不足於丞必以昌黎所作崔斯立記為援殊不知彼有激而雲不然昌黎王承福傳政以戒夫食焉而怠其事者而又述斯立之語以開之無乃不可乎吾知昌黎必不如是自矛盾也有年盍亦慮諸試觀今之髙官大職未有一蹴而至者率有漸也葢行逺自邇登髙自卑理勢之必然以有年之才固不止此行將躡要津躋膴仕以遂厥初心茲之往也惟隨其分之所至而盡其職焉無戚戚可也若夫擇便為㕔斵桷鏝壁面山而俯沼嘉卉美竹儼立而森列玩游鱗聽幽吭坐密䕃弄柔芳吟哦以自適曰丞負予予不負丞亦無取焉耳
  送南陽楊推官序
  南陽中州大郡也其屬十有三縣居其十山川明秀土地膏腴人生其間者有東漢風士尚節義民務農業其為訟也簡其為俗也淳守茲土者往往馳名至有不尚刑而蒲鞭示辱者斯固德化之所致抑以民生易擾也自漢以來郡之刑訟太守兼之後唐始有推官之制宋元及我朝因之誠以一郡之大有政焉有刑焉政以為治刑以輔治治之不專則刑罔而政弛是故以守出治同以佐之通以贊之而刑則付之於推焉然委政何備而待刑何嗇於以見人君之治天下也惟尚德政民有不一然後刑焉故曰刑者輔治之具也書曰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教祗德若夫專務黷刑以為治無乃昧於本末輕重之義乎吾郡推官楊公玉華世家蜀之儀隴為人慷慨有氣節領鄉薦入太學正統改元之三年以選人優等擢今職嘗舉孟子之言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故術不可不慎也吾非學申韓之學者奈何務此既又曰古人所謂積隂德於㝠㝠之中者率由是道吾何歉乎哉於是破崖岸置邊幅一切獄訟務求其情三載之間大畏民志而庭閑若無事者茲以考績書最而還郡人榮之請予文以贈惟吾郡之風土既如此而楊公理刑又操心如此則民俗加淳不言可知而蒲鞭可復見於今日已楊公往任益用其心哉他日又將大書特書以俟觀民風者録焉
  送夏公瑾還鄉序
  天之生物萬有不齊而物之成敗亦萬有不齊若夫人又物之最貴而靈者其在世也又有吉凶榮辱窮通得喪之不齊焉且以士之在仕路者觀之通達於前者或蹇滯於後遭遇於後者或坎坷於前又或前後屈焉而伸於中或中屈焉而伸於前後求其所謂富貴利達始終得意而不失者殆千百之十一也豈非天地乗除一定之數出於自然而不可移易者乎古之君子有見於此惟盡夫在已之道而已其於禍福之來一聽於天初不芥於心焉故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又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奈何世之人之未達也得意則喜失意則悲甚至未得意之時㝠行妄作以求之未之有得秪見其失也或既得矣恣情縱欲以騁之卒亦不能保其得焉若是者非正命也諉之於天不可也然則古之君子能盡在已之道是以俯仰之間無所愧怍卒之禍去而福來在易履之九四曰履虎尾愬愬終吉言能戒懼以順自處則終免於危而獲吉也今之君子其亦有能若是者乎吾友夏公瑾始舉進士官吏部之考功十有餘年可謂通達於前矣已而獲譴謫戍邊城離患者十有餘年豈非蹇滯於後乎茲者遇霈恩既釋其戍復官其身俾還鄉里是又所謂屈於中而伸於前後者矣葢其所守之道同乎古之君子故能如履之九四卒之禍去而福臻焉公瑾姑蘇人其鄉裡衣冠文物之盛甲於東南諸郡葢不減於宋時洛陽也先達耆舊宿德雅望之老皆公瑾平昔相知之稔者公瑾斯歸林下又増一人矣耆英之㑹所樂何如哉然公瑾所以得是樂者實天之所為也尚勿忽其在已之道以為始終全人庶幾朋友之望乎
  行稿序
  詩為儒者末事先儒嘗有是言矣然非詩無以吟詠性情發揮興趣詩於儒者似又不可無也而學之者用功甚難必專心致志於數十年之後庶幾有成其成也亦不過對偶親切聲律穏熟而已若夫辭意俱到句法渾成造夫平易自然之地則又係乎人之才焉嗚呼詩豈易言哉予往時亦頗好詩但無專心致志之功加以才思疎拙欲躭佳句卒不可得且能妨廢讀書工夫用是不屑為之已數年矣茲者奉命有事於蜀川凡道路之間目之所經發乎情而句亦成第恨鄙俚不能佳耳即欲投之丙丁不如録之以俟善詩者之運斤焉
  賡詠杜律序
  予以公事幹當蜀川暇日無以自遣因得杜律一冊詠之不已復賡其韻或曰世稱杜詩冠絶古今以為聖於詩者詩至於是天下之能事畢矣惟太白能與之齊名後世雖有作者願立下風莫敢與之抗也文人才子莫不竊效其體製隂襲其辭意而不敢明和其韻第恐和之不如徒取譏於人也子何不此之顧耶雖然恐取譏於人而不敢和者詩人之慮耳吾非詩人也特憐子美之才不為世用而坎坷終身鬱鬱不遂之懐往往發洩於詩葢苦其心志行拂亂其所為者予自思身雖未嘗經此亦當驅意於此使知古人所遭之地庶幾亦能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耳初不計其可也君子幸勿以為僭焉景泰三年嵗壬申冬十月吉日慎獨子寓錦城序
  平隂王夫人王氏輓詩序
  禮曰弔於葬者必執引執紼言送葬者必輓引紼以助其力不言有歌詩也及觀春秋時齊將命其徒歌虞殯解之者曰是送葬之歌曲也乃知輓歌之來逺矣莊子曰紼謳以生必於斥苦言必起於促急用力之疏緩者或曰隣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安有送葬而反歌者乎予曰舂相巷歌止於齊力而已執引執紼而歌者不惟齊力而又寄其哀焉詩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輓歌之意亦猶是也或曰歌以寄哀則聞命矣果出於執引紼者之歌之也則可今之為輓詩者初則未嘗執引紼也不幾於妄乎予曰不然孝子之心雖極其哀然不能自敘其情也必托之聲詩則孝情於是乎暢矣豈必出於執引紼者而後可哉又曰公卿大夫之喪為之輓詩可也而夫人之喪亦為之可乎予曰此孝子傷其父母之情禮無彼此之間也記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所以必索詩以哀其親者亦情之所不能已也成國朱公嘗詣予告曰先母棄世得縉紳大夫輓詩甚富幸先生為序其首予惟公之父平隂武愍王及母夫人神道碑銘皆予之所撰也輓詩之序不可以重辱公固求之不釋也竊思王之豐功茂績與夫人之淑德美行具載碑中不宜復贊特序輓詩之所從來以貽之嗟夫世之勛臣子孫率多溺於富貴視詩書為外物薄倫理而不由今公乃能從事詩書克篤忠孝於親既沒之後猶惓惓不忘托於聲詩以敘其哀則其所存異於常情逺矣由是以知平隂之澤其未艾乎
  贈少詹事孔君序
  甲戌之嵗三月一日廷試天下舉子簡命儒臣讀巻予忝與焉方試之初執事者報少一人驗其名乃孔公恂也僉曰孔氏子孫本朝鮮有與廷試者幸而有之豈可遺之即遣人召入問其故愀然曰適聞父病亟也僉曰訃音未至宜就試如令孔君黽勉從之時司晷已報午矣策就猶先於人第在髙等予時歎曰孔君所存所學如此信乎為聖者之後也已而拜禮科給事中敷奏詳雅恭慎不怠士林莫不重之天順改元皇上復正大寶慎選才能列於庶位既識君不欲輕用遲之葢數嵗矣癸未春詹事府缺人上曰宮僚務得正人如孔公恂司馬恂可也遂同陞少詹事搢紳聞之無不欣悅以為得人其僚友之厚善者請文以為贈予惟先聖之裔文學才行功名事業後先爭光者自戰國而下可數也若斌若安國若融若頴達若巢父若道輔又其表表者葢聖人之德之功同乎天地而慶澤宏衍綿綿不替有不期然而然者矣雖然天下之士讀聖人之書者莫不遵聖人之道而不敢違夫然後無愧於聖人之徒況為其子孫者乎茍於聖人之道而少有違焉其愧比之常人葢倍蓰矣可不慎與觀孔君聞父病亟不肯就試孝親之心誠矣敷奏詳雅恭慎不怠忠君之志著矣今茲膺寵擢以輔元良豈無自而然哉雖然未可以是自足也必使文學日富才行日髙功名事業日進與前所謂表表者並美於千百載之上庶幾其無愧乎君先聖五十八代孫是為序
  送固始教諭姜貴憲序
  人之為師出於自立者難出於受職者易夫自立者非有朝廷之命而四方之士自然景從雖千里之逺負笈而至葢非學博識廣德尊道隆灼然可以為人模範者不足以致之此其所以為難也在古有能之者若漢之董馬隋之文中子宋之孫石程朱是已是數君子後世仰之如孤松挺秀於黃茅白葦之中豈易得哉若夫受職者非有自立之能而往主師席學不必博識不必廣也生徒之他適以法拘之而已德不必尊道不必隆也弟子之相違以勢臨之而已此其所以為易也若是者自古至今人得而為之今有人焉有自立之能而復受朝廷之命殆所謂難易兼得者矣姜君貴憲江西番昜人與予布衣交也相知最稔昔在鄧庠時予與之約曰有過相規明友之道也而今而後當留意毋忽焉君曰諾遂於處已接物之際互相察之自朝至暮予得姜君之失者不過二三而姜君得予之失者每至四五於是乃知姜君資質之美予不及也已而予登仕路君亦還家入郡庠後進之士皆從學焉久之多有成效往往登巍科躋膴仕於以見姜君別後其學識道德必有過於人者其於師道亦可謂能自立者矣今乃膺貢而來慨然有造就人才之志遂得固始教諭君往矣慎勿以易者自恃而尤以難者自勉庶以副朋友之望焉嗟夫予與君不相見者二十年矣使吾不得聞過不幸孰甚茲獲㑹晤方藉以相規而未及再期又復告別麗澤之益復於何時而可得乎於其行也悵然於懐乃述師道難易及相從之舊為贈且寓責善之意雲
  一路恩榮序
  予始入學讀曲禮至士無故不徹琴瑟不知琴瑟之聲何如與不徹之意安在及讀樂記至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之臣解之者曰絲聲有亷制裁割之義人而亷隅則志不誘於欲然後知不徹之意有在而琴瑟之聲尚未聞也已而登進士官吏部適浙之浦洪氏以上捨生謁選聞其善琴乃禮致之來浦君為一鼓之其聲音節奏輕重疾徐各極其至而亷制裁割之義未嘗不寓其間傾聽之際雜慮頓消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從而學之得數曲焉顧於指法雖未精熟而琴中之趣則已識其一二矣未幾浦君擢尹名邑而去天順二年秋上方留心於禮樂思得善琴者於萬幾之暇時一聽其聲音以養中和之德召臣賢以問因以浦君對乃自句容尹召至京改大理評事尋又進寺正浦君間持一巻來告曰洪自幼好琴誠得其趣思樂之終身洎擢官知縣又以為喜謂得琴堂焉既至句容乃知不如子賤之在單父也葢是邑密邇南畿政務繁劇且公私往來之人如絡繹然為縣官者奔走迎送之不暇甚至不脫衣冠而寢稍或不及便為得罪一旦詔㫖下臨如去平地而上青霄也如釋重負而恣逺遊也如蟬之蛻以騰飛而吸沆瀣於叢木之顛也自句容至京師雖數千里之逺不啻若百步之近感恩榮之遽加免叢脞之煩擾乃繪圖為巻題曰一路恩榮惟執事賜之一言乎予謂浦君以善琴召用獲被恩榮如此葢非常之典也尚圖報稱而勿忽使南風解慍之詩復見於今上庶幾恩榮之無忝乎
  賀劉克明陞通政司叅議序
  歲在丁丑之春皇上復登寶位改元天順簡任才能一新庶政時則有若劉君克明居近侍任言責劾大臣之不法者奏對閑雅聲音嚴正聽之悚然令人起畏心上甚偉之越數月通政司以缺佐聞上曰朕得其人矣比宣奏章者惟良顯哉適克明奉使親藩於外既還遂拜右叅議已而敷奏詳明一時未有出其右者僉謂上之擢用克明誠當其才也嗚呼咸若時世無遺才才無枉用庶績咸熈不占而得矣雖然此特才之見於外者耳其存於中者人尚未知之也吾聞克明早以禮經魁陜之鄉試登進士髙第其經濟之畧平治之具必有卓然出乎等夷者上將察其所存而超用之豈但如是而已或曰若子之言將謂是職未足以盡克明之才乎且今之通政即古之納言舜命龍曰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夫以龍在虞廷任斯職也未聞不滿其才雖克明之賢不讓於龍而居龍之官夫豈少哉予應之曰納言之任固雲重矣非才兼內外者不足以勝之但克明是職由才之見於外者而得必欲稱之非展其內之所藴不可也予前所云特以逺大期之耳然則是職固不足以盡克明之才乎矧克明年富力強才之所就終當不止於此在乎勉之而已都給事中王君鉉輩請予文以賀克明予非長於文者辭不獲則書此以貽之




  古穰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八
  明 李賢 撰
  
  贈吳先生還家序
  道在天下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必有聖賢者出乃能明而行之茍無聖賢道固自若也為聖賢者豈有他哉能不謬於是道而已若夫衆人則聽其自謬不著不察惟學者能知斯道之彷彿然擇之弗精執之弗固失之多而得之寡所謂獲十一於千百者也豈惟後世為然雖聖門髙第顔曾之外未見復有純者寥寥千載迨宋之興有周程張朱者出焉於斯道也始能大明而允蹈之然聖賢之生世不常有殆無異於祥麟威鳳之稀蹤也今去數賢又若是其久矣閒有一二豪傑之士頗欲振作其間然於斯道之全體終有憾焉嗚呼艱哉若崇仁吳與弼先生葢有志於斯道者也予承乏吏部時凡有自撫來者必詢先生之動履造詣何如卒亦未有知其詳者嘗致書以伸景慕之私既而累年訖無消息意其引避者宜然不復計念後有出於其門及遊宦其地者交章論薦竟亦不起天順改元予始被命入內閣言及先生學行之懿忠國石公慨然上疏薦之朝廷遣行人齎璽書幣帛往聘於其廬既至京師上喜其來陛見之日即拜左春坊左諭德召至文華殿從容顧問寵賚有加先生以衰病不能供職固辭上堅意不允留之數月見其病勢弗已乃允其辭復賜之璽書賚以白金彩幣仍遣行人送還故里令有司月供廩餼冀有精力著書以廸後學聖心眷望如此其盛葢曠世所未聞也昔者范文正公謂嚴子陵與漢光武以道相尚而使貪夫亷懦夫立為大有功於名教以今觀之皇上之量尤大於光武與弼之志不下於子陵君德由此而益光士風於是乎大振而國家元氣亦將藉此益厚矣豈曰小補之哉予既得與先生面見其學極髙明動遵古禮有深造自得之樂願留以自輔而不可得也告別之際遊其門者乞予言以贈嗟夫予言烏足以軒輊先生哉健羨之餘有不能已焉耳是為序
  賀劉先生新居詩序
  翰林學士劉先生所居之宅在西長安街中面北即王文安公舊居也而劉先生居此亦十年矣今年夏始克買諸南隣而大之新造㕔事乃得面陽予與同官者期落成之日往賀焉先生聞之乃復見招初約在九月望日既而移約在望後二日及臨十五夜則雷雨大作晝則寒風大作又明日昩爽方止乃十七日也是日內閣文書頗靜吏報正午予與同官者乃出造而賀之至則日如春陽之暖天宇晴明纎雲不興舉盃相酬賔主之情胥悅先生羅列甚豐予以為過矣先生曰客以為豐主人以為嗇各用其情也既即席酒數行先生復請為令以樂之予曰君子不盡人之歡先生曰盡人之歡者責人之厚也今主人自欲厚之非客之責也已而酒將䦨賔主皆沾醉而威儀不忒予謂先生待賔之意甚盛不可虛辱宜各賦一詩以去遂命先生之弟行人寅之漫寫一韻五字以示衆賔予謂引玉者先拋其磚乃速成之衆賔及主人即繼成之頃刻間無未成者豈乗興而作有神相之歟於是主人喜斯㑹之雅復勸酒數行盡醉而罷明日先生請曰席上所賦之詩謹為冊録之以示永久雖然必得執事序其所以然使人知作詩之意可也予惟此㑹可以見賔主以和相感之效焉向使約而不移業已為之安可中輟將見飛埃滿席淒淡蕭騷賔主之情必有索然者矣豈能賦詩而盡歡哉今移其約而得天時之和若主人知而擇之者非偶然也夫天時之和實由人事之和所感召惟為賔為主者志同道合舉措得宜而盡人事之和則天時之和自然應之不然或有一人乖戾於其間未必得此吾因是有以知天人感應之妙矣先生名定之世家江西之永新其先君子儒行甚髙先生得家學之傳為文必追古作方角藝春闈時泰和王先生知貢舉見其策驚曰世未有此文今有之必永新劉君也遂擢為第一已而開巻見先生之名乃其子也寅之亦登進士第先生長子稼復領鄉薦餘子七人如玉如蘭然則斯室之新其慶未有涯也席間賔主共十人各列姓名於所賦詩後茲不悉數
  玉堂賞花㑹詩序
  文淵閣之下有花臺焉列芍藥三本聞自宣德間章廟嘗幸閣命作是臺特植一本居中是也景泰初増植二本左右是也又聞宣德正綂時歲常有花洎増植之後未嘗一開天順改元之初予方入閣時則同事者四人居中一本遂開四花佳者惟一枝耳今年春季前萌芽忽出予與彭呂二先生往來目之未敢必其開也是月望後林李劉倪錢諸先生偶來聚觀枝葉始茂予因戲曰此花若開必共賞之又數日有緑蕚焉首夏上旬之四日遂各吐蘂欣欣然若解人意吾之賞業乃成初亦不必其數也明日㑹者八人花即盛開八枝各獻芳妍無不佳者咸以為異以理觀之固出於適然以數觀之似亦非偶然也因思昔者韓魏公在廣陵時是花出金帶圍四枝魏公甚喜乃選客具樂以賞之葢以人合花之數也予今㑹客以賞花初不取合於花數葢花自合人之數也夫人合花數者係於人花合人數者係於天然魏公四人皆至於相亦豈獨係於人哉由是觀之則魏公之有意葢亦合乎天數之自然矣嗚呼魏公一代之偉人也後世誰敢望之偶因賞花一事而比論其所以然耳諸先生曰此禁苑之花又非廣陵者比然三本三色宜製佳號遂名居中淡紅者曰醉仙顔居左純白者曰玉帶白居右深紅者曰宮錦紅予作詩一章復和數首諸先生在㑹者亦皆和之但取適情不拘首數時惟廷臣黃先生以足疾不赴㑹明日復開一枝廷臣當之亦和數首已而闔院青宮諸僚友咸喜為玉堂盛事亦屬和之且謂區區不可無言以紀其實也遂序其所由於首雲
  澶淵紀先生輓詩序
  人之常情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葢得君則得富貴利達矣若登名進士其勢漸可以得君乃富貴利達之階梯也孰肯舍之而他適乎偉哉紀先生之為人也先生早以淳篤之資博雅之學登名進士於富貴利達殆無跬步之勞顧乃舍之而願就教官則其所見豈常情之可測哉夫教官者道義之所寓也先生惟以道義存心故能不以得君為念視富貴利達不知為何物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言所見者道義而已外物不足以動之也古之聖賢君子所以異於人者在此奈何世之人不知天爵之貴而惟人爵之慕卒歸於鄙夫之域而已吾於紀先生安得不擊節歎賞哉嗚呼先生逝矣而其制行之髙無愧於古人者不可泯也宜乎搢紳大夫景仰其行作為詩歌以輓之葢亦情之發有不能自己者其子工科給事中欽裝潢成帙請予為序予與先生同官吏部聞訃之日已嘗為誄辭一章以寄哀矣慨念平生不可復作乃以先生所存之大者冠諸篇首若夫歴官行已之詳具載狀銘者茲不贅
  送林先生致仕還家詩序
  宣德癸丑予始至京師舉進士見翰林諸先生衣冠濟濟無慮數十人若林先生其一也今三十餘年矣以先生視之或前或後或長或幼零落俱盡而先生獨存何異於衆芳揺落之時而孤松挺秀者乎噫果何脩而得此也予嘗以理觀之先生之為人也德性堅定而不移氣質沉靜而不躁處心平易而不險操行端潔而不汚臞然身不勝衣而志不餒也怡然自得其樂而思不出位也然則安享祿位於悠久者得非有此衆善之所致乎盛矣哉當太平無事之日從容於館閣之間而壽至稀年之上者在今惟先生一人而已曩者先帝復位之初即進先生為翰林學士又明年先生以七十乞歸先帝謂臣賢曰此淳雅君子人也不可釋去自後先生屢求致仕以先帝不允未遂所懐今皇上嗣登寶位念先生隨侍講讀日久特加太常之秩先生慨然曰吾年七十又五筋力衰憊如此尚可戀此厚祿而不休耶遂上疏懇辭皇上重違其意而允之予惟先生今日之歸視漢之二疏職雖不同其隨侍東宮而輔導之任則同也二疏當輔導之日上疏乞歸宣帝即從其請先生於輔導之日亦上疏乞歸而先帝留之至再至三而卒不釋去誠以先生正人而儲德賴以成之也茲者皇上臨馭天下先生為舊學老臣尤不可一日不在左右奈何年近耄耋禮在優閑所以遂其請焉先生歸矣凡同官者且喜且惜喜則喜其保全晩節而俯仰無愧惜則惜夫老成既去而後進無聊乃作二軸分題為詩以寫其出身歴官歸老之狀而予為之序雲
  贈南京翰林學士王君詩序
  予嘗以為仕途通塞造物自有乗除之數不必容心於其間歴觀古今居仕途者有以知其故矣葢得意於前必失意於後蹇滯於始必顯達於終或前後得意而中則失或始終蹇滯而中則通在君子惟居易俟命而已反是未有不怨天尤人者焉且以毗陵王君觀之一登甲第即為編脩守職十有餘年之久方以秩滿而遷何其淹也已而居侍講也曾未期年而有春坊庶子之擢又未許時而有南京學士之擢何其驟也假使王君於未滿之時厭其淹而思欲振之其奈造物之未許何又使王君於復遷之後懼其驟而思欲辭之其奈造物之無意何然則王君之所存亦不異於居易俟命之君子矣士之處世如此則名節豈有不全風俗豈有不厚而國家治道豈不賴之益盛哉雖然古之論文學者必以德行為之本王君所存固異於人而又以明敏之資廣博之學醇正之文為翰長於故都固綽綽然有餘裕矣使惟此自足而忽於踐履操守之間亦豈朝廷擢君之意耶試觀前代學士之選捨張洎而用畢士安捨梅詢而用楊億寧用竇儀而不用杜韡寧用劉攽而不用曽肇則命官之意可知矣闔院僚友榮君是行分為十題賦詩贈之而予為之序
  世德堂序
  義惠劉侯繼祖之孫祠祭署祀丞雄者持世德堂巻謁予曰雄之婦翁兵部尚書兼翰林學士苗先生也先生致仕家居題四言詩一章於巻以惠雄有勉承世德之句故摘以名堂欲常目在之以景前人之德而自勉也惟大君子賜之一言予聞義惠侯世居鳳陽昔太祖髙皇帝㣲時侯以鄉曲之舊嘗助其不給已而復與善地葬帝之考妣則今皇陵是也帝得天下之後念侯之恩侯已亡矣特贈為義惠侯賜侯夫妻誥命具道其事復官其子以報之葢劉氏世德自侯始侯之子英為祠祭署丞孫鏞繼之曾孫謹復繼為奉祀京復繼為祀丞率皆淳雅端謹樂善循理而世德不替焉今雄繼為祀丞乃以世德名堂可謂有其實矣雖然侯之濟人其諸異乎人之濟人者與人之濟人所濟者不過尋常之流耳尚獲顯報於身於子孫若侯之所濟者非常之人當時賴侯之濟不至窘迫一旦出而治世天下之民咸被其澤君子推本未有不大侯之功德者故曰侯之濟人其諸異乎人之濟人也然則侯有功德於國家如此所以慶流後裔一門五世咸脩其德簪組相承嫓美於時豈偶然哉吾知劉氏之澤未艾也詩云子子孫孫勿替引之其劉氏之謂歟
  贈太醫劉君序
  成化改元端陽後五日予左頰中偶患腫結即召瘍醫劉英氏視之曰風熱所致也其勢方盛不可急吹藥其上庶以解明日再視復吹之又明日亦然且相以消毒之劑所患自若藥力既不能敵其痛乃不可忍入夜尤劇予以英之技止此欲改圖之英且囑曰慎勿為他醫所惑也適有親識以一醫來視之曰此易易耳痛可速止問其法曰必潰其外以出其毒今夕可安枕矣予雖急欲止痛又恐其術不良醫者欲售其藥曰不然只內潰可也予念英之言竟猶豫不決及視其藥若黒油然醫者既去持以示英英大驚曰已用之否曰未也英曰幸甚此膏著肉糜爛矣況欲置之頰中安能保其不傍及乎吾恐患者未愈而爛者方殷也乃以指入口探所患處曰腫今成疣可決矣徐以尖刃決之膿即潰出予殊不覺英大喜曰無恙矣吾初非不欲痛之速止也奈何疾勢不可遏第以藥力防閑之使之不至散流而已若不待成疣而先時強治之是欲速而反遲也吾驗此多矣堅守其法不敢違焉膿既去痛即止是夕乃得安寢又數日而愈予惟人之有疾不可不謹也向若不聽英言輕聽薦醫之説祗自苦耳曩者予患足疾亦痛不可忍召醫治之但敷藥其上而痛愈甚朝廷聞之亟命英父院判君來視所患處一決而愈英之父子妙術咸見效於予予何幸哉今院判君辭世矣而英之術方盛行予嘉其醫道精熟如此將來名位未可量也特序以贈之
  楊文定公文集序
  古之君子有事業者未嘗無文章葢事業所以伸平生之志文章所以著平生之學事業而濟之文章則益顯文章而本之事業則益重若徒有事業而無文章譬之植木但有質榦而無花葉則為枯槁之木矣士生斯世亦何嘗不欲事業文章之兼得也然而兼之者鮮焉何哉由學與命之不同也夫事業可述而文章不著者是其學之疎也文章可述而事業不著者是其命之蹇也學必優焉命必通焉事業文章斯可以兼得矣今之君子能若是者楊文定公其人也公早以進士甲科職翰苑領宮僚又進而直𢎞文入內閣輔導之功論思之績經濟之畧著於五朝聞四方者可以傳之乎百世而無窮及觀其所為文章則辭惟達意而主於理言必有補於世而不為無用之言論必有合於道而不為無定之論嚴重老成有臺閣之氣象焉然則公之志伸於事業學著於文章方之古人豈多讓哉僉憲董君應軫於公為鄉後學得公之文壽梓以傳求予序嗚呼公之文章以事業而見重於世必矣何以序為第予素慕公之為人序公之文固所願者獨以晩進孤陋不能發公之所藴耳遂三復其藳而歸之
  二程全書序
  嗚呼道不易知也宜乎知之者寡自孔孟至兩程夫子中間千數百年學者於斯道渺渺茫茫無異於夢中若漢之董仲舒揚雄隋之王通唐之韓愈亦皆有志斯道殷勤著述以傳後世求其造之深而知之真者卒未有焉由是觀之道果易知乎向無兩程夫子以出類之資深造是道而發明之則千數百年之後學者復如夢中而已雖然宋之大儒於斯道造之深而知之真者尚有其人顧賢獨推兩夫子者何耶葢周子雖雲黙契道體而兩夫子受學之後擴充廣大發明親切其功過於周子矣張子雖雲妙契洛書及聞兩夫子之論盡棄其學而學焉實有得於兩夫子矣至於朱子集羣賢之大成則又神㑹心得於兩夫子之言而興起者觀其於羣書之中摘庸學語孟四書為標指而發明其理以示後學於無窮則續孔孟千載不傳之緒者舍兩夫子其誰哉然則兩夫子之書學者所當尊信與四書並行可也今去兩夫子四百餘年學者不見其全書天下缺事無大於此矣國子監丞閻禹錫惓惓訪求兩夫子遺言盡得其書而集之名曰二程全書欲刻梓以傳求賢為序夫兩夫子發明斯道之言具載是集顧賢何人而敢置喙於其間景行之餘不能自己特著其梗槩於編首如此若夫以誠敬為入門以踐履為實地脫於言語之間而得心傳之妙則在學者所自勉也禹錫兩夫子故里人賢亦忝在鄉邦雲
  送禮部侍郎李公南歸詩序
  君子進退以義不以利進而合義則進得其道而無倖進之非退而合義則退得其道而無茍退之失不然則進退以利而已世之學者非不知義與利之分也求其進退以義而不以利者何其少邪豈知之有未真邪抑為私慾之所蔽邪夫知之有未真者其失猶可望其改也其為私慾之所蔽者吾恐終其身矣嗚呼可不察哉今之君子能察二者之弊而惟以義進退者吾於克述李公見之且以求退一事而言今天子以克述博學能文命脩英廟實録而為總裁之副一旦以㣲疾捨之而去自常情觀之孰不曰事已就緒業將告成進官錫賚有日矣以利言之安可去乎而克述之志則不在此意謂晩節不可不早圖也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天道自然不可違也年臻六十子已登科宦途有繼亦可休也而況嬰疾未愈思鄉日切於此不能見幾而作尚俟終日可乎所以幡然求退不愛輕肥而直欲遂林下之願也故君上不能留僚友不能止親舊徒興悵別之懐士林徒惜老成之去而克述之心惟見義之所宜退浩然而歸莫之能禦視前所謂利者不啻浮雲之輕漠然無所動於中也名節從此而益全亷恥由是而益振國家有斯人而道益光鄉閭有斯人而榮益彰然則如吾克述者豈可多得哉詞林僚友重克述之行欲侈為詩文以壯之乃分題十二敘其歴仕始末之詳以予與克述為同年友也宜為文以寫其情素噫吾榜百人三十年間零落殆盡今在朝者惟秋官卿陸公及克述與予三人而已今克述又雲別去在予尚忍言邪雖然疾愈而望其復來實今天子人惟求舊之意重用老成而不欲釋者克述尚體之勿拂焉此予之志也
  送兵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彭先生省親詩序
  臣子所當盡者忠與孝也說者謂忠孝不能兩全予以為不然夫為人子者終身事親不干仕進是固不能盡忠於君矣若見用於世者登要津躋膴仕立身揚名以顯其親謂之忠孝不能兩全可乎第以位有崇庳任有輕重故為孝為忠亦不能無大小之殊焉今之位崇而任重若吾僚友彭先生純道其一也純道以進士第一人歴官翰林居論思之地司輔導之職典領機務叅決大議主上獨加眷注百僚為之具瞻其於忠孝不既大乎純道曰此以理論忠孝非人情也禮雲左右就養無方言事親也左右就養有方言事君也事君事親雖有無方有方之別而左右就養則無彼此之分臣子之盡忠孝必如此庶不失其情焉且以有方為言以見為臣者各守其職有一定之方不必務在君之側也以無方為言以見為子者不分職守無一定之方不可一日離親之膝下也吾今違養十有六年矣而家嚴之壽七十有八縱不得日在親側而得一面於垂老之際亦無憾矣於是上疏懇乞歸省上以純道如左右手誠不欲暫釋重念父子之情不一遂則又乖以孝治天下之意於是不得已而許之又慮純道歸見其親情不能舍必有眷戀不起之懐俾之乗傳而往賚予加厚復以中貴人輔行無非欲其來之速也夫來之速者豈徒然哉凡百製作賴之脩飾焉凡百政務賴之贊畫焉而又欲主德日進於光明國是日臻於全美主上之所委託士林之所期待而僚友之所願望者無不在是然則純道一身之所係豈直泰山之重哉同官者於其告別不能黙黙乃分題賦詩以壯其行謂予與純道相知尤稔宜為序以道其情第愧才思疎淺深有愛莫助之之歎姑述其槩如此若夫去來之榮具載題詠咸世之所稀有者非純道不足以當之









  古穰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九
  明 李賢 撰
  
  名說
  曰賢曰謙曰讓吾兄弟三人名吾長名賢次謙次讓也或曰人之兄弟為名者字傍必同取以類也今子與若弟或異或同何也曰吾兄弟為名字不較其傍之同者取其義也父師之命也吾何與焉然則父師期子弟也其肯下乎必欲造乎成德之地而已曰賢曰謙曰讓固皆德之稱也而賢為德之總名謙與讓一端也嗚呼賢豈易能哉一譽其賢於人雖有其實必為之退避不敢當況無其實而取以為己名若固有之終身者斯何人也夫有其賢而別其名不害其為賢也無其賢而冒其名將見鄙於人人矣不可一朝居也亟欲辭之而不可得為之奈何父師之命也吾何與焉謙與讓何憂乎以我為賢謙而讓賢之致也謙而不讓非賢也讓而不謙非賢也而況不謙不讓乎將何以副父師之意也吾於是乎難其為人矣謙與讓何責焉卜吾之賢否於謙讓乎見之必謙讓於終身吾之責可逭也一不謙不讓難乎免吾之責矣記曰兄良弟悌弟之所以悌者以其兄之良也在我者必如是而後天倫之道盡詩云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子曰父母其順矣乎父母順斯不負其所期矣顧名思義吾兄弟勉之哉
  捕魚者説
  湍之北涯有港焉水自湍流滙而為淵始容小舟入百步外漸濶成潭水深莫測相傳有龍隠其中魚大至尋丈戲躍自得觀之者環步垂涎而不敢犯村有漁者不勝其欲獨棹往捕之飽其船以歸潭亦寂然無所靈異里人見之驚其得魚大且多爭問所自漁者靳不以告由是見者潛持羊酒粟帛以賂之始肯一告求者既多告之亦衆衆既知之懼前所聞猶豫不往漁者利其賂曰傳有龍者妄也昨者吾捕良久寜不與起邪能我從者與俱於是隨以往者十八九惟一二熟計之謂龍處必深彼必㑹其未知耳其可再乎獨不從已而漁者進從者繼之至潭方捕之頃水忽湧溢漁者不知所在餘皆驚亂迅雷大震墨雲匝地烈風暴雨驚電閃爍漁人溺死過半得附岸者神飛心悸不知言語飲食者累日惟一二不從往者無恙嗟夫漁之貪利而蹈害也如此人之趨附權勢也亦然方見其赫赫之權炎炎之勢可以富人可以貴人莫不趨之附之百計效勤以餌其所欲已而天道一還權勢既滅趨附之人逮禍莫逃與從漁者何擇焉惟守道秉義君子能逺之也録其説以為士之立身者鑒焉
  獵說
  予在庠時聞獵而喜未之覩也尋於郭外覩之而好未之遂也時則思其布罝之勢得獸之狀可愕可喜欲獵之心愈不可制逢嵗之暮例得休暇庠之友聚而往獵焉予即欣然以隨出乾方過湍流數里有村村之北曰張氏其背之地盛茅衆曰此中有藏可獵矣布罝於下風縱火以驅果見獐兎三五驚馳至罝躍而脫之莫獲其一衆以為不利復收罝以西不知其茅擅於張氏見其火盡家人持梃來追衆皆徐行待其至予獨懼謂至則必相毆擊衆以予怯令挾一罝奔而西張氏子望見舍衆以追予進至村家得理機者䕶之梃不可施怒猶未巳主人固解始免予畏其毆擊心膽戰慄不能自持已而同行者亦至相與憮然初興皆沮以歸予自是好獵之心遂絶既而思之張氏子我師也勢雖不同而理則一縱使嚴師以賈楚臨之又何加焉作獵説
  吾鄉說
  吾鄉地廣土肥民亦竭力其中而卒無千石之富者何也豈上之人侵漁或下之俗侈靡邪已而覘之葢非二者之弊乃賈人斂之耳吾鄉之民朴鈍少慮善農而不善賈惟不善賈而四方之賈人歸焉西江來者尤衆豈徒善賈譎而且智於是吾人為其勞力而不知也方春之初則曉於衆曰吾有新麥之錢用者於我乎取之方夏之初則白於市曰吾有新榖之錢乏者於我乎取之凡地之所種者賈人莫不預時而散息錢其為利也不啻倍蓰奈何吾人畧不計焉一有婚喪慶㑹之用輒因其便而取之逮夫西成未及入囷賈人已如數而斂之由是終嵗勤動其所獲者盡為賈人所有矣專此之利寧有既乎吾鄉之民坐是卒無千石之富尚不覺悟若恃賈人以生者寧與之利而甘心焉嗚呼朴鈍少慮一至於此惟長人者能禁其弊不數嵗而吾民富矣
  憫農説
  嗚呼農可憫矣而不憫者不見其勞也不見其勞而憫之非其情也不見其勞憫之而出於情者其惟聖賢乎予非聖賢也而憫之出於情見其勞故也夫好逸而惡勞人之願也願之所以如是者身也人之身逸則樂勞則苦出於願者本於身故也斯願也農敢遂乎故必矯斯願而勞其身若好之者炎日可畏也暴其身而不少休密雨可避也沾其體而不少輟手足龜焉髪膚汚焉勞極其苦而尚慮天災是以終嵗勤動於田野而五榖不可必得夫百工技藝身無暴沾之苦茍有勤動利無不得者嗚呼農可憫矣勤動而必得可也不可必得何勤動之有然而不敢不勤動者其心以為勞其身斯無慊焉榖之得否一聽於天也未有不勞其身而有得者夫勞其身而得者常也或不得者變也故曰耕也餒在其中矣不幸而餒焉其可憫也甚矣作憫農説以達夫為人牧者
  過淮説
  予昔為進士奉使過淮欲渡至安東㑹風阻至晚而息洎曉或曰浪平可渡矣或曰中流尚未平也已而言平者衆予遂登舟將百步許波有微痕舟人喜曰浪果平矣又百步許浪勢漸大舟人疑之將近中流浪大如屋舟如瓢焉隨其勢而上下之執櫓者悉磬折焉浪花噴入舟中舟勢閃側予不能坐立呼其退止舟人曰勢不可退有進而已予甚怖既而抵岸或曰昔程子中流遇險不懼而子懼何也予曰彼賢者也予何能焉雖然程子中流而遇風波非不謹之於初也茍罹其難付之於命可也予則風未息而渡不能審之於初也倘遇其患是與立巖墻之下者無異不知命孰甚焉
  四友説
  愼獨子有四友焉同處於虛靈之室方其初也無泛雜之交惟四友相隨慎獨子待之甚善然四友性各不同未嘗與之茍合慎獨子或不能堪猶未疎也既而羣小獻媚慎獨子日見親密自謂愛己者莫此輩若也於是遂疎四友而虛靈之室不容見入昕夕之間惟與羣小共處而已人見四友而歎曰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然四友皆存心忠厚雖被疎外曽無一毫憾意見於言面或偶然相遇於途亦不迴避慎獨子視之漠然畧不少介於懐識者莫不誚其愚也至於晚年多聞前言往行漸覺為羣小所誤無益於已一旦翻思四友之善痛自咎悔且曰四友於我何負焉我乃見疎如此使我之德將老而無成抑誰之過歟從此奮然盡疎羣小然後肉袒負荊謝罪於四友而四友惻然曰子為邪類所惑一至於此吾輩憐子陷溺無計為子脫之非不忠於子也勢不能也今幸能自脫吾輩喜慰之不暇而暇為子責耶慎獨子聞斯言也感愧交集乃為之誓曰而今而後所不與四友同者神明殛之然四友不知其姓一則稟性溫和為人慈愛一則負資剛方臨事有斷一則端莊謙遜雅有文彩一則明哲通變能別是非慎獨子由是深相結許動止出入必與之俱四友者各以其善之所長行之不敢自有咸歸於慎獨子以故遂成慎獨子之德嘗曰吾輩與子與生俱生非一日之雅一面之識者比敢不盡心輔子必使令聞廣譽施於子身務期不負相須之意焉慎獨子歎曰若數子者真吾之死友也遂終身交好不渝卒償其誓雲
  貍奴説
  天順改元予始入閣自幸得見平生未見之書時開廚檢之往往為䑕所嚙及見羣䑕往來自若畧不避人予甚怪之左右曰此䑕閲人多矣自永樂宣德以來皆然真䑕之黠者予謂此類安可縱之乃謀諸左右設機以捕僅得其一二焉由是益橫凡枕席几案書史圖籍俱為遊戲憩臥之所在在處處罔不遺穢晝而拂之夜則復然雖密其窓戶必得隙而入或新裝書冊稍不閉藏必碎其裝而盡其糊不勝其擾乃市一小貍奴置閣中晨視遊戲憩臥之所悉無遺穢予且喜且異夫以內閣深廣而貍奴以㣲小之軀力單勢弱一入其中不動聲色頓使羣䑕潛蹤避去何哉或曰此其職也天賦其能爾予曰豈盡然邪有貓見䑕而不捕者有䑕見貓而不懼者又有與之同眠相戲相嚙者然則若此貍奴豈易得耶記曰迎貓為食田䑕也貓之職固在捕䑕以除害必如貍奴斯稱其職無愧矣嗚呼士受朝廷之職者視貍奴亦盍警歟作貍奴説
  壽說
  予宣德中詣京師舉進士當時公卿不過三楊蹇郭吳胡數人而已久之相繼以沒惟宗伯胡公獨存居官三十餘年如孤松挺秀為之僚佐者已經二十餘人謝代之數如過客焉議者莫不羨胡公之悠久已而致仕還家又優游數載壽八十有九而卒予於其既卒之後思之似與向之早沒者均焉亦無先後之可較也嗟夫古之老彭老耼亦不免於死君子惟令名之可貴爾壽足多乎哉宜論者以彭殤為齊也雖然人之常情其處世也樂於久而悲夫暫見古人壽之髙者未嘗不羨其便饒而於壽之短者必以為虧欠而惜之也無乃昧夫達人之大觀歟
  物形説
  萬物之形不出方圓二者然草木鳥獸之類由天生者其形圓惟器用室宇之類由人為者方圓兼之大抵出於自然者未有不圓而方者反是葢圓之出於自然者以有理為之主也理即太極假使有形無不圓者故周子為圖以示人亦必圓其形焉或謂天圓而地方地豈不出於自然乎曰以地為方者據其平言之也殊不知天包乎地地如卵黃葢亦未嘗不隨天而圓其形焉且紙窓之隙初無圓者日來射之其影必圓葢亦隨日之形耳水波之靜雖曰平焉以物投之其紋必圓葢一生水水亦隨天之形耳以類而推之莫不皆然於以見造化之妙矣
  聖人説
  或雲聖人無有不善終者以其有周身之計也此說非是夫天生聖人豈偶然哉如大舜成湯文王孔子皆遭患難以勢觀之決不可免以理論之必不能害所以雖遭患難終不至於死也孔子自謂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又曰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言在已有如是之德之文皆天之所賦與也在人安能違天之意而害我乎由是觀之聖人所以必得善終者實天意也豈賴周身之計哉
  雀䑕説
  天下鳥獸有畏人而不依人以為生者鴉鵲獐鹿之類是也有不畏人而依人以為生者雞鵝牛馬之類是也惟雀䑕之為物也不然畏人而依人似乎可怪既而思之葢亦出於不得已焉欲不畏人則必戕其命欲不依人則無以為生是以雖依人以竊其食而穴其居其心之驚恐畏懼未嘗頃刻忘人之害己也幸而獲保其身則其瀕危歴險豈可一二計哉人推此心庶知二物之可憐而不至於甚惡之也
  題跋
  讀活民書
  予觀董氏所集救荒活民書其用心仁矣哉凡為君為臣者不可無此書而為守為令者捨是無所用其心矣奈何世之人見人文集雖無益於世者必汲汲然刻梓以傳視此反不掛意葢不知當務之為急者也程子云一命之士茍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當時若見此書未必不擊節歎賞也
  讀包公奏議
  予讀包公奏議乃知宋仁宗之賢三代以下絶無而僅有者其所以容受直言葢其天性之美初非出於勉強好名如唐太宗者嗟夫天下未嘗無包公也第以仁宗為難遇耳包公奏議仁宗賜之也天下之士為諫職者果遇仁宗則其奏議未必下包公也若曰有仁宗為君而無包公之奏議尚何諌職之為乎
  讀趙清獻奏議
  進退人才固人主之柄不可下移也然而進退未當者不有臺諫論列人主無從而知之由是奸邪得志國家之禍可勝言哉觀趙清獻居臺諌於人才進退之未當者初不以利害自計必上章懇陳其不可期於必從而後已或未見從章必累上不敢憚煩至有二十餘章者猶不見從必自求貶竄閉門待罪彼依違顧望茍且於是職者聞清獻之風當赧然慙靦汗下沾衣也夫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不然則非夫矣
  恭題仁廟御墨
  伏覩仁宗皇帝即位之日慨念詹事府少詹事鄒公已沒特贈太子少保諡文敏既勅工部為建墳塋葢祠堂復勅禮部令有司歲時致祭永為常祀嗚呼仁廟之心誠念公輔導勤勞而報之必欲稱其情焉賢聞鄒公為校官為州守而學行之髙已重於士林既而預脩髙廟實録復脩永樂大典為總裁又嘗訂定鹵簿冠服儀制草平南獻俘露布出叅大藩入為郎署是以受知文廟選為宮僚擢庶子以至少詹事其輔導之功必異於尋常逺矣報典之厚豈偶然哉今禮部左侍郎幹公之子也以所藏御筆勅文製為巻軸持以示賢拜觀之際不勝景仰豈但筆力遒勁可追前代之飛白而已哉其篤於待臣之禮可以度越前古為子孫之永鑒矣公之後嗣當寶而傳之以昭前人遭逢之盛百世之下將無有觀感興起而振其家聲於無窮者乎
  跋寫懐録
  勛部陳君為人恬退無宦情雖為明時一出登名進士歴清秩而林泉之趣未嘗一日不往來於懐也觀其於仕途中每逢除夕必作詩見志至於悲澁劍思歸二賦益足以見所存之髙昔李願退隠韓子述願之言為序以送之形容賢不肖之態雖盡未必願自言也惟陶潛歸去來辭乃是自言其情如此觀陳君此録葢有過於願而無愧於潛矣嘉羨之際題其後而歸之
  題旬宣異跡巻
  正綂戊辰夏河南汝陽蝗為災官民憂懼走報藩司叅政宋公惕然於心馳往視之捕令未出引咎自責仰禱於天其意葢謂求之天而不得乃舉捕瘞之政焉忽有禿鶖數萬結陣而下食蝗以盡禾乃登凡汝南之人與夫宦遊其地者莫不懽忻鼓舞形於詩歌題其巻曰旬宣異跡間出以示予予聞唐姚盧為相時山東大蝗崇奏不可坐視不救乃出捕蝗使懐慎謂天災不可以人力制宜脩德以弭之崇不從而蝗害訖息先儒論二相持議不同謂崇知求之人而不知求之天懐慎欲求之天而不知求之人雖均失之偏而懐慎之言要為知本不可以崇能去災而遂以懐慎為濶於事也今觀宋公行此一事可謂本末兼舉無二相之偏矣況先本後末求之天而得之不復人力之需焉豈不異哉雖然匹夫一念之誠尚能感天動物況居方岳重任承宣政化而一方之民休戚所係者宜乎此感彼應捷於影響而汝陽之蝗不能為害也傳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吾於息蝗一事可以知宋公之平生矣公曩以叅政報最而來為上所知留為太僕卿未幾復陞兵部侍郎今事業日富德望日隆極其所就姚盧輩葢不足尚也
  讀宋朝經濟録
  吾觀宋朝經濟録乃知宋之所以有三代之風者實由於此嗚呼盛哉自太祖而下九主率能開通言路其間名臣無慮二百餘人於天道君道禮樂刑賞財賦兵戎諸類知無不言言無不切凡人之邪正事之利害無不上聞而慶厯元祐之時為尤盛其經國大猷豈直逺過漢唐而已哉雖比隆三代可也
  跋趙子昂書陸士衡文賦
  文章雖為末技不專心致志則不得其妙觀陸士衡文賦一篇雖曰形容才士作文之趣實寫其平生肆力文章之功非望空想像億度而為之也其用心之勞可知矣雖然聖賢之文則異於是何也有是理則有是文無是文則是理有缺茍有所作不為無用之空言況攄發胸中所藴一氣流通如風行水上自成文耳所謂有德者必有言非末技也末技雲者詞章之文士衡所賦是也然造其妙者亦寡矣若士衡者顧豈可少也哉矧重以子昂之書二美具焉固後世之所寶也予觀山陽尹畢玉所藏本因題而歸之
  跋春暉堂巻
  姑蘇趙惟暕持春暉堂巻踵予門請曰某不幸少失怙賴母氏鞠育以底成立痛惟先人弗及養矣幸吾母壽且康常思所以報之者取唐孟郊詩中語以春暉名堂請言於文章鉅公多矜而畀之者故敢請於下執事予辭不能詩而惟暕請之不置啟而閲之歌詠既充贅言何益雖然有一言焉春暉慈母良可並矣而慈母之恩則有過於春暉何也春暉固能發育草木矣至於成否任其自然春暉不能用力於其間豈若慈母愛育其子心無所不至哉詩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我腹我子曰父母惟其疾之憂由是觀之則慈母愛子之心不如春暉若是之恝也況春暉之煦物也博而不專而慈母之心子之外無兼愛焉論至於此則子之報母比之寸草之報春暉其又難也審矣春暉固無意寸草之報而寸草亦不能報春暉人為萬物之中最貴而靈者豈以母恩難報而遂委之以甘同於草木邪當竭力以圖萬一之報可也是故甘㫖以養口體不若養志也溫凊定省不若聽於無聲視於無形也有過幾諌不若先意承志喻之於道也不虧其體不辱其身不若立身揚名顯親於後世也以類而推行之終身至於全歸而後已焉古之聖賢圖報其親者率由此而已惟暕勉乎哉
  偶書
  予在仕途危險屢矣初遭土木之害次遭權奸之害次遭逆賊之害次遭誣枉之害次遭謗毀之害夫土木之害瀕於萬死而得生身雖苦而心則不恐以所害者泛而不專也權奸之害惡其不利於已而逐之心不恐而身亦不甚苦也逆賊之害怒其不附已而戕之身既苦而心則甚恐也誣枉之害實忌嫉之辱幾難免身雖不苦心雖不恐而勢則可畏也謗毀之害欲搆陷之禍在不測身雖不苦而心則恆恐以怨之者衆也一在正綂十四年八月一在天順元年六月一在五年七月一在七年九月一在八年八月官愈髙而危險愈甚傍觀者莫不寒心予則若尚留戀而不去者豈其本心哉㑹當脫此塵羈優游物外以畢餘生焉
  紀夢
  天順庚辰閏十一月九日予看歐文是夜夢見歐蘇二公面北坐歐左蘇右予坐於後歐穿墨緑衣面短而貌老蘇穿䓗白衣面長有鬚歐慷慨談論蘇但唯唯而已恍記歐言吾何懼哉使我取媚於世希求富貴決不能予因起敬曰宋朝文章擅天下者惟稱二公每於書中見之以為古人不意猶在世間豈非神明歟使我輩得一見顔色何幸如之蘇公頷首良久起行自東廊轉而西予亦隨行漸不見予乃覺


  古穰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
  明 李賢 撰
  神道碑銘
  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太保成國公追封平隂王諡武愍神道碑銘
  帝王有天下者必藉武臣運謀宣力以成大業而報功之典未嘗嗇焉有與之誓曰黃河如帶泰山如礪國以永存爰及苗裔望其悠久同休之意何如哉考其子孫不一再傳而國已絶者十常六七非報功之典異也顧其立功有厚薄而子孫之傳亦有久近之不同焉我太祖高皇帝創業功臣不為少矣子孫至今不衰者惟中山黔寧兩王家故存洎夫太宗文皇帝靖難功臣尤盛而元勛上公子孫能繼者亦惟平隂王一門而已王姓朱諱勇字惟貞世家鳳陽之懐逺祖諱亮當元之末天下土崩從高皇帝起兵屢立戰功至武毅將軍燕山中護衛千戶考諱能從文皇帝靖內難功第一封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太子太傅成國公永樂初佩征夷將軍印率師征安南未至沒於軍追封東平王諡武烈詳見楊文貞公所撰碑王幼在醜夷不與凡人伍出就外傅恥公子氣象不為惟淡薄自處與韋布之士同讀書不事章句必求其要領於忠孝之節義利之辨尤致力主師席者為之擊節嘆賞武烈薨之明年遂嗣公爵恭慎益倍無一毫驕態見於言面而敦厚簡靜之譽籍甚文皇帝大異之日加眷注巡狩北京必以自隨命掌都督府事留守南京王握兵訓練有法不怒而威時仁宗昭皇帝監國尤見禮重永樂十八年召至北京二十二年扈從文皇帝北征及昭皇帝繼統眷顧益隆左右股肱不二三人王巋然居其一未幾宣宗章皇帝臨御以王勛舊恩典有加宣德初漢王高煦謀不軌京師震動王密勸親征章皇帝用其䇿兵出近郊忽雷雨大作王知吉兆喜白於上曰天意有在可不戰而克矣遂計日兼行師至其城漢王大驚不意上親征而兵至之速也即日出降罪人旣得乃班師而運贊之功在王居多賚予極厚三年隨章皇帝北征以功加太子太保命總京營兵王益殫心以副委注兵威大振五年王以南北兩京及緣海陜西諸軍京操漕運逺近相乖請以南軍漕運北軍京操緣海陜西諸軍還戍上從之人以為便自是每歲巡邊謁陵必命王綜理留務六年冬王以京營兵分往大同諸路防守者多恐非居重御輕之意上以為然乃命兵部選精兵十萬以益之七年上慮勲臣子孫過於優逸後不堪事自公侯以下皆屬王督練之時宣府諸軍勞民供餉王請屯田以息轉運又請留宣府諸軍之備邊者九年扈從巡邊慨然欲選將士長驅直入以殄之㑹北敵自殘其帥阿魯台部落離散多相率歸順者遂還師十年正月今上皇帝嗣位王宿衛禁闥久之尋命兼知經筵事仍總兵而以為天下雖安不可忘戰復奏選鋭兵四萬以備邊正統改元之秋上敕王敎勲臣子孫王於是親為講解經史大義後多成才者四年授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九年邊報有警王率兵出喜峯口敗敵於富裕川追至熟水川獲人馬駝羊而還以功進太保尋賜蟒龍衣十四年敵帥額森大舉入寇王復帥兵扈從親征還至土黙特不意敵衆來襲進逼宣府上命王提兵四萬以禦之至雞鳴山軍未及陳敵伏四發王遂力戰以死是年八月十三日也距生洪武辛未七月二十二日壽五十有九天順改元上復登大寶重念昔者死事之臣下詔追封平隂王諡武愍命有司治墳於武烈王墓側以爪髪衣冠𦵏焉仍遣官諭祭立碑神道命臣賢撰文以賜之王立朝四十餘年小心謹慎未嘗一日廢朝謁脩幹魁顏虎目虎吻髪髯蝟張望之森然氣欲搏人然寛衣博帯儀若偉儒至待搢紳之流則謙恭自卑和氣可掬遇士類之貧者務在奬濟得所而後已兵士得其撫恤莫不樂為之用凡天文兵法騎射劒槊之藝咸底於精性至孝先王違世時年尚幼居喪哀毀人不能堪而事母尤極榮養嗚呼王於忠孝己用其情俯仰之間可謂無憾者矣配王氏都督官同之女封成國夫人子男二儀嗣公爵佶指揮使女五長適泰寧侯陳瀛次適都督郭震次適彭城伯張瑾次適武功中衛指揮韓銘次幼在室銘曰有廟需梁有身需股賴其力焉孰敢予侮我弓爾張我矛爾揚捐軀之志畢竟以償矯矯平隂元勲之胄克世其勲家聲益茂事我列聖屢効勤勞心膂之寄恆總節旄匪帝私王人惟求舊上公寵榮孰在王右元徳偉烈著於盛時忠孝大節展也無虧惟帝念功聿崇報典堅珉有辭百世不顯
  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太保寧陽侯追封濬國公諡武靖陳公神道碑銘
  永樂初靖難功臣不下數十人然克享祿位於悠久者鮮矣惟太保寧陽侯陳公歴事五朝出藩入衛凡六十餘年而以令終嗚呼盛哉公諱懋字舜卿鳳陽壽州人高祖萬曽祖福三祖大一俱追封涇國公妣皆涇國夫人父亨從太祖高皇帝定天下以功陞都指揮使洪武三十二年從太宗文皇帝靖內難復以功進都督同知卒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追封涇國公諡襄敏母韓氏涇國夫人襄敏公三子長恭嗣為都督同知次忠府軍前衛指揮使季即公也器宇宏逺識見超卓尤負膽氣工騎射年弱冠即從父領兵為前行凡壩上廣昌蔚州大同白溝濟南之戰與父同功又禦敵於單橋藁城西寨東平固鎮小河戰尤力累陞右都督永樂初論功行賞進封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寧陽伯食祿一千石子孫世襲賜誥券賚予甚厚六年受詔佩征西將軍印總兵鎮守寧夏賜寶鏹白粲牛羊以為戒嚴之費公至鎮號令一新凡邊人降附者親撫綏之務得其歡心乃已七年選精兵自將大敗之於境外由是敵衆逺遁邊塵為之一清捷聞加封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寧陽侯食祿一千三百石子孫世襲復賜誥券及貂蟬冠服錦綺寶鏹八年春上親征北敵公將左掖兵十一年冬還鎮十二年春上復親征公仍將左軍俘馘甚衆明年還鎮十四年夏有報敵帥瑪哈穆特死者公未之信曰是欲懈我邊備也即申飭諸將固守已而敵衆果來見有備而退二十年春上復北征公率所部兵以從還京賜玉帯金綺龍衣且聞公有女賢淑禮聘入宮冊封麗妃尋命歸寧父母賚予駢蕃當世無與為比二十一年詔公統陜西寧夏甘肅三鎮兵出𠞰強敵公率衆直抵賀蘭山所向無前盡收其隊長額森圖罕部落及其牛馬駝羊數萬凱還上大悅寵賚有加二十二年復隨上北征師還以公為殿至京遂領前軍都督府事仁宗皇帝登極以公勲戚有勞加太保復官其長子昭為勲衛宣宗皇帝臨御待公尤厚樂安州之平公領京營兵衛上有功還有金帛人口之賜二年復鎮寧夏三年春奏徙靈州城以便防守四年春得黑白二兔以進上賜璽書奬諭兼有玉帯龍衣馬圖之賚六年還京十年命佩平羌將軍印移鎮甘肅正綂改元今上皇帝嗣位念公勲戚之舊召還奉朝請十三年冬福建民鄧茂七作亂偽稱閩王勢甚猖獗上曰此賊非老將不能平特命公率師往討之至浙江有欲分兵先守海口者公曰如此是絶其生路則為死冦矣不從明年春師次建寧有欲屠沙尤二縣者公曰如此則益堅賊心矣乃下令諭之俾各復業能斬賊首者官賞與王師同於是降者日衆公曰賊勢已孤無能為也乃五路進兵一鼔而收之凱還賞勞加等命領中軍都督府事尋兼領宗人府事景泰中加太子太師天順改元皇帝復位恩遇益隆固辭宮師許之六年春忽得疾踰秋不能起上言臣老死不足恨惟陛下以生民為念任賢用能以圖太平之治則國家幸甚上覽之惻然曰看卿所奏足見忠誠宜尚加調治以副朕懐久之醫藥弗效遂薨時天順癸未七月十六日也距生洪武乙未二月九日享年八十有五訃聞上震悼輟視朝一日追封濬國公諡曰武靖遣官諭祭加賻及營葬事東宮及諸王亦各致祭公偉觀脩髯語音洪亮胷懷磊落敬禮文士雖位極人臣未嘗妄自尊大而南征北伐口不言功當為中興名將稱首配嚴氏封寧陽侯夫人早卒子男六人長即昭次曰福寧俱早卒次曰晟為勲衛次曰潤次曰瑛次曰昂女五人長適應城伯孫傑次即恭順榮穆麗妃次適東勝右衛指揮使張昭次適府軍左衛指揮使張輪次適都督同知馬良潤等卜以是嵗某月某日與嚴夫人合葬於都城西香山之原銘曰壽有陳宗父子傑特涇公濬公後先開國文皇靖難孰多勲勞涇公輔之首秉節旄奮武桓桓所向披靡大事垂成星殞於壘濬公承之以篤世忠鼔勇前馳涇公是同躍馬揮戈到處喋血乃伯乃侯成此茂烈金符虎節屢鎮邊陲於征於狩無逺不隨閩寇劻勷東南震恐濬公征之遂輯其衆巍巍勲戚歴事五朝龍衣玉帯惟帝之褒壽嘏旣經允顯六紀容與承平宿將無幾煌煌愍冊賁此令終生死哀榮孰如濬公西山嵯峨佳城在側史臣勒銘千載輝赫
  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豐城侯追封茂國公諡剛毅李公神道碑銘
  公諱彬字文質姓李氏鳳陽定逺人父信善騎射少從太祖高皇帝征伐以戰功累官明威將軍濟川衛指揮僉事後以老疾致仕公方弱齡補父官即如老成人上下交譽之洪武庚午率所部兵從穎國公征北敵歴朶顏鴉兒諸山追襲敵帥阿咱爾實哩至洮兒河獲人馬數十復歴黒嶺寒山諸處至熊皮山追襲敵帥烏梁海時太宗文皇帝居潛邸聞公智勇深嘉賞之明年遣公巡視宣府興河保安隆慶懷來諸邊城尋以公父信為遼東都司都指揮使癸酉命公率兵築宣府徳勝口城巡視邊關明年復命公率兵築萬全懷安城又明年命公率兵征哨泥河營黒松林諸處至哈刺之地乃還敵衆逺遁庚辰文皇帝舉兵靖難命公率兵攻薊州遵化克之以功陞指揮同知又攻雄縣莫州克之陞都指揮僉事復克大寧城又克敵於鄭邨壩克廣昌蔚州大同諸城明年夏於白溝河大戰以功陞都指揮同知進克滄州壬午於滹沱河單橋藁城諸處克敵追至彰徳出哨定州陞右軍都督僉事又於楊村交戰被鎗上命遣醫視之賚予優淳俾還北平公奏曰臣本戰士豈以微傷自餒願隨軍効犬馬之力上不允命輔世子守城癸未命公率兵䕶中宮至京師永樂甲申上以四方旣平乃論功行賞念公之勞居多封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豐城侯食祿一千石子孫世襲自是委託益重乙酉命鎮江西丙戌命巡皂君山丁酉命征交趾有功加祿五百石乙亥𠞰平東海倭寇庚子督操江尋命往長沙討賊李法良獲之辛丑命捕福建海寇癸卯命佩征逺前將軍印總兵守甘肅大振軍威敵衆讋服丁未隨駕至京命佩征夷將軍印總兵守交趾逺人莫不仰德畏威南陲晏然在鎮六年以疾卒時永樂二十年正月十五日也交人莫不罷市巷哭其德澤及人深矣訃聞上為之震悼輟視朝一日加賜賻儀追封茂國公諡曰剛毅遣官諭祭復追封三代祖考皆上公妣皆公夫人敕葬宛平縣西安里之原葢四十有四年於今矣配某氏累封公夫人子男四人長曰賢故嗣封豐城侯次曰芳次曰恭次曰禎女二人長適彭旭次適豐潤伯曹義孫男二人長曰勇今嗣封豐城侯次曰鉞孫女二人長適指揮戴瑄次適都督子陳珦嗚呼公以武士遭遇龍飛之運乃能建勲庸胙茅土東征西討迨無寧嵗可謂國之勞臣矣是豈可以不銘輙因勇之請序而銘之銘曰桓桓李公慶時之逢奮武揚威克効其忠統其父兵所向無敵長驅敵場左右搏擊邊塵旣清武備是營飭彼邊城大振軍聲靖難之師惟公義勇奉戴真人不震不悚通侯之爵帝寵是加世澤之延與國無涯公復何心殫其智力奉命周旋曽不少息或鎮邊方或殄強梁意氣之盛泰華軒昂終於炎荒𦵏於畿土史臣勒銘光照千古
  推誠宣忠翊運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㑹昌伯累贈奉天佐理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右柱國太傅安國公諡恭憲孫公夫人董氏合墳神道碑銘
  我國家制度文為迥超前古凡勲舊大臣生榮死哀之禮務極詳備至於外戚之賢者待之尤極其厚葢天理人情之至誠不可得已者然亦不多見焉今見太傳安國孫恭憲公一人而已公聖烈慈壽皇太后之父也距薨已八年而夫人董氏卒訃聞宮庭哀悼上輟視朝一日凡白金寶鏹布帛之類祭𦵏之禮率異常例旣襄事復命臣賢為撰合葬神道碑銘用昭公與夫人善行於來世嗚呼休哉公諱忠字主敬姓孫氏世家濟南之鄒平高祖而上代有顯宦曽祖七翁祖復初父士英俱不仕以公貴皆追封㑹昌伯曽祖妣張氏祖妣高氏俱贈夫人妣丁氏封太夫人公自幼端重祖父母尤鍾愛之嘗相謂曰此兒風骨不凡必大吾門者惜吾輩不及見也一日忽患喉腫氣塞舉家驚救無措是夜父夢神人曰上帝鑒汝隂德命吾醫汝兒汝毋恐覺聞公口果有藥香病遂愈嘗與里中羣兒嬉戲公獨自重餘皆呼呵擁䕶見者異之曰此貴兆也稍長知向學乃選入邑庠即力學不怠久之入貢太學聞見益廣洪武己卯擢山西介休簿邑素號難治令丞已為豪橫所梗公至凡不率者悉置諸法不旬月政聲大振尋以外艱去服闋調河南永城時營造天壽山陵寢公率邑夫赴工撫恤惟周他邑夫多亡去公所部者俱存督理總戎嘉其能召與計事凡所需悉以委公事竣內補鴻臚序班時宣廟為皇太孫將議婚仁宗昭皇后之母太夫人知公第四女有淑德太宗文皇帝特遣彭城伯張㫤奉太夫人之永城選至京立為皇太孫妃洎宣廟踐阼冊為貴妃陞公驃騎將軍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賜宴並錦袍犀帯宣徳丁未今上皇帝誕生冊貴妃為皇后越三年進封公推誠宣忠翊運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㑹昌伯食祿千石子孫世襲復賜誥券追封三代遣公還家燎黃以中官隨行仍幸其第慰問甚至未幾太夫人卒公乞奔喪復遣中官督葬事又嘗念公居第湫隘欲命工撤而新之公懇辭曰自臣視之已為寛矣勞人費財非臣所安也遂止公嘗語諸子曰吾家幸居戚里富貴已極爾等宜知止足庶足以保名位諸子奉教惟謹公天性樂善好義鄉人有鰥而謫戍者賙之不倦及卒葬以地有罷職而不能舉喪者助之棺衾而恤其家有受誣而謫戍者力為伸雪薦用之有左遷嶺廣囊無一錢者贐以金有坐受賕而貧無貸者為償以其數有遺女無依者備妝奩以嫁有罷爵乞腴田者推以與之有蒼頭詐取人財者代償而遣之歸凡善行不可勝紀忽疾作朝廷命醫往治不效疾亟謂諸子曰吾起寒微不自意姻㜕戚畹身都顯爵實出望外奈何起家難保家不易汝輩勉之言畢而逝在景泰三年九月十七日距生洪武元年七月三日享年八十有五朝廷聞訃敕有司營𦵏於宛平縣西香山之原追封㑹昌侯諡康靖天順改元皇上復位首念公復追封奉天佐理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右柱國太傅安國公改諡恭憲夫人董氏加封安國夫人夫人諱元貞公同邑人父彥恭母齊氏皆邑之好善家夫人自幼莊重寡言旣笄歸公闔家宜之及公為邑庠生夫人同其清苦佐以勤儉公歴邑簿夫人與俱凡服御如韋布妻未嘗有所増益有饋物者必嚴拒之用是公有冰櫱聲而夫人家範益肅旣封夫人常被召入內小心慎密未嘗一語及外事出則未嘗一語及內事雖賚予駢蕃若不與者凡公賙貧恤孤施予之際夫人未嘗不極力贊之至於兩嫁孤女夫人之力尤多而待婣族御僮婢一於恩惠每遇嵗時集子孫於前諄諄戒諭謂貴而能謙富而好禮乃處已良法公沒之後有欲以烈禍中公家者事勢洶洶夫人教諸子靜以守之卒消其變天順以來夫人壽益高福益備子孫益盛而朝廷篤念外戚之意益厚一門榮顯前代無比已而遘疾上命醫往治遣中官問安相屬於道旣愈復作至彌留乃召諸子囑之與公治命一同夫人生於洪武二年七月十七日卒天順四年四月四日享年九十有二卜以是歲五月十五日啓公之竁而合葬焉子男五人長繼宗嗣㑹昌伯以翊戴功封侯次紹宗顯宗俱都指揮同知次續宗都指揮僉事次純宗錦衣衛指揮僉事女九人皇太后居四長早卒次適陳禮次適張雄次適王希用次適光祿寺丞朱璽次適朱能餘在室孫男十人璉錦衣衛指揮僉事瓚珍玹璘理瓏瑀瑛俱錦衣衛千戶孫女十人八適人餘幼曽孫男六人女四人為之銘曰戚里之貴歴世攸崇夷考其行鮮克令終惟恭憲公迥出倫類㦤美夫人德罔不偹篤生聖母永祚邦家惟功之盛浩浩無涯公復何心汲汲行善賙貧恤孤曽不少倦夫人之志惟公是同一念之善樂之無窮自天祐之吉元不利慶鍾一門天也何意金蘭玊樹盈於庭階簮組輝耀惟義是諧公目雖暝公心則慰厚澤綿綿雲仍曷旣恩典之隆曠世之逢用全始終式昭至公峨峨翠珉刻銘載實億萬斯年安此泉室
  恭順侯追封涼國公諡忠壯吳公神道碑銘
  天順辛巳逆賊曹欽謀為不軌潛俟七月二日早朝入內為亂恭順侯吳公先於是夜一鼔聞之即與其弟廣義伯琮約總兵懐寧伯孫鏜走詣長安門告變於是禁門不啓賊計遂窮舉火燒禁門公等率兵𠞰殺奮不顧身賊雖誅滅公已捐軀矣嗚呼先機告變公之忠也殺賊喪元公之勇也然則逆賊之敗豈非公之功乎皇上聞公之沒哀悼殊深輟視朝一日追封涼國公諡忠壯凡祕器諭祭賻儀之類悉從厚典復命有司為營塜壙以安葬之葢痛念勲戚之臣為社稷而死故報功之典倍蓰尋常也旣而琮詣予泣且告曰先兄不幸沒於鋒鏑茲欲立石墓前以白於世非先生之文不可辭弗獲kao按通政司參議趙君昂之狀公諱瑾字廷璋其先西涼人祖諱允誠永樂中累以戰功封恭順伯父諱克忠嗣伯爵洪熙初以戚里恩進封恭順侯正統甲子以征敵功加太子太保己巳秋禦敵北邊力戰而死追封邠國公諡壯勇母楊氏封邠國夫人叔父克勤官至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亦同兄沒於陣追封遵化伯諡僖敏公生而英鋭襟度爽闓親賢好善未嘗以門第驕人以故搢紳士大夫樂與之㳺相與議論古今講說道義而公頗能識其㫖趣尤閑武藝精騎射方其父叔禦敵之際公亦在陣中發矢射敵洎父叔矢盡而亡公始就執其酋長念公忠義之後釋之乃還京遂嗣父爵天順改元皇上復位公以勲戚隨侍應對稱㫖自是日備顧問賚予甚厚尋命理左軍都督府事公益感激夙夜效勤一旦遭變委身則其允蹈忠義視乃父乃叔為無愧矣公生於永樂癸巳十二月一日享年四十有九配李氏故㑹寧伯之女有淑行封侯夫人生子男三長曰鑑次曰鏞次曰錫女一適指揮使劉王琮嗣廣義伯遵化公之子卜以是年八月某日葬公於順天府房山縣之新莊從先兆也銘曰世祿之家忠義無幾有若吳門展也無比彼美忠壯虎視耽耽遵化之姪邠公之男忠以捐軀壯以禦侮相繼如歸光照中土飭終追榮惟帝之恩匪帝之私惟以報勲闃矣泉宮西山之麓秘器旅陳穹碑載陸仁者有後公則成仁銘以貞之何千萬春








  古穰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一
  明 李賢 撰
  神道碑銘
  奉天翊衛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兵部尚書靖逺伯追封靖逺侯諡忠毅王公神道碑銘
  本朝之制文臣不許封爵邑惟有武功者不在令自洪武以來葢百年於茲矣文臣有武功而封爵邑者始一人焉靖逺伯王公是已嗚呼休哉公諱驥字尚德系出太原先世有宦遊雲中者因家宣寧高祖而上多顯仕曽祖守道祖思宗仕元為高陽令有惠政父成適元季兵亂因徙家束鹿娶程氏生公公自幼警敏年十三入邑庠為諸生即有逺大志未幾父母相繼以沒公哀毀盡禮能自樹立遂領鄉薦登永樂丙戌進士第授兵科給事中尋出使山西見徐溝民困奏免鹽池虧課二十餘萬時應天府缺丞務急且冗委公署之立辦復署行在都察院事持正不撓陞山西按察司副使洪熙改元仁廟素知公才召為順天府尹畿甸大治特賜誥以褒之宣廟即位之明年陞行在兵部右侍郎時慮南京根本重地真定定州畿內要衝秦蜀二王府䕶衛兵多兩遣公分調屯駐公皆處之得宜宣德乙卯進兵部尚書先是敵帥阿勒坦多爾濟巴勒軍橫於塞下今皇上即位之明年特遣公往視師許以便宜行事公至見沿邊城堡不堅將無紀律嘆曰邊防如此宜乎敵至翊日大集官兵問曰往年出兵遇敵於魚兒海首先退縮者為誰咸曰都指揮安敬即命左右引出斬之一軍為之股慄又誓於衆曰自今遇敵有不前者罪亦如之號令一新兵威大振旣而敵帥巴圖博囉入侵莊浪公即遣都指揮魏榮授以方略率兵𠞰之遂擒其部落以還敵始知懼遁走公閲甘涼軍冗曰兵貴精強乃退其三之一八月還京上慰勞者久之敵聞公還復入侵上復敕公往公至遣大將蔣貴率精騎數千出境且戒曰遇敵不捷無復相見也再遣偏將趙安率兵繼之公與太監魯安都督任禮分兵為殿遂擒阿勒坦俘殺所屬幾盡邊境底寧捷聞上遣人賫金幣勞公加兼大理寺卿明年還京先是雲南麓川宣慰使思任發叛累征不利辛酉春復以蔣貴率諸道兵往討之仍命公總督軍務賜以明鎧雕弓蟒龍緋袍以壯其行公至聞賊在大候州即遣都指揮馬讓授成算以往斬首數百級餘賊遁去是歲冬分道並進㑹於上江以夾攻之因風縱火斬獲無算賊首父子僅以身免遂盪平其巢寨捷聞降勅奬勞召公北還時蠻賊韋郎羅造釁於維摩州公遣指揮萬誠先聲率土兵討之賊潰散郎羅逃之安南復傳檄諭之邊人遂斬其首來獻廣南富州土官儂郎舉沈政讎殺十餘年公宣諭朝廷恩威兩讎頓釋至京上親宴於奉天門文武官僚以次陪宴士林榮之論功封公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靖逺伯食祿一千二百石特賜誥劵追封三代曽祖考皆如其爵妣皆伯夫人未幾思任發竄入緬甸謀復叛上召公曰勞卿再一行耳公復總諸軍至金齒遣人促緬甸送思任發至軍前緬人佯諾不遣公曰緬人黨賊不可不加兵乃至騰衝分為五營公與蔣貴及都督沭昂分督以進木邦宣慰使統兵萬餘駐於蠻江滸觀我軍容公責以忠義賞以牛酒遂感悅而退緬人擁衆大至公密令貴率兵匝江而下焚其舟數百艘大戰一晝夜賊潰遁去捷聞上召公班師慰勞益厚加祿三百石壬戌秋北敵近邊上復命公出巡仍許便宜行事乃自寧夏抵甘肅凡寨堡烽堠悉増脩之仍授邊將以破敵及練士方略事竣還京麓川遺孽思機發思卜發復據孟養以叛戊辰春上復命公總諸軍率兵往討之至金沙江賊於西岸立柵以拒公伐竹為梁麾兵悉渡一鼔破之賊又於鬼哭山巔立柵公與偏將親冒矢石往㧞之二孽死於亂兵南服遂寧景泰初都督宮聚征湖貴苗賊失利乃以公佩平蠻將軍印代總其兵遂大破苗賊獲其酋偽稱剗平王苗蟲富檻送京師餘寨悉平振旅而還復増祿一百石子孫世襲尋委公總督守備南京壬申秋以衰老乞閑還京天順改元皇上復位思用舊人召公慰諭良久賚以白金文綺顧公精力尚健復拜兵部尚書再閲月兵政漸有次第而公固辭不可強矣上亦念公重違其請令朝朔望復賜誥加號奉天翊衛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禮遇甚厚天順四年五月十一日以疾薨於正寢公天資通敏遇事敢為正色立朝欲以身狥天下每陳國家利害生民休戚辭氣懇切孜孜不已襟懐開爽好賢樂善人有寸美必極口稱道見人材沈滯必拔起任用始終成就之未嘗有德色與人交不立崖岸循循和易雖位兼將相望重累朝曽無一毫驕矜之意見於顏面體貌清癯風儀俊整尤善談論見者為之𢥠然當大事屹若砥柱之在中流功名事業視前古為無愧矣疾亟家人皆惶懼公曰古人以死為歸何至是邪且對故人大理卿龔水吉敘間闊神思如常客甫出門公就席而逝享年八十有三上聞訃哀悼輟視朝一日祭葬賻儀悉從典禮追封靖逺侯諡忠毅士大夫莫不茹泣相弔公娶張氏累封伯夫人生子二曰玉瑢俱早卒側室劉氏生子二曰瑺嗣公爵曰珩為勲衛孫男二女二卜以是年七月吉日歸葬於束鹿祖塋之右銘曰天生豪傑作我邦家大其抱負𢎞彼聲華乃若斯人世豈多有乃鳳乃麟出也非偶惟忠毅公間氣所鍾紛紛茅葦挺見孤松早奮於庠入奉廷對羽儀公朝展也無愧歴試繁劇如劒斷犀佐持憲節名震山西召尹京畿畿內安堵貳我夏官折衝樽俎進大司馬出巡邊陲斬其怯將大振兵威於甘於涼於彼沙漠矯矯勁敵罔不就縛麓寇弗靖以跳以梁公來督戰如鷹之揚殲厥渠魁盪其巢穴滇南之境遺患斯絶報功有典迥出羣流河山帯礪與國同休將相之才一代之望壽考哀榮孰與公抗束鹿之原卜此牛眠豐碑有銘百世之傳
  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南和侯諡忠襄方公神道碑銘
  公諱瑛字某姓方氏世居滁之全椒曽祖銘洪武中驍將也官至留守衛太平門百戶祖信繼以戰功陞濟陽衛千戶父政永樂中從文皇帝靖難累功陞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洪熙宣德間屢佩將軍印縂兵鎮守交趾開平大同正統初進右都督征麓川領兵深入援絶而死追封威逺伯諡忠毅母陳氏繼萬氏俱封夫人公以廕授金吾右衛指揮使論父死事功陞都指揮同知麓川賊首思任發自忠毅沒後益肆猖獗辛酉春上命定西伯蔣貴率師討之以公故將子嘗從其父領支兵殺賊有膽氣且熟其鄉道俾與貴同事公以此賊實所不共戴天者自誓必𠞰滅以復父仇師環其境提兵先登一鼔而破之遂平其地還進都指揮使人皆嘆羨以為方氏有子矣壬戌秋復從靖逺伯王驥征貢章沙埧阿嶺諸蠻克之進後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丁卯春朝廷以公勇略兼人命充參將將兵鎮守雲南時賊子思機發復據孟養以叛公自將精兵擊走之獲其妻子象馬而還己巳夏師宗州羅羅賊首黒救番來等為逆公悉捕擒之還京進都督同知賞賚有加景泰初貴州東苗作亂圍平越興隆諸衛復命公將兵與兵部侍郎侯璡往解之遂生縶渠魁斬首無算進充右副縂兵廷議以苗賊叛服不常必得名將以鎮之遂進公右都督總兵鎮守貴州明年征香爐山諸寨悉平之復進左都督癸酉冬合四川兵𠞰滅草塘叛寇斬首七千餘級甲戌春大臣有言公之將略堪掌禁兵者乃召公還俾分總五軍營且論其前後平賊之功進封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南和伯食祿一千石子孫世襲給賜誥券追封曽祖銘祖信皆為伯爵曽祖妣某氏祖妣湯氏生母黎氏皆為伯夫人明年專總神機營未幾銅鼓五開諸苗復叛僉謂非公不能靖乃命公佩平蠻將軍印總兵討之公至賊境奬勵諸軍指授方略克平四百餘寨誅擒八千餘衆餘賊屏跡遂留鎮湖廣貴州威徳並行苗蠻聞風納欵者甚衆天順改元進封南和侯明年東苗酋長干把豬僭稱偽號據險為患公分兵進𠞰直擣其巢穴破六百餘寨斬首一萬餘級俘獲八千餘人械送干把豬至京斬之又明年出𠞰都勻等處克平二百餘寨擒斬三千餘人惡黨殆盡餘皆竄伏內地悉平議者謂自前平苗之功未有盛於公者朝廷方將論功行賞而公一疾逝矣訃聞上深哀悼輟視朝一日諡曰忠襄祭禮賻儀悉從厚典復命有司為營塜壙公生於永樂丙申某月某日卒於天順庚辰十月二十八日享年四十有五配劉氏封伯夫人子男二長曰毅次曰某窆公於都城西山之陽從吉兆也公天資英邁才識通敏凡古兵法雖皆精曉而行師制敵不祖故常運用之妙恆出人意是以所向克捷嘗疏練兵法及圖諸陣勢以獻上深嘉賞之其待裨將以誠撫士卒以恩接士大夫謙恭而有禮是以上下無不得其懽心者回視古之良將豈多讓哉銘曰赳赳方公出自將門鍾氣之秀迥然不羣帥其父兵庸以自効究厥所存惟忠惟孝既平南徼復殄東苗威震殊方受帝之褒帝曰虎臣孰敢予侮南顧無憂功邁爾祖左右股肱是託是膺委之重鎮光此中興玉帯貂蟬金書鐵券報公之勲惟帝之眷公本武臣有禮有仁遇彼章縫盎然生春在古或難於今乃見天不憖遺匪常斯變西山之麓有石峩峩有銘在刻千載不磨
  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南寧伯追封南寧侯諡莊毅毛公神道碑銘
  將臣子孫能繼前人之烈而益振之以大其功至於都顯爵受重寄者必其才略之過人乃克能之若南寧伯毛公其一焉公諱勝字用欽其先幽薊人曽祖敎化在元有功封畿寧王伯父曼濟官至太尉祖父拜布哈中書右丞相父安泰國朝授昭勇將軍指揮使皆用公貴追封南寧伯妣皆伯夫人公天姿剛毅風神俊偉有膽氣善騎射於凡兵書悉通大義宣德辛亥以父廕陞都指揮使正統辛酉從征麓川入其境賊酋力招漢伏兵於路公將遊兵覘之射其象馬應手而仆遂敗其衆督船濟江直抵其巢穴走其賊首思任發破寨而還以功陞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明年奉勑充右叅將將兵復征麓川公益思自效勇氣當百平其寨柵而縶其黨與前後無算還進都督同知己巳秋大同有警公適以幹當遇敵於道生致數人以歸尋復委公巡視邊城屢敗其衆朝廷嘉其功進左都督復往紫荊倒馬諸關追殺敵衆累有金帛之賚是歲冬奉敕充左副總兵往征湖廣貴州苗賊凡下百十餘寨賊皆敗散景泰初重安江苗寇復叛總戎者有難色公慨然當之即日以兵壓其境旣與敵遇公獨發一矢中其酋而斃餘賊驚潰由是香爐山諸寨苗賊皆望風讋服生擒偽王韋同烈記哥等械送京師斬之西南夷之患遂息壬申夏朝廷委公鎮守雲南金齒騰衝諸處論功封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南寧伯食祿一千石子孫世襲賜以誥券追封三代公在鎮號令雖嚴而御軍撫夷率以仁恕酋長聞風歸嚮無梗化者明年春將兵詣金沙江械賊子思機發送京師又明年冬餘寇刀放革復叛勢甚猖獗公率精兵突至騰衝賊不暇為謀遂生縶刀放革餘衆悉竄伏事聞奬勞有加蓋倚賴方殷而公已遘疾不起矣實天順庚辰八月十四日也享年五十有八訃聞皇上震悼輟視朝一日追封南寧侯諡莊毅遣官諭祭復勑工部為營葬事親王以下皆行祭禮公為人孝友天成遇士大夫有禮謙恭自卑皆出於誠無一毫虛假處宗黨之間上下稱道無異辭平生不事華靡早有大志卒能償之可以謂之將才也已配白氏繼姜氏皆封伯夫人生男曰榮嗣伯爵曰倫錦衣衛指揮使女適都指揮僉事沈英其次男三曰俊曰傑曰信女一俱側室出也孫男二女一榮與諸弟扶櫬自金齒至南京卜葬於靜明山高家庫之原從吉兆也銘曰嗚呼毛公猗將之雄赳赳之資建此武功官以廕陞志乃自奮長驅滇南敵無堅陣再征而捷帝曰汝嘉祿秩屢進賚予頻加惟彼朔方邊塵忽警公往巡之敵跡斯屏苗寇有作屬公徂征一矢中酋諸寨悉平遐邇南夷託公往鎮逺人底寧不煩血刃繼爾前烈益大其聲生有世澤沒有追榮懿此將臣世濟其美堅石有銘終古無毀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東寧伯追封東寧侯諡襄毅焦公神道碑銘
  公諱禮字尚節山後人曽祖噶沁祖克哷木父巴斯台以公貴贈東寧伯曽祖妣巴約特祖妣庫楚克妣伯特氏俱贈伯夫人公天資雄偉有智略善騎射累功至通州衛指揮僉事永樂初屢從太宗皇帝北征戰功居多宣德初以遼東密邇諸邊命公往守適與敵遇公當陣生致敵帥和斯巴勒餘皆潰散陞指揮使辛卯邊將以公才堪御衆薦陞都指揮僉事壬辰以征哨功進都指揮同知威名大振正統辛酉用都督曹義薦陞都指揮使壬戌𨖚東邊事𧺫公率兵禦之獲士馬甚衆癸亥朝廷嘉公之能遣敕命守寧逺乙丑以公多邊功進僉左軍都督府事仍守寧逺丁卯公率兵襲敗敵於境外以奇功陞都督同知復有白金綵幣之賚己巳復襲敗敵如丁卯獲馬牛軍器無算敕陞右都督充左副總兵白金綵幣之賚甚厚景泰甲戌公復率兵對敵生致渠魁一人獲牛馬尤衆進左都督天順改元英宗皇帝念公久於邊遣敕封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東寧伯食祿一千二百石子孫世襲賜誥券明年召至京師慰勞之陛辭降敕奬諭賜蟒龍衣並甲冑諸物公至鎮感上知遇益竭力邊事未幾以疾卒天順癸未正月十四日也距生洪武壬戌五月五日享年八十有二訃聞上震悼輟視朝一日追封東寧侯諡襄毅遣官諭祭令有司營葬事公配程氏繼劉氏俱封伯夫人子男一曰亮孫男四曰壽嗣封東寧伯曰俊曰傑曰仁孫女三是年五月九日葬於順天府通州祖塋之次公平生尚氣節識大義臨陣奮不顧身善撫士卒人人樂為之用以故所至成功敵人畏之時以比漢之飛將軍銘曰桓桓焦公際我明代展也長城橫亙紫塞公在東鎮帝顧無憂四十餘年礪爾戈矛獻馘之功幕府屢上閫外威名如古飛將帝念公功報典異常金書鐵券垂裕無疆壽考令終邊帥無㡬帝恤公亡篤是恩禮勒銘於石百世不刋芳躅偉烈海內式觀
  特進榮祿大夫征南將軍右軍都督府右都督沐公神道碑銘
  公諱璘字廷章姓沐氏別號繼軒故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黔寧王諡昭靖諱英之曽孫西平侯諡惠襄諱春顯忠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太傅追封定逺王諡忠敬諱晟駙馬都尉諱昕之從孫黔國公諡榮康諱斌之從子特進光祿大夫左都督追封定邊伯諡武襄諱昂之孫贈特進榮祿大夫右都督諱僖之子也母顧氏鎮逺侯興祖之女贈夫人公自幼頴敏不凡讀書日記數千百言舉動遵禮如老成人十三喪父十五喪祖及母哀毀盡禮初廕受父武略將軍千戶祿朝廷知其賢進襲祖明威將軍指揮僉事正統戊辰時年十有八矣㑹孟養賊孽思機發負固拒命而叅將方瑛都督張軏率兵討之公時在行擐甲躍馬掎角進攻賊衆大潰思機發僅以身免孟養遂平朝廷嘉其功遣使賚以白金綵幣進僉雲南都指揮使司事練習戎務雖厖葺獷悍轇轕於前而威令未嘗少阻景泰初榮康薨乃進公同知右軍都督府事總兵繼鎮時多易公少年者後見公下令動中肻綮老將宿校及藩臬舊臣無不凜然凢百廢墜以次脩舉而城堡學宮尤加之意汰冗剔蠧撫軍簡僚靖邊足饋徳化大行越五年朝廷以思機發尚在屬公殄之衆議欲深入公曰此釡中魚耳安能久乎若我軍深入徒冒崖谷谽谺之險非萬全計也但以大軍壓境振我威武懸重賞於軍中下檄書於緬甸內襲其穴外扼其吭擒之如拉朽耳諸軍校皆曰善已而緬人果餌重賞獲思機發並妻子以出乃檻送於京師朝廷大喜遣使勞公白金綵幣之賚甚厚廣南酋儂𦙍榮叔姪為亂聚至數萬人及木邦陶孟思掯搆兵刼其長公皆遣兵受以成算殲其桀驁而平其地雲南境臨廣西上林安隆有爭占村甲者搆兵久而不息公遣使勸諭之二酋相謂曰我等小夷辱大將軍逺諭遂相讓而罷天順改元皇上念其父祖子孫世篤忠貞俾朝廷無西南憂乃進右都督賜敕嘉奬賚以白金文綺明年六月九日俄以疾薨於鎮距生宣德辛亥四月十八日春秋二十有八滇南僚屬軍民父老相向而哭皆失聲上聞訃震悼罷朝一日遣進士曽瑄營葬諭祭進其弟瓚同知右軍都督府事總兵繼鎮公性端謹恬淡類儒者苞苴不及其門篤信好學尤長於詩工篆籀行草字畫遒勁可人至於揮灑山水圖畫亦臻其妙立五華書屋政暇竟日端坐其中與二三才士講論經史高下古今人物手不釋巻晝不入內室不私近習不耽玩遊每遇節令必延賓僚於所居凝清堂凈香亭諸勝處𢋫和宴樂有古儒將風所著詩文數千篇渾厚典雅追配古人娶鍾氏封夫人生女二俱夭從弟琮嗣封黔國公以是歲十二月十九日葬公於商山普吉村之原從吉兆也己卯冬十月瓚走書至京師曰先兄不幸早亡法得樹碑神道敢請文以信天下後世予惟高皇帝創業之初其功臣葢多矣惟昭靖王以懿親元勲奠此南服自是以來傳其子孫兄弟七人皆佩征南將軍印世守其地而又有如公之文武才行可謂不忝其家世者矣固宜永其年繁其後今乃夭而無嗣豈造物者之乖乎乃摭其槩於前而系之銘銘曰昔我高皇奄有萬方攀龍附鳳沐氏孔昌惟此滇南實居徼外平而撫之奕世其賴丕顯前烈有美嗣人英年繼鎮號令一新椎髻卉裳罔不向化邊陲帖然事我耕稼齗齗賊孽負險跳梁殲而俘之武功大彰何嗇其齡而絶其嗣於族則繁於才則試文武之藝希世之華碧雞金馬同此無涯峩峩翠珉永昭行實震爾百蠻千古無斁













  古穰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二
  明 李賢 撰
  神道碑銘
  吏部尚書致仕贈太保諡文端王公神道碑銘
  公諱直字行儉別號抑菴系出琅琊晉太傅導之後也導輔東晉遂家金陵後數世有崇文者仕唐為吉州刺史因家吉州又數世孫贄仕宋為戶部侍郎徙居泰和代有顯人曽祖以道祖子興隱居不仕父伯貞仕國朝為肇慶知府俱以公貴累贈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妣皆贈一品夫人公早喪母而父以事去賴祖母李夫人撫育自幼端重異於常兒家貧力薄刻苦讀書永樂改元遂領鄉薦明年登進士第時太宗皇帝篤意古學詔選進士曽棨等二十八人為翰林庶吉士俾讀中秘書冀成逺大之器公在選中感激奮志不數年文辭追古作者上以公卓越諸士召入內閣凡機密之政屬執筆焉尋授翰林脩撰車駕巡幸北京仁宗為皇太子監國留務之重選任尤嚴時翰林則留黃淮楊士竒與公三人輔導公夙夜勤慎不懈中外咸倚重之及再幸北京公在扈從遂與脩太祖實錄未成以憂去服闋仍入翰林陞侍讀仁宗即位進侍讀學士宣宗為皇太子慎選宮僚首陞公右春坊右庶子仍兼侍讀學士凡經筵講義及文武羣臣誥勑皆以屬公又兼記註至於聖政聖訓之當書者皆錄之以備纂述進階奉議大夫宣宗即位與脩兩朝實錄成進詹事府少詹事仍兼侍讀學士有白金綵幣襲衣寶鏹之賚進階中順大夫今上嗣位詔脩先朝實錄以公總裁書成進禮部左侍郎仍兼學士賞賚如前久之以禮部缺人命公出蒞部事宗伯胡公大喜闔部之政悉付之公處之裕然若素習者吏部尚書郭璡去位詔以公代之命下士類皆悅進階資善大夫歴再歳有無賴不得志者以選撥事嫁禍於公給舍御史交章論列乃直公誣加授資德大夫正治上卿正統己巳秋北敵犯邊車駕欲親征公獨以為不可率廷臣上疏止之不獲特命公留守京師加太子太保兼吏部尚書尋進階榮祿大夫景泰初進少傅壬申兼太子太師進階光祿大夫公累疏求退不允天順改元皇上復位圖任舊人公艱於步履不能朝謁懇乞休致並辭師傅二職詔特許之賜以璽書有忠清之操簡於朕懐之語復出白金文綺寶鏹賜之給驛舟以歸公方面脩髯器宇宏偉望之若神仙中人天性嚴重寡言笑居家儼然及至接人和氣可掬學富才敏詩文清緻四方求者接踵屢典春闈文衡得人最盛在翰林三十餘年恭勤不怠如一日與王文安公齊名時稱二王又以居第在東稱東王先生士類莫不拭目海內想其風采及位冢宰益加廉慎時方面官罷廷臣薦舉專屬吏部公益留意人才委任部屬凡御史出巡歸者必令報其高下以備拔用自是四方多號得人奔競之風為之一息居第隘陋曽不屑意一切世味安於淡薄朝廷重公之德每優禮之免其朝謁及退休居家杜門不出日課諸孫讀書而已所著有抑菴集若干巻行於世天順六年九月二十三日以疾終於正寢享年八十有四訃聞上為之悼惜特贈太保諡文端遣官諭祭於其家復令有司營葬事公配陳氏累封一品夫人先公二年卒子男五人長曰䆅翰林檢討居母憂以卒次曰稹次曰穆次曰秱女三人長適梁相次適蕭稹次適袁傑孫男十人曽孫男七人稹等卜以天順七年正月六日葬於邑之信實鄉高坪之原乃以公所為墓誌示賢請銘其神道賢從公遊最久公未嘗待以屬吏又引之同昇平生之知未有過於公者謹次第其事而系之以銘銘曰國之明昌繫彼才賢有一挺生繄豈偶然侃侃王公天賦其秀有聲蔚然大江之右鑾坡鳳閣容與翺翔惟學之昌惟譽之芳遂秉鈞衡不倚不忒百司庶府位稱其德位稱其德乂我烝民列聖汝嘉保傅師臣公之旋歸旣祿且夀國藉蓍龜士仰山斗公之雲亡軫我聖衷節惠二名錫命三公有美哀榮無然愧怍銘在豐碑元老之墓
  禮部尚書致仕贈太保諡忠安胡公神道碑銘
  我朝名公鉅卿聰明特達者多矣若器識宏逺福壽隆長惟武進胡公一人嗚呼休哉公諱濙字源潔別號潔菴其先淮安宿遷人有諱藩者仕劉宋為太子左衛將軍遷豫章數傳至諱⿰者仕唐為侍御史子常州刺史瓊生持因家於常遂為武進人持四世孫曰宿仕宋為樞密副使宿十一世孫曰中立為常州制置中立生昭公之高祖也曽祖庸仕元為江浙儒學提舉祖禎為常州路醫學錄考宗仁隱居不仕皆以公貴贈光祿大夫少傅兼太子太師禮部尚書曽祖妣章氏祖妣徐氏妣李氏皆贈一品夫人公生而髪白彌月方黒母夢一僧持花以遺之覺而生公居數日有僧至家索觀公見僧即笑僧曰此吾師天池高僧後身也命我求見以笑為誌果然聞者咸驚異之公自幼端重不好嬉戲弱冠入邑庠洪武中領鄉薦登庚辰進士第授兵科給事中尋遷右給事中公勤識大體士林譽之太宗文皇帝入正大統公供職如舊永樂改元秋以奏對稱㫖陞戶科都給事中丁亥上察近侍中惟公忠實可託遂命公巡遊天下以訪異人為名實察人心向背時御製性理大全為善隂隲孝順事實書成俾公以此勸勵天下以故雖窮鄉下邑軌跡無不到在湖廣間最久丙申秋還朝丁內艱乞終制不允尋進禮部左侍郎明年往巡兩浙諸州授嘉議大夫癸卯自均襄還朝時御駕親征北敵駐蹕宣府公馳謁行在所上臥不出聞公至喜而起且慰勞之曰卿馳驅良苦賜坐與語凡所歴山川道里郡邑豐嗇民情休戚以至所聞所見保國安民之事悉為陳說上欣然納之向所疑慮者至是皆釋比退漏下四鼔先是仁宗皇帝為太子監國時有飛語上聞文廟屬公往察之公至以所見七事皆誠敬孝謹密疏以聞上覽之大悅自是不復疑仁宗嗣位特賜誥命授正議大夫cq=523資治尹已而聞公曽有密疏疑之乃轉太子賓客兼國子祭酒之官南京未幾閲奏章見公所上密疏深嘉其忠方議重用之而龍馭上賓矣宣宗皇帝即位復禮部左侍郎兼職如故洪熙乙已冬公自南京來朝上素重公及入見顧問良久即留任行在禮部事宣德改元春進尚書是歲秋漢王謀叛事覺公贊上親征事平公受賞賚甚厚復給叛者家屬四人丁未賜誥命授資善大夫復賜近第一區於長安右門外給閽者二人戊申上嘉公忠勤特賜銀章四其二曰文恭世家曰清和恭靖蓋嘉羨褒美之也尋以公生辰賜宴於其第秋八月公扈從巡邊至㑹州而還已酉命兼詹事府事夏五月復扈從北巡時常民有豪橫者旣抵於法悉以田宅賜公辛亥命兼行在戶部事聖節御製詩一章賜公及蹇忠定楊文貞文敏三公且曰朕茂膺天眷惟爾四人贊翼之功因賜宴盡醉而罷新建禮部成命光祿設宴勲戚公卿皆往賀公公以為盛事立石㕔事之右倚任益隆每燕見上虛心問曰卿有何言得其章奏即施行之時有芝產於公署人以為公和氣所召今上皇帝踐祚亦惟圖任舊人待公尤厚凡軍國重務皆與聞加授資德大夫正治上卿每考績必有賚予甲子以年至七十上章乞致仕上以公精力未衰慰勉留之己巳上親征北敵命公留守京師秋八月進太子太傅階榮祿大夫景泰初賜誥命辛未春公因災異數見乞放免以回天意不許尋進少傅壬申兼太子太師二俸兼支公固辭一俸癸酉復賜誥命進階光祿大夫自後每歲引年乞歸皆不許丙子復因災變乞賜罷黜亦不許時公年八十二忽疾作艱於步履明年皇上復位公喜不自勝扶疾入朝而筋力不可強矣遂乞謝事且辭師傅二職上方重用耆舊憫其老皆從之陛辭賜白金寶鏹金織襲衣給驛舟以歸復賜璽書有卿宅心允臧處事惟慎雖經變故無改厥常之諭歸之日鄉人老稚聚觀者以億萬計公陳所受賜於堂感激泣下遣冢子長寧詣闕申謝上念公歴事累朝遂官長寧為錦衣衛世襲鎮撫俾歸終養公之弟克恭克寧克誠時年皆七十餘蒼顏白髪燕樂於一堂遂扁曰壽愷優游桑梓者七年疾復作召諸子前曰爾輩圖報國恩勿墜家聲遂暝目而逝天順七年八月八日也享年八十有九終之夕常州守卓天錫夢公來辭已而聞終大以為異訃聞上為之震悼贈太保諡忠安遣官諭祭於其家復令有司營葬事恩榮始終世莫與比公為人平易寛和廉靜寡慾自奉淡薄起居有常居官敬慎一毫不茍歴事列聖無纖毫過舉蔚然為一代名臣立朝幾六十年薦拔士類甚多十知春闈貢舉天下之士盡出其門平居未嘗疾言遽色雖庸夫孺子亦知其為長者暇則手不釋巻喜為詩文晚年譽望益尊其酬應愈劇曽不厭倦所著有芝軒集若干巻又嘗輯錄醫藥經驗者曰衛生易簡方經進又有律身規鑑俱行於世公配范氏早卒累贈夫人繼張氏累封夫人子男四人長曰谼即長寧居母喪廬墓有司聞於朝旌其門曰孝子次曰(⿰谷干)以武舉得官沒於王事次曰豅錦衣衛指揮僉事次曰⿰女三人長贅林玘次適成國公朱儀次適武陽侯薛琮孫男一人曽孫男一人銘曰大明盛時有臣胡公從容其間以篤其忠始為夕郎乃教胄子輿論攸歸多士咸喜作賓春宮遂長春官列聖倚之四海乂安國之老成進位師傅溫恭維人翊我皇度公在朝廷六十春秋祿位優游莫之匹休公身雖亡中有不死懿行崇功昭彼信史皇惜耆英曠典是承隧道有碑儒臣刻銘
  工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兼東閣大學士致仕高公神道碑銘
  公諱榖字世用姓高氏其先世居河南之懐慶有仕宋者從高宗南渡徙維揚今為高郵興化人曽祖諱明祖諱椿父諱焯俱以公貴累贈少保兼太子太傅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曽祖妣劉氏祖妣王氏妣黃氏俱累贈一品夫人高自上世以儒業相傳至椿當元末避兵姑蘇恐廢先業有子四人皆令從事詩書洪武初復歸維揚始占籍於興化四子業皆有成其季公之父也尤長於詩有書數千巻不樂仕進隱居教授而鄉之後進多從之游公自幼承家訓舉止如老成人父竒之甫十歲乃遣入邑庠即能奮力於學弱冠遂領鄉薦登永樂乙未進士選入翰林為庶吉士辛丑授中書舍人甲辰陞左春坊左司直郎洪熙改元受敕階承務郎未幾以學行獨優陞翰林侍講丁外艱服除還任宣德甲寅主考順天府鄉試人服其公正統改元春上初御經筵少傅楊士竒等上言經筵講官必得學問貫通言行端正者以供其職遂薦公與苗𠂻馬愉曹鼐四人專侍講讀賜三品章服公每進講敷衍詳明聞者嘆服戊午預脩宣廟實錄成進侍講學士甲子復主考應天府鄉試士無間言乙丑進工部右侍郎兼侍講學士入內閣知制誥丁卯進階通議大夫己巳秋聖駕北征命公留守尋進工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時景泰初邊烽告警軍務方嚴選使邊者得中書舍人趙榮陞大理少卿公嘉榮之奮忠即解所束金帯與之景泰初聖駕自北還議奉迎禮公欲從厚衆涉疑未定有千戶龔遂榮投書於公言奉迎當重之意公即袖其書以進且曰武夫尚知此禮況儒臣乎已而朝廷以遂榮非分得譴比聖駕至百官郊迎公復上章以伸前議無所顧忌聞者義之辛未朝廷以公望重進少保仍以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壬申兼太子太傅公懇辭不允尋賜階榮祿大夫甲戌南京災朝廷念祖宗陵寢所在以公大臣中清慎者特命往祭事竣錄被災者千餘家悉發廩賑之歸奏稱㫖是歲冬給事中有忤執政者執政欲害之乃諷御史劾其私而羅織其罪公獨持正議卒從輕典士論韙之乙亥星變疊見公上疏謂臣濫居保傅不能盡匡輔之道宜譴罷以謝天意不允丙子寰宇通志書成進謹身殿大學士是歲秋順天府鄉試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劉儼為考官有二執政以子入試不中交章奏儼去取不公欲置於法乞詔翰林及六科十三道覆考公時以疾不出一聞此事即強起預考畢毅然入言曰大臣子與寒士並進已不可況又不安於命欲殺考官可乎由是儼得釋公之名益振而拂其意者銜之公屢求退避朝廷重公忠直不允天順改元皇上復位首召公慰諭而留之其餘誅斥殆盡公即上疏辭保傅二職時機務填委公以衰老弗堪懇乞骸骨上以公舊人方隆倚任然憫其老且重違公意特允所請賜白金楮幣織金襲衣給驛舟送歸其鄉復賜勑諭有曰日與親戚故舊徜徉邱園展契濶之深懐道朝廷之盛事清風高致足以勵㢘而革貪夙徳雅望足以敷化而導俗則卿亦永有終譽焉士林以為榮越四年庚辰忽疾作以正月十日終於正寢距生洪武辛未三月十日享年七十娶郭氏累封一品夫人先公卒生女一適中書舍人黃清側室杜氏生子一曰峘為邑庠生女一周氏生子一曰岡劉氏生子一曰岐俱幼上聞訃嗟悼遣官諭祭於其家公天資簡重操履清介而交人不泛視義所在勇於必為雖違衆不恤也在位論薦多號得人可謂慥慥乎篤實之君子矣所著有育齋集八十巻峘以侍讀學士錢君溥之伏來請銘銘曰白葦黃茅易脆而朽松栢挺生何獨能久抑根之固越心之堅蔚然蒼翠何千萬年豪傑之生有類於此相彼高公實同容止早登仕路厥聲孔揚英華之發斐然成章翰苑優游帝資啓沃文衡兩持士論咸服乃位保傅乃叅化機錦袍玉帯金馬彤闈見義必為莫之能禦直道古心慨然自許保全晚節宸眷優優容與桑梓胡不少留亦旣葢棺名著天壤䘏典之褒百世之仰有銘在石懿行輝光嗚呼泉室哲人之藏
  資政大夫都察院左都御史贈少保諡莊愍寇公神道碑銘
  都御史乃糾慝繩違之任總憲度肅百僚權奸之所最忌者寇公居是職五年矣持法嚴明見逆賊曹欽父子兄弟恣意妄為乃率御史劾之欽等遂行反逆首害公賊雖誅滅公命殞矣朝廷震悼特贈少保諡莊愍加賜賻儀遣官諭祭令有司為營安葬葢深念任事之臣遭此凶禍而恤典宜厚也其子林泣且告曰先人不幸弗獲全歸而墓石之銘不可以無託敢固以請辭弗釋按知府張祝狀公諱深字文淵其先山西渾源人世多顯宦曽祖廣仕元為提舉有才行見寵於世祖為擇宣寧縣黒虎鎮之乾河裡俾居之國朝洪武初以閭右給省檄過保定唐縣止連頤莊見其風土之美因占籍焉今為保定人祖彥和父禮俱以公貴贈資善大夫都察院左都御史祖妣宋氏妣李氏俱贈夫人公自幼警發永樂中為郡庠生上言時務朝廷竒其人召入胄監時山東要路軍需錢榖有弊政遣中貴人陳保孫往㢘之求國子生精敏者同事得公甚喜宣德初擢刑部主事有勤能之譽尋陞員外郎丁外艱服闋復任益盡心刑獄凡疑獄人不能辯者必屬公正統甲子用執政薦陞山西按察副使時天久不雨朝廷念刑獄有寃抑者特委公錄山西諸郡大辟囚公察其情可矜疑者五十餘人悉奏釋之又上邊務數十事多見采納丙寅四川松潘夷不靖守臣請出師𠞰之朝廷念撫治者非其人乃命廷臣推有風力者僉謂公可即日召至京師拜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以往遂破賊寨擒其渠魁送京師諸番讋伏獻盔甲刀劍三千童男三十七人駿馬四百餘疋繼後入貢不絶公暇則撫恤士卒相地要害築關堡城池六十處道路險峻者咸削平之以便儲運番夷酋長或率其黨來見公宣布朝廷威德且諭以享福之道莫不感化地方底寧朝廷嘉公之能進左副都御史加食二品祿綵幣白金之賚甚厚一日得母報平安書潸然出涕曰老母在堂久曠定省安能為懐即上章懇乞終養朝廷優詔慰而留之景泰辛未召公還特加奬勞番人乞留者十有七奏不從未踰月提督遼東軍務缺人廷議復屬公遂假以便宜之權賜白金綵幣慰勉以往公至遼左威名益振乃積糧練兵畫防備守禦之計中外守臣咸敬畏之癸酉海賊李福惠挾妖術以惑山東之民聚衆萬人公得報略不改容乃親率數百騎直抵海州遣都指揮周英授以成算捕之遂獲千餘人公詰其造亂之由得首惡者二十餘人械至京師餘皆釋之景泰甲戌北敵入境會總戎得公所議巡邊之䇿因其勢便斬敵首七十餘級獲馬六百餘匹公在邊歲久思親益切或與同事者言及母老輙流涕終日不食累上章乞歸不允丙子得還京議邊事時母年九十有四已感風疾曰得見吾兒即瞑目矣公悲泣懇求歸省至家母一見而逝公哀毀踰禮朝廷起公復任公乞終制章凡三上不允天順改元皇上復位乃許公終制時臺長缺人思臣僚中老成剛勁無踰公者復起公視事進左都御史公威望日隆百僚敬憚上深嘉之寵賚優厚嘗召公咨訪政務但加老字於姓上呼之而不名葢重公也公天性至孝雖居顯仕惟以不得養親為歉諳於世故凡本朝舊典歴歴能記聽獄果斷人服其明未老即以家事付林綜理曰吾受朝廷重託惟職務是盡餘不恤也生於洪武癸酉五月七日沒於天順辛巳七月二日得壽六十有二配李氏先卒累贈夫人生子男三長即林國子生次彬次桂早卒女三長適保定中衛千戶劉琮次適旗手衛指揮使高裕次幼在室卜以是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與夫人合葬於連頤西岡之陽銘曰惟錐在囊頴脫斯見惟楠在壑昂霄可羨彼物且然而況於人惟人之傑衆孰與倫侃侃寇公早有大負敭歴仕途才智稱首兩鎮邊陲邊塵不揚入總臺憲大振朝綱賊奸忌之竟為所害恤典有加遺澤未艾惟孝與忠在公則崇有志不餒名位攸隆墓碑峩峩昭此行實永閟泉臺曷有其極
  資政大夫戶部尚書諡恭定年公神道碑銘
  天順庚辰戶部尚書缺人皇上以年公富可當其任有惡其執法者沮之乃屬吏部改議上曰掌國計者正用執法之人卒用公命下朝紳皆悅已而在任公勤慎密士望益重一旦以疾卒無有不悼惜者其子請銘其神道之碑按侍郎薛君狀公字大有別號謙齋姓嚴氏上世莫詳所居曽祖孟陽仕元為萬戶守滁陽因家全椒元季兵亂子孫流徙鳳陽之懐逺洪武初附版籍悞以嚴為年遂因之祖遇春父景和俱以公貴贈資政大夫戶部尚書祖妣朱氏妣邵氏俱贈夫人公甫十歲即入邑庠為弟子員明敏端重師友咸器異之弱冠領永樂丁酉鄉薦明年以乙榜教諭濟南之德平年雖少而教規甚嚴諸生多所造就秩滿以績最擢吏科給事中兼署刑科糾正違失務存大體宣德乙卯吏部薦陞光祿少卿宣廟欲大用之乃奏留不下久之特陞陜西布政司右叅政至任即巡歴郡邑察民隱革奸弊興學勸農尤嫉贓吏貪墨者聞風即託故解去鎮守憲臣獨加禮焉或指畫未冝聞公言即止初三邊士馬衆盛供費浩繁民皆疲於逺輸而郡邑豪猾之徒因緣為奸邊儲多空乏朝廷深以為慮乃屬公總之公量地里之逺近按収支之遲速定其徵科防其出入立法甚嚴夙𡚁盡革民不告勞而邊廩實矣正統甲子陞河南右布政使惠政及民愈廣時鄰省飢民流聚南陽陳州諸處無慮十數萬剽掠居民有司莫能制公往撫諭乃分散安輯而賑恤之衆皆感公之德願為編氓己巳轉左布政使未幾北敵入寇雲中烽火通於京畿軍民走避道阻糧絶朝廷憂之以公有謀為特委督運糧餉八萬石濟邊吏民聞公號令皆冒險而進無後期者邊餉以充明年用邊將論奏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提督大同軍務兼理邊儲時軍民瘡痍未復室家離散呻吟之聲不絶公招亡撫存舉廢政革科徵抑豪橫廣屯田軍民始有更生之望初倉庫所儲多為勢要侵敓公至悉追復之由是軍旅數興錢榖不乏時北征大將而下多納賂冒功公至悉核實不錄故爵賞無濫及者景泰乙亥丁外艱朝廷以邊警方急奪哀視事公懇乞終制不允天順改元將臣石彪因私怨以危事中公逮繫於京賴英廟保全乃令致仕不數月即起為南京兵部右侍郎尋轉戶部右侍郎巡撫山東隨復左副都御史公按行青齊諸郡官吏畏服奸豪屏跡有畨人居東昌者多頑獷弗率其首羅姓者尤為桀黠公慮為患乃言於朝因其來京留之以消其不逞之謀庚辰春召為戶部尚書英廟知公忠直禮遇優厚公益毖懋夙夜不懈以國計為已任然處之以靜不動聲色而事無不集癸未賜誥命詞極褒奬甲申春公以陜西累年用兵而督饟道者多不得人乃薦三人為藩司郡守使理其事吏部以公為侵官公上疏極論大臣薦賢為國之道且以年至七十懇乞致仕上初臨御以公舊臣慰勉之使復任忽得瘡疾且劇上命醫往視竟不起深為之震悼輟視朝一日賜諡恭定復遣官諭祭令有司治葬事朝之公卿大夫莫不弔哭盡哀公為人剛正言不輕發㢘靜寡慾遇事敢為臨利害不少變氣節才識世不易得生於洪武乙亥十二月七日卒於天順甲申四月十六日享年七十配蘇氏贈夫人早卒子男四人長曰茂早卒次曰芳國子生次曰英次曰華女四人何璟盧剛周縉薛希良其壻也孫男八人卜以是歲某月某日歸葬於先塋之次銘曰天順人才一時極盛有偉年公尤號敬正旣司國計法不可搖峩冠秉笏挺然孤標有偉年公敭歴最久始終不渝惟道是守屢摧不折勵操愈剛儼如蒼檜任彼冰霜有偉年公一代無幾星鳳之祥海內咸視皇恤耆舊恩禮是優恭定之名百世之休形歸泉臺無虞有妥史臣作銘刻石道左
  翰林院學士奉政大夫贈禮部左侍郎諡文懿呂公神道碑銘
  公諱原字逢原姓呂氏浙之嘉興秀水人自幼頴敏九歲能通孝經小學稍長為文輙驚動長者時父兄俱為教官識者曰此子殆頴脫而出者也未幾父兄俱卒於景州公尚未成童孤貧不能歸喪或諷以邊俗焚之者公潸然出涕不從遂厝州城之東曰他日有力必歸之也年及弱冠乃奉其母歸嘉興故無田宅假館以養母力學不輟清苦之志愈堅郡守黃懋廉知之乃延為子弟師尋俾充邑庠生公亦自奮大肆力於經史正統辛酉遂魁鄉薦明年中禮部㑹試廷對賜進士及第第二人擢翰林編脩得入祕閣讀所未見書其學益富癸亥與脩五倫書丁卯朝廷思用竒才乃簡狀元劉儼等十人進學東閣入侍經筵公居其一景泰初遣祭蜀王往還萬里間凡有饋遺一毫不取未幾充經筵講官辛未進侍講壬申夏以右春坊右中允兼侍講秋九月進侍講學士仍兼中允癸酉與脩歴代君鑑秋八月主順天府鄉試已亥與脩寰宇通志明年書成進右春坊大學士兼侍講每書成進講輒有寶鏹白金文綺之賚天順改元皇上復位轉通政司右㕘議仍兼侍講春三月主禮部㑹試夏六月召入內閣知制誥尋轉翰林學士庚辰春主禮部㑹試尋總裁大明一統志凡金帯玉杯梭服貂帽便蕃之賚歲無虛月公夙夜感激思盡論思之職時母老病在牀公躬調湯藥憂形於色久而不愈壬午秋八月母卒公哀毀踰禮啓父櫬歸而合葬之詔有司營葬公襄事即還朝懇乞終制不允抵家未及窆期忽以風疾不起在是歲十一月二十七日距生永樂戊戌六月十八日得年四十有五訃聞上悼嘆不已特贈禮部右侍郎諡文懿命工部為營葬事遣官諭祭於其家仍命其子㦂為國子生皆異數也公天性孝友事母得其懽心撫育兄子皆底成立宗族中有困乏者必推所有以賙之遇人之危殆者濟之惟恐不及也歲時賞賚奉母之餘輙分遺鄉黨僚友而自奉甚儉為人沈毅有醖藉悃愊無華內端外和與物無競處已待人不立崖㟁事有不可則㨿理諍之未嘗諛言媚色以狥人取悅三為主考取士得人最多其教人也誠切懇到善於警發故四方之士及門者衆其學造詣益深作為文章議論超越皆有根㨿而理趣充然詩有典則音律渾厚無纖巧靡麗態初入翰林時楊文貞文定諸公咸器重之知其所就必逺大也及入內閣與大議所見出人意表而為民之心尤切天下有隂受其賜者矣士望方殷冀必久於其位用極康濟之功而天不假年可勝痛哉公之先世多顯於宋其故居有稱為呂家府者高祖茂卿仕元為提舉曽祖仲雄祖伯誠俱隱德不仕考嗣芳永樂中領鄉薦為山西萬泉教諭累贈翰林侍講學士兼春坊中允母顧氏累封太宜人兄本亦領鄉薦為景州訓導故萬泉就養而終於此公亦流寓者久之配徐氏累封宜人子男二長即㦂次曰㥣早卒女二俱幼所著有介軒集若干巻藏於家嗚呼公與予同事者六年葢端謹篤實之士也世何可多得哉今其已矣可不銘諸銘曰浙水之彥代有其人呂氏一族罕與之倫自宋以來至公再顯卓然奮興斯慶之衍儒業相傳自其父兄公克振之以大厥聲遭遇之隆千載不偶事業文章世豈多有㝠㝠造物胡不假年乗除之數率由自然曠典是承賁於鄉土生榮死哀昭示終古















  古穰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三
  明 李賢 撰
  神道碑銘
  通議大夫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薛公神道碑銘
  吾道正脈實由近世周程張朱有以倡明之也至我太宗文皇帝乃始表章其言行天下由是天下士習一歸於正嗚呼盛哉然今之君子能忻慕而篤信之則河東薛公其人也公諱瑄字德溫世為山西河津人其先自奚仲封薛侯居河東子孫遂以為氏曽祖常祖仲義皆通經教授鄉里父貞洪武初領鄉薦為真定元氏教諭仲義貞俱以公貴贈通議大夫大理寺卿祖母母皆淑人初母齊淑人夢一紫衣人謁見已而生公祖以生時卜之吉曰此子必大吾門童時教之詩書輒成誦日記千百言貞為滎陽教諭公侍行時年十二以所作詩賦呈監司監司竒之旣而聞魏范二老先生深於理學乃禮延於家供子弟職日與講習周程張朱性理諸書久之嘆曰此道學正脈也遂焚其所作詩賦專心於是至忘寢食永樂已亥貞改河南鄢陵時教官考績以科貢多寡為黜陟貞大以為憂公乃補鄢陵諸生遂中河南鄉試第一明年登進士第以省親西歸是歲秋貞有疾公日夜不離左右及居喪一遵古禮服闋願就教職會宣廟思得良憲臣選擢雲南道監察御史出監湖廣銀塲公聞前監者多致富至則黜貪墨正風俗手録性理大全一書潛心誦讀每至夜分方寢或思有所得即起燃燭記之或通宵不寢味而樂之不知手舞足蹈也丁繼母憂服闋㑹有言學政不舉者吏部尚書郭璡首薦公提調山東學校公欣然就之曰此吾事也每臨諸生必親為講解不事夏楚皆呼之曰薛夫子未幾用楊文貞公薦召為大理寺右少卿明日轉左少卿公作大理箴以自警時中官王振權傾一時或欲邀公拜其門公正色曰安有受爵公朝拜官私門邪已而遇諸途衆行跪禮公獨不屈振由是不悅㑹有獄夫實病死三年其妾私於人慾出嫁妻弗聽遂誣妻魘魅夫死公為辨其寃都御史王文諂事振乃誣公出入人罪繫獄當死人皆危之公怡然曰辨寃獲咎死何愧焉手持周易誦讀不輟至覆奏將決大臣有申救之者得免官放歸田裡公居家六年閉門不出留心理學造詣益深正統己已以吏科給事中程信論薦起公為大理寺丞時敵騎薄都城公分守北門都帥初疑其迂及接言論遂訪䇿焉公曰以天時人事驗之此敵必宵遁旣而果然貴州苗寇猖獗朝廷命將往征之公督軍餉事竣而還景泰初懇乞致仕學士江淵上疏留之明年陞南京大理寺卿有富豪殘虐人命者獄久不決執法者欲貸之公曰死者何辜竟抵於法明斷之譽播於民謡刑部尚書楊寧都御史張純初以材力相尚及與公同事嘆曰如薛公當於古人中求之中官金英奉使道出南京公卿俱餞於江上公獨不往英至京言於衆曰南京好官惟薛卿耳壬申秋召至京復為大理寺卿有草塲火朝廷欲置典守者罪公力辨之獲免蘇松有飢民乞粟富家吝而不與遂火其屋蹈海以避罪時遣太子太保王文往廉之文以謀叛籍其家衆皆畏勢莫敢發公抗章辯之文亦悟其非獲免者甚衆是歲公年近七十復乞致仕不允天順改元英廟復位素知公學行遷禮部右侍即兼翰林院學士召入內閣知制誥尋主考㑹試事竣轉左侍郎居數月公見將臣石亨等竊弄威權嘆曰君子見幾而作豈俟終日乎遂引疾懇乞致仕居家八年四方學者從之甚衆公惓惓以復性為教嘗曰此程朱喫緊為人處而歐陽公言性非所先誤矣又曰學者讀書窮理須實見得然後驗於身心體而行之不然無異於買櫝而還珠也忽遘疾彌留衣冠危坐於正寢精神不亂悠然而逝時風雷大作有白氣上升天順甲申六月十五日也距生洪武乙巳八月十日享年七十有三配甯氏贈淑人生子四人長曰溥次曰淳次曰濬邑庠生早卒次曰治亦卒孫男四人禥登天順甲申進士第孫女五人嗚呼公之學踐履篤實之學也嘗曰格物只是格箇性吾於日用之間必體察之何事是仁之發見何事是義之發見至於萬物各具一理萬物同出一原是其貫通處也每以聖賢為師隨其所寓圖書箴規一言一動於理稍有違失便覺身心不安凡辭受取與必揆諸義一毫不茍晚年玩心高明黙契其妙有不言而悟者矣其出處大節光明峻潔於富貴利達泊如也接人無大小衆寡一以誠待之教之有序而其言平易簡切不為穿鑿竒僻之説為文必根於理辭㫖條暢所著有讀書錄行於世河汾集藏於家嗚呼宣徳甲寅秋予始識公於河津知其造詣之深自後仕途南北弗獲相從有時同朝亦各守職務或有所疑但手書質問而己天順初公入內閣予亦濫與其間曽未數月公致仕去矣有道者之難遇也如此公之沒也四方之士聞之莫不嘆悼朝廷得訃遣官諭祭其家復令有司營葬事禥乃以公門人國子監丞閻禹錫之狀來請銘其神道之碑嗚呼予豈足以知公也哉然義有不可辭者銘曰昔有王氏鳴道河汾流風餘韻以啓後聞相彼薛公不以自足濂洛關閩意向尤篤學優而仕實始為親仕日以進學日以新學匪辭華實欲聞道身體力行遂以深造惟公之心勝已之私惟公之跡不慍不知富不倖求難不茍免隨寓而安名亦丕顯成彼後學篤是先賢在古為難公無間然嗟今之人無公所好公今己矣誰臻其奧我銘其隧以詔鄉人千載而下庶得其真
  資德大夫正治上卿南京戶部尚書張公神道碑銘
  公諱鳳字子儀先世滄州鹽山人後徙真定之安平曽祖才興祖德林俱潛德弗耀考益故為禮科給事中與德林俱用公貴贈資政大夫戶部尚書祖母王氏母李氏俱贈夫人初李氏有娠一夕夢大星出懐中覺而生公人以為異三歲取父書作讀誦狀識者知有竒志鄰有病召巫治之公往觀竟不驗扣其神曰卿相在此公去神乃降衆驚異曰此子殆不凡者稍長從太常少卿鄭雍言授春秋經每有講説即能問難頴悟異常已而母病躬侍湯藥衣不解帯母卒居喪盡哀人服其孝永樂己丑北敵侵邊文廟親征以給事君贊理戎務因主將失利沒於陣公時年十四大父母垂白在堂家道蕭然公哀毀踰禮與兄奉祖還家竭力事養得其懽心久之有司聞公孝友選為邑庠生公益奮力於學雖祁寒暑雨不輟遂領鄉薦入太學時鴻臚序班缺員例選北人為之吏部尚書蹇忠定公義見公異之曰是生不可就此職也宣德丁未登進士第癸丑春擢刑部江西司主事時江西豪民為逆者千餘人繫獄未決付公理之公一訊皆得其情獄上獲生者數百人能譽大振大司寇嘉公之才特令總闔部章奏及錄在京逮繫者正統戊午冬特陞本部右侍郎由主事進侍郎者自公以前未有也己未夏以京城草塲出納多弊敕公巡督之辛酉春改南京戶部右侍郎公上疏曰南京根本重地糧不可不素蓄宜每歲分米二百萬石遂定為令往年南京蒭粟專委之憲臣至是勑公兼督葢以出納嚴慎故也時人以公執法呼為張板朝廷亦知其名己巳春賜璽書嘉勞有清勤公正之褒賚以白金文綺景泰壬申春陞本部左侍郎未幾進尚書明年廷議謂公素有譽望乃轉兵部尚書叅贊守備機務又明年召為戶部尚書時邊務方殷錢榖之費動以萬計多以不給為憂公至處之裕然國用不勞而足天順改元皇上復位思南京舊都得舊人庶可以厭衆心仍命公為南京戶部尚書兼督糧儲辛巳春以考績赴闕上慰勞有加公以足疾懇辭休致不允舟還疾作未抵任而卒是歲三月十八日也距生洪武丙子九月四日享年六十有六公為人正直而心地平易遇事敢為人不敢以私干之尤篤於友義同門蹇於仕途者必極力助之故人李恂為太常贊禮郎母老子幼夫婦相繼而卒公惻然遂養其母以終聘其女為子婦教養其子至於成立又急於濟人嘗渡江偶遇一舟覆於急流公即捐白金購人救之舟中之人賴以全活性尤真率客至即出酒殽對酌為樂不計豐約與之接者未嘗不稱為朴實君子人也歴官幾四十年勤慎如一日曽無過舉卒之日有司以訃聞上深悼之遣官諭祭賜以賻儀復令有司為治墳墓給官舟歸葬於鄉公配李氏累封夫人子男三人長曰愷次曰悌次曰忭女二人長適王玘次幼在室孫男六人孫女二人銘曰侃侃張公生也不偶大器宏才童時已負乃承家學乃掇巍科歴躋膴仕不偏以頗不偏以頗時呼為板愈見其操孰不嚴憚允顯天性孝友諄諄濟物之心一何孔仁旣叅兵戎復總餉饋茂績宏昭光我士類稽其終始惟忠惟勤懿此言行蔚為名臣褒典式承存沒無間嗚呼張公全歸於善
  資善大夫南京刑部尚書耿公神道碑銘
  今之公卿大夫功業文章表著天下者甚盛如司寇耿公所存所行尤不易得葢清潔之志如金石之不可奪也嗚呼難哉公諱九疇字禹範別號恆菴初母姙公時忽夢神告曰吾自冠山來當大汝門覺而公生自幼頴敏讀書必究義理弱冠為邑庠生登永樂甲辰進士第宣德辛亥擢禮科給事中凡事務存大體有清譽正統改元之明年大臣言兩淮鹺政之弊必得重名檢者理之於是推公為鹽運司同知公巡行諸鹽塲盡革宿弊公私便之復條奏數事曰均撘𣲖節様鹽二事遂著為令癸亥丁母太淑人憂鹽塲數千人詣闕留公從之乃進陞鹽運使公益循法責效廉名大著嘗坐水傍一童子曰水清不如使君之清公因號恆菴以自勵尋以詿誤逮至京事白朝廷知公廉正特陞刑部右侍郎屢與同官辨疑獄不為勢利所怵有婦誣其夫衆欲斷異公曰不可杖其婦而歸之人服其當未幾有邊警乗輿出巡以公留守京師旣而鳳陽歲凶盜起復敕公往綏之公乃留英武飛熊諸衛軍耕守以杜奸寇覬覦之心招徠流民七萬餘戶一方晏然兩淮鹺政自公去任多廢至是復屬公兼理之於是奏罷易米法申飭條戒有加於舊尋復勑公巡撫江北諸郡公益盡心宣布德意凡可以惠民者無不極力為之景泰初敕公審錄諸郡大辟囚公曰洗寃澤物吾所願也凡以情得原者二十六人有來婦人何菊家者旣去而死其家訟菊與弟殺之菊誣服公驗其無實而釋之後知殺者果仇人也人服其明代還適議關中重地守臣缺人僉謂非公不可特勑公以往旣至革弊黜貪威望愈振初六部卿佐使外文移不得徑下按察司以故偃蹇不受約公首奏下之邊將請於臨洮諸衛添取防兵朝廷下公議公上疏言邊城士卒不為少矣在為將者馭之何如耳果能嚴紀律精練習勤撫恤絶侵漁以養其鋭氣則一可當百加以賞罰明信則人人自奮而悍敵不足慮矣不然添兵何益徒冗食耳遂從公議初邊民春夏就田耕作秋冬移入公疏言邊將所以禦敵而衛民也今民自避兵而失恆產將何為哉乞委邊將以止移入不能衛者罪之民皆稱便朝廷以公兼理戎務宜居憲職遂轉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仍鎮其地公聞朝廷下有司買羊角以充燈費上疏曰昔宋神宗買浙燈而蘇軾輒諫止之此忠臣愛君之至情也今買羊角製燈無乃類是書曰不矜細行終累大德遂止繼以災異下詔求直言公復上疏曰天地間有必然之理有或然之數理可盡而數不可泥臣願陛下延儒碩以廣聰明公賞罰以別忠邪擇守令以惠黎庶簡將帥以固邊疆此必然之理不可忽也優詔答之天順改元皇上復位思公可大用顧侍臣曰耿九疇廉正人也即召為右都御史士類皆賀臺憲得人時子裕任給事中公言父子同在要地非宜遂改裕為翰林檢討公自幸遭遇思圖報稱首進五事曰崇廉恥以勵士風清刑獄以召和氣勸農桑以厚民生節糧賞以簡軍士任臺諫以振綱紀上皆嘉納之因敕戒風憲公進御史告曰朝廷望治於憲職至矣各宜澡滌以副任使不然吾不汝貸衆皆悚息風紀為之肅清時邊情不寧將臣怠命公將率諸道御史劾之事泄反為所訴置公等於理公引咎自當朝廷察非公罪出為江西古布政使尋陞四川左布政使明年召為南京刑部尚書先在職者流於諧俗有乖清議公至肅然自歸於正天順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忽遘疾不語移時而逝距生洪武二十九年四月十三日享年六十有五訃聞上深哀悼遣官諭祭於其家復令有司為營葬事士大夫識與不識莫不惜之公天性孝友親終追思不忘遇亡日悲痛如初喪時事三兄恭而盡禮嘗脩耿氏家乘以昭先德平生慕司馬溫公為人敦尚古道恥同流俗奉身節儉無他嗜好公退居家惟焚香讀書而己交人不泛關節不至其門雖權貴亦敬憚不敢犯凡論事是非確然不撓未嘗詭隨於邪正之辨尤嚴坐是與衆寡合累遭讒困賴上知其所存卒保全之公先世束鹿人有諱昉者仕金為平定軍指揮使因家平定州有諱守直者務儒業舉進士任總帥府教授高祖復仕元為大都路知事曽祖文大寧路推官祖承祖太常太祝考絅通經學洪武中為河南盧氏縣學教諭卒葬金谷陀之原子孫遂為盧氏人與太祝公俱贈通議大夫刑部右侍郎妣和氏累贈太淑人配高氏累贈淑人子男三長曰智次即裕今為泗州判官次曰發女六長適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葉盛次適渭南醫官張瓘次適張暹次適舉人張紀次適主事王上齡次幼孫男七女二卜葬於先塋之次裕詣京師持鄉人左都御史軒公狀乞予為神道碑予亦鄉人也不可辭則序而銘之銘曰麟之祥蹄鳳之瑞蹠實難其逢雲誰不惜有若斯世挺生偉人玉立清脩如鳳如麟有偉耿公鉅鹿之胄一時英賢鮮出公右蚤登仕版青瑣黃門直道而行邁於前聞鹺政旣清疑獄既辨乃整邊防乃正臺憲周思職務寢不遑安出領二藩之屛之翰冰壺湛然不容少滓初志如山死而後已百鍊之剛不損毫芒南畿作士帝寵煌煌知無不言言則剴切社稷是安旣安乃悅繄公之𠂻士類所宗譽流無窮惟公之終
  中憲大夫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張公神道碑銘
  天順庚辰冬十一月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張公致慶禮於京師居公邸數日一疾而逝是月七日也上聞訃驚悼良久特遣官諭祭復令有司為營葬事其子銜哀乞碑銘於予按其鄉人編脩楊守陳狀公諱楷字式之浙之寧波慈谿人天資頴敏讀書過目即成誦年十二能屬文有司聞其名召補邑庠生公益奮力進學十七領鄉薦登永樂甲辰進士愈肆力於古文辭宣德改元之明年試政於夏官時方北征輿馬之需甚急大司馬雅知公才委往關中督之果先期而集拜江西道監察御史初有強盜繫刑部獄中吏受賕脫之公劾其尚書以下十數人皆罷黜名聲赫然六年考績至行在因獻聖德頌留俟鴻臚寺正統初乃還在任能辨疑獄有造偽印者本夏三也賂書牒人吳謙承之公廉得其實以罪三有與妖僧作逆事者連坐其主當族公察之逃日所為主得勿論有兄毆人死誣與弟同毆歴臺審無能辨之者公察其枉謂毆時爾安在曰在鄉學乃拘其師友驗之果然遂釋之此類甚多庚申用大臣薦陞陜西按察司僉事理屯田督租賦治水利俱有成績尋遷副使時靖逺伯王驥奉敕巡邊以公同行公上安邊十二策多見采者丁卯陞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畿甸蝗起上命公督捕公授郡邑捕法而按行之蝗遂息閩賊鄧茂七作亂朝廷遣將率兵往平之以公為監軍兵至廣信賊黨圍延平甚急公謂都督劉聚曰賊聞大軍至寧無懼心即具榜遣人馳諭以威信賊果解去兵至沿山賊圍將樂公調都督劉得新乗夜襲之賊皆潰散茂七僅以身免退保陳山公駐兵建寧四招其黨賊復攻延平公以浙江軍伏後坪南京軍伏後洋江西軍伏沙溪之南而以福建軍素為賊所易者出城挑之已而礟作伏起合擊大破之遂斬茂七俘其衆未捷之先朝廷慮賊衆兵寡復遣寧陽侯陳懋統大兵繼之至則茂七已誅餘賊有據九龍山者公選精兵二千撤其筏誡曰明日賊必空寨來攻若疾入其寨而反攻之比旦賊視我營兵少果至溪上無筏而還二千兵已㨿其寨用其滾木攂石下殪之賊衆遂降凡定三郡七縣破三十六寨擒偽總兵學士等官三百二十四人招徠其民八十餘萬初處州賊葉宗留亦起已遣都督徐恭征之至是復勑公旋師與之掎角恭次金公山甚危公往援之至即伏兵樹鴨兒芭為壘賊至公麾兵擊之少頃佯走賊追逼壘伏兵四起一鼔殲之景泰改元公班師至京有妬其功者劾公初至躭詩玩寇以罪罷歸天順改元皇上復位念公之勞仍舊官致仕明年陜右興師禦邊而給軍餉増戰騎募勇士以佐師者難其人適公至京入謝上見公曰朕得其人矣遂以公往還京上嘉勞之轉南京都察院方專委託而數止於斯豈非命邪公生於洪武三十二年三月二十三日享年六十有三曽祖好古祖叔申俱潛徳弗耀父惟哲尚義攻詩以公貴贈監察御史母毛氏贈孺人娶邱氏贈孺人繼室胡氏封孺人子男三長應麒寧波府醫學正科次應麟寧波衛鎮撫次應鵬以懐材抱德舉待選於吏部女二長適余凱次適萬宗希孫男幾人女幾人公早孤事母至孝為人瀟灑心地坦夷好奬引士類見人有善必延譽之遇患難者必拯濟之尤喜賓客篤於友道其學浩瀚善行草隸篆所著有四經糠粃大明律解律條撮要諸書至於選詩唐音李杜詩草堂詩餘凡十數家公悉和之累數百巻皆豪贍壯麗海內之士莫不口腴而心悅之外國亦市其集而慕其風采狀之所稱者如此銘曰香蘆句餘扶輿磅礴金玉丹砂乃氣之略必有精者屬之於人竒士挺生適逢其辰翼翼張公其氣秀越玉佩瓊琚文采煥發敭歴中外名振臺端敵愾之績人以為難螢跡微嫌曽無少損晚復登朝益篤忠悃皇恤公死異數惟加浙東故里有賁無涯行實可稽壟有貞石銘以傳之永永無斁
  中順大夫詹事府少詹事劉公神道碑銘
  聖朝承平相繼將百年於茲而博雅老成之士歌詠贊襄於其間以賁飾一代之盛者屢見於世若詹事府少詹事姑蘇劉公其一人焉而今已矣公子瀚持史官陳鑑之狀泣而請銘予因慨夫老成之人漸以澌盡而尚忍銘公哉辭弗獲按狀公諱鉉字宗器號假菴其先汴人有為黃州統領者宋南渡時徙建康高祖順之仕元為平江路𣙜茶提領因家於蘇遂為長洲人曽祖元善號雪樓元末兵亂嘗率其賢豪以障鄉井裡人德之祖德讓洪武中以明經為沛縣儒學教諭考仲輿隱德不仕用公貴贈徵仕郎中書舍人妣陸氏贈孺人公生彌月而孤數歲入鄉塾輙有志向學雖衣食粗糲弗顧也未冠即授徒里中從之者甚衆其言動規模如宿儒鄉之長者皆折輩行與交性孝友母遘疾刲腕肉以進旦夕籲天求代比沒哀毀垂絶者再見者莫不感嘆事兄若嚴師雖加楚毒不敢怨迎寡姊養於家從父沒而絶嗣公以父命出繼之永樂戊戌以善書徴入翰林明年中京闈鄉試未上春闈授中書舍人宣德己酉與脩兩朝實錄成賜白金文綺陞兵部車駕主事仍蒞事內廷正統戊午與脩宣廟實錄成進翰林侍講金綺之賚有加正統戊辰詔擇進士頴敏者為庶吉士屬公教之公懲曩之事虛文者慨然以師道自任俾力追古作有一字未愜者經月不置以故諸吉士大有所造後多以文學致名己巳進侍講學士景泰庚午主考京闈及揭曉第一人劉宣乃盧龍軍士同事者欲更之公曰朝廷立賢無方不可乃止時論韙之公未沒宣已第進士為翰林修撰矣初置經筵官公居首選數賜白金文綺寶鏹禮遇甚隆辛未夏不雨特遣祀濟瀆壬申春缺祭酒衆難其人大學士高榖曰學行老成無如劉某者遂抗章薦之命下以公為國子祭酒士類懽然有得人之賀公曰士子若室女當保愛之於是定程課示教條旦暮講解如恐弗及有託權貴以求倖得者斥弗聽六館之士帖然明年養母陳氏卒朝廷欲奪其情公力求終制服除仍拜祭酒天順改元皇上復位念宮端必求宿德之儒在朝無踰公者遂陞少詹事日侍講讀輔導惟謹忽一日不至雲已捐館矣朝紳莫不䀌然上聞訃哀悼曰安得學行醇篤如斯人者遣禮部侍郎李紹諭祭於其家公生洪武甲戌八月二十日卒天順戊寅十月六日享年六十有五公性介特絶軟媚之態立身以不欺為主未嘗疾言遽色尚儉約已貴而猶僦居隘陋裕如也祿賜之餘必分惠宗族故舊之貧者恆館粟之僚友卒而乏者為具後事復教其孤有至顯官者有病吏公憐而舍之染其疾及家人或請遣之公弗聽已而皆愈鄉人有逮繫不能明者公為白其寃其人廉之懐金以謝公曰吾直爾公也豈為私邪遂感泣而退其善行如此類者甚多立朝無惰容不以寒暑久速而少變亦其志之堅定也楊文貞文定兩公皆重其為人每稱道之家訓素嚴仲子瀚以進士使南方戒之曰見利毋茍得也閲其衣篋以行比還仍閲之如故乃喜曰無玷吾門矣平生躭嗜文籍博極羣書素有醖藉為文紆徐演迤務造至理詩古澹舂容自有餘味方衆賢聚於朝以意氣相雄長公獨用心於內退然沈毅略不與較有假菴稿若干巻藏於家配陸氏有淑德封孺人子男四長曰澄早卒次曰瀚天順丁丑進士次曰滸次曰泳女四安清安福安正安吉俱適士人孫男女十人卜以明年某月某日葬其縣武邱鄉之原從先兆也銘曰時惟雍熙氣乃淳固豪傑之才咸出仕路姑蘇之墟文物之鄉卓犖之士後先相望猗嗟劉公聞道甚早成童為師諕其長老六書之精應帝之徵受薦於京文為世程乃入秘書染翰滋久國史屢脩皇錫多有乃訓吉士乃典文衡懇切公正位升譽騰公為司成聿興士類其教以身展也無愧公為詹事入佐元良其輔以道𤍞兮有光茲也全歸惟帝之恤勒銘高原永示無斁













  古穰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四
  明 李賢 撰
  墓碑銘
  中順大夫太常少卿兼翰林院侍讀贈禮部左侍郎謚文介劉公墓碑銘
  士之所存文與行而已惜乎今之世能具是二者鮮焉若劉文介公其殆庶幾乎公諱儼字宣化別號時雨上世自金陵徙江西泰和復徙吉水以儒術起家為望族五世祖天聲以書經授家塾宋咸淳進士弟新民繼之於是劉氏經學盛傳於時曰益厚曰維德曰永寧公之高曽祖也皆能以先業相承考原性號退菴隱居不仕以公貴贈奉議大夫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院侍講妣楊氏宋屯田員外郎清之裔有淑德贈宜人生子三公其季也公為人端介自幼不凡勤學勵行退菴知有逺大志遣從族之先達時年十六七為文必主理雖脩舉子業恥為口耳之學務探底裏嘗曰讀書豈但皮毛而已年二十四遂領鄉薦春闈中乙榜不就而還潛心林下二十六年正統壬戌乃得雋春闈廷對有鯁直忠愛之詞遂擢進士及第第一授翰林脩撰階儒林郎位旣顯學益進以古文名天下八年與脩五倫書獲賞賚十一年充經筵講官賜敕命景泰初進侍講階承直郎三年遷右春坊大學士兼舊職階奉議大夫四年與脩君鑒書有白金文綺之賚五年選進士十八人為庶吉士與狀元孫賢等屬公教之六年賜誥命是年脩寰宇通志為副總裁繼續宋元通鑑綱目公復領之七年志書成進太常少卿兼侍讀階中順大夫錫賚益厚尋主考京闈有公卿之子欲僥倖科名者公持公道落之遂誣公重罪賴學士高榖救之獲免天順改元皇上復位奬用忠良以公署翰林院事將有寵任之漸而一疾不起公天性孝友初二親垂白在堂伯兄早亡仲兄優游文翰間惟公綜理家務雖公私多故而二親安公之養及遭親喪立見毀形凡附身附棺之事無所不用其極居閑教子弟務底成材有姪曰斆官阜城而死公哭之歸櫬於鄉族人數千指稱公無間言凡窘者葬其喪貧者成其配寡弱者扶之得所及上春官鄉人有貸者悉焚其券嘗慕範文正之為人立義倉於先祠之左貯粟以周其乏且自為記以見志在朝言論侃侃所交必正人回邪者折之不少借用是直聲大振訃聞上悼惜不已特贈禮部左侍郎諡文介敕工部營葬事復遣官諭祭其家嗚呼若公者斯可謂之士矣公生洪武甲戌正月十三日卒天順改元九月十二日享年六十有四配淑人王氏故翰林編脩覺非之女子男三長節次即次敉女一適錢啓明孫男存者二孫女三銘曰黃茅白葦天下紛紛孤松秀拔挺然不羣毅此劉公得氣之正浩然流行莫之敢競繄氣所發有行有文名魁天下義動壬人翰苑春坊太常之署較藝編摩綽有餘裕位不滿德士論惜之才不盡用我皇恤之特進崇階載加美諡光振廬陵羞彼千駟公行公文耿兮不磨詔爾後世銘勒山阿
  中議大夫大理寺右少卿李公墓碑銘
  公諱奎字文曜廣信弋陽人九世祖必達宋解元曽祖仲祥元進士祖德懋隱居不出父興祖以公貴贈監察御史母胡氏封太孺人公自幼好學稍長博通諸經永樂辛卯領鄉薦明年春闈登乙榜授湖廣黔陽教諭丁外艱服闋調廣東保昌宣德丙午以績最陞南京國子監學錄訓飭造就如二廣正統丁巳用薦拜監察御史明年出巡浙江兼理海道時巡撫大臣及總戎貪縱不法即上章劾之復陳機務數事上皆嘉納已而倭寇桃渚朝廷知非公咎獨罪總戎辛酉春還京甲子夏復出巡蘇松常鎮諸郡法令嚴明吏以贓去者甚衆尤重名教若鄒忠公東坡龜山三先生嘗寓其地皆為祠以祀之楊文貞公薦公學行遂受詔督京畿學事舉儒士胡珏等五十人分主敎導士習丕變丙寅召陞大理寺左寺丞己巳夏復受詔巡撫河南並畿內諸郡得便宜從事奏減真定所負官馬八千疋免河南諸府災傷田租二十萬石慮汴梁為中原重地請移南陽䕶衛軍以守之又慮南陽地接荊襄流民聚居者不下數十萬恐生變請於關隘洞口設巡檢司軍衛防禦布按兩司増叅議僉事二人以任撫治朝廷嘉公之䇿皆從之以璽書勞公復遣行人賚白金文綺以賜是歲冬清豐邑以妖言倡亂公運謀督兵悉擒捕之詔下褒奬進右少卿明年夏廷議以去秋敵侵京畿人民驚擾不已遂移公專撫真定諸郡公益殫慮往來綏輯民遂安堵時諸郡久旱公齋沐禱於神即雨是歲大熟先是民飢公請移臨清倉儲三十萬石賑之民賴全活者甚衆見前代名臣宋璟李沆墓圮即命工修治之忠勤之績冠於一時乃遽遘風疾代還之日諸郡士民咸號泣挽留至京懇乞骸骨公卿大夫士爭為詩文重公之去未幾以子貴賜誥命進階中議大夫贊治尹時巡撫廣西江西憲臣聘典文衡疏請大用公皆辭之不就築溪山風月鷗波二亭與親友詠觴其中重建祠堂書院以勵鄉俗教後學天下莫不高其行所著有詩經辨疑九川集歸田錄數十巻忽一日疾作乃自為祭文復書後事而卒天順改元三月一日也距生洪武己巳三月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九上聞訃遣官諭祭其家邑令汪復肖公像於鄉賢祠以祀焉公配張氏繼陳氏皆封恭人又繼孫氏子男二人長玘舉進士授監察御史出為陜西按察司僉事次璘女五人羅徽裴憲陳顯詹珏其壻也孫男四人孫女八人族孫曰良復為監察御史其餘顯宦者又數人銘曰維政與教鮮克兼舉有美李公慨然自許始攜一經於嶺於湘於彼成均頌聲洋洋受薦而興執國之憲董學於京士習丕變受帝之命王事有程於浙於汴惠流威行南北畿民見公咸喜聞公之歸攀號不已晚節令終有子希蹤政教之臣孰如李公祠並鄉賢哀動宸極我銘其藏過者必式
  中奉大夫太常寺卿夏公墓碑銘
  公姓夏氏諱衡字以平樗菴其別號也松江華亭人曽祖福隱居不仕祖彥容考宗文俱以公貴贈亞中大夫太僕寺卿祖妣顧氏妣鄭氏俱贈淑人公自幼端謹不羣永樂初選為郡庠弟子員力學不怠己亥以善書徵入翰林脩永樂大典越三年辛丑書成擢中書舍人壬寅扈從文廟北征洪熙初仁廟授以敕命階徵仕郎賜第宅一區凡內閣制勑文字屬公書之公夙夜謹慎大得時譽宣德改元扈從宣廟征武定州公能周密文事諸老先生咸倚重之師還賜畔者家屬四人明年丁未上念公勞勩特陞行在吏部考功員外郎未幾陞郎中供職如舊公益感激盡心嘗曰吾幸居此清切之地敢不知所重乎明年夏以預脩兩朝實録成加祿一級且有白金文綺楮幣之賚又明年授誥命階奉政大夫正統初英廟賜公織金衣一襲尋以清脩文雅為楊文貞公所推入侍經筵而白金綵幣之賚尤厚是歲丁內艱上命兵部給舟送其櫬還鄉安葬聞公哀毀骨立又遣太監范安賫瓊玉膏賜之服闋供職惟謹癸亥秋以秩滿陞順天府丞己巳秋朝廷有事以公勞於文墨進陞太僕寺卿賜白金文綺楮幣三年復授誥命階中順大夫天順改元英廟復位進陞太常寺卿復有白金文綺楮幣之賚癸未公以年踰七十無子懇乞致仕自顧孑然一身托其壻翰林譯字官王臣以老焉天順甲申十月十七日以疾卒距生洪武壬申十二月十一日享年七十有三公天性孝友襟度和易少與伯兄桂軒先生自相師友居官四十餘年曽無過舉俸祿之餘多濟貧乏所賜僮奴不勞以事惟使之應門而已有貧民韓五典屋以居久之自搆數間已而五卒鄰豪欺其孤寡慾攘其居公為奏請仍歸韓氏母子內姪顧廷玉遺孤本無依公憐之訓習法書薦入翰林擢中書舍人復出資擇婚而配之嘗以俸金二十餘兩托寄南京禮部郎中金汝礪為盜所竊償之不納曰是不以其道得之者何償之有士大夫咸以長者稱之公平生善吟詠至於字學真行隸篆無不精美尤善作山水竹石四方來求者甚廣得之者咸寶愛焉所著樗菴集若干巻藏於家配顔氏贈淑人生女一壻即臣也卒之日朝廷遣官諭祭復令有司為營葬事銘曰造物㝠㝠孰雲可測善惡之應未必皆獲溫溫夏公惟善是行乃絶其嗣聞者愴情公在仕途惟勤惟慎舘閣周旋芳聲屢振以徳觀之裕後可期夫何乖焉在理不宜匪曰不宜亦云有變變而不常於人何譴是以君子求無愧焉曰常曰變一聽於天嗚呼夏公名稱在世不以無後廼有或替為述其事勒石墓前以詔鄉人以永其傳
  通議大夫湖廣按察使馮君墓碑銘
  正綂初予識馮君至誠於京師固已藏之胷中矣旣而敭歴中外功名事業過人逺甚予固知其必至是也今即世五年矣其子韺始克狀君之行乞余為銘予辭以不暇而請之不置也則序而銘之序曰君諱誠字至誠別號無偽道人漢車騎將軍唐之後有諱給者仕宋為吏部侍郎始居饒之浮梁曽祖良輔隱德不仕祖夫志元末大儒也洪武中應聘至南京以疾辭歸父溪翁以明經敎授鄉人叅政黃勉辟之不起娶張氏生子四人君行三也自幼聰敏為諸生力學不懈弱冠以詩經領永樂庚子鄉薦明年登進士第賜歸進學慨然曰吾聞古人顧名思義因號無偽道人識者曰此逺大器也又明年赴召授廣之香山知縣君便道至家曰吾有祿可養親矣乃盡讓田産於昆季奉二親以行香山邑素陋君以禮敎變其習邑人始易君年少已而皆心服之有虎為患君曰人與神分職以治民使其㝠然不靈何以享明祀乃移文城隍之神虎遂渡海北去朝廷用兵交趾檄君備軍饟甚急役夫在道感君恩信無後期者久之二親相繼以沒君哀毀不勝扶柩還葬一用朱氏禮且建祠堂脩譜牒以倡族人服闋吏部委君理蘇松諸郡工役之隱漏者事竣調徽之祁門君益勞心民事未幾用薦授湖廣道監察御史正綂丁巳奉命出巡貴州軍民利病悉條奏以聞辨明寃獄前後數十己未復巡陜西值歲大歉即檄有司發倉廩以賑復奏停賦稅鹽糧以實邊囷民困乃蘇又劾閫帥之貪殘者壬戌麓川夷梗化分遣憲臣發兵往征之君發四川兵盡得其精鋭還授敕進階文林郎復用薦陞浙江按察司副使時憲使軒輗用法甚嚴每有疑獄多從君辨嘗與御史讞兩浙獄囚君平反甚衆處州賊起宣慈之黨尤衆兩浙騷然巡撫憲臣議捕之衆皆憚往君曰食君之祿而避其事可乎毅然請行至則遣健者潛入賊中啖以金帛賊謀寖衰乃大饗兵士掩其未備一鼔而敗之殱其渠魁散其脅從單騎巡勞民皆安堵先是民有謠雲若要宣慈破除是馮君過至是驗焉朝廷嘉其功進陞湖廣按察司浙民聞之遮道乞留不獲乃大書其事鑱諸崖石君至湖廣訟牒紛積囹圄充斥乃晝夜省閲而斷遣之滯獄為之一清湖南夷獠告訐之風頓息都御史劉廣衡奉敕糾察湖廣庶官乃疏君政績第一朝廷賜誥旌之進階通議大夫推恩二代祖父皆贈官如君妣皆淑人君益思自力以答主眷未幾坐微累逮繫朝廷知其誣即遣還任踰數月疾作猶治事如常未嘗就枕一日諸孫侍側君忽語之曰歸語汝父奉法循理勿忝所生言訖而逝時天順己夘四月二日也距生洪武庚辰四月二十五日享年六十藩閫官僚哭之盡哀湖之南北數月猶聞行哭聲德之感人其深也如此君天性忠厚襟度坦夷不輕為喜怒其處事也據理為是非其用刑也原情為輕重僚友無不嘆服者平居手不釋巻所著詩文有真齋集若干巻藏於家配閔氏累封淑人子男二人長曰韶次即韺登景泰甲戌進士第為平湖知縣有政聲孫男六人孫女二人以卒之歲某月某日葬於邑之豐村烏龍之原從吉兆也銘曰嗟嗟馮君發跡江右碩學宏才世豈多有始為邑令於廣於徽受薦而起民曰疇依入官烏臺士類咸喜南徼西陲大振風紀佐臬於浙叛寇以殲遂持憲節聲震湖南仕路翺翔餘四十載一節始終曽莫之改古人芳躅孰允𮛫之相彼馮公實克造之身雖雲亡功則甚偉我銘其藏令譽無已
  墓碣銘
  武德將軍烏撒衛正千戶孔侯墓碣銘
  侯諱顯姓孔氏系出宣聖之後傳𣲖疎逺莫稽其詳先世有徙淮甸者居鳳陽之靈壁遂為其邑人侯早以茂材仕元至山東行樞密院判時元綱不振羣盜蠭起侯守沛城我太祖高皇帝起兵定天下丙午年夏四月遣偏將陸叅政取徐州侯遂歸附吳元年春充宿衛夏六月授兵馬指揮分巡金川驛橋冬十月改金吾右衛鎮撫洪武改元夏四月授武略將軍賜誥命侯累扈從南北征討二年秋上聞鄧州自元將實喇巴圖攻而克之燬其城無居守者二十餘年冬十一月乃命侯提兵五十人來治是州侯抵襄陽詢鄧之流寓者導至故址於是冒霜露披荊棘收集散亡興舉廢墜規為新城三年冬十一月上聞侯治狀賜誥命四年夏城成公私屋宇亦完市井棊布人多來歸是冬驗版籍得軍士千餘人編民千有七百餘戶五年內鄉山盜起侯率所部兵往捕之盡上嘉侯之功遣官賚龍彩紵衣一襲六年秋七月復念侯效勞陞正千戶專理戎事不煩州政葢優之也九月授武德將軍賜誥命侯與其副益綜理經營以壯樓觀以浚濠池明禁耀武四境晏然十年十一月上復念侯之功賜世襲誥命侯在職不懈每欲足食足兵闢四野脩陂堰民稱易治復如古昔十七年春正月侯鑄雲版為晨暮節有無賴者誣之遂逮侯夏四月獲宥調貴州烏撒衛侯即怡然起任二十九年夏五月以有疾引年請以兵付其長子乃歸老於鄧鄧人敬愛之加於在仕時新城之南建宅一區日課子孫農擇其秀者延師於塾訓成之時徜徉容與於別墅山水之間見者不知其為故將也一日忽嬰疾畢集親族慨然曰人生於世與朝露何異死生常理固不足介意所貴者有善可稱而名不泯焉爾吾昔受天子命來治此州於兵燹之餘故城榛莽為虎狼麋鹿之所賴兵民之力而城之使名郡不減於昔吾死不憾矣言訖而逝侯生於元某年某月某日卒於大明永樂某年某月某日享壽若干曽祖某祖某父某母某氏配李氏子男四人長著襲正千戶次藝次某次景女若干人長適某次適某孫男若干人長安襲正千戶次文行忠信溫良恭儉讓某某某某俱有恆產不墜侯業孫女若干人卜葬在新城乾隅湍河之北文之妻李氏賢女兄也通家之義不可以不銘銘曰煌煌大明致時之亨開拓疆宇四方底平桓桓孔侯攀龍附鳳仗劒驅馳躬頻扈從鄧為荒州餘二十年宸衷軫念簡任才賢毅此孔侯受帝之命手握兵權兼彼庶政翼翼新城載經載營惟侯之功不日而成遺黎乃來事我南畝足食足兵惟此賢守襄漢之南名郡再興惟藩惟翰以慰聖情誤玷青蠅蠻邦戾止皓首來歸鄧人咸喜相古朱君葬祀桐鄉任丘名城亦有中郎孔侯配之有美無忝湍河之藏無伐無翦我作銘詩刻石墓門奕世簪纓惟侯子孫
  翰林院檢討從仕郎鄒君墓碣銘
  唐季王審知稱閩王中原之士多歸之若河南固始鄒勇夫其一也勇夫以僕射鎮歸化因家焉歸化即今泰寧縣是後子孫繁衍衣冠不乏若令懽為唐水部員外郎長孺為宋太學錄曰應麟曰應博俱登進士第曰應龍以慶元二年狀元至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贈少保其族益大顯今翰林檢討君諱安其後也君曽祖光號東軒祖林甫號樵隱考世榮贈翰林檢討母朱氏封孺人君自幼頴敏不凡書過目即成誦善屬對世榮與故人江飲江屢出竒語欲屈之見其略不締思隨應如響乃嘆服曰吾兒素稱能句輸爾一籌矣甫睟為邑庠弟子員令尹見而竒之洎冠字仕恭益自奮勵凡經史靡不涉獵尤專於易永樂辛夘遂中鄉科明年中春官乙榜得教諭浙之新昌或曰是邑乏科久矣奈何君曰何地不生材顧教之者何如耳至學召諸生前曰吾受天子命來教爾輩務底成材效用於時若見從乎咸曰諾於是立程課嚴教條雖隆寒盛暑不少輟始有不堪者搖以浮言終則翕然從之故一科而舉者五人再舉者三人若楊信民甄完諸輩為都憲為方伯者彬彬相繼時論偉之君歴典京浙文衡士類服其公嘗考績赴京遇燈節獻詩文廟嘉之賜寶鏹尋有以君學行老成者薦擢國子學錄㑹宣廟親平沙漠君獻頌有椰子內醖之錫繼賀騶虞元兔嘉禾卿雲諸祥多獲賚予九載進秩助敎再進檢討天下英才皆卒業其門正綂九年春上視太學君䝉勑諭賜衣一襲東軒以幼孤育外族為王姓已三世君慨然念水木本源之義抗章於朝復鄒姓又念王氏不可絶仍以兩兄嗣之未幾以引年乞致仕自大司成以下曁六館之士與朝紳知舊祖餞都門外見者莫不歎息以為復見二疏旣歸深衣幅巾徜徉山水間訓諸孫禁侈靡之習宗族鄉黨咸樂從之為詩文必法古人才識豪邁有氣節求之者接踵於門所著管窺集易講義若干巻尤愛寫竹梅蘭菊山水禽鳥之類得趣一揮極其工緻士大夫爭尚之敭歴中外四十年踐履篤實始終如一可謂當代之醇儒矣君生洪武辛酉正月三日卒天順改元五月八日享年七十有七配蕭氏封孺人子男三長允崇次允隆舉進士官太僕寺丞次允升女一孫男十孫女一曽孫二以天順二年某月某日葬某山之原銘曰師道之立自昔為難猗嗟鄒公終老儒冠邑校成均傳道解惑孰出公門都憲方伯仕優而學紹古作程華國之文洋洋頌聲庭訓有嚴濟其世美我銘其藏百世無毀
  處士崔君墓碣銘
  處士崔君往歲以子富為吾州來京師謁予因識其人於今殆十霜矣忽以疾捐舘富聞訃悲號奔喪旣葬狀其行走予泣請銘其墓上之石予嘗識處士固宜銘況重其子之為名守乎處士諱政字以德世居薊州巫山知縣文憲之孫清河巡檢恕之子也處士早孤母張氏鞠之旣長能力農以致恆產人或諷之曰以子之才游庠序取青紫如拾地芥耳何憚不為處士謝曰孤不幸早失怙賴母氏撫育至有今日罔極之恩惟終養圖報而已安能捨膝下之奉而干祿仕乎況出處有命不可幸致也假使造物有意付之子孫亦不為晚鄉人聞而韙之於是一力事母務盡其情庶幾古所謂孝弟力田者平居朴淡自適不事華奢好施予聞鄉人竇氏之風慕之曰使吾有千金之貲必繼其蹤自是度其衣食之餘盡賙貧乏錙銖不遺旣遣富入州庠訓勵諄諄曰爾上世宦業不可墜也富奉教惟謹遂起貢士知鄧州則又馳書戒曰汝在官俸祿之外一毫無取於人異日行李蕭然而歸方是孝子用是富在官冰蘗之聲大振處士生洪武己夘正月十六日卒天順戊寅九月二十三日配張氏子男四長即富也次曰宣次曰寧次曰宏孫男五孫女二葬以是歲十二月二十八日墓在州東鳳凰山之麓銘曰身不求貴而不失其貴者孝以事親而天爵存其衷也行不求名而不失其名者義以訓子而人爵在其躬也況景仰哲人而允蹈其善蹤者乎宜慶澤之流方殷而未窮也銘以勒石潛德具彰嗚呼窀穸將無憾於深藏
  處士許君墓碣銘
  承族之微由已著之必其善行出於尋常否則未必能之也承族之著由已微之必其惡行下於尋常否則未必若是也以此論之曰著曰微是皆有以致之者若處士許君士榮殆所謂由微而著者乎處士世居杭之仁和其童丱時已失怙恃孑然孤弱無彌月之儲人不堪其憂而處士能勉自樹立殷勤治生不數年遂有恆產日益月盛家用以饒鄉之右族罕與儷者嘗自嘆曰家門衰替之餘不自意其享有今日然力能致富不過陶朱猗頓之流耳吾聞君子所貴乎富者以其能好禮也於是奮志力學日考德問業於章縫牧校翼翼然不少怠且痛自刻厲行已待人一以謙卑自牧而橫逆之來亦惟以自反為主因號容菴以見意又悟積而能散之義以施與為樂里有匱乏者每每賙給之不厭正統間值歲歉邑人大飢有司賑之不能徧處士慨然曰鄉人多餒而吾獨飽可乎遂出榖五百石以助官凡通衢甓甃歲久而壞與夫祠宇橋梁之弊者處士悉出財脩治之處士為人襟度瀟灑雅愛清致所居隙地濬為池沼植以芙蕖壘石為山嘉卉美木駢羅其上暇日延搢紳之士觴詠其間時誦邵康節四太平世之言曰吾其庶幾乎幼子曰傑性頴敏遣為學諸生處士每程其業而䇿勵之歲庚午乃領鄉薦登太學天順改元選擢監察御史將有封命之榮而處士一疾不起矣享年七十有二洪武丁卯其始生之年也娶同邑鮑氏女凡處士起家皆藉以內助而恆以不逮侍舅姑為恨歲時祀事必躬必親待族黨禮意周洽撫諸子慈而能教每處士有所施與必欣然順之無吝意洎處士屬纊驚惶悲感同日而沒鄉閭莫不嘆異享年七十有四生子四人長曰誠次瑛次俊次即傑女二長在室次適丁勉孫男六人孫女五人嗚呼處士之家自微而著者如此其善行豈可使之泯泯無傳哉銘曰成家之難譬之升天家聲復振在彼後賢矢心不渝乃有恆產孰將凂之流俗淟涊乗衰之極遂熾而豐鄉有巨室莫之敢雄君也奮然思進於學譬之鳴蟬脫此汙濁我旣盈矣將之以謙犯而不校匪涼匪炎解槖周貧曽不少倦匪恤人言行我之善優游暮景家以大成適情山水用畢此生有美一郎登庸烏府蘭玉蓁蓁以篤純祐高壽全歸復何憾焉矧與良配同此逝川峨峨磵松挺出茅葦我為銘辭永昭二美



  古穰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五
  明 李賢 撰
  墓表
  贈御用監太監阮公墓表
  公姓阮諱浪世家交阯永樂中太宗皇帝因安南作亂遣將征之衆悉歸附時公甫十餘歲特俊爽被選入掖庭太宗見而竒之冀成其才命讀書於內舘公穎敏好學孜孜不倦遂博通羣書頡頏儒者然德性惇篤能以禮自持與物無競輩行莫不折已加敬焉用是太宗命理尚衣監事公益敬謹小心克勤所事洎侍仁宗尤愛其才將有寵任之漸宣宗初遂擢奉御俾掌寶鈔司時官軍直禁衛者宜置金牌特委公督治事不日而完宣德三年西洋諸國進御船抵廣南有司馳報宣宗以為封堵寶物必得其人命公馳徃處置周密而還所歴秋毫無犯宣宗甚喜賞賚殊厚五年宣宗念敵人弗率親帥六師出塞以振威武公扈征有功陞御用監右丞正統改元之初今上以公為先朝舊臣多效勞勩特陞左少監侍上十有五年恭慎不懈如一日及上居南宮公復以老成端謹入侍左右事無大小悉咨委之時景泰已易太子奸臣覬圖爵賞構辭加害言公欲糾衆復立正統又欲公旁引內外勛舊羅織成狀百端拷掠雖極其慘毒未肯承服遂忍恨而死終不累人聞者莫不酸辛嗚呼公能之死不變以息內外勛舊之禍視古之剖心明誣者亦何讓哉公生於洪武某年九月九日卒於景泰三年七月十二日春秋若干今皇上復位改元天順首誅奸惡而深悼公之誣枉特贈公御用監太監賜以秘噐如禮斂之復令所司擇地為營塜壙遣官諭祭以妥其靈公雖弗克享髙爵於生前而所以表公之節白公之心傷公之亡寵眷已極則公之死不為徒死所謂有重於泰山者也司設監丞賈公安猶慮公之行實未盡暴於世屬予為表刻石墓道以示不朽雲
  資善大夫吏部左侍郎俞公墓表
  竊怪夫世之人見害必避見利必趨已而避害者得害趨利者失利大抵不知命者也若夫知命者遵道而行盡其在已人謂蹈害而利反至焉人謂失利而害莫侵焉豈非明哲之士哉今之士效用於世能若是者其惟俞公乎公諱山字積之別號梅莊先世居汴有仕宋者扈蹕南渡因占籍嘉興遂為秀水人髙祖瑞卿曽祖禮之俱不仕祖伯綱父璿俱不幸坐累遷戍而死人咸惜之後以公貴俱累贈資善大夫太子少傅兼吏部左侍郎妣王氏鄉先生逹道之女累封太夫人公生而岐㠜風骨秀爽志趣不凡逹道見而異之曰俞氏之昌其在茲乎遂妻以子弱冠補郡庠生治春秋從西園李先生講學專業不懈至忘寢食踰年即得其奧義永樂癸卯領鄉薦以祖妣周氏垂老不忍去左右就養者三載宣德丁未乃入太學時祭酒四明陳先生師道尊嚴慎許可六舘之士肅然惟待公以色庚戌春遂中乙榜人或諷之曰以子之才乃屑就邪公曰命也不可強遂得蘓之崑山訓導崑山之士樂公善教莫不爭先奮勵底於成俄丁外艱諸生攀留弗克有隨之抵家受業者正統丙辰服闋調常之宜興時公之執友楊氏適主師席遂同心率教士習丕變未幾丁祖母憂宜興之士思之不置爭詣提學御史留之弗果正統庚申服除赴京時朝廷嚴勅吏部擇儒官以輔親藩人皆託故避之公曰自有定數吾何避為遂選擢郕王府伴讀公既居是職若將終身日勤講説不少輟祿微數窘畧不芥意弟子從㳺者益衆慕求公之文者接踵於門正綂己巳景泰即位進公鴻臚左寺丞時都御史楊善掌寺事雅重公薦陞左少卿踰月拜吏部右侍郎賜誥命階嘉議大夫尋轉左侍郎壬申進兼太子少傅復賜誥命階資善大夫乆之忽嬰風疾朝廷屢遣太醫徃視後少愈景泰乙亥乃上疏乞骸骨不許且慰留之踰年請之益切人或謂曰委任方隆疾以漸瘥何苦欲休公曰隆替相尋亦理之常吾非不戀明時揣分宜休況以疾乎復上疏懇辭朝廷重違其意特允其請賚與甚厚俾乘驛舟以歸別之日公卿大夫設祖帳都門外觀者如堵莫不嗟嘆曰於今復見古人矣既歸越數歲舊疾復作竟弗起公生於洪武己卯六月四日卒於天順改元十月九日享年五十有九卜塟嘉興永豐鄉之原所著梅莊集若干巻藏於家配沈氏累封夫人生男三長曰謨次曰誥工科給事中改判兗之沂州次曰諫女一未笄而沒孫男三孫女二公為人敦厚簡靜於勢利澹如也在藩邸時嘗衍義經書纂成講章尤善諷諫屢有裨益及顯用之日持以正大守以清謹不市私恩不取容悅人皆知為君子人也景泰初議迎復之禮公奮然曰鑾輿回則人心安力賛其成言官有持正被嫉者公曲為調䕶竟致顯用其佐銓衡也人才多所拔用未嘗自言曰薦賢為國豈為私也噫公之行藏不避害不趨利已而未嘗有害吉無不利者如此雖嗇於壽而立心制行之髙俯仰無愧足以暴白於天下後世矣
  通議大夫兵部右侍郎宋公墓表
  有衰絰而深墨其容者造子云自南京來泣且告曰孤之父先生故人也屬纊時謂孤曰表吾墓者必屬先生孤敢奉遺命以請予悲其意不忍辭按侍郎俞宗立狀公諱琰字廷珪拙菴其別號也系出唐廣平文貞公之後世居邢州之南和唐末有為浙之奉化令者因土著焉詩禮相承歴宋元弗替曽祖起潛為元鄮山書院山長方國珍據四明即歸隠祖允宜性勤學尤喜成才為塾以教鄉族子弟有遺規焉父諱原亮人稱竹軒先生而祖與父俱以公貴贈通議大夫兵部右侍郎祖妣蔣氏妣朱氏俱贈淑人公生於洪武壬申二月二日自幼穎敏甫六歲讀書日記千百言遂能吟詠得句甚竒鄉先達嘆異之永樂初為邑庠生益肆其力淹貫經學旁通子史凡隂陽厯數卜筮相法咸造其精字書遒勁不下古人年十七遭母喪哀毀過禮時弟琬甫四歲抱養惟勤不貽憂於父居鄉勇於行義時疫大作姑家尤甚人皆逺避無至門者公曰若此噍類絶矣患難不恤何以親為遂宿其家躬治湯藥以全活之卒者出地塟之鄉閭為之感化永樂乙未乃登進士第選為翰林庻吉士預脩性理大全書未幾仁宗皇帝以太子監國南京選公隨侍既而太宗皇帝知公之才復召還北京預脩永樂大典書成賜白金文綺授中書舎人涖事翰林仁宗嗣位之初特賜勑命階徵仕郎宣宗皇帝御極遷禮部儀制主事仍涖翰林事宣德庚戌以親老懇陳歸省未閲月復遣使召還正統改元皇上嗣位特選公入史館纂脩宣宗實録未幾遭外艱痛踴幾絶四年秋服闋至京上以公累朝舊臣轉吏部考功主事日侍禁庭凡中貴人㓜而秀者屬公訓之公雖被寵光達盛衰之理益畏慎不安屢乞外補或曰如公遭遇千載一時搢紳所願不可得者何乃自疎如此公曰以吾所見當如是古人固有不俟終日者九年春遂遷河南布政司右叅政時汝陽不雨禾將稿蝗復大出官民憂懼走報藩司公大驚曰尚可緩乎即日往視之且自訟曰匹夫一念之誠尚能格天況吾任承宣之職乃齋嚴致禱方畢民忽報雲有鳥數千成陣而下延頸長足名曰禿鶖啄蝗無遺已而飛去越明日大雨官吏士民交相忻忭景泰四年冬以考績來京轉太僕寺卿尋遷兵部右侍郎公益勵忠勤士林推重未幾賜誥命進通議大夫天順改元上念南京根本重地以公老成往涖部事越三月以疾卒於官是年七月四日也壽六十有四配李氏前禮部尚書兼左春坊大學士志剛之女先卒贈淑人繼室同邑竺氏女封淑人亦先卒側室孫氏金氏生男二長曰旻次曰晏女慈恩適王績餘早卒孫男二俱㓜旻等將卜歸塟於嶺山之陽公雅性不喜喧囂甞扁退公之所曰靜齋書八詠以自況時重公之文求者接踵所著拙菴集若干巻沒之日有司奏報上深悼之特遣官諭祭仍命工部為營塜壙嗚呼公之見用於世慎終如始愛惜名節無纎毫之玷置之名卿才大夫之列無愧焉是宜有永於後矣
  奉直大夫尚寶司少卿袁公墓表
  士生天地間有遭遇明時而不得見用於世者有見用於世而不得見知於君者有見知於君而無才術以顯其名者有名雖顯而不能保全始終福壽俱隆者今之君子兼而有之者吾於尚寶袁公見之嗚呼休哉公諱忠徹別號靜思前人世居南昌至七世祖子誠仕宋累官刑部尚書南渡時扈蹕家於鄞六世祖芳為吉州泰和令髙祖鏞咸淳進士為宋死節曾祖澤民養道不仕祖士元為元翰林國史院檢閲官父珙國朝太常寺丞贈中順大夫太常寺少卿母倪氏封恭人公自幼穎敏神氣異常讀書強記童丱時已能詩文凡名士鉅儒一見知為大噐太常君精於風鑒公得其傳文廟在潛邸時聞太常君名以書幣召之公隨侍文廟見公論相大喜賞賚甚厚尋許歸家未幾高廟崩建文嗣位信任非人猜忌宗室文廟不安因有靖難志召公問之對曰天命有在誰能禦之奉命纂人象大成書以獻賚予有加壬午夏文廟入正大統首遣使召公父子至官其父太常丞且曰忠徹臨事有斷制所言多驗特授鴻臚序班賞賚殊厚公入謝曰陛下當畏天脩德偃武崇文率由舊章振肅綱紀撙節財用明慎賞罰禮貌大臣黜陟臧否用臻太平之治並賜嘉納尋知公在戎籍即令兵部蠲之又甞勉公進學公以務冗對遂陞尚寶司丞且曰此職有暇可親詩書公退而感激不怠庚申改中書舍人己丑春營北京公扈從既至日與大議復遣中使召太常君至父子相隨出入禁庭尋密遣公乘傳看楚王子重瞳公還奏無他異庚寅春以公父髙年優賚遣還公扈從北征既還上屏左右從容宻問大臣優劣之狀武臣丘福朱能張輔李逺陳懋柳升薛祿文臣姚廣孝夏原吉蹇義金忠呉中呂震李慶方賓公一一論斷以對上曰卿所識鑒正合朕意是歲冬太常君卒賻塟加厚公奔喪塟畢詔起復之癸巳春扈從至北京甲午春復扈征衛喇特乙未夏上謂公曰東宮不聞教子對曰臣聞古者不親教子宜選文學老成之人以輔導之責其成遂選儒臣儀智陳山等日侍講讀丙申春秩滿復尚寶司丞特加賞賚戊戌春召公至便殿示以進陞之意公固辭以父未有贈官即日召吏部贈其父官賜誥命公益感勵進相書機要丙子陞尚寶司少卿恩典稠疊莫與為比壬寅春扈從北征公言利出東路上不從洎還軍在東者果大獲復觀將兵者得利已而㨗至每從征所言無不驗者仁廟登極待之尤厚賜誥命尋賜還家燎黃省視宣廟嗣位召至京宣德改元丁內艱不獲奔喪詔以從子代還襄事一日見上容色曰宗室人有謀上之意七日內果有報漢王反狀者公扈從往征之既還受賚彌厚甲寅春得展祭之請乙卯春今上嗣位公入朝己未夏懇乞致政既得請南歸傾朝縉紳祖餞都門外公之術竒驗於文廟者不能盡述若公效忠讜論則人不及知者甚多如終大孝之情而慎宻機事論養賢之實而贍其取給乞賜孔氏玉軸之誥歴言遣使取寶之非議武職宜准終喪諫服藥勿信方士如此之類皆有人所難者休官居閑二十餘年忽遘疾顧其子曰死生常理吾何憾惟信誠忠厚可以立身汝宜勉之屏藥端坐而終公生於洪武丙辰十一月七日卒於天順戊寅三月三日壽八十有三娶邊氏累封宜人先公二年卒子男二長應麟早沒次應驤鴻臚寺序班女七長適泰寧侯子陳鏞次適都轉運鹽使金逹次適光祿寺卿子井醴次適寧波衛指揮萬全次適行人司副金亮次適昌國衛指揮武銛次適王逈孫男女各二應驤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與宜人合塟於前嶴山之側前期奉狀以治命來請表其墓公為人慷慨有大志不隨流俗正論毅然不以利害少沮與人交洞見肺腑不立町畦見人患難惻然力援傾囊不惜理有不直者面折不少借其致政也聞朝廷出令之善用人之當則躍然而喜有不便於民者必憂形於色此其為人豈特風鑒一事可稱道哉所著鳯池吟藁符臺外集若干巻
  贈嘉議大夫戶部右侍郎薛公墓表
  有自無為來者曰薛氏之子傳父逺命曰先公行實願托執事之文以不朽予憐其用情不以辭按其僚友翁君世資狀公諱能字士能姓薛氏世家廬之無為州有仕元為鎮撫諱景仁公之曾祖也娶李氏有隠士諱舜卿公之祖也娶顧氏考諱祥有智勇知元祚將終必有真主者出歲乙未聞太祖髙皇帝龍飛淮甸慨然提戈集鄉兵歸附已而從征渡江屢獲竒功授水寨管軍鎮撫明年克臺城己亥攻安慶洪武改元為漕運使轉輸軍餉進工部尚書出為北平布政使後罷中書陞六部復召為尚書時公已成立隨侍克盡孝敬歲辛酉尚書以事下獄卒公之兄覬坐逮謫戍廣東之海南公倉忙中獨承喪事奉尚書柩啓壙與母夫人賀氏合塟都城之南既襄事扶擕老稚䟦涉萬里抵瓊州備甞艱苦不以為勞顧兄在尺籍乃經營家務以佐之而脩德善行不荒僻貧賤易其心甞扁其齋居曰敬脩以見志翰林學士解縉聞而嘉之為作記處他昆弟間友愛篤至交賢士大夫乆而益敬命諸子從事詩書嘗戒之曰先君當擾攘之際奮自武功歴官中外活人甚衆而子孫播遷海外庸知造物者非玉成邪汝輩勉之忽一疾不起宣德丙午四月十七日也距生元至正庚子二月四日享年六十有七瓊之儒輩私諡曰靖安處士卜塟於瓊以子逺貴累贈嘉議大夫戸部右侍郎娶歐陽氏有淑行早卒累贈淑人繼娶沈氏累封太淑人佐夫起家一力勤儉既逺登進士第擢戸部主事歴郎中侍郎祿養之餘悉以散之族衆逺數遣人迎養太淑人憚於䟦渉第慰逺曰汝雖不在膝下吾心安矣天順二年七月二十七日卒享年八十有四生子男五長繼善次繼隆次繼常次繼昇俱早卒次即逺女二長適汪鏞次適訓導唐䖍孫男四太淑人訃聞於朝遣官諭祭復勅有司為營塟事逺乞迎新柩合塟故里復給之驛舟以行皆特恩也系以辭曰前有尚書後有侍郎公雖韜晦益振其光靖安之名嘉議之贈公雖雲亡孰掩其盛首邱之義子克成之我表其墓百世之思
  中憲大夫湖廣按察司副使彭公墓表
  太常少卿兼翰林學士彭君時狀其叔父慎菴先生之行以示賢曰先叔平生存心制行之高不可以無述冀執事為表刻諸墓以示我後人賢固辭弗獲則按狀而書之公諱琉字毓敬其先鄱陽人宋哲宗時有諱忠泰者官於吉之安福子孫因家焉代有顯宦若亷訪使仕益轉運使國祥其表表者至諱六有為國子生未釋褐而宋亡遂隠不仕子孫相戒終元之世無顯者公之髙祖祥翁曾祖芳逺祖古清父欽樂皆業儒欽樂用公貴累贈奉政大夫脩正庶尹廣東按察司僉事母李氏累封太宜人生子六公行三自㓜卓秀受業於古亷退山先生蚤有時譽永樂甲午首領鄉薦戊戌春登進士第觀政憲臺時營建京城大臣以公才可集事奏委督起應天諸郡夫役有司服其亷令出無敢後期者吏受賄者置於法夫道亡者當械公以誠感之曰能自首者免於是首者十八九溧水有虞眞者素以財力自雄為梗公列其惡狀真計窮而出公曰爾所以安於豐産者皆君上之賜也獨不知報邪真叩首愧服自後無敢亡者明年以山東夫役緩於運木復委公督之令甚嚴衆為公危公如期而還時侍郎李友直統其事嘉公之能而延譽之公之名益著明年冬以親民職重擢公知政和縣御史李宷時廵銀場懼公不容其家人奸利乃文致其罪謫徒沛中公處之泰然自得洪熈改元用薦者授臨清教諭乃作新士習具有程法諸生莫不悅服感激奮勵多底成才公在師席凡三典文衡楊文貞公髙其學行薦陞翰林院編脩公曰是職不易稱也益力學忘倦雖空匱不恤預脩五倫書及宣廟實録同事者服其精勤正統改元賜勅命進文林郎時朝廷留意人材乃簡儒臣學行淳正者十三人授以憲職提督天下學校公與選中陞廣東按察司僉事既涖任立教條嚴考課歲歴郡邑開導諸生凡黌舍廢缺者增脩二十餘所書籍不備者咸刻而傳之嶺南士風為之丕變科目之盛幾於中州復兼督農桑黜陟官屬奉法不撓人服其公朝廷嘉之賜誥命進奉政大夫脩正庻尹尋陞山西按察司副使仍理學事景泰初罷提學改任湖廣奉勑賛理廣西軍務公益孜孜盡職不憚勞渉未幾引疾致仕太宜人猶在堂公得奉歡膝下已而居喪營塟一遵家禮處兄弟間尤篤於友愛恆欲相接怡怡如也立義塾以訓子弟暇則徜徉山水間自謂無樂以易之如是者五六年忽疾作不能言舁至正寢精神不亂意欲永訣乃秉筆以書有曰內不見已外不見人又曰保躬全歸始終不移書畢而逝天順戊寅六月二十七日也距生洪武辛未十一月十日享年六十有八配劉氏累封宜人先公卒側室周氏生子一人晉早卒女三人長適歐陽和次適管驥次適伍瑭晉之卒也無後公命時之仲子頥為之後孫女一卜塟於故里黃牛嶺之陽公為人剛毅嚴肅雖燕居無惰容然孝友忠厚出於天性接人意誠而禮至尤謹於奉祀先塋在四逺者歲躬展省平居言論一出於正義有不合雖小不為所當為者雖違俗忤物為之弗顧也性甘淡薄於書無所不讀為文雄贍追古作者所著有備忘録慎菴等集若干巻藏於家嗚呼天下人物江右為盛而江右世家彭為盛彭之彥公為盛然則公之行顧可使之泯泯無傳哉賢與時同官乆知其博雅君子所狀必非過其實者故繁其詞而不殺雲
  贈文林郎江西道監察御史鄭君墓表
  鄭氏在宋有名綺者浦江人事親至孝臨終誓子孫毋析産乾道中賜號沖素處士子孫世守其訓歴二百四十餘年宋元本朝皆旌其門予恨不識其子孫有為御史者謁予告曰佑義門之裔也先君棄世七年矣而墓未有表懼善行之泯焉無聞冀有以白之予嘗歆慕鄭氏以為有三代之遺風故不以辭按狀君諱沂字景元別號菊軒髙祖季二仕元由省元為叅尉自浦江遷常山曽祖朝宗祖辰表皆含章弗耀父德傅以才行薦試事地官出使閩越有能聲未幾以疾求退母程氏昆弟五人君行居四自幼穎敏能詩善書性極孝父在官隨侍不釋至七易寒暑備甞艱辛而和豫之色不少替與昆弟處怡怡然永樂初家遭多事計資費不能支君恐貽親憂乃極力當之業以不墜甞總理一區租稅曰吾聞仁人君子惟以濟利為心若掊克朘削者為利已也不知害已隨之矣用是小民感悅相率無後期者至於絶沒田土歲乆為豪奸據匿而糧賦累及小民君慨然白於有司用是免代輸之患後雖遇君之子弟不論疏戚禮意必勤念君之德故也族𦙍既蕃一門同居迨二千口藹然雍睦無梗訓者有家塾焉恆延師儒合親黨子弟教育之居當水陸之衝凡搢紳官僚經過者必見之君亦欵留竟日夕或辯論古今人物㣲詞奧㫖多出人意毗陵呉公以都給事中出宰常山聞君名徃造其廬與語大悅歸謂僚友曰吾於是邑得子羽焉欲以賢良應詔君以親老固辭乃止二親年偕八旬餘康強無恙君別構堂以奉之扁曰怡樂與昆弟子姪朝夕㑹於堂下捧觴為壽及親沒塟祭一遵朱氏禮復構堂扁曰永思以寓終慕之情尤好施予見貧乏者濟之患難者恤之孤孽無依者婚嫁之有弗協於家而忿爭者陳大義以感化之去家二里許有溪曰亭潭往來病渉多溺死君為置舟濟之里有王乙遭疫暴屍雖至親懼不敢近君為具棺瘞之凡所行之善多類此伯父景範以富室起實京師君嘗往省焉及卒曰毋苦其後也以子佑代時佑已從學日有造君諭之曰吾聞獨學無友則孤陋寡聞京師文物之淵藪汝往親之卒業焉佑承命而往景泰初遂登進士第擢監察御史君嘗以書勉其忠勤儉慎及佑使蜀便道歸省君曰汝承王命不可久於此吾雖老邁有諸子在無慮也歲甲戌二月八日一疾而逝距生洪武癸酉四月十五日享年六十有二卜塟於江陽奄山之陽天順丁丑以佑貴贈君如其官配王氏先公九年卒贈孺人子男五人長某次某次某某女一適某孫男七人孫女五人嗚呼鄭君力學好善不干仕祿孝友刑於家德惠及於人慶澤衍於後是豈愧於義門之佳子弟哉是為表
  進賢縣學教諭張先生墓表
  嗚呼先生棄世在景泰六年十二月十三日距天順三年則四星終矣子滿自上饒至京師謁賢泣且告曰先人屬纊之際顧諸子曰李原德知我平生托其文以表吾墓足矣言畢而逝不肖奉先人遺命以來惟執事有以惠之昔賢方童丱時先生來主鄧庠師席至宣德改元春二月賢始為諸生是歲八月先生以大故去賢受業先生之門纔數月而誘引開導方殷自後粗有成立不至於棄才實先生啓之今先生遺命屬賢賢尚何辭按國子學正張淵狀先生諱受字應祥其先河南信陽人曾祖某元末遊宦江西之饒州祖友諒因移家廣信之上饒遂土著焉父明道不樂仕隠居靈溪母李氏洪武甲寅正月二十一日先生生焉自㓜穎悟逈出等夷時翰林王欽止師道尊嚴先生往受學焉大肆其力於經史子集乃入郡庠未幾以學成貢入成均得友天下士子聞見益廣有聲搢紳間永樂丁亥召入文淵閣與脩大典明年秋闈遂中髙第又明年春闈名在乙榜得晉州儒學訓導丁酉秋浙省禮聘校文鄉闈尋以秩滿調鄧州先生曰晉庠之士非無成效者科目中否則有命焉今以此為功吾可必哉益脩教條以盡吾責而已庚子秋復校文於陜右宣德初丁內艱服闋除深州秩滿調溫州十年校文於福建正統戊午校文於河南凡四典文衡皆號得人秩滿考績應遷先生以老疾辭弗允遂陞進賢縣學教諭又六載致仕時年七十有七先生噐宇魁梧襟懷灑落無斬絶崖岸之行接人和氣溢於言面所至後學多造就如賢之疎鄙亦在門下而春坊庻子周旋禮部侍郎章綸監察御史王福生軰皆其髙第論者以比安定然一官淹至三十年之乆豈造物者有所乖歟雖然使先生不一任而躋膴仕則人才出其門者未必若是之盛由此觀之則先生顯晦自不可以尋常之見論也先生壽八十有二配同邑徐氏早卒繼晉州劉氏亦卒男曰眞曰觀女適大學生宋福嘉者徐出也男曰滿女一適羅瑛一適童頊一適宋友俊者劉出也孫男曰琦曰瓘曰珙曰顯曰璘曰瓏女六三在室曽孫男女十有四卒之明年八月卜塟邑之雙峯山下是為表




  古穰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六
  明 李賢 撰
  墓表
  通議大夫大理寺卿王公墓表
  吾鄉之士顯逹者甚衆求其志節介然而㓗白自守始終不渝者大理寺卿王公其人也嗚呼公今逝矣年止四十有七可勝痛哉公諱宇字仲宏別號厚齋河南祥符人曾大父敦本隠居不仕大父友徳父希哲俱以公貴贈通議大夫大理寺卿母丁氏封淑人公自㓜穎秀異於羣兒父母獨鍾愛之童丱時從師受業日記萬言廵撫侍郎于謙一見之曰此逺大噐也即遣為邑庠生正統戊午遂發解鄉闈明年登進士第擢南京戸部主事剗革宿𡚁亷能之聲大振都憲周銓時總京儲蔑視屬吏見公獨敬愛之三載以績最進階承德郎公益砥勵名節在郎署中特立獨行不顧流俗時郎佐秩滿例轉正郎吏部以公才能顯著薦陞江西撫州知府是郡地儉民夥素號難治公至以簡御煩闔郡翕然稱頌里有隠士吳與弼以道自髙足跡不至城府公欲往造其廬與弼聞之即先詣府謁拜接談竟日乃嘆曰眞明府也公益勞心民事凡漁利害民之弊悉罷之吏有奸黠者盜府金自若公亷得其狀置於法衆皆畏服以為神明撫民多商給繻之錢歲計累萬前守皆自取以為當然公曰可以勿取而取之是傷廉也悉以屬官郡治傍有穴地前守引水畜魚以自給公以土實之為倉儲粟數萬石以濟饑民郡人題其壁有闗節一毫無地入公亷兩字有天知之句逺邇傳誦宜黃多山虎為患公為文告神而驅之虎皆遁去金谿有聚衆暴掠者公曰此吾良民迫於饑餒故耳即開倉濟之衆皆感泣曰真吾父也即時散去藩臬書公績曰剸繁治劇才識有餘清白操持纎毫無玷都憲廵撫者上公治行於朝特賜誥命以旌異之進階中憲大夫天順改元皇上復位首念方岳重臣為郡邑表率屬廷臣㑹薦公在首選遂陞山東右布政使時廷議山東累歲不登民皆流移必屬能者撫安之上以璽書托公凡賑濟之䇿不遺餘力民賴全活者數十萬人明年上念宣府北邊重地宜得憲臣廵撫遂召公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以往公至訓練士卒堅完城堡凡蒭粟屯田邊備戎務一切便冝處之剗弊刈奸士卒感恩而權貴則不悅矣賴上知公為人譛毀不行未幾兼廵撫大同時石亨與其姪彪皆驟遷髙爵恃寵自肆而大同乃舊鎮之地索取尤橫衆莫敢攖公獨上章劾之以為大蠧大奸莫甚於此乞置於法以消未形之患詞氣剴切聞者嘆服已而亨彪果以奸敗朝廷益嘉公忠直庚辰丁內艱還家一年上起復公至京將有南臺之命忽念大理卿缺員持天下之平者無踰於公遂以命之累章懇乞終制弗獲在任惟以洗寃澤物為心清研獄狀務得其情不知案牘之勞形也癸未春進階通議大夫公質幹竒偉心性剛介慎亷隅重名節操履端方確乎不可㧞事親盡孝處兄弟篤於友愛自奉甚薄雖居顯貴服食不異寒士視貨財如汙穢見不亷者若將凂已避而逺之卒之日囊篋罄然無以為斂上聞訃惻然傷悼曰可惜佳士遣官諭祭其家復令有司營塟事公平生耽嗜六籍博極羣書為文章根理趣詩古淡舂容有餘味所存厚齋藁藏於家公生於永樂丁酉五月四日卒於天順癸未七月十六日配段氏子男三長曰樟次早卒次尚幼女一早卒卜以是年某月某日歸塟於先塋之西嗚呼公之志氣如鳯凰翔於千仭之上而㓗白之操方宋之趙清獻公亦可以無愧矣
  亞中大夫陜西布政司右叅政李公墓表
  公姓李氏諱源字士澂別號志雲唐宗室燉煌之後五季時避亂徙家浙之寧海逺祖穆宋迪功郎五世祖洧孫宋甲戌進士學者稱霽𡶶先生元黃文獻公歐陽文公皆出其門霽𡶶生慄慄生炳炳生塾洪武初以通經分教華亭陞鄜州同知公之祖也卒塟華亭子孫遂為松江人塾生志剛永樂中禮部尚書兼左春坊大學士公之父也母孫氏生公自㓜穎敏為父母鍾愛稍長即能文永樂中領鄉薦登甲辰進士時宗伯公以陳漢王叛繫獄聞而喜之作書以戒公晨夕展誦必泣下嗚咽是年秋仁廟嗣位釋宗伯公為通政尋出知興化府以優餘年公得侍行奉親之暇不廢問學宗伯公卒於官喪塟盡禮宣徳庚戌服闋至京擢吏部驗封主事尋署員外郎滿考為眞正統甲子用薦陞浙江布政司左叅議人或不滿望者公曰藩佐非輕在吾足矣是歲浙東旱公曰此非安寢時也即出廵視災雨隨降民皆擁道懽呼自是方伯憲長莫不加敬而廵撫大臣凡清軍提學勘治審獄諸務悉以屬之公理斷各得其宜戊辰冬閩賊大起處婺諸郡乘勢亦亂衆議推公往守金華公慨然當之至則奬勵兵民欲重賞以鼓其勇為同事者所沮幾至敗事公又言朝廷錢榖所仰給者在此數郡今日之事誠不可緩使此賊如宋方臘也即日進軍克銅皷巖據要地賊既失勢使人來覘公獲之斬以徇賊始懼以退諸郡賴之以安時朝廷命將出師總戎監軍知公之能以諸郡兵民數萬屬公綂之公率其家人子弟悉出行陣曰吾門累世簮紱叨竊國恩多矣圖報㳙埃在此一舉凡十有七戰馘賊甚衆招輯流民數萬總戎上其功適公述職之際有譛於都憲者乃中以事罷還天順改元皇上復位始白公寃復其官改陜西至即廵邊撫民仍理軍政時歲歉民饑邊餉缺供守臣上疏舉公董其事上可之進公右叅政公益盡心區畫期副委任廵歴郡邑至秦州遇暴雨成疾而卒天順癸未四月二十七日也距生洪武辛巳正月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三公為人和易謙恭篤於友道且好施予或遇婚喪不能舉者輒分財以賙給之不與物競方被譛家居惟課子孫讀書足跡不至城市賓友至輒具酒殽笑談終日無憾意及在任得疾嘆曰吾非不樂山林者第以荷上擢用邊事方殷豈可遽言吾私竟至不起所著志雲集若干巻藏於家配盛氏封孺人側室尤氏劉氏子男五人長曰桓南京前軍都督府經歴次曰楷國子生次曰概次曰果次曰柰女四人長適監察御史張璠次適汀州知府陸澂之子斆次適陜西副使姜濬之子泰次在室孫男六人女四人楷等卜以某年某月某日歸塟某山之原乃以狀來泣請表其墓嗚呼公予僚友也感傷故舊情不忍辭乃𢪛淚而書之使後世有考焉
  中憲大夫太僕寺少卿金公墓表
  公諱弼字輔伯姓金氏世為江西新淦鉅族曾祖仲卿祖守正臨江儒學訓導學者稱雪崖先生俱贈資善大夫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伯父㓜孜永樂中文淵閣大學士歴洪熈宣德又以已所歴官推恩三世卒贈榮祿大夫少保諡文靖父㓜孝贈中憲大夫太僕寺少卿母劉氏贈恭人公自㓜警敏不凡先生長者咸異之年十六喪父知自力學與兄故兵科給事中昭伯並擅時名以禮經魁鄉薦登宣德癸丑進士第正統改元擢中書舍人秩滿以績最陞太僕寺丞天順改元進少卿累階中憲大夫初公為中書舍人尚寶少卿袁中徹獨傲公公具言其過遂置於理竟坐罷去兵部建議擇太學生善書者書武臣誥已得請矣復有以歲月乆近論之者公上疏以為若是則不善書者亦得濫預詔是其言為太僕丞時北敵為患公建言選將練兵數事多採行之為少卿慨然以馬政脩舉為已任屢奉命督理虧耗者自衞使郡守而下悉聽決無不畏法感德有順聖川者水草甘肥永樂中嘗牧馬蕃息天順初屬公往視定築二城用養天閑之馬増二驛於中道以便往來凡百利害悉條陳以聞詔嘉納之公毎歲往理馬政不憚勞勤壬午冬忽得寒疾猶強視事癸未春疾甚還京遂不起實三月十五日也距生永樂癸未閏十一月七日享年六十有一公孝友之行出於天性痛父早世毎遇時祭哀戚不已嘗迎母於京邸就養務得懽心拓地築室以居宗族弟姪作詩規戒子孫無不備至在京師買棺助人不能塟者凡十數恤貧濟難恆恐不及可謂君子人矣配孔氏累封恭人側室尚氏張氏楊氏子男四人長𢎞經次𢎞倫早卒次𢎞紀郡庠生次竒尚㓜女四人長適廖方鼎次適訓導尹嗣禎次適刁石次適蕭漢從孫榮將扶柩以歸卜塟於鄉某山之原以祭酒劉益先生所為行狀乞予表予與公為同年友故不忍辭而次其事使劖諸墓上之石焉
  遵化衛指揮僉事贈昭勇將軍馬公墓表
  公諱索珠其先居朔方元有天下都燕入居薊州遂為遵化人曽祖瑪穆特仕元為中書左丞祖逹實宻為逹嚕噶齊從祖托和齊為開府儀同三司太尉録軍國重事父阿勒坦為明威將軍公性資英敏體貌魁竒自㓜從事詩書尤閑於兵法仕元為樞宻院斷事暨我太祖髙皇帝定天下慨然歸附以武畧見用為兵士之長屬籍振武衛洪武五年調興武才能日著時上夜夢一人長身廣眉器宇宏偉侍衛左右周旋甚悉問其姓名對曰鎖住馬明日即命羽林百戸潘雄宣訪於衆乃得公曰鎖住馬者公之號也視其狀貌脫如夢中所見上喜而異之特陞鳳陽中衛指揮僉事因號應夣將軍時十八年正月二十七日也未幾從師北征大寧遼東至金山復從征龍安一渡河一迷河追擊納克楚及平大寧和中俾守大寧前衛復征捕魚兒海子哈勒哈累立戰功賚與甚厚特賜誥命二十二年顧遵化為喜峰口要路逼近邊境以公熟知地勢遂調遵化衛復賜誥命公乃練士卒脩武備於龍山之南構屋數椽戎務之暇與親兵耆舊㑹聚為樂延章縫之士討論古今成敗得失人才賢否不以富貴驕人四方文人才士莫不聞風而至公益虛心下問故其識見大過於人及太宗文皇帝興靖難之師公首從之奮力皷勇以自效遂死於敵上深憫之録其孫榮為指揮同知公生元至正辛卯七月二十三日沒洪武己卯七月十四日得年四十有九配馮氏贈淑人合塟龍山之南子男一日祥與公同沒於陣孫男一即榮也既受䕃敘正統己巳以才能進都指揮僉事充右叅將協鎮薊州永平山海等處乃以公死國迄今六十一年而墓未有表大懼功行莫白於世以鄉人崔富嘗守吾鄧託請文於石辭弗獲為述其槩而系之辭曰有赫前人勝國名臣歴世罕倫公也華胄匪襲其舊挺然獨秀初以才雄精神上通擢任兵戎屢督戰騎轉守邊地益思盡瘁皇起於藩公屬櫜鞬卒喪其元有孫洵武克繩其祖作鎮東土龍山之陽刻此銘章百世之光
  奉政大夫浙江按察司僉事彭君墓表
  君子坐累既白而卒於以見天理之有在也向使未白而卒君子之心固無愧怍怨尤於其間而世之為善者怠矣安福彭君君子人也不幸坐累逮至京師所枉既白寢疾十日而卒天理於是乎不泯君諱貫字進唯一齋其別號也家居智溪其先出番陽曰忠泰仕宋為吉州判官因家於安福曾孫曰亷訪使仕益亷訪子曰轉運使國祥轉運十世孫曰復安以同族曰伯樞者無後以其子同升繼之即君之父也以君貴贈刑部雲南司主事母郭氏贈安人君自㓜秀爽不羣父兄咸異之稍長篤志進學遂領鄉薦登正統丙辰進士明年冬擢刑部雲南司主事是司獄繁多滯君涖任旬日剖決無留難毎於燈下詳讞其室人曰勞心如是彼罪人者安知之君曰吾盡吾心耳有盜伐山陵樹君驗其去陵逺遂薄其罪有中官獲盜送鞫欲掠殺之君曰吾豈可殺人以媚人哉卒處以常典有夫婦犯法當俱死君憐其一子在抱出其婦凡斷獄平恕多類此尚書魏源深重之源去囚反獄金濓為尚書以為典獄者私弊所致委君整飭乃得贓狀者奏謫戍邊自是防範始嚴歲癸亥用濓薦陞浙江按察司僉事督理屯田君見餘田多荒由子粒之輸與正同乃奏請遞減餘丁民人之輸田遂不荒孔氏在衢者家廟如闕里元賜田以供祭國初由偽姓罪累田盡入官君奏請復給嘉湖水災朝廷遣官覆實君遍履視之計虧常賦數十萬君曰為民獲罪尚何恤邪獨具實以聞遂免徴尋丁外艱服除復任景泰庚午受勑命推恩及親時處州盜起御史李俊督兵挫其勢有嫉之者反誣奏之事下守臣都御史軒輗以君公直檄往亷之卒釋其誣復屬理軍政凡詭籍妄附者悉正之洎詔恤刑復委君案閲可矜疑者皆得不死所至興學校正風俗除奸弊民皆悅服按察使陳璇禮君獨異由是同官多忌之或譖於都御史洪英乃求君與璇之瑕考奏左遷君不與辯力以疾辭還家浙人數百上疏乞留不獲璇既得辯英坐是被劾而去君居家怡然自得時徜徉山水間世事一不掛口天順己卯用子華貴復受誥命進奉政大夫脩正庻尹及卒於京師凡卿大夫士莫不悼惜咸往哭弔君平居孝友事父母處昆季鹹得其懽天資剛明而噐度髙邁臨事立決確然當理是非成敗常預料之後皆不爽尤善別人物髙下暇則書史不釋手為文以辭達為主從學者甚衆卒年五十有三天順庚辰十二月十一日也配伍氏有淑德累封冝人子男四人長曰禔克家不仕次彥充禮部儀制司主事次華翰林院編脩俱以進士發身次禮邑庠生女二長適劉某次適劉某俱名族也禔與華扶柩將歸塟於故里乃以君從子學士時之狀乞予為表刻石墓上予不獲辭乃述其槩而系之以辭且以為世之力善者勸辭曰安城之彭世逺而芳簮組相繼後先爭光有卓嗣人明時奮翮偉績賢勞世豈多得樂天知命曽不尤人橫逆之至我心無嗔數之乘除乃豐厥後益振家聲自天之祐眷此善行匪溢其詞刻諸堅石終古不移
  中議大夫黃州知府致仕滕君墓表
  記曰親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況為人子者其孝在於顯親揚名者哉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滕昭痛親之俱逝手述其行乞予表其墓予哀其用情而不忍辭按狀滕君諱霄字九臯其先開封鈞州宻縣人元季避兵徙南陽之汝州曾祖公甫祖貴父興俱潛徳弗耀君自㓜天資穎秀為州庠子弟員永樂初貢入太學久之擢禮部司務陞祠祭員外郎有精勤之譽歲丙申用薦陞湖廣黃州知府抵任以寛厚為政民有爭訟者諭之禮義興學鋤奸政聲翕然黃岡之民訴有虎害君為文告神虎即逺去宣德中行部至麻城有訴勾軍戎士為人殺死不白者君宿城隍廟亷之見一刺䑕走入寢處盤旋而去即使人追之至一池塘潛伏不見掘之得屍即戎士也因獲所謀殺者遂正其罪逺邇驚異郡之獄囚一訊而決未嘗久繫人多德之九載秩滿黃民不忍釋去上章懇留詔令復任君益勞心撫字惟恐一民不得其所在黃凡十有八年而亷㓗之操如一日甲寅歲乃引年致政而歸閉門甘守淡薄如未仕時正統改元三月三日以疾終於正寢距生呉元年二月三日享年七十太恭人程氏克盡婦道隨行仕途佐以勤儉君卒後家無儋石之儲太恭人孀居獨持門戸凡百所需皆出勤儉之力有售書者過門輙脫簮珥易之以授昭曰讀此可繼父志也昭甫成童遣為郡庠生遂領鄉薦授監察御史乃迎太恭人就養京師毎戒昭曰爾父居官始終亷㓗爾任憲臣尤當淑慎況吾平生不喜華靡勿以我故而較豐約昭奉命惟謹天順己卯以昭貴乃獲勑封祿養方殷忽遘一疾惟顧謂昭曰汝能輸忠報國不墜家聲吾瞑目矣言訖而逝癸未十一月二十三日也距生洪武丁卯九月十七日享年七十有七滕君先配李氏早卒贈恭人太恭人其次室也子男二人長曰振次即昭孫女二人長適貢士郭昇次㓜在室孫男五人昭扶柩南歸卜以明年某月某日合塟杏園之南岡嗚呼滕君夫婦善行豈不足以為邦人出仕者之所取法哉是為表
  朝議大夫國子祭酒劉公墓表
  髙官大爵有才能者皆可為之而祭酒則不可為蓋必學行老成足以為人取法者斯稱其任焉天順己卯祭酒缺員朝士大夫中抜而用之非不近且便而必求於數千里之遠外若劉公豈非學行老成者之難得乎予方哭公之亡而公子溥請表其墓同年之好不可孤也按司業張業狀公諱益字崇益別號覺菴先世安成人後徙吉水曽祖某號章江祖某號村老俱隠德弗耀父宗平號拙菴四川大寧儒學教諭為學士解縉所知薦脩永樂大典書成陞翰林檢討母解氏即縉之從女弟生子三人公其仲也自㓜穎悟好學弱冠㳺邑庠從前司業曽暹受易經知州柯暹來掌縣事見公勤力不怠獨加奬曰此必異日名士也宣徳壬子遂中鄉試第四人登癸丑進士第正統改元授兵科給事中戊午弟觀復中鄉試第一人登己未進士第兄弟同朝士林榮之尋以山西久旱命公往祀河瀆西海之神祀罷大雨人以為至誠所感六年以績最賜勑命推恩及親乙丑持節冊封周王有所贈遺悉卻之不受既還聞母喪塟祭一遵古禮服闋改刑科給事中己巳秋敵逼京師人心危懼公疏陳禦敵䇿朝廷嘉之即命公往募山東諸道民丁習武藝以備調遣人皆倚以為安是歲冬以公勞績陞湖廣布政司左叅議時興師征苖山川險阻所慮者督運軍餉同官難其行公曰地方失寧咎可逃乎乃毅然當之襄事而還時御史出廵歸者必劾方面之不職於公不惟無疵可擿且疏其為政寛猛適中得民心上特賜誥命以旌其能仍推恩及親天順己卯用大臣薦召為國子祭酒公以師為司業弟子為祭酒不可欲固讓之至則暹已致仕矣公既蒞事乃申勑學規作興士類諸生翕然從之天順癸未十二月十有六日以疾卒距生洪武壬午三月二十九日享年六十有二配徐氏封恭人子男三曰澡早沒曰溥曰濬女一適周仁達孫男二曰機曰楩公偉貌脩髯容止典雅望之可知為儒者師然篤於孝友性度寛和橫逆之來未嘗與較有加誣者亦不復辯待其自明人以是多之作文理為主辭意條暢尤好吟詠音律清淡亦工翰墨字畫遒美求者接踵於門所著覺菴集若干巻藏於家卒之日上嗟悼遣官諭祭公卿大夫咸弔哭之嗚呼公之儒行足見重於世有如此者予故次第其事而授溥使歸刻諸墓石以示後人
  復齋焦先生墓表
  翰林庻吉士焦芳持其祖之行實謁予告曰吾祖儒行可述非得重世之文第恐不白於世敢以鄉後學請於下執事者予憐其志而為之表雲先生諱顯字宗仁復齋其別號也世家南陽之泌陽曾祖某仕元為萬戸抗志不合即棄官歸隠而終祖良輔父成俱樂志不仕母董氏有淑德先生自㓜不凡穎敏端重為父母鍾愛出入擕之口授古訓輙成誦稍長遣入邑庠為弟子員勵志讀書師友莫不許可時泌乆乏科目咸屬先生適以內艱居家服制將闋有司強起之不從永樂甲午遂登鄉科明年春闈中乙榜有勸辭之者先生曰命也當順受之擢易州儒學訓導恆以不任為懼雖東脩之禮不茍納邑之材士賴其啓迪率多成人永樂甲辰秩滿以績最選擢韓王府教授輔導宗藩其任益重先生亦竭心力不少怠久之曰人生貴適意耳吾何戀於此遂上疏乞骸骨時宣德丁未先生年纔四十有五人或以為太早先生曰早圖晩節古人所尚竟得請以歸營別墅於泌城之西去家數弓許為屋若干楹繚以周垣䕃以佳木園池蔬菓觸目成趨日與鄉之故舊幅巾藜杖徜徉容與於其間且曰向為儻來之物所絆今始復吾此樂耳為人簡易寛厚初無町畦處父兄宗族鄉黨間無不得其懽心見孫芳聰秀俾入邑庠曰是能繼吾家聲者已而果領天順己卯鄉薦時先生年七十有九喜曰老夫含笑入黃泉矣至八十有一乃卒天順辛巳三月六日也配武氏繼呉氏俱先逝子男五人長宣次溫次朗次舉次鑑孫男十一人曾孫男二人是月二十日與武氏合塟於泌城西南先塋之傍系以辭曰泌之儒先不多見也有美復齋焦之彥也粹行清文心罔衒也啟迪輔導力不倦也晚節遄歸適所願也別墅徜徉名鞅之弗戀也考祥視履闔邑之獨擅也昌厥後人不掩其善也我勒斯銘永為鄉人勸也
  長樂林表
  吾族上世逺不可考其在宋有兄弟四十八人自後子孫屢遭兵革不能自存於是棄家走四方各避害以全性命而已國朝洪武初惟先祖少保府君來守祖塋嗚呼以四十八人之後無慮千百指豈料守祖塋者僅存一人吾族之衰未有甚於此時者也已而先祖乃生三子於今孫枝又漸盛焉賢竊官於朝推恩三代曾祖祖父俱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吏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妣皆一品夫人蓋盛極而衰衰極而盛一理勢之自然耳雖然盛極而衰之家不再盛者多矣吾族既衰而復盛得非前人積德之厚歟譬之水焉淵之深者流必逺或暫阻焉終不害其逺也譬之木焉根之固者發必茂或暫困焉終不害其茂也吾祖之墓去鄧六十里號曰長樂林者自宋以來然也吾髪未燥時毎隨父兄往拜掃焉但見叢木脩竹屯雲蔽日中有數墳纍纍相向吾於斯時茫然不知本源之義也洎為諸生讀書講道心始開明歲時拜掃之際方思先世盛衰如此亦不慮及表而著之也未幾出仕於朝三十餘年思欲表之亦莫之就而且於勢有未便者今也始克為之蓋其志之堅情之切思之久成之急有不可得已者第恨為之已晚難免不孝之罪或曰昔歐陽公為龍岡阡表蓋卜塟其親已六十年矣且曰非敢緩也蓋有待也今子塟其祖亦三十餘年而始為之抑豈非有待之云乎是大不然吾於初時何恃而待但其為表乃在恩典極隆之後亦若有待焉者蓋事之適契豈敢上擬先正哉嗚呼後世子孫誦此刻文可不惕然懼其衰至而思有以繼其盛乎欲繼其盛豈有他哉惟脩德行義而不虧焉可也噫可不慎歟
  古穰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七
  明 李賢 撰
  墓誌銘
  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文安伯追封文安侯諡忠僖張公墓誌銘
  今世勲臣之盛無如張氏一門蓋永樂初靖難之臣雖衆而功之著者河間定興兩王也天順初翊戴之臣雖多而功之著者文安太平兩公也嗚呼張氏父子兄弟四人咸建非常之功此所以享福祿榮名於當世與國咸休也與文安之終其子斌前期來請塟銘按狀公諱輗字文端河南開封祥符人父諱玉贈奉天靖難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榮國公追封河間王諡忠武母王氏元判樞宻院事執中之女追封河間王夫人生三子長諱輔奉天靖難推誠宣力輔理佐運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英國公追封定興王諡忠烈仲即公天順初自太子太保兼中軍都督府右都督進封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文安伯追封文安侯諡忠僖季諱軏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平侯追封裕國公諡勇襄公自㓜聰穎動止不凡六七歲時即能習禮儀讀書史悉通其大義稍長益力於學不尚紈縠之習河間王早已死國公不及逮事事母夫人尤篤愉色婉容可方古之達者敬禮其兄若嚴師焉於弟尤盡友愛之道親賢取友樂善不倦由是上下皆得其懽心母夫人特鍾愛之永樂中以勲臣子入見文廟竒之特授金吾前衛指揮使歴長陵神策兩衛公益淑慎自將大獲時譽正統初今上念公父兄之功且姻聨戚里進錦衣衛都指揮僉事日侍經筵十四年以勞勩陞僉後軍都督府事領禁兵宿衛蓋以公勲戚故託以心膂之寄也尋加太子太保又進兼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公益毖懋小心夙夜在公務竭忠藎所部將士咸畏愛公而不敢犯天順改元上復位公首以翊戴之功封伯食祿一千三百石子孫世襲賜以誥劵仍典宿衛兼都督府事三年以老疾乞謝事上念公宿德特許優閒調攝且命醫專視賚予有加時致存問五年冬上思公欲一見特遣中貴人賫寶鏹三千緡及白粲羊酒等物往賜公且道意遂力疾強起入見上甚歡顧問良乆命公仍典宿衛寵眷彌隆六年春忽疽發於背自謂不可復起乃上疏言臣本庸謬遭遇聖明安享髙爵方圖報稱柰何大數止此惟皇上以宗社生民為念任賢治理用臻康泰臣瞑目於泉下矣他無所請上惻然以手詔諭公曰覽卿所言忠愛可嘉今卿疾勢雖篤尚加調䕶以副朕意即日遣中貴人賫白金百兩往賜之命至而公薨矣實二月三十日也距生洪武庚午二月一日壽七十有三訃聞上震悼輟視朝一日追封賜諡及賻儀悉從厚典遣禮官諭祭工部治塟事公之死生可無憾矣公風姿清偉辭氣雍容接人謙恭絶類儒者暇則閉戸觀書為盆池聚石襍植花卉以自適賢士大夫至則倒屣出迎講説道義亹亹忘倦性不嗜酒而待客務盡欵洽尤好吟詠於凡古詩無不熟覽亦敬禮方外之士內典丹書悉得其肻綮教子務循禮法而治家尚儉所居賜第未嘗增新見孤貧者必傾財以賙之俾得所而後已聞人之善稱道不釋口有不善則避之以故人人企仰而被其容接者自以為幸噫勲舊戚里門第之髙爵位之隆求其清聲雅望如公者豈多見哉公配侯氏有淑德累封文安伯夫人子男四人曰鑑曰瑄早卒曰斌為勲衛即繼爵者曰昌女三人一適後軍都督郭英一適保定侯梁珤一適李玉孫男四人曰亨曰洪曰淳曰清斌等以是歲某月某日奉塟於都城南盧溝橋之西從先兆也銘曰勲戚之家有美張氏父子弟昆以續以似惟忠僖公志行尤敦不矜以驕侃侃王孫左公右侯惟我同母篤是天倫惟孝惟友薦膺帝眷時譽孔昭帥兵宿衛遑恤其勞翊戴之功在公尤偉爵與功崇介此繁祉公也危懼翼翼小心謝病斂跡深淵是臨帝起復公櫜鍵甲冑相古先王人惟求舊忠誠允蹈之死弗渝懿哉行實允冝特書洸洸武臣公為稱首勒銘堅珉千載不朽
  資善大夫刑部尚書劉公墓誌銘
  劉之先河南祥符人其逺祖有曰功甫者仕宋為江西萬安丞子孫因家焉自是以來宗支蕃衍代有顯宦具劉氏家譜公諱廣衡字克平曽祖仁一祖昭年父俊英俱業儒不仕祖父以公貴累贈資善大夫刑部尚書祖妣鄭氏妣歐陽氏累贈夫人公自㓜穎敏在醜夷中卓異如老成早失怙恃遭家多難諸弟㓜弱公與兄廣泰綜理家務家遂以振閭里莫不嘉羨曰劉氏有子矣洎長入邑庠授易於鄉先生翰林檢討宋琮永樂庚子遂領江西鄉薦益肆力於學登甲辰進士第宣德戊申拜刑部廣東司主事乙卯陞陜西司員外郎正統丁巳再陞浙江司郎中凡歴三署廉明之譽翕然庚申秋朝廷軫念四方多罹飢饉欲廣蓄積以禦荒歲乃簡廷臣分理預備之政勑以便宜從事公在首選往浙江即日上道遍歴郡邑所區畫甚多得粟數百萬石為四倉以儲之復督勸有司築陂塘抑豪強拯困弊事集而民不擾既還朝廷嘉之甲子陞陜西按察司副使命專理重刑凡疑獄賴公而明者甚衆己巳陞陜西布政司右布政使明年上以陜西邊務方殷特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鎮守闗中公益感激自效條陳數十事皆安邊禦敵利國便民急務多見施行時邊報多警公從容裁處鹹得其肻綮督脩城堡七十餘處復奉勑轉輸軍餉數萬石於邊城適歲旱民饑因設法濟之俾不失所而公家之務亦辦尋召公還京治院事未幾復命往録南京法司之獄多所平反既還有白金綵幣之賚壬申秋復奉命糾察湖廣庻職之亷貪者凡所黜陟人服其公且條陳軍民利病數事多見采納既還勞以羊酒時福建浙江民鄭懷冒王孝心等作亂特勑公馳往督兵捕之至則賊已就擒公察其嘯聚之故以山有銀塲連亘深僻賊得以潛伏其中即命伐山通道且奏設縣治以便廵視其患遂息已而守臣以所獲賊屬俱論謀逆報功希賞公覈其實得首惡者十人餘悉縱之事竣而還賜白金綵幣甚厚丙子復奉勑廵撫遼東提督軍務鎮靜不擾逺近悅服天順改元春皇上復位特召公還陞刑部左侍郎八月遂進尚書累膺金帶綉袍之賜公感上知遇益自力以圖報稱秋九月忽遘風疾而瘖即上章懇乞骸骨詔許之既而言語如常衆醫皆喜曰公疾瘳矣公獨不以為然惟諄諄屬後事未數日疾果復作竟不起天順二年十二月十五日也距生洪武某年某月某日享壽六十有四上聞訃嗟悼遣官致祭於其家復命有司為營塟事公為人直諒通敏寛厚坦夷處已接人一出於誠不立崖岸平居溫然和氣可掬及遇事能斷毅然不可奪而亷介之操始終不渝雖歴通顯服食無異於寒士尤以文學推重於時所為詩文有集藏於家娶康氏累封夫人子男四曰述古曰述憲中順天府鄉試曰述某曰述績為邑庠生女三長適歐陽聰次適蕭欽訓次適王鴻孫男二孫女四銘曰葦有松焉挺然秀㧞石有玉焉孚尹旁達大江之右懿此劉公卓卓溫溫如玉如松發跡司刑爰歴三署巨臬名藩大有時譽都臺薦升司㓂載登既忠以勤皇寵是膺惟德之厚惟才之長惟學之富懿此劉公邦家之光胡不憖遺皓首巖廊我懷伊人昭代稀有刻銘堅珉永世不朽
  中憲大夫大理寺左少卿李公墓誌銘
  庚辰歲暮上將時享太廟前期詔百官陪祀者皆致齊大理李公與其僚友同宿公所夜談二皷盡乃寢至五皷將趨朝訝公乆不起視其寢曰死矣傍無綱紀之僕京邸寥寥殆無以為殮嗚呼悲哉踰數月其長子匍匐而來泣請銘予與公同朝乆相知又稔不復辭按其友國子祭酒劉益先生狀公諱茂字茂蕚唐西平忠武王裔也忠武七葉孫曰祖堯始徙吉水之谷坪至十七葉孫人傑復徙縣治學宮之東公曾祖諱永吉祖諱文泰俱隠弗仕考諱伯葵以公貴累贈奉政大夫大理寺丞妣劉氏贈宜人公二歲失恃母氏撫育之成童見其天資穎異俾從師講學學大進有司選為邑庠生益勵志不懈宣德乙卯以易經領鄉薦正統己未登進士第尋丁內艱哀毀踰禮鄉人稱其孝釋服擢大理評事讞獄平恕有聲遂授勑階文林郎己巳用廷議陞寺丞景泰初以南京舊都諸司庻政多怠弛特勅公按行至則考覈百司而黜陟之審録獄情而伸理其枉事竣乃還初衆以公為晚進當此重寄慮或不勝既而舉措得宜如碩望老成者始加嘆服尋上治兵安民救時急務凡八事多見采納賜誥階奉政大夫未幾進右少卿乙亥復奉勅録南京法司殊死已上獄俱得其情聲譽益振時南京大理缺人遂命公掌寺事天順初召還進左少卿公愈益盡心刑事復受誥階中憲大夫遂至不起公天資淳篤操履端慎孝友之行著於鄉邦而性尤尚約所得祿入計一身用度悉分以奉諸兄及賙宗黨之孤乏者平生不喜以賢知先人雅度雍容僚友莫不愛重為文典實類其為人死之日喪具不備衆為之鳩金以助朝廷聞訃遣官諭祭於其家公生永樂丙戌十一月十八日卒於是歲十二月二十七日得夀五十有五配鄒氏累封宜人子男二長曰全次曰竒女三長適某次適某皆名家子也全扶柩南歸卜以某歲某月某日塟於某原為之銘曰惟家之約乃士之常惟公起家以約自將奮自布韋歴登顯任祿入之餘宗黨是振宅心仁恕獄多平反慕於與張曾不憚煩惟德之原曰孝曰友公能充之宜臻永乆今胡不然有命在天公雖往矣清譽綿綿
  鎮國將軍錦衣衛都指揮同知孫公墓誌銘
  公諱顯宗字光表別號澹樂世居濟南之鄒平故㑹昌伯贈太傅安國公諡恭憲忠之子今太保㑹昌侯繼宗之弟母董氏安國夫人張氏其生母也公自㓜俊爽異人居常幹蠱太傅之為永城簿公侍行太傅蒞政時公kao即扄門自守不納私謁太傅竒之以為有子巳而董工脩山陵不以家務累心蓋倚公也宣廟為皇太孫時冊公女兄今聖烈慈壽皇太后為妃宣德改元正位中宮上命中貴人劉寧取公昆弟至京入見上喜公動止詳雅以為府軍前衛指揮同知賜錦綉衣一襲宴於宣武門賜第宅一區於東華門左公嘗隨侍習武藝上見公騎射精熟又大喜賜以珍禽一日上取魚於太液池分賜公昆弟烹食之次日公不至上曰得無以魚骨梗之乎及公至果以是對上大笑曰偶爾中耳正統改元以公昆弟至戚待之愈厚己巳秋車駕北征命公留守公夙夜弗倦屢獻良䇿景泰改元有小人貸公白金不償反造謗言朝議欲陷公且宻緝之公坦然略不介懷乆之事乃釋天順初公與太保暨昆弟子姪同迎英廟復位特賜勅褒奬陞都指揮僉事累賜金帛楮幣蟒龍麒麟袍服尋陞都指揮同知食祿錦衣衛天順甲申十一月十七日以疾卒距生永樂戊子五月十二日享年五十有七公荷列聖眷顧之隆三十餘年小心翼翼未嘗敢以貴富驕人雖在優閒日勤朝謁為人慷慨讀書好義居家孝友安國夫人喜公勤誠鍾愛之無異已出每退朝昆弟㑹於一堂怡怡終日子孫眷屬多至數千指無乖爭者性樂施予婚人之男嫁人之女舉人之喪不一而足屬纊之際無他言惟顧其二子曰勉盡忠孝訃聞上哀悼遣官諭祭於柩前復令有司為營塟事公娶李氏繼丁氏再繼吳氏俱封淑人生子三長曰琥早卒仲曰瓏季曰璃俱錦衣衛千戸女三長適神䇿衛指揮李謙次適散騎舍人郭嵩次適寧逺伯孫任勇孫女一在室卜以成化元年二月十一日塟香山之原從先兆也銘曰貴富常情驕奢自至有不驕奢孰尚其志懿此孫公安國是承不侈不矜澹樂自名豈惟澹樂篤是孝友賙貧恤孤惠亦多有譽隆戚畹孰如公門惟弟惟昆惟子惟孫公今已矣世澤有繼我銘其藏永永無替
  中奉大夫湖廣右布政任公墓誌銘
  公諱禮字敬讓別號澹齋世居西江之豐城前人歴有顯宦有至司空樞宻副使者七世祖陸呂登宋景定進士官大理評事祖原傑以上多隠不仕父載逺以公貴贈朝請大夫河南布政司右叅議母鄭氏贈恭人公自㓜頴敏為父祖鍾愛稍長從明師遊力學不倦永樂庚子以詩經領鄉薦遂登辛丑進士時二親尚無恙間得請南歸扁其堂曰順親鄉人榮之越三載召至京遣持節冊封楚王禮成而還凡王府金幣之賚俱弗受文廟對廷臣屢嘉奬之宣德丙午擢工部營繕主事司素號繁劇公至理之裕如尚書呉公大竒之由是闔部章奏移文必經公然後行戊申奉命取淮浙工人四千餘赴京公持法雖嚴而撫諭甚至未有一後期者同行五人皆以悞事黜惟公得譽特賜勅進階承德郎時議欲脩宮殿者僉曰此大事也非採辦於四方不克成惟公久在營繕知所積足用與否乃召公問狀公上章極言其不便遂免採辦事竣朝廷賜綵幣以旌之甲寅以秩滿陞郎中勤慎之操愈勵正統戊午丁外艱服闋用薦陞四川布政司右叅議善政甚多流移之民得公招撫而復業者八千餘時雲南貴州播夷不靖連歲興師公奉勅督軍饟十餘萬斛或遇㓂阻不為懼兵以足食師還有欲論功者公止之曰此亦分內事何足言己巳丁內艱景泰癸酉改河南值歲凶公振貸於諸郡活饑民數十萬乙亥春秩滿用薦陞湖廣右布政使給前任誥進階朝請大夫時苖冦作亂朝廷命將討之督軍饟之功在公尤多天順庚辰春以老疾致仕方將優游林野以適其所適居三月一疾而逝是歲七月十七日也距生洪武乙亥六月二十日享年六十有六公天性孝友襟懷坦夷急於濟人而薄於自奉其接人也誠不設崖岸居官四十年聲譽籍甚可謂人中之翹楚者矣配周氏繼蔣氏累封恭人子男三長曰善順天府儒學教授次士淵次士霑女二長適萬景同次適黃成章孫男六孫女四善卜以是年十一月某日將奉塟於邑山之原乃以國子祭酒劉益先生之狀來請銘銘曰先世之澤逺以長瞻彼後裔如蘭芳有卓其孫才且良讀書起家煒有光歴躋膴仕奮顯楊佳聲籍籍聞四方薦膺寵錫雲錦章家庭夙志允已償早圖晩節歸故鄉全歸瞑日邱中藏嗚呼新阡城下岡太史之銘在幽堂後千百載無毀傷
  奉訓大夫吏部文選員外郎尹君墓誌銘
  尹氏之孤曰天覺持其父之行狀泣且告曰愛吾父者莫厚於執事幸而銘諸墓吾父之目瞑矣噫我知尹君者為銘固宜按狀君諱弼字廷佐號介菴常之宜興人也曾祖俊卿祖伯敏俱不仕以善名一鄉父時中篤儒行居亳溪之上嘗搆一軒聚圖書其中扁曰清趣以自適鄉人稱亳溪處士雲以君貴贈承德郎吏部文選主事母吳氏贈安人君自㓜端謹為父母鍾愛年十八入學為生徒時父母繼沒哀毀過禮里人悲之正統戊午以書經中鄉選明年入太學學益富尋歴事吏部聲譽勃然聞搢紳間正統甲子春冢宰試其能曰主銓事者非此人不可乃請於上而授之君益自力期副所知遇既六載勤慎如一日上嘉之賜勅授承德郎正統丁卯進署員外郎適東宮初建詔中外之署職者咸即真君與焉復有白金文綺之賜又進階奉訓大夫方期以大用而一疾不起矣予昔與君同官交好最久見其處已待人一於謙恭不少懈言若不出諸口而勤於職務人莫能及蓋訥言敏行之君子也為詩善古選有漢晉風味尤精於篆刻好蓄書畫適趣於琴性不嗜酒而喜延賓客此其髙情出於塵表夫豈流俗所能測哉君生於永樂丁亥八月十三日卒於景泰甲戌正月某日享年四十有八娶吳氏封安人子男四人曰天民天覺天常天秩女二人幼在室天覺等將歸塟於其鄉某山之原銘曰以德則壽以命則乖從古則然豈惟君哉嗚呼玉之佳在乎無瑕君之德百世之誇藏之於幽而不泯者有𤍞其華
  奉政大夫南京刑部郎中鄭君墓誌銘
  予正統初聞錢塘鄭君為兵部主事有能名而未識也間邂逅相遇接談之頃始悉君才識副其名君亦待予若素交者未幾君以薦陞而去久之不相聞則君已謝事歸矣天順庚辰廷試進士第三人曰鄭環乃君之子也予方喜賢者之有後足以慰君一日環忽衰絰以來泣且告曰環父沒矣幸憐而銘之嗚呼予與君豈一日之雅哉按其鄉人大理寺丞夏時正狀君諱垕字良載輿齋其別號也君自幼雅飭如老成人稍長從鄉先生受業奮勵不少懈凡經史子籍靡不渉獵發而為文辭理嚴切一時耆德宿儒皆折輩行加重莫不喜曰鄉里不乏人矣永樂中以春秋領鄉薦登甲辰進士第賜歸於家乃構堂於後圃扁曰樂存以奉親宣德中以外艱服除擢兵部武選司主事遽理繁劇若素練者時靖逺伯王公驥為尚書深器重之三年以績最賜勅階承德郎九年復以績最陞南京刑部江西司郎中君曰今日之職務尤當盡心者凡理獄訟務加詳焉有以舟行賈載兵自防者附舟之人因他事忿爭委貲而去誣以強刼因獲兵具論死君獨疑之鞫審所由事乃得白有甲乙相毆者乙以病死誣甲故殺既成案君直其枉遂得減論凡辯獄多類此嘗上疏言獄情數事朝廷多見采納部長或公出必委君署之尋賜誥進奉政大夫脩正庻尹一日與長官論議不合嘆曰吾不能詭隨以固位遂乞休致時景泰辛未年五十有六耳或曰君年力未衰何去之決乎君曰吾欲留有餘不盡之福以遺子孫況老母垂白在堂得遂膝下之養何樂如之聞者嘆服君既居家奉親之暇課子讀書門無雜賔淡然若與世相忘者預營壽藏於碧梧之原時遊其中其情之任達如此舊有寒疾忽發㑹母亦遘疾君遂驚憂不起屬纊惟以不終養為欠卒在天順辛巳正月一日距生洪武乙亥十二月二十九日得壽六十有六君為人簡重不尚浮靡尤寡嗜好有古法書名畫彛噐人或持去亦不顧惜所著有甲辰稿輿齋集措菴集若干巻藏於家君之先汴人七世祖筠孫仕宋為太中大夫從髙宗南渡居越之山隂曾祖克明從陳旅遊錢塘愛其山水之秀遂家焉祖脩父璧俱不仕璧以君貴累贈奉政大夫脩正庻尹南京刑部江西司郎中母陳氏累封太宜人配洪氏封宜人子男四人長即環翰林編脩次瓉次璽次璪女三人長適劉英次適王璋次在室孫男三人孫女四人卜以是歲某月某日啟竁而窆之銘曰錢塘之秀鄭君生焉出而用世業光於前惟位於才人不為滿君則泰然兢競自勉惟彼㝠數以乘以除孰如晚節有美令譽我昔㑹君知為大器今為君銘悲思曷既碧梧之原安此泉宮君名不朽桑海是同
  封翰林院編脩文林郎徐君墓誌銘
  今之制子官於朝三年即推恩及父如子官蓋人君以孝治天下其典未有盛於此者金谿徐瓊為翰林編脩三年其父即受勅封未踰年而卒嗚呼瓊之父死其可以無憾矣夫瓊持脩撰黎淳狀請為銘按狀君諱文字貫通別號拙逸其先世居臨江有栢軒翁者仕宋為撫郡博士因訪友人吏部尚書呉㮚於金谿見柘岡之東陽谷山水佳甚乃卜居焉遂為金谿人髙祖淵尚志明經與中書左丞危素為布衣交素薦不起鄉人師之稱松坡先生曽祖昌祖克明俱隠弗仕父邦用性愛竹手植萬竿作亭其間吟詠自樂因號萬竹翁母李氏繼母毛氏生子七人君其長也少從鄉先生遊讀書不少懈或勸之出仕曰非吾志也乃躬耕𤣥洲之上植有豐産遂泝江漢遊吳越以有易無而歸曰奉親之具足矣由是不復出平生所適惟四書羲帖每究其義而玩其摹曰道藝在是宣德間父年髙且倦以家政付君君夙夜任之不數歲貲用倍於前事繼母尤委曲盡孝得其懽心居親喪哀毀踰禮服盡而情不衰立塾延師以訓族黨子弟婚娶慎擇所宜以故子姓繁盛幾千百人正統辛酉歲大饑君慨然出粟千石以助有司賑濟既而朝廷下勅旌異乃讓其從父邦任景泰壬申復饑君再出粟七百石有司請立石君止之曰濟乏以僥名非吾意也鄉有貸者輒應之不計其償里豪有犯君者為其隣搆死婦誣之屬君為證君曰吾聞君子以直報怨遂白其誣有竊君之囷儲者君曰我有餘而彼不足無怪其然也盜聞之感悔性嗜酒不為所困不喜奉老釋或以福田利益為誘輙正言斥之貲雖饒裕而自奉甚薄初結屋𤣥洲號稼菴晚悟機非遂更今號及子瓊進士及第官翰林嘗勉之曰清慎忠勤四字不可缺一違吾言非孝子也邑大夫歲時請鄉飲以爵推之輒避不與殆所謂一鄉之善士者與卒在天順辛巳六月二十五日距生洪武庚辰四月六日得壽六十有二配黃氏封孺人子男二人長即瓊次曰瑤女二人長適龔克初次適楊仁政孫男五人卜以是歲某月某日塟於某山之原銘曰已能官者才之特也子能官而已受封者德之植也才足榮乎身而顯名德足裕其後而承式也若徐君之不仕豈徒雲哉抑尚德也嗚呼惟德是尚故報施之不忒也慶鍾於家鄉閭是則千載之下其德音昭然而不泯者庸非賴此刻乎












  古穰集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八
  明 李賢 撰
  墓誌銘
  輔聖莊懿夫人藺氏墓誌銘
  夫人姓藺氏山後興州人自幼聰淑為父母所鍾愛洪武三十六年年二十有六被選入掖庭勤慎小心容止端重宮闈之譽藹然歴永樂洪熈宣德正統奉宸侍御凡五十有九年不懈如一日亦未嘗有毫髪過舉而寛裕和柔之德著於上下累朝眷注之隆莫與為比用是受封輔聖夫人天順四年閠十一月二十五日一疾而逝距生洪武九年四月二日享年八十有五訃聞皇上為之哀悼不能已六宮無不痛惜一日上召臣賢曰輔聖夫人實朕之保母卿須加意為諭祭文臣賢奉命惟謹翌日遣官行禮諡曰莊懿贈賻之儀悉從厚典復命有司營塟事以內臣一人掌喪中宮以下罔不弔祭其生榮死哀之盛可謂千載一時者矣夫人從子曰清以夫人貴特授錦衣衛正千戸卜以今年十二月某日窆於西山某地之原乞予為銘納諸墓中予以夫人之德之功何可以不銘銘曰猗嗟夫人負此秀質入侍宮庭威儀秩秩明明列聖咸用爾嘉曽不恃恩寅畏彌加保我聖躬益殫厥慮翼翼小心佳譽益著乃食其報既壽且康福祉駢集御事之光生榮死哀膺此異數匪人之為實天所付孰曰泉室而日闇然有銘在石昭千萬年
  夫人陳氏墓誌銘
  天順二年冬十月宣府守臣武強伯楊公走書京師抵予曰哀子能無似粗效犬馬之勞至有今日深惟母氏鞠育之恩祿不逮養抱此無涯之戚往者朝廷推恩已贈夫人茲欲為不朽之圖敢抒情素於大君子之門覬惠然以銘諸墓予重其言而從之夫人姓陳氏世家陜西漢中父諱真漢中衛百戸母某氏封安人夫人性溫厚莊恪善女工自㓜為父母鍾愛比長擇所宜配曰非佳士不可時名家子楊宗禮有鄉曲之譽以媒通焉遂受夫人於陳氏之廟而歸於正室夫人曰吾聞婦道之良惟孝敬勤儉而已自是事姑惟謹凡敦牟巵匜用不敢假與不敢私閨儀肅整不少怠紡績補綴不憚寒暑衣食自御不厭粗惡姑喜謂人曰自新婦入門吾心未嘗不樂也未幾姑喪哀毀幾絶歲時脩祀如事其生子能初事家人産業夫人教之曰人生天地間不見用於時非男子也能自是從其伯父昌平侯洪立戰功朝廷嘉之累官都督又自邊城用薦者入統京營兵天順改元皇上復位特命佩鎮朔將軍印鎮宣府威聲震懾與昌平相望遂膺爵封實夫人義方之所致也夫人之沒景泰辛未二月十四日距生洪武辛酉十一月十三日享年七十卜塟於京城坤隅釣魚臺之原朝廷賻祭之儀甚厚宗禮以能貴受封榮祿大夫都督同知子男一即能也女一適都指揮劉政孫男幾人女幾人銘曰猗嗟夫人漢中之秀榮祿之妻武強之母桓桓武強為國虎臣義方之訓孰如夫人生榮死哀匪幸之㑹我銘其藏百世無廢
  太宜人李氏墓誌銘
  太宜人李氏諱道賢武略將軍溫州衛千戸某之女少保戸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黃文簡公淮之次室太常少卿采之母就養於京餘二十年忽一疾而殞采悲痛毀形來請塟銘予重文簡公為先達采又從事館閣中銘不可辭按其鄉人主事鍾清狀太宜人父母蚤亡有內戚王夫人者憐其幼且孤而育之太宜人天性仁孝遵王氏壼範未嘗少怠而織絍剪刺之事皆習為之精於是二姓姻黨交口稱譽無間言時文簡公年四十無子大為宗祀懼思同里閈女在室者無如太宜人第慮其生嫌託親故察其意太宜人慨然曰吾孤苦存活得托君子之門幸矣母夫人聞之喜遂為公以禮納之正室夫人楊氏嚴而有法太宜人左右承順曲盡禮意嘗曰詩不云乎夙夜在公寔命不同造物於人自有定分楊夫人聞其言愛重之由是閨門之內穆如也已而楊生二子太宜人生一子時人謂一門和氣所召凡楊所生子撫摩鞠育之勞悉屬太宜人公嘗罹患難十年時舅姑垂白在堂諸子皆幼復值歲凶太宜人相楊氏竭力治家不憚清苦滫髓之供未嘗缺乏用是舅姑安之公既遭遇位望日隆祿賜有餘太宜人儉素如昔雖有紈綺置之弗御平居溫恭不見厲色待宗族有恩馭童奴無叱咤聲尤惜物命不御魚肉惟蔬食終身子婦力勸曰幸得微祿足以奉養何乃自苦如此卒不聽曰吾厭彼而樂此何苦之有采以文翰起家自中書舎人歴太常少卿為吏部考功郎中時例得誥封其親制嫡母在者生母不得封朝廷以采之成器實母訓特賜誥封太宜人蓋優典也太宜人既以子貴心愈謙下或歸美之輙遜避曰有夫人楊氏在吾何敢當人益賢之卒天順己卯六月二十三日距生洪武乙丑三月十八日壽七十有五采扶柩南歸將以某年某月某日塟邑之德政鄉大羅山之原從夫兆也銘曰嗚呼宜人斯世之珍早失怙恃託身至親安分不矜恭侍君子淑慎在躬綏此福履有子言言克舉其官推恩錫命紫誥囬鸞不墜家聲伊誰之力嗚呼宜人百世之式
  節婦封太孺人倪氏墓誌銘
  南京倪氏本姑蘓著姓而女之出其門者惟孺人淑德為最盛孺人之父處士某讀書知禮母袁氏閨範甚肅孺人自㓜聰慧父母口授以書輒能記憶克遵女戒未嘗少違尤精女工凡剪製之事不學而能以故父母特鍾愛之曰吾女性行如此豈可儷凡子邪同郡張處士名豫者早有行義重其鄉媒妁一通曰佳配也即許而歸之孺人既入張氏之門恪執婦道上下咸宜之處士自幸得內助焉閲八年處士以疾卒孺人時年二十有四痛絶復甦重念舅姑年俱八袠二孤尚未成童將何依乎乃黽勉不死於是獨持門戶經理生業躬自紡績不憚勞苦營甘㫖以奉舅姑無異夫在時撫訓二子日以成立袁氏老而無依亦迎養焉朝夕承順顔色於三親之傍凡佳味暖帛均奉甚腆莫不各得其懽心人謂有子者弗能過也已而相繼以壽終孺人哀毀盡禮安厝得宜歲時奉祀尤謹宗族隣里無不嘆服孺人初見其子益資性穎異意謂必能起家乃遣入京庠為弟子員節縮用度以供從師取友之費益乃奮志力學底於成遂領鄉薦登永樂乙未進士第擢中書舍人陞大理評事受勅命推恩贈父如其官封母為太孺人有司以孺人守節無玷可厲風俗又上其事詔旌其門曰節婦久之益為翰林脩撰進侍讀學士為講官知制誥大獲時譽鄉人咸曰微孺人之力不及此未幾益扈駕北廵死於難孺人聞之曰吾兒得死所矣吾何憾動履如常時優游太平之世又十有五年而卒天順七年七月二十日也享壽八十有五生子二人長即益次曰晉孫男四人長曰䎘次曰⿰中書舍人次曰翺次曰翔太學生孫女四人長適晉州知州鄒和次適鄉貢進士周宗次適中書舍人朱奎一㓜在室曾孫男五人女二人卜以是年某月某日塟於某山之原⿰奉孺人行狀乞予銘銘曰嗚呼孺人為妻而宜為婦而孝為母而慈張氏之門孺人大之獨食其報匪天所私家山之原新塋是基我銘以貞千載弗隳
  贈文林郎監察御史韓君孺人徐氏合塟墓誌銘
  天順改元之明年春朝廷大施曠典推恩臣下有父母七十之上者越例先封贈之因存以及其亡惟時監察御史韓槃有母與焉鄉人以為喜謂千載之一遇者不數日訃聞忽至槃不勝其慟郷人又以為悲嗟夫浹旬之內倐喜倐悲如此人生於世其果無異於白駒之過隙矣乎槃抱哀捧親之狀踵予舍以告曰不肖既失怙矣幸母氏之存方少伸祿養而又棄背實不能堪計惟不朽之圖在銘惟鄉先達有以惠之則存沒之感寧有既乎予不能辭按狀槃之父諱昱字永輝世居彰德之安陽曾大父諱有昌隠居不仕大父諱性之仕元為萬戸父諱瓛洪武間用薦為隂陽正術生子四人永輝行第三少有大志以家素業儒因從鄉先生逰窮理之餘始為舉子學永樂庚子年踰弱冠遂領鄉薦中乙榜授陜西米脂縣學教諭其為教也嚴而有法弟子多所造就以宣德己酉三月十一日終於官距生洪武庚申某月某日得年三十有八生徒皆哭失聲為之心喪焉以槃故贈文林郎監察御史配徐氏為孺人孺人訓導伯詔之女自㓜為親所鍾愛洎歸韓氏時姑嫜在堂孝養惟謹而待姻族禮意周洽稱之者無間言既孀居綜理家政撫育諸孤皆有道守節凡三十餘年方恩命及門而一疾逝矣實天順戊寅二月九日也距生洪武己巳十月十日享年七十子男二長曰榮嗣祖業為隂陽正術次曰槃雲南道監察御史女三長適卜林次適千戸張銘次適王英孫男四女七邑城之西孫平村之原其宅兆也槃將歸而合窆之銘曰師道之良宜壽之長胡彼善人中道而戕較之子淵歲已多六況其門墻顯有私淑越配之貞誓死靡更撫其遺孤而底於成惟理之常宜食其報數莫移兮徒爾増悼嗟嗟伉儷無嘅於斯裕垂後人顯庸於時平村之原有封夏屋考石之銘喟然毣毣
  孺人西昌蕭氏墓表
  西昌大族有蕭氏焉今封翰林編脩尹君之室孺人其裔也孺人曾大父斯萬大父安節父德晉皆隠士母王氏生孺人自㓜淑慧善女工早失所怙母氏鍾愛之宗賢先生其外祖也嘉其不凡授以孝經烈女傳即能背誦通大意聞説古今人成敗善惡報應事暗記不遺暨笄乃擇配時同邑著姓尹氏子源有子奐重行義甚髙咸曰斯人非蕭女為配不可於是孺人歸焉即封君也時姑已早亡孺人至即能綜理家業凡取予應酬悉有條理若素練者親族初以為年少至是咸驚異之子源先以薦入館閣預脩永樂大典書成授福清河泊官便道過家賀客沓至倉卒應待饌具未嘗不精子源喜曰起吾家者必新婦也子源有子五人封君居行之四孺人處妯娌間善則推之咎則引之用是舉無乖戾視諸子姪均一無間季弟振重㓜孤孺人為之娶室置産無一毫德色恆以不逮養姑為恨尤重親黨見貧乏者至輙衣食以賑之遇婢僕以恩義上下之間無有不得其懽者封君嘗坐累臺院徃來道途間十餘年孺人持守門戸卒賴以濟家業不至於衰平居志向勤儉澣縫之事雖老不倦所御之服雖𡚁不忍釋見子直頴秀延師教之日望其成得一異味必留之曰為吾兒奉師也洎直弱冠乃遣入邑庠遂登景泰甲戌進士第選入翰林為庶吉士擢編脩天順己卯賜勅命孺人遂受今封初孺人就養京邸宿疾稍作及封君詣闕謝恩得團欒者數月孺人之疾不減乃偕南還就醫道次星子縣卒於舟中是歲十一月十二日也距生洪武庚辰二月十八日得壽六十子男一即直也女二人長適蕭仲昇次適毛仲練孫男女各一人卜以其年十一月三十日塟邑之江背壠之上嗚呼孺人起尹氏之家可謂賢矣予承乏翰長而直以簉屬相好故特表其墓以勸世之為人婦為人母者
  故妻贈夫人黃氏墓誌銘
  故妻姓黃氏諱淑靜世為將家髙祖某曽祖某祖某俱某衛指揮僉事父某族之彥俊者母周氏生四女夫人其季也自幼性慧為父母鍾愛方四歲㑹予於姑之家姑曰此良配也時以為戲言又數歲為宣德改元予入郡庠為諸生擇婚未成壬子秋領鄉薦明年登進士第又明年始委禽於黃氏正綂改元予官吏部驗封主事明年予父母聘夫人於家送至京邸居一歲生子一見而亡嗚呼悲哉予入仕之初官況蕭然凡百所需未有不缺夫人既主中饋綜之理之不遑寧居清苦勤儉不數月間家用視前十增六七俾予無內顧憂柰何命之不淑遂至失偶夫人不慮其死第顧予度日之艱雖至彌留猶惓惓焉死之日正統二年三月某日也距生永樂八年某月某日得年二十有八子名鎖住乳婦四易而成甫四歲能誦古歌詩賓至即拜跪應對能典謁矣忽一疾而夭造物者於夫人母子亦何毒之甚邪又踰年歸夫人之櫬於鄧州為壙於城南之左依舅氏之阡夫人初贈安人再贈宜人再贈淑人今加贈夫人累膺恩典光賁泉扃雖嗇於壽而淑德不泯為之銘曰脩短不齊㝠㝠有定情不能堪付之於命百年瞬息曽莫之殊銘以藏之終古不渝
  誌兒鎖住文
  兒鎖住李姓未有名賢之子也甫四歲以疾死賢由進士任吏部主事之明年家嚴與姊送黃氏於京師官舍為予室丁巳之五月也明年三月十二日生兒母生兒未見即亡兒鞠於乳婦一周歲五易其氏矣予既續周氏始克鞠兒於家漸能飲食再周歲頗能言悅人意俾予不能怒稍又能拱揖跪拜客至必見教之詩誦數十篇舉止有老成態予與婦鍾愛日加樂無既也三周之前十五日児嬰疾便指腹向父母言若有憂色醫者三四更而藥不中證過周之七日兒疾亟視父母淚盈睚睫不能言又明日夜乃死嗚呼兒鎖住何遽去吾而死也汝生而母亡人皆謂汝異凡必能成立未四歲而性慧人又謂汝後必能承家予亦自負如是嗚呼兒鎖住何遽去吾而死也死之旦具衾棺出化化之時始見其疾脾也脾之疾此地小兒多有能瘳者什伍兒鎖住治非其法竟以此亡嗚呼予齒三十四矣止一兒又死獲何罪於天而報之如是或者命數適然天固不能短長於其間然情之所鍾孰能已予之悲乎因誌其函骨之處以記歲月雲
  壙誌
  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平侯追封裕國公諡勇襄張公壙誌
  公諱軏姓張氏河南開封之祥符人父榮國公玊是為河間忠武王母王氏河間王夫人長兄太師英國公輔是為定興忠烈王文安伯輗其仲兄也永樂中公以勛戚侍太宗皇帝授錦衣衛指揮僉事洪熈元年仁宗皇帝嗣位恩賚有加特陞指揮同知宣德改元漢庶人作亂宣宗皇帝親率六師討平之公扈從有功賞予甚厚仍給世襲誥命正統甲子今上以北敵未靖命成國公朱勇往征之公為前行首敗敵於白城復追至氊帽山敵悉衆來戰公奮擊之敵讋而潰斬馘甚衆凱還以功陞指揮使又用薦陞都指揮僉事典禁兵未幾復署僉前軍都督府事尋即真時麓川賊子思機發復為亂上命將徃討以公副之既至分道並進一皷就擒師還至荊州復命公移師貴州以討叛苖㑹景泰改元遣使詔還以麓川功陞右都督總京營兵天順元年上居南宮公奉上聖皇太后勅符與太監曹吉祥忠國公石亨暨兄輗等協力擁戴迎上復位論功行賞進封公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平侯食祿二千石賜以誥劵寵賚之厚莫與為比仍官子瑾為錦衣衛指揮同知是年冬公上疏曰臣犬馬之年六十有五筋力日衰乞解兵柄以全晚節上方倚公不允二年春公得疾上即命御醫徃療屢遣中貴人視公賚與頻繁已而疾愈劇公復力疾上疏曰臣年命乖蹇藥不奏功旦夕待盡惟聖明為宗社生民計選賢任能以圖至治臣即瞑目地下矣他一無所請上覽之惻然復命公勉進藥餌以副眷念命下而公已卒是年三月十六日也距生洪武癸酉九月二十九日享壽六十有六訃聞上深哀悼素服罷朝斂日即遣官諭祭喪塟賻贈之儀悉從優等追封裕國公諡勇襄配劉氏繼吳氏俱封太平侯夫人生男一即瑾卜塟都城之南蘆溝橋之西從先兆也公儀貌雄偉負氣剛直以智畧雄人視古之名將不多讓也其勛績行實之大者將刻銘神道而此特列其槩置𤣥堂雲
  古穰集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十九
  明 李賢 撰
  行狀
  先祖迪功郎雲南江川縣丞致仕贈資善大夫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李公行狀
  公諱威字希原其先古薊人唐時有官於鄧者見其山水清秀地腴民淳遂土著焉子孫蕃衍宋光宗時有昆弟四十八人計三百餘口同㸑不分旌為義門歿後子孫用遺命合塟一丘今墓木成林者十餘里號長樂林雲曽祖諱成祖諱義卿父諱寛甫俱不仕以行義為鄉里表率族兄諱恭敏仕元為陜西行中書省平章政事以才能為時聞人至正十四年丙戌公年十四從本郡毛葫蘆義兵二十五年授金字銀牌毛葫蘆千戸三十二年至陜西授乾州總帥洪武初棄官歸家十一年有司以才能辟授福建興化府莆田縣典史尋轉山西平陽府翼城縣任滿以績最陞雲南澂江府江川縣丞乃慨然曰吾聞志士不擇地而行道化民成俗此其時乎至邑誠心佐令專事德教而民無梗化者有遺愛在民三十一年以年老乞致仕還家壽七十有八以疾終公器宇魁梧天資嚴重遇事敢為未嘗茍合所至人稱長者嘗曰士生斯世貴乎濟人聖賢雲仁者愛人四字吾未嘗一時不留心也在江川時民有詣藩司告商衆欲為亂布政張紞責速捕之令簿咸失措公以為安知非詐潛徃察之無狀明日自詣紞白乃止商以故得安凡事類此紞異之曰他日舉用必此人也未幾紞為吏部尚書㑹乞致仕竟不能留居家儼然非衣冠不臨子弟鄉之章縫牧校咸禮於家相與考德問業改行者什九民有訟者胥質焉一言愧服每羨陳仲弓王彥方之為人曰士大夫居鄉如二子斯無憾矣尤好施予民有匱乏者輒恤之不望報族中仰給者十餘家子弟俱事産業嘗曰良家所事耕與讀耳專耕則俗專讀則窘乃擇cq=524諸孫之秀者為郡庠弟子員用是家聲不墜公生於元至正元年癸酉十二月二十二日卒於明永樂八年庚寅九月十九日正綂以來以孫賢貴累贈資善大夫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娶楊氏繼孟氏累贈夫人側室張氏髙氏桑氏生子男三人長曰善次曰良次曰昇累封吏部右侍郎加封如公官女二人長適鄧州守禦所百戸丁鋭次適郡庠生鞏智族子曰旺信陽衛指揮僉事孫男十人長曰孟芳湖廣布政司右叅議次曰仲芳次曰賢少保吏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次曰季芳次曰謙次曰興次曰隆次曰讓南京貴州道監察御史㓜未名者二孫女八人正統四年某月某日塟於長樂林之陽從先兆也謹狀
  先伯行狀
  先伯諱良行二自㓜為祖考妣鍾愛方先祖驅馳於仕路間弗遑家事惟先伯與長伯在家俱方弱冠能自卓立經營産業以故弗克隨侍然先祖得專意仕進勤其職務抑以初無家事累心故也當是之時隨侍者惟家父一人自福建之山西自山西之雲南䟦渉雖勞而無鄉園之思亦以先伯能膺幹蠱之任使闔家數十口不乖不離怡然和順而無戚戚囂囂之惱焉洎先祖以引年致仕北歸産業饒裕用是得享優㳺之福十有餘年先伯之力也及先祖辭世先伯哀毀過禮凡百用情附身附棺之事必誠必信已而兄弟三人者議同㸑誓不析居然家之別墅鼎峙南北遂各守其一得以專力課業惟先伯於農務最精暇則督行負販不使生理或輟其心力之勞視昆季十多四五而衣食時或不給豈非命歟先伯為人樸實儉素醇謹無偽嘗自嘆曰吾竭力生涯不敢荒怠而資用缺然豈非儒者所謂耕也餒在其中者哉吾又聞抱甕灌田之老惡其用機者然則吾亦無愧於斯老矣夫鄉人無遠近老少咸推為長者方六旬餘忽病僂遂隆然伏行有類槖駞即古所謂鮐背者人以為壽徴七旬後其伏尤甚凡鄉人歲時慶㑹必以肩輿迎之已而送之不然莫能自至至則怡然正席酌必盡量賓客雖衆而主人之懽必係於此蓋其齒德有足致人之愛慕者予自獲仕於朝始能以俸帛什一為助歲恆繼之正統乙丑予以內艱還家居憂得頻㑹焉㑹則或留浹辰必盡天倫之樂而去彼時猶能自徤也景泰癸酉予奉使西蜀道經故里明日即迎至得奉寢膳十有五日蓋已衰倦無復自徤意匆匆拜別星未兩終遂一疾不起訃音忽至痛不能興第恨絆於職守弗克匍匐祭窆以盡猶子之情悵望家山徒增感悼而已先伯生於洪武丁巳某月某日卒於景泰甲戌某月某日享年七十有八娶桑氏生男二人女二人今惟季女適湯氏者存繼湯氏生男四人女一人俱成立有配予懼先伯行實之泯敬述其槩以藏庶後世子孫有考焉
  中順大夫安慶知府周公行狀
  公諱濟字大亨世家洛陽曽大父諱文質大父諱誠之俱隠德不仕父諱禮以不羈之才逺渉江湖間公既冠永樂丁亥春自入郡庠為弟子員博學強記因讀論語至父母在不逺遊章味定省曠而音問疎之語愀然不樂曰父在數千里之外幾星周矣若之何而不徃省乎即棄學徒歩以徃再越月抵閩適遘疾已危一見公遂愈乃奉以歸復入學曰方寸定矣於是刻苦不知寒暑者累年遂領河南甲午鄉薦赴太學學業大進尋歴事烏臺㑹蠡縣豪民毆人至死賂同行証一老人已問未決公訊其情有疑既二日乃得豪民狀遂出老人闔院異之聞於都堂自後獄有疑必委公無不得其情適有中官陳姓者宣廟極寵之因有過大怒送院鞫之御史嚴繼先軰莫測上意咸避之公曰何以避為立訊成獄都御史劉觀由此注意於公㑹御史缺員以公屬吏部補之公以目疾不就宣德戊辰夏遂除江西都司斷事初獄有輕重惟都指揮是決公曰此吾職也彼何與焉雖盛怒執愈堅既乆服其公反加禮呼為大兄藩臬鉅公由是皆重之癸亥春以父喪去位居家不作佛事一從文公家禮鄉人咎之謝曰僕儒者流安敢從佛因嘆曰昔程子之賢亦不能化況我輩乎服闋調湖廣都司正統改元秋用當道者薦拜監察御史立朝有蹇諤風士大夫為之改觀二年冬鎮大同中官郭姓者以豪橫僣度聞於朝廷勅一御史徃亷之先往者不得其情復以公徃乃微行代負芻者入其宅盡其違法狀朝廷嘉之明年春御史出廵宣府者以邊情劇不能處分遂自經欲遣能者咸曰非公不可公既至邊將為之斂跡邊務一清四年夏以母喪還家躬脩塋域見艮方多磚公曰此必古者不封之墓即掩之因増土數尺是夜夢一老人衣冠甚偉揖謝曰感公脩吾宅問其名曰乖崖也既覺悟曰乖崖乃張詠之號已而考之實塟其地公之誠能感鬼神如此七年春服除復受命往廵西蜀威州土官董敏王允讐殺累年不解勢愈大朝廷勅公率方鎮兵數千至其境公曰朝廷本意欲安之撫之不服然後加兵未晩也吾不忍其肝腦塗地乃令人賫榜於各寨宣布朝廷恩威且曰從撫者即無罪允讀其榜沉思之書囮字於榜尾令持還衆不解其意公曰此非難見囮者誘禽鳥之媒也意謂誘而殺之耳復釋此意示以誠信允大驚曰非凡御史也即投服以馬數十令子弟入貢贖罪敏亦愧服一方遂安朝廷嘉勞之十年秋復廵鳳陽逢歲歉民多窘於食公嘆曰此地民饑我饑之也輒開倉賑之然後聞於朝有司危之公曰以此得罪甘心焉若俟報何啻穿井以沃焦釜民賴全活者數十萬事竣㑹安慶以人民饑食流離聞且報無賢守之故於是大臣咸推公十一年夏出守安慶三歲至被象之明日召闔郡父老問其故皆流涕曰此處三歲不熟矣以子女易食滿載而南者無虛日公即分命止其舟借漕運糧以濟之子女得存者不下萬餘連章懇陳歲荒民流之故復乞停稅朝廷俱從之首訪余忠宣公祠已毀矣公嘆曰余公昔鎮安慶保孤城於七年之乆仗義死節有功於名教今乃無祠非缺典乎遂與僚屬各捐俸立祠民之樂從者甚衆俗尚奢親沒不塟者數百家女聘未歸者千餘家公乃出令示期違者罰之貧者助之不兩月無留焉閩中冦起天下騷動安慶貧民亦欲乘勢乃聚衆強取富民粟富民以盜訟於公公曰此非盜也乃貧耳即碎其狀曉於貧民曰得其榖者報以數吾代償之貧民聞之感愧遂解散暇則集職行錄以驗為政之得失櫛垢爬癢務蘇其困民賴之如父母焉工部尚書周公忱廵撫諸郡獨慮安慶歲必數至親為綜理自公下車之後曰吾無安慶之憂矣在任三年以疾卒六縣之民為之罷市巷哭若親喪願扶柩至洛陽者數十人視古之循吏亦何愧焉公為人謙恭不立崖岸外和內剛事上接下交友無不得其懽心風流醖籍善記子籍凡事必究其出處雖隠僻事亦精到喜清談遇知已對酒達旦不寐人論文或忽公詰之即窘復為開之識量過人能用其智真所謂豪傑之士也生於洪武丙寅卒於正統己巳壽六十有四配封氏子一人曰端儀用有司舉為陜西狄道縣丞女二人長端貞歸於賢次端潔嫁國子監學錄王讓景泰改元端儀塟公於邙山駱駞峯之陽從先兆也謹狀
  
  丁三老傳
  三老姓丁氏名廣居鄧州天資淳篤好施予初立別墅於城南三十餘里率子弟事農數年資用饒足有兄析居城中而貧三老夏供麥秋供米歲以為常時具酒殽躬詣兄所盡歡而回四時製衣必先其兄寒則撫兄背曰衣得無薄乎兄壽髙潛命其子持白金往湖南易棺木製而藏之兄卒悉力喪事哀戚之情同於父母兄有數子析居已而窘乏者過半三老一一賙之既與之粟帛足一歲用復與牛種使自為來歲計不能者又賙之雖數無衰意子姪後自慚忍乏不以告三老察知之怒其不告復賙之是後子姪俱能自力於衣食所居之鄉有婚不能娶者即令具酒食代為請助命置簿於席前書助物若干喪不能塟者亦然當其請助以與為榮稍弗良者置之有愧而求與者一鄉榮辱之權歸焉友人黃六居城市窘於食往造之三老大喜曰故人何疎也開樽罷未敢言三老使子弟探知之曰聞君缺食何不即言隨載糧一車送至其家自後使人察之稍窘即賙不待其告也有孔景者亦居城市貧無所營三老請與謀曰吾宅艮方古宅也君有意為隣乎景喜過望三老即命子壻築墻造屋期月而完景挈家以居又慮其不能力田復與子壻約毎歲除禾在田者若干畆與之俱令人代為入囷而後已居十數年景卒喪塟之費一力承之顧其妻子過於景在時未幾景妻為親遷於城市毎歲供食為定約焉凡僧道來乞者亦必厚與之不留餘積常急用銀數錢探其藏不及一錢門對一池魚不滿尺不取見牧童獲飛禽走獸雛子者必放之家人嘗有過既痛決而復哭之怒其弗率而憐其受笞也接人謙恭溫雅對人子言則譽其父之善對人弟言則譽其兄之善已雖善蓋一鄉未嘗一言自矜恂恂然可敬可愛也鄉之耆老皆慕其義取法焉有為不善者率感化或逺去尤敬禮儒者學正姜志達重其為人數往㑹焉三老歲供時物如執弟子禮無事不詣城郭州所官僚尤敬愛凡鄉飲㑹宴敦請則一至見則翼翼然卑下小心不問不敢對宴畢即日而還偶得風疾甚危鄉人一時驚相報至者數百人咸迫切哀禱於神明日遂愈壽至七十三而終嗟夫三老之行如此回視古之陳仲弓王彥方亦孰知其先後哉予親見其人故為之立傳
  向孝義傳
  向侃字希顔世家廬之巢縣宋元時宗族甚衆鄉人號其所居曰向家團希顔篤於孝親左右就養凡晨昏之節一毫不爽尤先意承志喻父母於道日夕惴惴惟恐人之及親也洎父允中沒毀形哀痛幾於滅性喪事一遵朱氏禮居憂三年事無鉅細一一用情親族父老莫不嘆異曰生長以來見喪親者未有若是詳且盡也從此不與宴樂之㑹毎歲時祭享輙痛哭無異初喪時娶趙氏尋以疾卒生一子甫六歲母湯氏臨終謂希顔曰汝若再娶務恤吾孫希顔泣受教遂終身不復娶君子曰孝子義夫兼有之者其惟向君乎雖然孝者百行之本而義者孝之推也希顔兄弟五人同居共食怡然和敬至於垂白無間言非孝而能之乎奉使浙江同事者十有七人一人忽嬰疫癘衆皆畏避希顔惻然日具湯藥疾遂愈曽謂非孝之推乎希顔為太學生大司成陳敬宗先生深噐重之筮仕靜寧判官亷正慈祥父老舉以手加額曰吾軰生長田野迫於衰暮今日始見慈父嘗董運邊儲夜宿輓車傍與役夫同甘苦人人感激當道者薦擢監察御史冢宰王公知其才行復薦擢澂江知府操履始終不渝其蒞官敬矣可不謂之孝乎希顔嘗推恩及親有勅命之褒未老懇乞致仕優㳺田裡壽七十有三全歸以終其為孝不既大乎希顔從子曰恩為諸生念其世父孝義恐至漂沒乃不逺數千里請於太史氏然則若恩者亦可謂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者乎
  黃氏母子賢孝傳
  黃氏名文父鉉江西新喻人永樂癸巳徙河間之任邱娶孫氏生文甫一歲商於南陽之鄧州守禦所百戸李興見鉉文雅以女妻之未幾歸任邱李氏與孫氏相戾間達於興興遣人取其女還鉉亦隨徃時孫氏年二十有四文方四歲鉉別後音問不通孫氏與文母子二人零丁孤苦人不能堪而孫氏奮志成家勤力紡績夜以繼日以供力役之徵周衣食之費撫育其子年及成童謂所親曰吾聞子弟讀書可以起家今吾備嘗艱辛幸有此子若遣入邑庠以勗其成天其或者憐吾志乎所親曰此意固善第念爾一子之外更無紀綱之僕子若在官凡百費用尤倍於昔吾恐爾之艱辛未艾也孫乃愀然泣下曰吾已慮之熟矣顧處子之計莫良於此雖倍艱辛安敢辭同編之人聞之勃然怒曰吾代爾子力役乆矣今幸其長不吾累焉而又脫之可乎雖懇情乞惠拒之益堅孫氏憂欝食不下嚥已而㑹所親達其情於有司始獲入庠孫氏且喜且懼愈極力生業勵子進學而凡從師親友之需未嘗少乏文亦感激遵母之訓潛心經史但自㓜父去嘗問母曰吾父安在母曰汝父世家江西為商河南吾亦不知其所棲矣於是母子相顧澘然出涕以悲正統己巳文以成材貢入太學㑹天下士子講習一日言及其父不知所在有同捨生王綱者鄧州人聞其父名曰吾州百戸李興有壻即此名也非汝父乎文因思母所云大喜曰是也景泰初以謁告歸省至家即白於母徑詣鄧州訪父果在內鄉板橋鉉離其子已三十四年矣一見痛絶方蘇親屬㑹晤悲喜交集留數月不能同行文復辭父入監天順改元夏吏部掄才以文為兗州府通判乃奉母抵任視篆後即遣人迎父就祿以養父時年八十有五憚於逺渉再迎不起至三母曰汝之孝心盡矣彼有所戀不可再迎文悲思不已曰吾父不來吾即棄官而往闔府官僚咸跪請其母母亦悲感而許之一時見者無不沾襟乃以安車迎至鉉離孫氏已四十四年矣妻子父母始得㑹合以遂天倫之樂嗟夫黃氏母子其賢孝矣哉向非孫氏之賢其子未必成立以有今日非文之孝其父未必㑹合以獲祿養遂使零丁孤苦之室變為團欒歡慶之堂予親見其事因為作傳以告於來世








  古穰集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
  明 李賢 撰
  祭文
  受誥命告先祖文
  維景泰二年嵗次辛未月日孝曽孫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賢敢昭告於三代先祖考妣尊靈恭惟祖宗積徳之厚澤及後人賢仰承餘庇竊祿於朝祗懼戰兢不敢荒怠茲奉天恩頒賜制命階奉政大夫父母妻室同荷寵榮嗚呼根之固者枝必茂源之深者流必逺今日之慶豈無自而然哉膺斯曠典追慕何勝謹以三牲酒菓用伸䖍告
  焚黃告先妣文
  維景泰二年嵗次辛未月日孝男賢敢昭告於先妣之靈男奉承慈訓竊位於朝茲荷天恩頒賜制命追贈先妣為宜人謹用謄黃焚於影堂竊惟男自幼多厄長育最難我先妣軫念之懐備極憂懼幸而成立縻於仕途弗克就養膝下顧茲罔極之恩方將圖報於萬一豈意遽違祿養況今俸入稍厚不及生前言之痛心豈勝感慕嗚呼泰山為礪磨盡有期此恨綿綿何有窮已謹以三牲酒菓用伸䖍告伏惟尚享
  焚黃告亡妻文
  維年月日夫賢以三牲酒菓祭於黃氏之靈茲荷天恩錫爾制命贈為宜人念爾昔者配予方兾成家 一星命遽雲夭此雖定數情何能為服此寵榮少慰幽魄爾其享之
  祭陳僉憲文
  象山之秀鄞水之清鍾靈孕竒惟公以生公之生也粹然其質不昧而明不妄而實潛心稽古易書春秋得聖之奧與賢者遊蚤掇巍科擢任御史豸冠峩峩振揚風紀如唐子方孤忠自將如趙鐵面凜乎風霜簡任帝心十年清苦超陞臬司徃臨中土公惟初志益勵不渝方伯連帥孰不憚予公出巡行滿車甘雨一道澄清閭閻卻暑報最天官厥績茂焉乃増祿秩持憲蜀川蜀人仰之咸曰我公期公福我溘然告終嗚呼哀哉予昔在學公來按試獨霽霜威戒勉諄至以予試文徧示諸庠不肖之名愧公以彰於時賔興值公監試為某嫌也乃辭厥事幸而中焉副公盛心公豈有私顧予何任猥以匪才辱公之好訃音忽聞豈勝哀悼義當徃弔羈於官守千里緘辭附以尊酒追思儀容潸然涕滂公其有知鑒此衷腸
  祭尹貟外文
  嗚呼尹君廷佐年方四十有八矣忽一疾而竟亡士林相顧愕然無不為之痛傷造物者操數於𡨋㝠之中何獨斯人之不常謂善者福謂仁者夀今乃大謬不然豈天道之乖張嗚呼廷佐兢兢小心循循雅飭司銓衡十有餘年而持已之恭未嘗一日而怠忘威儀棣棣不可選也如驥之徳如玉之良豈獨僚友親而愛之在朝搢紳孰不願交曰氣味之深長予之不肖昔忝同事而朝夕相從世俗之態曽不見其毫鋩惟仁禮存心所以愛人敬人之道愈乆而彌彰名位方殷如川之至誰謂半世而止沾予襟之浪浪屬纊之際思予一見而永訣痛知己之難留惟附命於穹蒼陳辭寫哀薄奠一觴靈爽如存將必有感而來嘗
  焚黃告先祠文
  維景泰六年嵗次乙亥某月某日孝孫男吏部右侍郎賢敢昭告於顯祖考妣顯妣尊靈曰仰荷尊靈積徳深厚被我後裔榮仕於朝茲者祗奉制命贈顯祖考江川府君為通議大夫吏部右侍郎顯祖妣楊氏孟氏顯妣葉氏及亡室黃氏皆為淑人恭惟朝廷推仁廣恩施及先世恪捧制命忻恱曷勝顧惟賢拘於官守弗克躬詣鄉園敬伸祭告瞻望桑梓感慕益増謹用謄黃並製冠服齎至祠墓恭行燎禮今以清酌庶羞於京邸行祠先此伸告
  代家父告焚黃文
  維景泰六年嵗次乙亥某月某日孝男封吏部右侍郎昇敢昭告於考妣尊靈有孫曰賢仰荷考妣積徳垂慶獲仕於朝叨膺祿位於斯有年茲者仰荷皇上大恩特賜誥命贈先考江川府君為通議大夫吏部右侍郎先妣楊氏孟氏為淑人及亡室葉氏並孫亡婦黃氏亦為淑人祗承恩命忻忭無涯念孫逺隔鄉園羈於官守弗克親詣祠墓祭告恭依制命謄此黃文並製冠服専人齎回男敬潔牲醴庶羞特伸燎告伏惟尊靈服此休命敷佑小孫竟展忠誠用昭令美我先人亦倍有光焉謹告
  新居祭五祀文
  維天順三年十二月己酉朔越十日戊午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李賢敢昭告於司門之神司竈之神司中霤之神司戶之神司井之神曰五行之運發育萬物惟神之靈有家當祀賢叨荷聖恩徙茲新宅神各司職尚賴爾庥安我人口蕃我畜殖其永無愆以保終吉謹以牲醴用伸䖍祭
  祭伯母楊氏文
  嗚呼伯母自為先伯繼室殆五十年於茲矣勤於治家勞於紡績儉以自奉恆憂門戶之衰和以待人尤篤宗婣之義於婦道則克脩於母儀則能盡子女各底於成立福夀已臻於隆長老而孀居不渝初志沒應無憾瞑目泉臺訃音忽聞心衋傷而出涕緘辭遙奠靈昭鑒而來嘗嗚呼哀哉
  
  存養銘
  天之生人道在其心神明之舍無跡可尋方其靜時具此太極萬理森焉洞然以寂君子於此敬以持之須臾之際不使或離不覩不聞提撕警覺聳然惺惺防閑儼恪天下大本未發之中能不忽焉感而遂通嗟予之資既昏且駁存養之功亦曰願學從事於斯動省厥幾庶幾終身無或自欺
  省察銘
  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著見明顯亦何其至所以君子惟慎其獨人慾將萌絶之宜速於動之幾審之惟精毫釐有差道不吾凝奈何為學紛紛鹵莽人不見聞遂失其養潛伏之詩我則味之內省不疚於心自恞喫緊工夫莫此為要嗟予小子敢違斯教於以作聖於以致和兢兢其畏矢心靡他
  克己銘
  一心之微理欲交戰所以君子力為之辨惟理惟欲能判於心務去其欲勿使或侵惟欲之端奚翅一辭曰邪曰偏曰非曰私或有一焉理即亡矣形雖為人心則物只志士於斯奮然不回遇敵而前安問其誰惟茲大勇古有顔氏顔何人哉學之則至顧予之鄙匪曰大言斯復其初無忝於天
  改過銘
  人非生知孰能無過過而能改斯不為懦志不可惛慝不可留改之勿憚勇於自脩學問之道惟此為急茍或畏難 以集所以君子知過不容速以改之惟善是從於以徙義於以崇徳歉悔不存我心則懌如湯之聖如回之賢不吝不二莫之或先下逮仲由聞過則喜百世為師在此而已如予不肖敢忽其要希聖希賢弗棄弗暴
  主靜銘
  學問之道靜為第一心靜則虛不靜則窒惟其靜焉湛然以寜如水之止如衡之平豈若釋氏曰禪而定收此放心隨事而應茍不靜焉紛紜膠轕蔽交於前莫之能遏於以應事齟齬鶻突茫然無歸方寸恍惚惟聖立極乃主於斯惟賢致逺亦曰在茲由是持敬乃為善學非同槁木有見其卓先師訓戒我則佩之専其精神庶無外馳
  主敬銘
  惟人之生得氣之正理亦具焉斯謂之性盡性曰心虛靈知覺茍不敬焉昬亂交錯為聖為賢為愚為頑究其所由敬否之間所以為學非敬則肆成始成終咸由於是偉哉先儒提敬於前用力之方開示惓惓主一無適整齊嚴肅曰常惺惺曰時檢束惕然悚然薄氷深淵表裏動靜無或間焉潰川隄防奔馬銜轡須臾怠忽衆欲交熾凡我後學尚鑒於茲作聖階梯舍是何為叅前倚衡惟敬是主宜效仲弓請事斯語
  行恕銘
  為學工夫惟恕為要終身行之可以至道聖門穎悟子貢為先夫子告之三以恕焉推以及人取譬於已求仁之方在此而已斯恕之公不可無忠體用雖殊形影則同曰愛曰惡曰治曰責彼我之間分願各得亞聖有言強恕而行服此成訓誓勿荒寜
  輔漢卿所編朱子讀書法綱領凡六條前後二集總十有四條已刋於集慶學中後有番昜齊熈又更易次第著其說於毎條之下今雖載於真西山記中又殘缺大半茲欲掲六條於家塾以警子弟於是每條為銘數句雲
  居敬持志
  讀書之本在於一心至虛至靈神妙莫尋心能不放何術可仗居敬持志無以復尚敬或不居志或不持飛揚馳騖物慾是隨嚴恭寅畏心入腔內讀書觀理庶幾不昧
  循序漸進
  讀書之法貴乎有序漸進為功不可急遽小學大學論孟中庸六經子史次第求通量力所至立此程課字訓句㫖勿得放過茍為不然貪後忽前凌躐疎易是誰之愆
  熟讀精思
  書必熟讀不厭反覆在口成誦千百未足精而思之卻立徐行如攻堅木如理亂繩意得於心常使浹洽燕閒之中玩味勿雜心與理㑹血脈貫通持此不懈作聖之功
  虛心涵泳
  士之讀書貴乎有則務廣貪多終無所獲虛心靜慮涵泳從容欲速不達進銳無功所以君子深造自得意緒安閑勿急勿迫心潛於一乆而不移顧予所樂知者其誰
  切已體察
  體察之功貴乎切已矯輕警惰私念或起省身如曽奚翅日三萬物予備一誠勿叅喚醒此心內外交養㸃檢提撕纎毫不爽見微之著遏於將萌慎獨自克日進髙明
  著緊用工
  為學工夫忙若救火即時向前奮然敢果如饑求食如寒求衣嚴立程課不可少違撐船上水急流之中一篙放緩退而無功所以君子孳孳不倦競此寸隂務償夙願
  硯銘
  嗟爾泓出端溪奈之何精堅之質友陳𤣥而見虧𤣥哉𤣥哉其亦孔子所謂損友也君子取友其慎之
  筆銘
  爾穎之才藉𤣥而著友道相須古人斯慮進銳之志尚宜戒之茍或忽焉銳盡何施
  蓋銘
  嗟爾髙蓋以覆為職雖無蒼穹之廣大其於人也有益惟雨惟日汝能蔽之第恐狂風忽至而倉卒不能自持雖㒒𨽻紛然奔救其不離披也者幾希惟智者早見能收於未風之時
  床銘
  床橫八尺載人之眠於夜也則宜於晝也為愆或曰愆者人也床何與焉然則人之愆必有其縁使其晝無斯床將必絶人之便庶幾乎終日乾乾
  劔銘
  寳劔之精龍光上昇其為形也如虹如霆如星之粲如霜之清君子佩之鬼神為驚若夫措諸用也剸犀斷鯨㑹須為我獻之明廷天下之人其不肅然以寜
  尺銘
  惟尺之度因律而作積而累之不失毫末古之神禹以身為度地平天成豈無其故若夫大學絜矩之道非爾為用亦莫能較由是觀之一尺雖微而有公平正大之體君子於是乎亹亹
  
  思誠齋箴有序
  焦君秉聰有志於聖賢之學以思誠名齋而請其說於予予何足以發明斯道哉然竊聞之誠之一字只是實理聖賢論之更無餘藴而思誠又孟子教人用力求誠之要即中庸所謂誠之者人之道也嗟夫天地萬物莫非實理惟聖人不假脩為而自存賢人必待脩為而後存若夫衆人為私慾所蔽徃徃流於妄誕欺詐而實理之在已者昧矣學者能於日用之間一動一靜一言一行必思所以誠之擇善而固執自強而不息則實理復存於我矣古之君子作聖之功惟在於此今焦君獨能以是留意其度越常情逺哉故不鄙而為之箴
  人之有身萬物皆備惟聖存誠絶彼私意賢人而下豈免自欺必由乎學曰惟以思審思明辨乃慎其獨心廣體胖自反而縮是曰自慊氣乃浩然惟誠在已樂莫大焉古葉之英故家之胄曰焦秉聰褎然其秀立心制行取法聖賢顧此人道思誠惓惓表厥齋居舉目常在擇善固執罔敢或怠俯仰無愧廣大寛平進進不已自明而誠日用彞倫一真無偽仁義根心睟面盎背由中形外表裏不殊斯為盡性聖賢同趨嗟予疎拙矧敢自棄亦有志焉孜孜不替相彼爾室丐予以言箴以共勗為蹄為筌
  
  漢三臣賛
  蕭何
  何與髙祖布衣相從入關所得圖書是崇養民致賢卓為上計拜信築壇懲彼兒戲不絶糧道恆保關中漢興楚滅伊誰之功帝心多疑何亦甚殆善用人謀獄猶見逮以參代相為國得人勛居第一永矣無倫
  曹參
  參從髙祖始以中㳙攻城掠地執銳披堅身數被創志不少替踣楚興劉允賴其濟既還假相遂相王肥治用蓋術民有所依剖符定封居何之亞代何為相功不為下何由以見遵之弗違民歌寜一千載有輝
  王陵
  髙祖微時事陵為兄陵聚其黨遂從楚兵洎漢擊楚陵乃從漢以母招之母死其難漢定天下陵實佐之究其初意封侯故遲及居相府後欲王呂正色直言後意乃沮夫何平勃背約阿從人臣之義孰與陵同
  自賛
  以言乎學無潛心諦玩之功以言乎進無剛毅堅忍之志愧天爵之不脩奈人爵之薦至徒存康濟之心而才單力弱不足以自遂也思引退而弗能將不免於天下後世之譏議惟此心之惓惓何功名之敢覬所願者世道亨嘉而身見唐虞之盛治也
  復齋焦先生像賛
  觀舒遲之容而有以知其徳之裕也覩睟盎之色而有以知其性之具也藹發外之英華存凝逺之風度主師席而育才之志伸輔宗藩而正義之功著其歸老也扶笻容與於水光山色之間其樂道也抱膝吟詠夫鳶飛魚躍之趣士林仰出塵之清標後裔挺臨風之玉樹噫斯人也誠儒者之髙流在吾鄉而獨步者也
  封通政司㕘議趙公像賛
  觀素質而識其意誠覩貌閑而知其心古挺孤松之秀於秋巖藹幽蘭之芳於春塢良貴在已不慕乎人爵之榮安宅是居宜受夫天錫之祜朱顔白髮衍牲養於家山烏帽緋袍絢龍章於庭宇噫斯人也可謂得至樂於天壤而無愧怍於仰俯者邪
  
  禎槐堂賦
  監察御史房君子儀洛陽人也其尊甫既構堂以居忽有槐生其下已而蓊然暢茂子儀亦大顯人以是槐為房氏積慶之兆遂名其堂曰禎槐而予為之賦
  繄大唐之元勛兮蕃後裔於洛陽覽寰宇之茫茫兮乃𨽻籍乎中央歴千載而昌盛兮惟積累乎隂徳念所居之靡固兮肆鼎新乎堂宅紛輪奐之壯美兮曰宗族其聚於斯羌落成之既吉兮見槐生其荑荑揆木類之攸産兮宜逺茂乎山壑獨離羣而自異兮其鍾秀乎旁礴思有開之必先兮兆奕葉以流芳異晉公之手植兮信房氏之嘉祥乃於是乎封之培之育之以夜氣之息飽之以雨露之滋順物性之自然兮隨生意而怡恱抑造化之聏和兮夫豈待乎提挈將見萌之於青陽長之於朱明秀之於白藏固之於𤣥英拂青雲以森欝兮矗凌空於百尺蕩繁隂以滿庭兮羨喬木之無敵符華𦙍之穎脫兮表英邁於子儀擅五色之雄文兮斑上下其陸離魁多士於梁園兮復髙第乎金榜快鵬摶之九萬兮衝雲霄而直上慨攬轡乎𩣭駒兮綴峩冠以神羊著繡衣之煌煌兮肅烏府之堂堂運兔毫於螭首兮簉鵷班於青瑣振霜威於闗右兮觀民風乎江左由中敭而外歴兮偉廟廊之清標矧推恩以榮親兮絢錦勅之封褒允禎槐之不誣兮何家聲之大振保令徳而無斁兮期始終而一慎又從而歌曰槐之禎兮房之興兮綿綿子孫引勿替兮源源慶澤寜有既兮瞻彼其廬洛城之東兮崧髙惟嶽惟房之鍾兮
  張氏孝節賦
  繄唐室之忠義兮衍百世其流芳藹詩禮之雲孫兮實系出於南陽曰有女其貞靜兮蚤毓秀於閨房才不較夫道韞兮徳乃符於孟光惟松蘿之託好兮遂和鳴之鳯凰擬鶴髮之偕老兮痛所天而遽亡悵幽明之異路兮衷欝悒而莫制捐膏沐以勵節兮指井波而自誓幸遺孤之方齔兮殫績紡以撫育覬成立以有後兮慰泉下以瞑目豈蒼穹之莫知兮復脩短以難留徒海枯以為淚兮曽不覽其増憂念雙親之垂老兮願滫𤅵以躬勤同諸弟以周旋兮侍膝下以欣欣羌素懐之未愜兮忽靈椿其凋謝悼三從之俱棄兮崩五內於長夜倚萱堂以釋抱兮謹奉養而益周嘉難弟以奮庸兮得三釜以綢繆驚四時之代序兮忽白日其西暮恨青鳥之不返兮望瑤池而迷路慈闈忽雲告徂兮心何極夫傷悲蹇一身之自苦兮顧重遭夫乖離於方寸以無愧兮允孝節而兼全視共姜於前古兮僅能盡夫一偏系曰惟孝而節兼之鮮兮孰以上聞昭曠典兮寵命下臨光生墟墓兮垂之青史永永無斁兮
  哀辭
  周是脩先生哀辭
  訓江都邑庠周轅持其父是脩先生行狀以示予予三復披閱凜然有感遂哀之以辭
  嗟先生之節義兮與烈日而爭光凜千載之英風兮實可慕而可傷視古人其夷齊兮之就死為尤決抑所謂求仁而得仁兮乃丈夫之貞烈先生之容吾不得而見兮夷考其行而可知身雖永隔於黃泉兮心則暴著而無虧使我聞之其感慨兮欲何為而致奠潔生芻之一束兮盼千里而酹獻嗚呼義重於泰山兮何一命之可留彼齟齬之偷生兮其視此寜不為之含羞
  秦性初哀辭
  秦性初㑹稽人也以進士擢春官主事予嘗接其風采淳然篤厚君子也年未六旬以疾卒位不稱徳物論惜之予以晚進辱雅愛為辭以申其哀焉
  若有人兮山之隂紉蘭𮎼兮撫瑤琴朝翺遊於藝苑兮夕弭節乎頖林御泠風以遐舉兮折仙桂於夜明官南宮而少試兮擬雲路以髙翔忽委蛻於大塊兮曽不係夫毫釐魂氣之飛揚兮遣巫陽以招之神返堂室兮風蕭蕭形歸窀穸兮夜寥寥芳名千古而不泯兮紹箕裘之有人嗟旅櫬其南旋兮悵執紼以無因慨夫人而不可見兮増予懐之隠憂慘欝悒以歔欷兮睇雲山之悠悠








  古穰集巻二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一
  明 李賢 撰
  五言古詩
  擬古
  嗟我少年士其性非不聰明知為人學仍復蹈其蹤纎毫未有得孜孜伐其功聖賢苦不出吾道誰相宗大言人皆有踐之豈不難所以坐終日兢兢不自安緬惟聖賢學豈徒筆舌間至理瑩方寸外物無能千約之於七情驗之於四端何以能若是返之而靜觀
  遊學苦不早登科苦不遲雖有聖賢質亦為物所移況我中人下寜敢慕不羈茍無殷勤志衆欲以之隨仰愧而俯怍於道已相離一善不足稱富貴將何為
  白頭吟
  古禮重親迎必從父母命是以夫婦間所貴惟其正生男願有室生女願有家茍能待媒妁好合寜有涯婦雖由正道夫猶未可保誰謂私相從一心可偕老嗟哉卓文君相如豈負心婦道既有虧何用白頭吟
  美人隔秋水
  美人隔秋水欲渡無舟航清波泛明月對此空斷腸耿耿見牛女河漢在中央誰雲七夕㑹無乃謬且狂託物感情興水上雙鴛鴦動止不盈尺物性固其常在人良不異雲胡各一方寒燈照孤寢淚下沾衣裳
  出金陵江口阻潮
  匹馬出金陵冠蓋雜途擁日落到江東官舍頗清迴秋月當牕明永夜霜氣重孤榻不成眠一鴈度寒隴艤船欲渡江潮勢兼天湧須㬰波浪平百艣相曳踵嘔啞響中流舉目神駭悚安得在周行我命若膠鞏
  雍熈寺書
  維揚逢小春風葉散空宇寂寞寄雍熈悲鄉淚如雨何以慰我心燈下援琴撫知音苦未逢芳華為誰吐
  人日喜晴
  長年到人日晴少而隂多今年到人日天氣何清和一世能幾逢懽忭將如何縷金鬢邉垂剪綵庭中羅蓂草舒芳葉梅萼㸃翠娥靈辰不易得擘繭邀相過酒酣發清狂撫劔歌長歌
  呂梁洪遇風
  客程過呂梁大風折桅子洪濤衝舟橫一命輕如紙牽攀泊崖下相顧戰而泚人生百年間出處不相似老樗臥空山流槎行萬里勞逸何不同分固當如此展席坐篷牕須㬰風亦止
  
  陽精結為日真火空中燃運行有常道晝夜一周天無欠亦無餘不與天相聫圍三徑千里其形如彈圓出谷入咸池紅光耀八埏從知月與星藉此光明鮮云何亦見食隂盛月同躔於以象君徳但願常昭然
  
  月方太隂精形圓質亦清其體本無光日照方能明望逺翔相隨傍觀虧復盈山河微有影九道分其行左旋最為遲閏餘嵗方成云何望中食太陽射其形於以象後徳遜避斯為寜
  述古
  稽古有嘉言逸欲戒諄諄大聖若重瞳禹益猶互陳阿衡佐商嗣風愆竟勿循懇懇周太保旅獒卻來賔敬觀無逸圖有邦萬世珍夫何事荒怠此道未遑詢飄飄夾林賞艶艶閭須春豈有鴟鴞智將同燕雀倫在古垂明鑑休迷覆車塵支頥顧衷曲期不負儒紳
  嗟彼一心微紛紛衆欲併所以古哲人惕然事箴警自新若盤銘常使目在炳楹杖與劔矛丹書更肅整稷廟鑄金人三緘貴深省式觀魯欹器持盈未堪騁亦有睿聖公年耄心愈儆旅賁瞽史徒交戒幸無眚顧惟理與義涵養見真境心正意亦誠允矣前脩並
  㸔書有感
  銓府務益廣或有半日閑乗閑㸔古書忸怩愧我顔聖賢今已矣慨然發長嘆紛紛安厚祿寜復思素餐非無書萬巻曽不誦伐檀緬惟範文正髙名重丘山寥寥千載後誰復與之班黽勉效分寸汲汲不憚煩先憂與後樂志欲回狂瀾安得似魚水不見遭逢難誰雲出望水依然在人寰滯畫豈有疾去魯不為膰所願非如此煩君聴猗蘭
  述土木之難
  正統己巳秋敵騎忽冦邊聲息一何急頃刻數十傳當寧乃震驚奸臣擅其權悍然挾天子六師聴周旋廷臣既失措將士俱茫然乗輿不自禦疏留行愈堅豈思帝王舉為謀出萬全奸心欲逞威制勝當誰先況彼承平乆鬭志良已捐戰陣既不習安能事戈鋋秋髙朔馬驕敵勢方控弦我師雖百里無異羣羝聯土木一以圍裸體相摩肩前途盡倒戈甘心喪其元人馬積若山營中如沸川微軀不可競頽然在人顛幸能脫鋒鏑萬死復相連山深鳥道危一命若絲懸遙遙䀽絶頂恨無羽翼鶱水漿不入口㗋吻生塵煙筋力既已疲歴險愁攀縁﨑嶇轉崖壑曽不遇微㳙縱有梅林想何由見酸涎晝夜歴三周山盡始得泉歸來問城郭哭聲上青天當死乃不死恍如再生年忽忽過半載悸恙方獲痊敵志益奮發深入踐京㕓豈無貔貅士莫敢衝其前志滿利已得回首齊揮鞭外兵禍中原天意無乃偏國恥未能雪寜忍戴貂蟬壯志幾時畢雄腸何日牽經畧到窮髪燕然名可鐫邊烽從此息黎庶始安便一洗朔方功萬古垂青編
  簡姜貴憲聞過詩
  古人喜聞過信為百世師君子能成徳賴友以相規奈何今之士諱疾而忌醫訑訑距人諫不善何由知心惟恥下問自用不能移甘心守孤陋寡助親亦離若人究其見無乃愚且癡念此恆自省觀生驗我為吾友具三益顧我實所資但願忘人勢有過忠告之武公臻耄耋求戒辭愈卑況予知非嵗考祥豈憚疲位髙才不稱戰兢恆自持斷斷無他技盍簪意欲縻小徳已出入毋俾大節虧望君不我棄善行勗我施俯仰無愧怍致此非君誰倖免取譏誚豈獨相追隨
  題畫
  方圖展佳趣二客空山遊峯迴石路轉籟息林壑幽斷崖鎖煙蘿隂澗鳴琳球擔頭空翠濕屐齒苔痕留百折度﨑嶇千尺㸔飛流殘月墮屏嶂枯松掛𤠔猴溪雲涼帶雨山色淨含秋霜重丹楓落巖深嵐氣浮太行歴危險羊腸任夷猶蜀道古雲難攀縁竟何求遙知飛鳥倦疑聞杜䳌愁崔嵬到絶頂髙寒透重裘飄然發遐想俯景豁吟眸㑹當逢仙子攜手訪丹丘
  七言古詩
  金臺惜別
  玉河隄上楊花飛玉河隄外客西歸晚色蒼蒼慘別恨東風蕩蕩吹征衣昔君從父涼州謫回首家山邈胡越塞閫驚回旅夢孤杜䳌啼破邉城月邉城月缺復圓月光常照玉門關對月空教動鄉思西陲萬里何時還翻懐親友司封客生長相違重堪惜攜琴命駕上京華聚首開懐論疇昔親情契合未雲乆官舍匆匆又分手煙光二月薊城春祖饑一尊燕市酒行旌遙指夕陽西驛路青山足品題雨霽函關吟處好雲連秦樹望中迷我聞君子擅文武剰有竒謀禦戎虜立志休同燕頷流致身期與嫖姚伍他年霄漢重相逢當時故舊歡無窮皇家金石賜不薄願言壯嵗収邉功
  題夢萱堂
  兒生三嵗母即亡母心戀兒魂悲傷兒在童䝉渾不覺母魂惻惻時䕶防日居月諸兒漸長始有知覺動思想愀然問爺母不存涕泗潸然心惚恍母有魂兒有身幽明無路得相親母向夢中見兒語兒初不識母酸辛覺來問爺驚所見兒說形容爺與辨衣裳總是沒時穿音容不異存日戀兒知是母頓欲絶五內崩摧淚成血毀形便若初喪時饘粥一御哀情切嗟哉衛氏孝且純古有曽參亦可倫天性由來非矯作風俗如此寜不淳人生何幸父母存恬不為養獨何心視此安能不汗恧撫巻因成孝子吟
  題丘氏節孝傳
  丘家姑嫂美且烈遭危赴水情黙黙捨母棄夫非獲已不死必為兇冦得嗚呼此情真可哀悲風為爾從天來苕溪之水清見底玉骨沈處無纎埃姑嫂捐生身既潔母徃投之將共絶兒心蒼惶急救母負之出水聲哽咽母既蘇兮兒在邊一門孝節良兼全羣兇相顧咸驚愕棄而去之心茫然世上非無顔色好節義不全何足道獨羨丘家姑嫂心堅如金石貴如寳峩冠博衣為丈夫往往貪生甘就汙若人讀此三節傳面赤汗下空沾膚聖人扶世立名教但使斯民存節孝丘氏芳名永不磨後𦙍綿綿宜克肖我忝搢紳儒者流此心常為天下憂憂見民風不復古吁嗟丘氏誰能儔
  秋夜
  秋夜有餘清耿耿不能寐出戶涼意來四野星河墜露氣濕衣裳茫茫宇宙長凌空不可得歸來倒書床記書已成念波冷湘筠簟撫景役吟魂得句還重練須㬰天山月一鏡渾無缺坐落半牕明對之心愈潔向來雜慮湯潑雪不知東方之既白
  喜晴
  天昬雨方密悄悄幽牕寂就枕已成夢雨聲猶未息覺來氣愈爽風細木葉響紙牕忽已白雲淨月華朗攬衣開雙扉深院凝清輝吟眸四邉開無限秋色來偃仰東方曙林間鳥飛去回首扶桑日正紅歸鴻幾㸃散晴空新秋雨霽人心喜我心亦與人心同
  送張尹之江隂
  江隂勝景接湖海水國名鄉富魚蟹張侯釋褐綰銅章父老欣傳得賢宰秋風潞水片帆輕淮月當空夜正明北固雲開楓樹曉翠光亭古山禽鳴襟懐皎皎氷壺潔僚寀相從盡相恱百里春風錦製新一簾化雨民寃雪卓魯芳蹤良可追徳政行㸔聖主知他時有待徴書至還擬承恩向玉墀
  聴琴
  銀河耿耿月華涼有客坐對琴一張金徽玉軫聯輝光拂髯舉指彈清商漆園春夢蝶飛揚花底嗈嗈雙鳳凰碧霄嘹唳孤鶴翔四壁唧唧鳴寒螿嗚咽流泉出澗忙萬壑爽籟發笙簧古戍悲角曉帶霜洞庭秋漲波茫茫巴峽驚湍激石礓突然鐵騎鳴刀鎗長堤栁絮隨顛狂珠林石鼎沸蘭湯雪花六出紛呈祥平沙鴈落滿江鄉喧啾百鳥忽軒昻下流奔急見飛航髙峯瀑布千尺強雷電交作雨霈霶挺然松竹共蒼蒼壯哉不屈百鍊鋼引雛江燕語危檣梧桐飄葉𨼢銀床幽谷叢蘭自芬芳八鸞雲漢聲鏘鏘離騷忠憤志堪傷孤臣孽子意相將在陳絶糧興慨慷演易羑里憂思長肅然環珮步巖廊關闗鳩鳥在洲傍觸目感雉飛來雙慟回命短沾衣裳英雄蓋世歸劍芒三命益恭走循牆聖謨洋洋嘉言彰虞廷賡歌際明良千載遺音幸不亡豈雲氷炭置人腸棲鸞之桐出嶧陽法象天地圓與方昔聞孔子學師襄杏壇函丈日徜徉爨下焦尾聲琅琅知音爭似蔡中郎正聲感我塵慮忘藹然和氣在中央煩君為我收錦囊來日還銷一瓣香
  擣衣篇
  擣衣向中宵銀河月色饒處處砧聲急家家戍卒遙戍卒遙幾千里霜砧續斷聲不已展轉孤衾夢未成風送愁聲入人耳閨情感此淚雙落明月流輝照沙漠寒衣寄得到邉城朔雪苦寒衣正薄
  公莫舞
  公莫舞公竟舞龍泉三尺虹光吐鴻門宴上殺氣髙勇士相㸔勢如虎赤帝龍顔不可傷何用屑屑揚雙璫英雄獨學萬人敵豈知厯數歸真王筵前舞罷將軍醉玉斗聲中霸圖碎不須約誓界鴻溝江東父老難重㑹
  城上烏
  城上烏啼月將落城外秋風起寥廓烏聲啼罷露華晞草樹蒼涼曙光薄都門車馬集如雲離筵勸酒何殷勤酒闌人去棹歌發明日烏啼何處聞
  獨不見
  獨不見佳人面二八美如花嬌態人爭羨又不見佳人老鬢邉白髮垂委棄如秋草世間萬事同此輩興衰得喪真相類古來達人毎洞觀無辱無榮亦無悔
  行路難
  行路難難更苦孤影飄飄無定所關河迢遞渺天涯長風吹夢歸鄉土亂石灘中一葉舟江心白浪風颼颼劍閣崔巍連鳥道縈紆詰屈心煩愁行路難難更險嵗月無情何冉冉山頭夕照樹千行天外秋光鴻數㸃對景増離憂莫作汗漫逰百樣艱辛在行路不如髙臥藏林丘
  送俞侍郎還家養疾
  明良相逢海宇清甘盤舊學功非輕夙資啓沃不可釋聖躬有賴増髙明潛邸師臣已無幾眷注時時荷殊禮忠言正論立朝端帝徳光輝日興起如何微恙苦相纒動履艱辛淹嵗年宸衷軫念醫殫術獨坐經幃徒慨然封章懇乞還鄉里寵賚頻繁情不已優㳺適意謾珍調平安早報天顔喜片帆髙掛上京船鵬翮重㸔奮九天保傅虛席待耆徳相期事業光無前我忝同寅致私願臨別不勝情繾綣作歌相贈寫離懐目送飛鴻去如箭
  題臥龍圖
  漢家神器風波舟奸雄環顧涎欲流斯時誰有匡扶具南陽嘉遯阿衡儔帝室之胄何英偉草廬三顧驚神鬼幡然感激釋耕耘一旦君臣若魚水鼎分畢竟不能休務償初志復神州永安遺恨抱終古出師二表殫嘉猷錦水祠堂宛如故劍閣荒蕪流馬路七擒南徼讋天威八陣䕫城訝神䕶營中星隕渭濵秋五丈原頭殺氣收歸櫬猶能走仲達運移漢祚終難留英雄千載空惆悵商周人物能多讓世間成敗不足憑臥龍遺址人爭訪
  送戶部尚書沈公致仕
  君不見文富二公當耄耋起復入朝人共恱進退從容大節完千載令人羨英傑又不見廣受二疏歸故鄉冠蓋如雲擁道傍道傍觀者咸嘆息芳名百世猶輝光後來誰可繼前躅今喜司徒更知足再入朝行三載餘浩然歸志如鴻鵠鶴髮童顔近八旬休官髙趣寓鱸蓴籬邉秋興黃花發林下春逰翠竹新天壤之間樂誰比蘭玉盈庭歡不已水光山色獨扶笻月白風清隨泛蟻物外緇巾返自然太平人世樂天年江鄉容與不知老一任人稱地上仙
  蘆溝曉月此下四首皆代言之作
  金鷄唱徹扶桑曉殘月姢姢掛林杪長河斜抱鳯池西流彩遙連碧波杳橫橋逺亘如㳺龍明珠影落長河中桂魄千層琥珀瑩蟾光萬頃玻璃同霜葉飄飄綴馬鬛沙河閃爍黃金屑蘆荻聲乾風力寒煙霏纔上銀河滅徃年幾暇曽一臨碧波𣺌𣺌蘆花深千官振轡發歸騎月華猶在西山岑
  西山霽雪
  太行西來幾千里突兀連峯半天起朔風吹雨凝作花玉龍鹽虎相偎倚嫩寒澄霽朝暾紅千峯萬峯如發䝉瑤華散盡錦屏列露出朶朶金芙蓉茲山見說多竒秀況復清明景偏茂日射松梢翠欲流雲開石竇氷成溜捲簾坐對情何濃預為吾民歌嵗豐瑞麥連雲先有兆遺蝗入地潛深蹤
  薊門煙樹
  薊門近與都城通佳氣蔥蔥一望中朝煙暮煙自漠漠逺樹近樹皆濛濛居民樂土今百載閭閻相望春長在榆栁分行似幙張桑麻遍野如雲靉紅稀緑暗鳥聲和徃來車馬肩相摩酒館紛紛笑語集旗亭𣺌𣺌離情多都市樓臺迷逺近殊方賔貢無停運須知此地異尋常㑹教永作韶華鎮
  南囿秋風
  南郊八月天氣清囿中萬木皆秋聲靈臺靈沼足蕭爽似逰閬苑登蓬瀛長堤迤邐疎楊裊十里芙蓉香不了翠栢隂搖輦路涼碧梧影動行宮曉麋鹿呦呦雉兔肥鷗鷺浮沈鴻鴈飛蘭菊總芳時可樂稻梁正熟農無饑時哉逰豫民心喜緬想周文可同軌惜哉漢武縱髙歌不知耕斂真徒耳
  五言律詩
  次泐季潭雜詠
  白蓮沼
  方鏡無何有亭亭數白蓮潄芳憐後輩遺愛憶前賢築土為髙岸臨流引細泉最堪秋夜靜花月兩嬋姢
  深居
  避世尋幽隠山行十二峯茅簷翠竹合石逕碧苔封溪漲一川雨林深千尺松遙聞漁父唱未得一相逢
  漁隠
  晦跡知何事生涯一棹中歌聲聞夜月笛韻和秋風有意同歸蠡無心作兆熊達人皆遁世吾道幾時隆
  入澗有作
  谷裏誰來往林深一徑通猿啼常對月虎嘯自生風霧重溪流暗霜濃葉落紅何時歸此澗漁舫任西東
  朝東
  曉院竹風清珠簾捲畫楹薄雲収暑氣疎雨帶鐘聲棋勝還經慮詩成可細評年年長此日聊復過平生
  夜雪
  瑞雪紛紛落殘燈半夜餘獨憐為客日重㸔古人書夢覺憂還集詩成樂自如遙思乗興客風細片帆舒
  題送別圖
  送別都門外江山入畫圖東風吹嫩栁南浦接荒蕪驛路停青斾離筵餞玉壺一朝千里別相贈有詩無
  寄隠居
  道人髙隠處茅屋傍松蘿犬吠樵夫至車聲長者過春風多興趣秋月費吟哦忽覺光隂晩衰顔可奈何
  櫟山雨
  雨勢到孤峯涼生萬壑松山頭掣紫電雲際掛蒼龍溪漲魚爭躍風狂蝶自慵兒童驚虎過門外有行蹤
  洞山泉
  尋幽來洞口洗耳聴泉聲曉色如苔浄寒流似珮鳴芳春無客到深夜有猿驚不敢多時立松風透骨清
  故人見過
  誰知霄漢客復意到山阿花栁春偏勝風煙秋最多彈琴得雅趣攜酒費吟哦異日著雙屐還來訪薜蘿
  溪漲
  連朝疎雨過溪漲欲臨軒濤響激松石波流入草原潺潺欹樹拔滾滾落花翻古渡逰人隔時時㸔水痕
  隴下居
  尋幽居隴下山色滿牕前覽物知天地觀書對聖賢煙凝秦嶺樹雲鎖華峰蓮欲賞閑中景還須酒似泉
  山水圖
  㸔遍丹青手無如此畫工雲邉千樹合林下一溪通翠竹圍茅舍清流遶栢宮便思尋隠處忽見晝溟濛天然真景趣畫史信多能傍壁兩枯樹臨流一老僧煙光溪上結雲氣嶺頭蒸遙望山中寺孤峯第幾層
  過後山
  山程𣺌𣺌去曉色尚熹微野鶴穿松徑殘花㸃客衣溪魚當鏡躍山鳥近人飛卻憶漁郎說桃源果是非
  東軒見訪
  為謝東軒客多勞到此林臨流青樹合歸路白雲深世事非關慮浮榮肯係心江山秋夜靜抱膝一長吟
  江風山月堂
  風月江山景秋來共寂寥籟生涼氣肅天浄晩煙消翠色經朝雨寒聲起暮潮堂前得此㑹眼界自逍遙
  送人之陜西
  送子西逰日獨傷南浦春如何闗外客去作隴頭人異地還思舊他鄉莫厭貧懸知從此隔相見夢中頻
  送法師住慈感
  故人從此去尊酒莫頻催臘雪猶堆嶺春風已放梅交情留偈別疎景入詩來想到南山寺纔逢栁眼開
  題畫
  乆隔江山景何人寫此圖寒流如渭水秋色似成都恍聴幽禽語疑聞野鶴呼不知煙霧重還有隠居無
  南澗
  遙觀南澗水山畔噴長虹清響孤峯下寒流一竅中龍升千嶂雨虎過滿林風盡日西逰遍扶笻欲向東
  三老亭
  亭構因三老終朝㑹此間圍棋消白日酌酒對青山野鳥時飛止溪魚自往還不知名利客誰似此生閑
  大勝寺集聯句
  酌酒坐晴沙新秋景物佳緑苔殘雨霽紅樹夕陽斜野老來鋪席髙僧自煑茶對吟新月上得意岸烏紗
  除夜書懐
  使節淹淮甸殘冬謝早春揚州除夜客湍水未歸人歌管千家樂琴書旅舍貧鄉懐從此切清淚欲沾巾
  寄延綏參戎曹少卿十六韻
  豪俊當亨泰雲途早著鞭文章期顯後星鳳覩爭先卿秩超遷美戎權委任專嘉謀應出衆偉績貴無前定許忠輸國寜論雪上顛種公同妙算范老共髙鶱有志平沙漠無心望酒泉三軍威自振千里寨相連驍騎時分陣精兵每控弦旌旗鋪逺塞笳皷擁中堅帝顧憂全釋天驕懾自旋橫行閑將畧直上息狼煙漢道宜臻盛兵塵不近邉秋防嚴據險生計課屯田障夏規千載安疆䇿萬全中興推獨步歌頌寄長箋




  古穰集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二
  明 李賢 撰
  七言律詩
  輓周是脩
  先生砥節勵秋霜烈烈英聲逺近揚王魏一生功業著夷齊千古姓名香梁間夜月逰塵暗塚上秋風宿草荒欲問傳家何所有遺編幾巻付賢郎
  送海州太守
  淮東父老望回旌五馬南旋幾日程山店鷄聲和月落曉村霜氣逼人行海瀕地逺民風古堂下公閑徳政清懸想到時春正好閭閻隨處頌昇平
  送別歸浙
  駐馬離亭花亂飛傷情忍與故人違金臺別酒添行色潞渚歸帆帶落暉嶺上春風梅子嫩山中暮雨蕨芽肥謾從浙水經行處為訪嚴陵舊釣磯
  送練士者回鄧州
  疋馬南回嵗已秋離亭分手莫淹留山村月夜鷄鳴早野樹霜天葉落稠驛路牙旗迎故壘孤城畫角擁髙樓到家盛吐籬邉菊尊酒親朋樂獻酬
  逰大勝寺賡壁間詩韻
  嵐黛迢迢見鷲山誰將一鏃破三闗暫留金界㸔雲臥謾倚珠林伴鶴閒煙外鳥依晴嶂下溪頭僧背夕陽還諸天禮處聞清梵燈火熒熒紫殿間
  緩步溪行入暮山欲從佛界息機闗半牕明月吟初穩一榻清風夢亦閒樹杪雲開㸔日上籬根花落見春還焚香補衲生涯好不許紅塵到此間
  曉穿飛翠到靈山花雨含香灑竹闗林鳥不驚馴虎至溪雲長共老僧閒攜琴客為談𤣥住擁蓋人從聴法還鐘磬聲殘脩定後萬龕燈火緑蘿間
  貝葉傳經向此山石門煙暖晝長闗無生自得周身計幻化渾如一夢閒春殿香雲諸佛降夜龕明月定僧還百花臺上登臨處回首蓬萊咫尺間
  白雲繚繞四圍山十里松隂始扣闗石澗風篁偏引興雲房清話暫乗閒山頭野鹿銜花至月下髙僧洗鉢還明發歸程朝雨浄紺園回首翠屏間
  送薛少卿罷官西歸
  自許孤忠結主知居官寜肻計安危平反不愧張廷尉直道何慙栁士師已羨一身中道立定㸔千載大名垂心閑莫廢韋編業伊洛髙蹤尚可追
  送李㕘議之浙江
  粉署相從近十秋青春文采自風流鶚書髙薦膺藩佐虎竹初分出帝州寮寀漸㸔青眼少交㳺誰可赤心投長情莫為離情惱還擬鳴珂入鳯樓
  寄夏公謫戍
  世路升沈總是空眼前何必恨途窮青春已盡榮親孝素節應存報主忠月下寒聲聞戍角天邉秋色見歸鴻感懐未許多惆悵心事期同塞上翁
  穰侯塚
  秦相當年擅寵光空餘孤塚傍金湯秋風兔穴通黃壤落日烏棲滿白楊石馬有聲寒雨急豐碑無字緑苔荒可憐富貴今如此莫訝雍琴感慨長
  寒食拜掃
  宿草青青郭外墳每逢寒食倍傷神紙錢灰繞墦間祭楊栁花隨陌上塵寂寞九原春事老氤氳萬井曉煙新浮生漸覺光隂少徃事興懐一岸巾
  孟夏書懐
  午簾分影上書床夢破纔銷一瓣香鳥送晴音來灌木蝶尋春色過危牆命題自覺吟哦細罷誦還為念慮防與㸃髙情誰更識舉輿無地遂心腸
  觀物
  閑來觀物到園東天理流行在在同方沼雨晴㸔躍鯉層霄雲浄見飛鴻春畦苗長隨宜緑曉樹花開任意紅並育宣明情固適還將此道細研窮
  和答顧進士孟喬
  積學芹宮嵗月深雲霄今喜合朋簪松筠耐守平生節鴻鵠寜閒萬里心座上論文寒對酒指邉流水夜鳴琴超遷擬見承恩寵鳯尾珊珊振佩音
  隠幾㸔書日已中牕涵涼意樹隂濃捲簾燕避黃梅雨隔院鳩啼翠竹風一榻芳塵何日下百年壯志幾人同閑來㸃檢身心事早計惟防外欲攻
  送無隠和尚
  早通禪教息逰方獨占名山嵗月長千片暖雲春補衲一龕明月夜焚香曉簾花雨清金界午院松風浄石床塵外真空心似水叢林無事任徜徉
  十四夜賞月
  秋容淡淡月華鮮萬里青天一鏡懸素魄漸從今夜滿玉輪爭㸔九分圓嬋姢皓彩寜知欠皎潔清光未覺偏且泛芳巵先試賞明宵此際有詩聯
  再賡大勝寺壁間韻三首
  珠林瀟灑對青山塵事紛紛自不闗霜鴈落田香稻熟雨龍歸洞碧雲閒客穿松徑尋幽至僧扣柴門化食還無限好懐何處遣小橋流水夕陽間
  寳剎從來近好山溪頭馴虎䕶禪闗竹牕雨過清隂密松院雲深白晝閒崖菓經霜𤠔共摘楓林欲暮鳥知還試從老衲談空妙大智燈光滿坐間
  郭外招提接逺山煙蘿行盡到荊闗香凝蒲室禪心定雲鎖松庭鶴夢閒晚竈烹茶留客話晴空飛錫見僧還吟懐頓覺清如洗始信沙門出世間
  桃源清隠
  髙情樂隠覓仙蹤深入巫山第幾重洞口有田春種玉鼎中無火夜蟠龍石潭涼浸蛾眉月蘭室香飄麈尾風遙想扁舟逰覽處桃花夾岸水溶溶
  送黃主事弟還家
  星霜幾度客神京此日歸帆肯暫停喜載琴書尋舊侶不論蹤跡等浮萍月中素練三江白雲外屏風九疊青想到家山行樂處籬邉秋菊正芳馨
  贈薛大理先生西蜀之行
  西河夫子繼前賢吾道於今賴有傳世態炎涼寜足較襟懐風月浩無邉育才自得平生樂報國還㸔晩節堅惆悵胷中茅塞乆束脩承教定何年
  追思先母
  慈母殷勤嵗月多一門百口賴調和堂前香暖雙姑饌燈下聲寒五夜梭釡祿方期延夀考桑田忽訝變滄波徒將富貴成哀感罔極深恩可奈何
  賜五倫諸書
  正統年中得賜書賜來書籍意何如五倫事跡新成類一代規模已用儒蓋世功名當自致逢時忠悃要全輸立身不在生前樂千載相期有令譽
  寒梅賡韻寄友人姜貴憲
  松篁為友自相親弄月迎風楚水濵數㸃嫩含牕外雪一枝香散嶺頭春寒分酒力傳盃滿清挹吟懐得句新盛世終需調鼎具遭時豈必竟無因
  聞說藏脩惜寸隂獨憐梅樹寄疎林清生院宇春香細寒印庭堦月影沈應許老逋吟瘦骨肯教狂蝶見芳心孤標未必淹鄉邑青瑣行㸔振珮音
  秦淮次韻
  秦淮南盡石頭城淮上帆檣半為名秋浦蓼風歌旅況春波萍月棹殘更數行白鴈沙邉落一抺青山岸上橫自是名川多澇集滔滔終古見澄清
  
  漠漠紛紛布曉空連雲帶霧晝溟濛淡籠山市秋天外輕鎖漁村夕照中寒浦歸帆迷逺近晴川飛鳥障西東蓬萊宮闕宜春望紫翠重重拂絳櫳
  
  水凍氷堅絶㸃埃坤爻初六見胚胎寒凝曲沼稜光浄夏薦髙堂爽氣來忠助漢君因霸合孝憐慈母為祥開髙人襟度真堪比又見豳風重取裁
  
  非煙非霧掩晴暉九陌行人勢莫違梁上曽因歌韻起驛前長逐使旌飛幾畨雨打方歸地一陣風吹又上衣自是甘心雲外客纎毫不許到林扉
  送平江侯守備南京
  龍盤虎踞帝王城坐鎮元戎屬俊英劍氣夜橫南斗白詩才秋與大江清賔盈幕府開樽俎令肅轅門列斾旌累葉貂蟬今愈盛又㸔麟閣著芳名
  寄謝張尚書惠薑
  故人千里惠鮮薑佳味由來産異鄉犍穀雨晴紅指潤鴈山春暖白芽香贈辛已得梅君意施幻曽聞左氏狂從此神明應不昧報無瓊玖興空長
  贈宋都憲鎮守甘肅
  都憲襟懐湛玉壺逺參戎務著嘉謨夜鳴刀斗嚴諸寨曉列旌旗震萬夫異域功名同燕頷邉疆威望繼龍圖㑹㸔沐寵回軒日闗外歡聲夾道呼
  寄延綏參賛曹少卿
  大理榮遷屬俊髦指揮戎務見孤標明時定展平戎䇿邉寨應傳破膽謠烽火靜中吟曉月雪花飛處擁輕貂海天鵬翮由來健此日爭㸔奮九霄
  和于少保書懐
  王事闗心夜不眠孤忠應得聖君憐憂勤肯負平生志清白還教後世傳莫厭錦袍懸玉帶曽扶紅日上青天一身四海安危係未許煙波理釣船
  送程參政彥實之山東
  簪筆螭頭數載餘承宣方岳拜恩殊臨城已建平戎䇿報國曽陳固本書南浦春風初拂斾東方甘雨定隨車蹇予同受公庭薦願協丹心拱帝居
  次鄒都憲韻以下西蜀紀行
  曉出都門興已濃長亭南去蜀川通數行白鴈浮雲外一抹青山落照中行已但遵先聖訓濟時須繼古人功平生亦有澄清志願補中興治道隆
  沙河驛途中
  煙景蒼茫望處迷無端詩思謾成題荒城夜犬牆頭吠野店晨鷄樹上啼驛吏鳴鈴來逺堠行人馳馬渡深溪路傍時聴農夫語隴畆收成稼穡齊
  早起
  霜橫玉宇旅懐清候館鷄鳴月四更綠酒自供吟處興黃花偏動客中情天邉孤鴈拖秋色城上羣鴉送晩聲莫道髙人甘寂寞塵寰富貴果然輕
  過彰徳
  霜落楓林九月秋山峯馬首翠光浮水分白鷺依沙浦風引青簾上酒樓旅榻燈前懐徃事吟鞭月下度寒流此心自是堅如鐵一任砧聲響未休
  途次偶成
  王事驅馳分所宜雲程千里思依依菊花香冷迎霜綻鴻鴈聲寒帶雨飛古渡扁舟隨處少逺山落木望中稀徐行莫訝前途晩村市人家晝掩扉
  發泥溝驛
  驛樓撾皷吏人忙一飯匆匆去路長分隴晩蕎花似雪連村髙黍穗如鎗山頭落木嵐光薄道左清渠水色涼滿眼紅塵何日浄西風囘首意茫茫
  衛輝至新鄉
  草頭白露欲為霜陌上無塵曉色涼㸃破秋光山外鳥印開雲影路邉塘農夫垂老猶殫力賈客多財愈覺忙堪笑宦途如此輩功名何用掛剛腸
  曉發武安驛
  肩輿行處樂如何觸目悠然景物和蕩漾沙鷗臨渡少蒼茫煙樹近山多農夫收黍場中積牧豎停牛背上歌此景都歸懐抱裏幾囘得趣謾吟哦
  河內鄉村
  清隂十里㸔脩篁村市人家倚太行屋後分畦葵葉嫩門前流水稻花香秋林有菓皆堪摘春酒無肴亦可嘗此地居民真快樂他時歸老定難忘
  懐慶道中
  西來平路入懐州楊栁隂隂夾道稠翠羽萬竿村內竹錦囊千顆舍傍榴閑雲低遶青山臥活水深穿碧樹流滿目秋光渾似畫幾時乗興欲登樓
  濟源
  四面嵐光列翠峯懐州西畔有竒蹤羊腸路險中原隔濟瀆源深北海通盤谷髙風歸李願太行遺事慕梁公我來逰覽逢秋暮煙景蕭條落照中
  過黃河
  曉發河陽古渡頭棹歌聲裏過黃流柁公已疊風帆坐水手還牽竹纜逰神禹萬年留偉績洪濤千里界中州南來卻上邙山道衰草寒煙塚墓稠
  洛陽
  西風回首洛陽城夕照蒼茫草樹平金谷尚思傳酒數天津猶憶聴䳌聲鶴來邙塚秋宵冷花沒名園野蔓縈惟有當年瀍澗在依然流水不闗情
  靈寳縣
  邑名靈寳自前唐懐古令人遣興長霜滿桃林秋寂寂煙橫欒塚月蒼蒼已無紫氣來函谷尚有清風播講堂堪笑鷄鳴田氏客曽無仁義說齊王
  題函谷闗
  函闗陜右咽喉地曲折縈迴勢自強北倚河流成險固南來山峙界封疆令瞻仙氣迎耼老客作鷄鳴救孟嘗千載悠悠追徃事不堪風景正淒涼
  望氣臺
  靈寳城南古望臺仙人相遇亦竒哉老耼未跨青牛至尹喜先瞻紫氣來道徳傳時方領悟蜀川逢處又徘徊嗟予自是儒門客方外安知有異才
  陜州懐古
  秋風駐馬陜州城召伯甘棠不見生避暑宮中叢木暗望仙臺上暮雲橫鐵牛鎮水終難走砥柱中流自不傾況此地靈人傑盛姚張何事獨馳名
  謁華嶽廟
  華嶽巍巍勢獨雄層霄削出翠芙蓉紅光映日仙人掌黛色連天玉女峯絶頂泉飛千尺練懸崖根固萬年松四時賴爾興雲雨歴代尊崇祀典隆
  華隂懐古
  西出潼闗到華隂油然清興發胷襟希夷洞口荒苔合玉女峯頭古木森捫虱憶談當世務卻金曽愧故人心可憐隠顯俱陳跡落日風寒起暮砧
  和薛大理華山詩韻
  太華髙峯壓衆山五龍宮殿四時寒雲開翠色飄晴漢日映嵐光接曉闗空外蓮池當絶頂望中仙掌獻層巒竒蹤多少煙霞裏何日登臨得遍㸔
  過長安故城
  長安千載故城荒衰草寒煙滿未央廢宅總成芳草地寢園一任野花香連村何處藏溫室啼鳥渾如覓建章惟有當時原上墓纍纍猶自對斜陽
  和許氏咸陽晩眺韻
  咸陽囘首暮雲愁煙鎖蘆花逺近洲古渡馴鷗依短棹夕陽歸鳥過危樓道傍故苑風霜冷原上諸陵草樹秋多少英雄俱寂寞渭河依舊水東流
  題蘇武墓
  蘇卿一去鬢成霜贏得殘軀入漢鄉旄落共憐堅使節雪深猶憶牧羝羊荒墳草掩斜陽裏短碣苔封古道傍顧我逺因王事過匆匆不及奠椒漿
  寳雞縣懐古
  閑來訪古對清樽暗度陳倉事可論尚父釣時磻石在張仙逰處道宮存玉鷄山上晨啼歇紫草原頭晩色昏但喜居民農事畢任教風葉䕶柴門
  蜀道
  峭壁嵯峨萬仭髙烏江聲急浪花飄懸崖棧閣穿雲上掛樹猿猱帶雨號絶頂振衣秋思逺長空囘首帝鄉遙平生浪說登雲路今日身親到碧霄
  過漢中
  憶昔髙皇王漢來故城千載使人哀寒煙猶鎖觀星閣芳草空鋪拜將臺席巻三秦傳妙算勢摧西楚見竒才當時不用蕭何䇿帝業焉能向此開
  過五丁峽
  五丁峽在漢江西萬仭髙峯兩面齊鑿斷石崖穿鳥道疏通流水上雲梯馬頭惟見千山合澗底都教萬樹迷路險不知天色暮金牛嶺畔聴猿啼
  保寜往劍州紀行止此
  保寜此去劍州程曲折曽無半里平曙色漸分村未逺鳥聲忽散吏來迎雲從落木林中過人在髙山頂上行窮日到來雙斾急譙樓撾皷報初更
  送勛部陳郎中使朝鮮
  初立青宮告萬方金章玉節賜傳揚日邉持遣皇華使海外爭迎粉署郎雨霽朝鮮征斾疾天連遼海使星光逺人拜舞承恩後願效葵心向太陽
  秋日謾書
  殘暑秋來氣尚炎喜㸔微雨過疎簾午牕詩就歸清淡一枕公餘到黑甜此日朝端知止足何時林下笑掀髯浮雲富貴堪同視道在行藏不用占
  秋晩
  知已交㳺仕路稀短檠燈火閉雙扉誰憐髙節名長在自許孤忠願不違聲逺簾櫳蛩唧唧涼生庭院雨霏霏光隂瞬息驚時換千里鄉園有夢歸
  再和謾書韻
  金令初行已退炎一琴山水坐垂簾竹林帶雨枝還重菓實經霜味正甜燦燦黃花娛晩節蕭蕭白髮映脩髯人生出處何須慮靜對韋編獨玩占
  可畏無如夏日炎涼風俄喜到疎簾煙松結翠尋常潤霜柿垂紅分外甜秪向雲途堅大節肻縁詩句斷長髯平生自信行無妄睡覺還將吉夢占
  要路爭趨氣勢炎獨憑書幾靜鈎簾疎慵不較人情暖淡薄非憎世味甜興趣知濃塵外夢形容㸔老鏡中髯立心肻似脂韋軟龜䇿何勞鄭尹占
  蠢鈍形軀不奈炎偏宜露頂坐風簾髙才處世如舟險佞口交人似蜜甜几上遺編開睡目琴中流水拂垂髯客來忽見平生友好是燈花昨夜占
  小牕已減數分炎的是今朝雨一簾立志光隂須寸競養生滋味戒多甜思鄉逺望頻回首得句長吟一奮髯莫訝蓍龜成亹亹從來謀事貴先占
  又和韻
  懶將薄命市頭占纔到中年便白髯緑蟻酒斟𢬵一醉玉漿瓜剖嗜多甜涼聲在戶風敲竹疎影當軒月照簾可奈夜深渾不寐小牕燈火究羲炎
  安分何勞把命占漸㸔白髮間蒼髯蟬依晩樹吟中亂蜂採秋花釀後甜霜徑菊香凝綠酒月庭竹影上疎簾醉來髙臥南牕下不戀人間勢位炎
  和人韻
  事業蹉跎可奈何時光轉眼去如梭仕能行義心無愧年到知非鬢欲皤菊圃清霜凝細藥槐庭涼月上橫柯一簾秋興憑誰遣對酒掀髯發浩歌
  再和人韻
  秋風畫角起邉城雲路功名嘆未成山鳥飛來青嶂逺沙鷗泛處綠波平松庭皓月分清影野寺疎鍾度晩聲千里客懐今夜夢鄉園歸去定分明
  蔥蔥佳氣䕶金城秋思無邊句易成民俗可能敦禮讓吏心安得尚㢘平虛庭生白嬋姢影四壁催寒絡緯聲憂樂敢同先正志㳙埃無補愧時明
  萬里秋光接禁城無邉清興有詩成山浮逺翠千鬟浄水滿方塘一鏡平煙外長空橫鴈字雲邉落日帶砧聲閑來不廢韋編業開巻偏教眼界明
  廿載星霜寓鳳城功名囘首恨無成宦途總謂如山險心地惟教似水平吟罷月移簾外影夢回風動竹間聲時人莫羨腰金好未有㳙埃答聖明
  畫閣崢嶸錦繡城全燕形勝自天成一簾暮景殘霞淡萬里秋光逺樹平塞上風煙迷鴈影月中砧杵雜蛩聲從知萬事能窮盡只在靈臺一㸃明
  和寄薛大理詩韻
  秋來乗興憶山隂客邸長吟思不禁天外聲寒鴻列陣籬邉香冷菊垂金青年學道功名薄白首論交嵗月深別後但憂成鄙吝敢虧忠孝一生心
  蹉跎嵗月仕途中紫禁秋深色正蔥防患髙情憐范蠡臥樓豪氣惜元龍紅垂村塢霜前柿翠合庭階雨後松清夜月明涼似水寒螿聲裏思無窮
  撥悶無如甕裏春那堪歸鴈望中頻交情淡淡平生友世態炎炎要路津寒夜青編存古道髙秋白雪動梁塵嵗時雲邁慙無似惟把丹心拱帝宸
  賡薛學士詩韻
  玉堂無事坐清暉栁絮因風作雪飛紫禁鶯聲晴後滑赤霄雲葉午前稀兔毫閑運成珠玉雞舌長含侍鎖闈慙顧非才膺寵渥中官又報賜新衣
  簡友人姜貴憲
  位重才微愧不充春氷危懼此心同宦途敢屬蒼生望稔嵗良由造化功五十光隂驚白髪一生懐抱有丹忠前脩晩節尤闗意須向明時取令終
  賜繡麒麟紅袍
  麒麟盤繡上宮袍天寵非常不易遭一寸丹心惟報國平生精力在揮毫但思古道人情厚敢望前脩事業髙他日不慙綸閣地浩然歸老臥林皋
  簡友人姜貴憲
  一㸃葵心向太陽知非時𠉀鬢成霜獨憂位重乖輿論深愧才疎乏寸長止謗有方惟自省避嫌無意但如常試㸔澗畔蒼松質晩翠依然異衆芳
  絶句
  自君之出矣四首
  自君之出矣屈指算途程遙知霜降後行李到邉營自君之出矣明月長滿牕妾心似明月不用對銀缸自君之出矣春風不入戶見說蜂蝶殘何曽到園圃自君之出矣日望漢道昌安得邊塵靜從此罷秋防
  偶書
  玉堂清不寐盡日作秋隂閣吏傳將晩収箋罷細吟
  𤣥妙觀㑹同年次韻
  宿雨初晴月漏光琳宮桂子散秋香相逢盡是他鄉客一舉何妨累十觴
  題張真人墨竹
  數竿瀟灑出蓬萊共道仙人手自栽涼月滿庭閑玩處翛翛疑有鳳凰來
  貌得琅玕真妙絶清隂恍若飛霜雪誰能裁作紫鸞簫吹碎鳳凰臺上月
  夷齊
  父命天倫不忍違弟兄辭國世應稀能存大義慙周粟萬古清風重採薇
  晏嬰
  相齊三世顯諸侯危行危言霸業脩知友仲尼能乆敬論封何事沮君謀
  衛鞅
  變法初心只霸秦卻言王道信非真貪商不悟羊狐喻車裂方知禍此身
  平原君
  好士能誅笑躄人士如毛遂更無倫當時未解邯鄲厄門下誰知卻帝秦
  和楊教諭
  園花灼灼總新竒何事蒼松發故遲不向東風鬬顔色此心惟許雪霜知
  題畫
  素花香遶翠玲瓏石鎖蒼苔隠綠叢枝上寒皋窺錦雉羽毛驚動白蘋風
  雲嵐深處數椽幽松下柴門對碧流記得山牕清夢破落花香裏雨初収
  題宣廟畫
  蘆葉蕭蕭兩岸秋漁翁垂網在寒流揮毫自是天工妙意似磻溪欲往逰











  古穰集巻二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三
  明 李賢 撰
  和陶詩
  停雲
  一章
  瞻彼停雲載風載雨有懐伊人道逺且阻慨彼莫耶燈前獨撫寄興寥寥黯然凝佇
  二章
  停雲既濃零雨其濛懐我良人阻海與江明月何來照我軒牕願言相憶不遐以從
  三章
  商顔之老言采其榮與子相聞不以過情矢心亦云各勉於征庶幾令終無忝厥生
  四章
  彼蒼者松不改其柯矧伊人矣保此天和保天之和於我求多子不我輔將如之何
  時運
  一章
  風其和矣零雨崇朝載歌載逰往彼春郊有魚在沼有鳶戾霄靄靄盈疇秀矣禾苗
  二章
  我殽既潔我罍既濯時其育物可以留矚在在處處安徃不足胷次悠然豈雲獨樂
  三章
  有齒伊隨浴彼流沂風乎舞雩薄言旋歸少焉聴之長者頥揮寥哉髙風莫予之追
  四章
  風雨其來息我敝廬簞瓢屢空悠哉晏如廬中之樂殊彼蓬壺清琴濁酒聊以起予
  榮木
  一章
  榮木攸攸春光在茲宛其悴矣孰能戀之今我不樂將復何時光隂之速瞬息乎而
  二章
  榮木欣欣雨露培根天之生物栽者斯存而我何為棲此衡門由由與偕薄夫為敦
  三章
  嗟彼君子所居無陋卜隣伊何人惟求舊道充為貴學足為富於焉內省庶幾無疚
  四章
  晉室之輔有葉未墜如履薄氷兢兢其畏世無伯樂鹽車伏驥況彼參母亦惑三至
  贈長沙公族祖
  一章
  君子之澤世逺則疎豈不念之同一厥初白日其晩嵗月雲徂各慎其身言莫躊躕
  二章
  美哉輪奐言考其堂克明厥徳如珪如璋宗族聚斯永矣千霜祖武其繩邦家之光
  三章
  前烈有訓善與人同尋此墜緒障流以東古人髙跡邈矣桐江夫何今人惟命之通
  四章
  在昔子騫人無間言逰於聖門難為泰山所以囘也發此喟然凡我宗人孝友為先
  酬丁柴桑
  一章
  作邑有道儼乎容止好善惟誠士輕千里竊有獻焉慎終如始
  二章
  道不易知民可使由豈弟君子憂民之憂民既樂矣我心則休崇酒於觴與子遨逰
  答龐參軍
  一章
  林下優㳺伴我惟書有琴一張聊以自娛尚志伊何居我廣居不求聞達終矣敝廬
  二章
  惟儒何有席上之珍治人有道各親其親巻而藏之何求於人江上之鷗與爾為隣
  三章
  學如不及古人孜孜人百其能已則千之所業伊何讀書誦詩伊既學矣雲胡不思
  四章
  今宵風月與子平分我有㫖酒歡然交欣孰雲郢歌遏此行雲古人之妙今則不聞
  五章
  干將失雌在匣常鳴與子相別潸然涕零子之文章步武西京何以教我毋惜丁寜
  六章
  君子之徳草上之風執其兩端於民用中必得其名髙朗令終子其勉旃用省厥躬
  勸農
  一章
  夫古后稷偉哉哲人樹藝五穀乃得其真教民稼穡萬世相因菜羮必祭粒我生人
  二章
  舜有五臣莫賢於稷躬稼既勤庶類乃殖啓我後人服田力穡萬世賴之惟此艱食
  三章
  旦旦胥征載隰載陸零雨既收淑氣乃穆布穀催耕千耦相逐日既入矣不遑歸宿
  四章
  惟農之業可以恆乆賢者避世亦惟耕耦嗟爾士女盡力南畝租稅莫逃勿為逰手
  五章
  力田乃豐不勤則匱捨此為生衣食何冀譬之學奕而思鴻至俯仰之間求無斯愧
  六章
  樊遲願學聖門相鄙士農異業勿乖所履各思其位莫出其軌農或士習乃就厥美
  命子
  一章
  厥初我祖始侯於唐升為天子四表輝光豢龍陶丘歴夏迨商因而姓之千載其昌
  二章
  惟縱既滅秦乃代周歴世隠徳賁於林丘龍顔奮立乃止毒流偉哉司馬破代封侯
  三章
  祖含輔劉風虎雲龍山河帶礪懋昭厥功曰文而景有光其封潭潭相府邁於前蹤
  四章
  根株既培已茂其柯元鼎見削戶乃設羅惟運則然豈曰自窊在晉中業起我長沙
  五章
  嗚呼長沙乃懋厥徳厥徳不惑受此方國王室賴焉孰敢僭忒豈曰今人古不易得
  六章
  世有顯人吾何為始偉哉武昌遺澤千里皇考繼之載安其止仕路有聲聞過則喜
  七章
  瞻望前烈予何能及艱辛備嘗未有成立矯性之偏佩絃自急將類卞和抱玉以泣
  八章
  凡事預立學貴及時五官之職在心曰思君子脩身尚念於茲儼其敬哉勿或怠而
  九章
  孔道如日老莊爝火君子為學取捨由我事親之孝曽子云可勉旃真有何事乆假
  十章
  人之良能觀此提孩伊既學矣告往知來嗚呼小子尚竭其才爾不竭才於我何哉
  歸鳥
  一章
  有鳥來歸棲於舊林白雲依依亦在其岑抱甕之叟厭彼機心雲胡不息惡木之隂
  二章
  歸鳥遲遲不能奮飛森森灌木載棲載依矧伊人矣豈不懐歸稅吾駕矣與世相違
  三章
  有鳥來歸遶林徘徊豈不髙舉樂此故棲雙雙比翼其意則諧悠然見之愜我襟懐
  四章
  歸鳥遲遲林下蕭條日既乆矣宿於叢標載戢其羽鳴聲交交亦既倦矣云何能勞
  九日閑居
  茲辰值重九撫景髙興生愛此田園居豈顧浮世名扶笻向東籬日映鬢絲明俯仰宇宙間適趣琴無聲悠然謝塵鞅從此畢餘齡難將一木力去支大廈傾孰謂林泉樂不如軒冕榮採菊泛濁醪陶然怡我情況茲禾黍登因之慶西成
  歸田園居六首
  我本無宦情髙興寄雲山農父相與隣力田過年年擷蔬向前圃垂緡傍深淵孰知滄溟波倐焉變桑田懐彼陋巷人未達在一間三逕幸未荒五栁羅門前孤松落晴雲茅屋生暖煙瀑布瀉千尺渺渺匡廬顛對之豁心目逍遙有餘閒方尋㸃也樂胷次何悠然
  其二
  攜幼入我室羸馬脫歸鞅頓忘塵俗喧地幽無外想沮溺將並耕荷篠亦長往日上松隂清雨過菊苗長琴書聊可親但覺此心廣力田躬荷鋤庶以除蓁莽
  其三
  野外塵事少山中車馬稀既去市朝逺還遂田圃歸蘭茝紉作佩芰荷製為衣知已幸勿誚從今與世違
  其四
  地僻寡來徃松菊聊自娛遂以林下室號為逍遙墟既絶鍾鼎念茲焉甘索居夜月琴一張春風栁五株醉臥北牕下其樂復何如詩成留答和吟詠趣有餘萬事盡撥遣此心逰太虛軒冕豈不貴斯志予乆無
  其五
  悠悠南山雲可以清心曲何必如廣受然後始知足悶來酒一壺閑來棊一局鷗鳥宜結盟皓月堪代燭縱飲忘夜闌不知東方旭
  其六
  井田廢已乆平野皆阡陌力耕足自給我心良可適床頭濁酒熟開樽醉月夕人生安得常倐如駒過隙素心樂恬淡不為外物役室人頗勤劬明燈夜深績衣食免寒餒安敢望饒益
  問來使
  南山夕雨霽當曉凝雙目逺人攜酒來賞我東籬菊摘英別我去袖此霜中馥此去秋糯成新醪幾時熟
  逰斜川
  新春景𠉀佳正宜行樂休因之偕朋侶去作斜川逰淡淡山色逺漾漾波光流弱苕鳴翠羽淺浪翻白鷗撫景意俱豁何須問蓬丘挈榼有隣叟攜琴得良儔詩篇互賡詠酒杯同勸酬不知春事繁再得逰此否愜茲川上樂忘彼身外憂既醉各歸去曠然奚所求
  示周續之祖企謝景夷三郎
  知己不易遇既遇情歡欣同逰復同調超然物外人周子既深造祖謝亦相因顧我蹇劣姿敢期數子臻所惜道喪乆賴有錙銖聞仲尼有明訓佩服寜憚勤願與二三子永結平生隣庶幾匡廬裔彷彿洙泗濵
  乞食
  晨屋炊煙冷悵然欲何之採蕨饑莫療去去安得辭黨有仗義士怡然迓我來烹鷄復炊黍且復羅酒盃慰余落寞懐酒酣賦新詩廩粟幸有餽惜我非凡才但願來牟成勿勞為我貽
  諸人共逰周家墓栢樹下
  同逰宰樹下忽感雍門彈達者悟斯理遂以悲為懽衆人聞余言幡然俱解顔傾壺共茲飲人醉壺亦殫
  怨詩楚調示龐主簿鄧治中
  夙昔慕前脩行藏合自然天地為逆旅此身無百年法度在方冊中道不宜偏奈何益蹇滯辛苦事田園雖值年嵗豐四壁空在㕓適抱䝉莊戚淒涼成獨眠自非大聖資中情寜不遷興寄孤琴裏涕落寒燈前茅屋晨未啓寂寂無炊煙陋巷屢空者徒為尼父賢
  答龐參軍
  與君相識初洗耳聆雅言景仰在沂水荒唐非漆園賦詩得深趣灑落忽數篇且與泛濁醪襟懐共悠然雖無紫霞想自可祛俗縁靜觀鳶魚樂斯理甚昭宣何時相招攜著履登廬山合併苦不易倐忽經嵗年
  五月旦作和戴主簿
  嵗晷無停運循環安得窮乾坤育萬物藐余亦在中緬唯賦與理初無嗇與豐踐形何寥寥黽勉繼前風子今佐百里善政克始終顔面無矜色慊然守謙沖為邑既如此治道豈不隆行㸔著聲譽可以齊髙嵩
  連雨獨飲
  秋來鮮晴日隂雨何蕭然濁醪自斟酌寄興天地間酒中有真樂何必更慕仙我祖昔感夢八翼俄登天餘庥既垂後功業孰繼先予生時不遇暫出而即還所賴一壺酒陶然樂餘年嘅今復懐昔此意誰同言
  移居二首
  其一
  南村有良友因之徙吾宅從此往來易可以窮朝夕力行富道徳庶幾免人役俱無軒冕懐何必事割席志同道亦合素願酬宿昔永結平生懽沒世無分析
  其二
  知己二三子乗興輒題詩曲逕不可涉周道同所之昕夕遂良晤各免長相思載酒共逰賞多在春秋時丘軻去雲逺文豈不在茲嗚呼顔何人聖賢不我欺
  和劉柴桑
  達人貴安命何必更躊躕里有仁厚俗吾今已擇居顧惟靜與夀築室倚匡廬相隣纔數家亦可成村墟屈指更嵗厯菑田已堪畬汲汲事耕耨不敢辭勞劬生理雖蕭條濁酒安可無勿厭往來數莫使形跡疎開樽㑹文友古來共相須風月足清賞與君意何如
  酬劉柴桑
  嗟我承佳惠多君義已周況有珠玉句清如江水秋譬之嘉禾茂稂莠浄田疇厚徳不可虛賡酬許我否何日攜琴酒同為山水逰
  和郭主簿二首
  長夏罕人事移榻坐栁隂清風時復來為我滌煩襟因之步幽逕呼童攜素琴雅懐當如何在古亦若今留侯善藏用髙風吾所欽床頭酒已熟與子且共斟古來豪傑士幾人遇知音愛此林泉居吾已投吾簪懐君對明月情同江水深
  其二
  辭官非樂隠所惜在名節愛子襟懐清有若秋水澈我居有松菊貞秀兩竒絶嚴霜萎草木二物挺相別卓哉嵗寒姿彷彿類豪傑勁氣自莫摧非有長生訣感此諧我心開樽對明月
  於王撫軍座送客
  秋霜既已肅草木倐雲腓茲辰啓華席送子將南歸舉觴相勸酬欲別情依依為郡紹前躅古人諒弗違大道日已隠世態良足悲遺愛如甘棠千載有光輝而我樂閑逸衡門自棲遲茲別隔岳相思意難遺
  與殷晉安別
  憶昔初㑹時盃酒接殷勤倐忽已十載交情晩彌親所嗟乆離闊無由卜為隣徘徊共攜手行樂及茲辰如何日欲暮臨岐袂將分不知自此去相隔復幾春人生無定跡聚散若浮雲我觀古賢達出處各有因君負長卿志我甘原憲貧白鷗為伴侶天地一閑人
  贈羊長史
  皥皥不復見斯民但歡虞君今向闗陜為我訪遺書兩漢存舊跡想見東西都望望入秦川商顔正當踰綺皓有遺廟佳氣還扶輿斯人雖已沒名與天壤俱椒漿可致奠不必乆踟躕深谷空逶迤紫芝今何如閑雲翳層嶺零露盈春蕪弔古動髙興幽景良足娛若人去雲乆塵世跡已疎我亦欲遐覽一使襟抱舒
  嵗暮和張常侍
  嵗華倐雲暮空山響寒泉與君闊別來莫遂同話言霜菊既雲謝松桂亦已繁四時更代易氣運良無愆齊君一何謬悽然泣牛山遂令偷生者乃欲鍊九還我乆逺塵俗肻使虛名纒及時須行樂何必窮百年知非勿憚改見善宜速遷一盛還一衰物理固其然
  和胡西曹贈顧賊曹
  仲夏宿雨收當晨送輕颸杖履陟丘隴涼氣襲我衣清興悠然生因之歴翠微茫茫宇宙間不能忘憂葵尚念魯中叟鳯徳何其衰空有奮揚志未得天戈揮魚龍失雲水非由見事遲達人能悟此撫志良足悲
  悲從弟仲徳
  獨步當深秋木葉正飄零感此淚承睫傷懐在幽𡨋往事已如夢安得忘平生伊昔鴈行日風采令人傾藻思發篇翰渾然若天成氣完神亦爽滿儗到百齡蒼蒼誠叵測令我慟失聲雨苔翳行徑寒螿怨空庭杳杳夜臺閉悠悠古今情人生天地間終然當委形詠彼急難詩惻惻幽思盈
  始作鎮軍叅軍經曲阿
  秦灰既雲冷無由見全書所以古人行今人多不如予茲辭畎畝駕言適通衢暫使襟宇擴敢言農事疎一覽前古蹟使我胷中紓髙賢將有遇得以開緒餘念昔西河老幡然謝索居楚纍良足悲委身塟江魚古來豪傑士安可繩墨拘君㸔臥龍人未必終草廬
  庚子嵗五月中從都還阻風於規林二首
  悠悠返行舟異鄉非我居興盡復來歸夢覺心于于我非汗漫逰何必窮海隅歸心逐去鳥風波阻脩途不比鴟夷子扁舟向五湖舊宅有松菊秋色未蕭疎西城薄有穫無勞事贏餘開樽㑹隣曲幽樂當何如
  其二
  山川恣逰覽不歸將安之行止任自然何必有定期僮僕守成訓依然順農時雖無盤杅銘此心恆在茲歸來對松菊巵酒安得辭滄洲尋舊盟鷗鳥勿相疑
  辛丑嵗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途中
  青年志已乖甘心在沈㝠田園有真樂雲路無宦情茲焉將安之前途渺蓁荊不仕恐無義聊復念蒼生蒼生未蘇息何時暏文明乃今成大謬此恨安得平紛紛馳車走上下方交征君子當見幾雲胡不歸耕北牕延清風吟懐無別縈人生貴適意何必身後名
  癸夘嵗始春懐古田舍二首
  其一
  古來耕耨勞秉耒身已踐四體良亦劬嵗歉饑不免沮溺今安在懐賢興何緬我詠豳風篇預立斯為善允矣人事勤勿雲天道逺所以避世心長往竟不返有酒斟酌之此興良不淺
  其二
  哲人逹時命未遇亦安貧我懐沮溺儔寜憚四體勤躬耕有莘叟道可覺斯人三聘茍弗至天下何由新君子有其具無往不歡欣向無古人志豈望居要津我釀幸已熟開樽召比隣同醉茅簷下自比葛天民
  癸夘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逺
  子期既不遇伯牙絃已絶山中少人事柴門晝長閉漠漠寒雲低紛紛忽飄雪喜與林下士襟懐共清潔詩酒有餘興盤飱無盛設因歌棠棣詩我心足怡恱既篤友於好各思繼前烈吾愛東籬花清香存晩節得意欲忘言奚較工與拙予心雖坦然涇渭寜無別
  乙已嵗三月為建威參軍使都經錢溪
  古人英華發良由和順積果能躡前蹤未必今匪昔安得九霄上矯然奮六翮宗社孰扶持忍使中原隔試觀春秋人尚報東門役而我處畎畝坐閱嵗華易蓄志嗟莫申此意向誰析孔明去雲久空憐廟前栢
  還舊居
  昔年離舊居未卜何時歸迴首又六載歸來情益悲迷途尚未逺今是而昨非永固林下盟從茲與世遺琴書聊自遣鷗鳥還相依懐沙嘅屈子捐軀悲介推我懐寄雲山塵世任興衰毫端有新句不妨時一揮
  戊申六月中遇火
  山下結茅屋幽居慕羲軒回祿爾何酷一宵忽見燔藏無商丘富炎焰孰敢前皷勇無所措用智徒爾圓五行失其性造化誰能還蒼蒼不可問何必求之天人事恐未盡脩省慎餘年或疑造物者無乃惡投閑金石不可變此志惟貞堅動心復忍性吾但力吾田開樽對山月既醉還復眠天運既如此行將徙南園
  已酉嵗九月九日
  每嵗值重九㑹此林泉交但堅松栢撡寜論蒲栁凋何必惑仙術攜家去登髙長吟時染翰短翮難沖霄愛此晩節花不知身世勞有琴久無絃何論琴尾焦衆客互酬勸既醉樂陶陶且盡今日歡誰復知明朝
  庚戌嵗九月中於西園穫早稻
  西城幸有穫喜色在眉端勤耕此其報何敢偷自安所以齊晏子乃對先王觀舊藏既雲罄新儲欣復還饘粥諒可給補綴聊禦寒我誦豳風詩稼穡良獨難力田既自足於人何所干新酒釀初熟一樽共開顔樂此塵外居世榮非所闗莘野千載心喟然發長嘆
  丙辰嵗八月中於下潠田舍
  我有下潠田近在南山隈竭此耕作勞晏安非所懐今焉嵗雲熟西穫願已諧飛飛田間雀喔喔林外雞逺村夕陽下髙樹涼飈迴我懐古賢哲貧賤亦可哀人生憂患多笑口不易開余茲老田畝心事任摧頽唐虞去已逺吾道一何乖匪慕鴻鵠舉聊學鷦鷯棲








  古穰集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四
  明 李賢 撰
  和陶詩
  飲酒詩二十首
  其一
  尊中既有酒開懷樂飲之人生穹壤間出處各有時隂陽逓消長達人恆鑒茲咄彼乾沒徒終身事狐疑君子守正命軻言良自持
  其二
  帶索憐榮啓行歌依太山當年逮九十三樂非空言貧固士之常怡然度流年斯可敦薄俗千載清風傳
  其三
  世榮寡所慕雅有丘壑情既同鹿門隠安論沒世名愛此尊中物陶然過一生世道有隆汙言之心為驚分隂未能惜悠悠何所成
  其四
  幽樹集羣鳥倐焉各驚飛驚飛不顧返使我中心悲恐非棲止處豈不失所依我行嵗雲暮薄言此旋歸撫我庭前松勁撡恆不衰永言固深盟嵗寒不相違
  其五
  門前䕃五柳闃然無塵喧支頥坐中夜明月忽已偏既睡還復醒朝暉映南山攜壺向東籬獨酌欲忘還欣然對黃花此意同誰言
  其六
  君子唯蹈仁志在成其是所以三代民誰毀復誰譽今何獨不然令人徒莞爾況復厭菽粟紛紛競紈綺
  其七
  賞菊東籬下盈杯泛其英一觴未及醉悠悠今古情安得遇知己幽懐與之傾日下林色暝歸鳥相和鳴靜觀萬物樂吾亦樂吾生
  其八
  衆卉倐凋謝孤松見貞姿凜凜嵗雲暮挺此霜雪枝君子夙有稟節撡同一奇惜哉老丘壑謝彼梁棟為於焉樂蕭散誰復能絆羈
  其九
  曙色上林杪柴門已雲開隣翁攜酒至慰我平生懐謂我胡不仕恐於大義乖歴觀古賢逹未必終幽棲況子有逺志何必混途泥翁言意良厚我情非所諧簡書有夙訓前途安得迷君㸔倦飛鳥多戀故林廻
  其十
  樂茲桑榆景翻思在東隅我昔驅車出冒行荊棘途康莊在何許不得遂長驅歸來臥北窓一枕清風餘安得屈夫子相與論卜居
  其十一
  憶昔顔氏子獨聞夫子道道既早有聞壽何貴於老非如莊叟談心灰形亦槁雖處陋巷間長使顔色好富貴如浮雲仁義自為寳嗟我何所求髙情在物表
  其十二
  孔子無不可斯為聖之時所以游夏徒不能賛一辭藐余千載後取則良在茲但恐盛德事反使傍人疑先正亦何人庻幾不我欺嗟爾營營者舎此將安之
  其十三
  吾性頗樂飲深識醉中境況居蕭散地宜醉不宜醒詩成無與和意適還自領醉後饒篇章聊以托毛頴我觀先哲文丹青垂煥炳
  其十四
  古人夙有戒履霜堅氷至斯理吾豈昧一觴且復醉撫景聊自娛時還豁胷次世榮何足慕天爵良可貴隣父相與歡深得酒中味
  其十五
  我屋甚荒涼還同子雲宅扶笻玩浮雲舒巻渾無跡彭鏗去已逺人壽誰過百愛此籬菊黃寧論鬢絲白有酒斟酌之年華何足惜
  其十六
  我觀古之人耕鉏亦帶經不為外物役學道斯易成柰何誇毗子作事多紛更乃欲希古蹟豈不隔逕庭顧余亦何為聊復以詩鳴終朝自吟諷庻以陶吾情
  其十七
  深谷有幽蘭清香發天風君子不採掇傷我寸心中人生信有命脩已任窮通欲試養由藝今且藏吾弓
  其十八
  我口同斯味易牙乃先得安得魯中叟解我心中惑人道未能盡吾責安可塞不有君子人何能以為國有酒且復飲既醉言亦黙
  其十九
  力田不自給聊以干祿仕軻書有成訓為貧非枉已乃知鄉里兒折腰良可恥因之抽吾簮浩然返田裡況今歴年嵗但以甲子紀乘流固將行遇坎還宜止詩酒幸有托此外復何恃
  其二十
  六經不可尚誰復得其真後聖如有作再使風俗淳憶昔周邦舊文王受命新何意繼周者而乃在強秦遂使寰宇內紛然渾泥塵卯金成事業為之亦辛勤仁澤被四海皇天固無親萬物已枯槁生意復津津吾今處閑散有此漉酒巾清風北𥦗下自謂羲皇人
  止酒
  四時足行樂飲酒胡可止春鳥相和鳴載酒緑隂裏夏日清風來對酒二三子秋菊籬半開酒至情偏喜冬雪滿園林酒價紛然起止酒果何如君當察斯理親交頻徃來況復遇知己酒既不可止吾量亦無涘杜康安在哉我欲立其祀
  述酒
  儀狄造㫖酒古來人共聞杜康得妙術美已極十分我性獨嗜此萬事皆浮雲斯人安在哉無由酹其墳念此心戚戚對酒當清晨木石豈有知鷗鳥相與馴人生天地間飄飄遺此身子房志有在忠義良殷勤事錙非素懐終然報韓君脫身從赤松芳名久彌薰而我竟何為作詩綴空文周鼎乆已沈一朝出河汾安得魯連子為我解其紛撫事但興嘅杯酒聊復親古人去雲久後世儔能倫
  責子
  為人體忠信相副名與實學文在餘力無徒玩紙筆各宜勉爾志求與古人匹茍不勤詩書致身那有術我言徒諄諄十不記六七譬之壠上苗結秀在堅栗賢愚且聽天不須嗟造物
  有㑹而作
  我室類懸磬稚子恆啼饑豐歲尚窘食瘠軀那得肥傷哉古之人淒涼泣牛衣此事若親睹此情良足悲窮達固有命奚論是與非豈無子孫慮顧今將何遺懐彼鹿門隠誓將與同歸去去龎德公真為百世師
  蠟日
  農人蜡祭畢聚飲情偏和老翁扶醉歸顛狂若風花傍人勿相笑歲稔歡樂多不見堯時叟亦有擊壤歌
  四時
  春醉門前栁夏登江上峯秋吟籬畔菊冬撫逕邊松
  儗古九首
  其一
  憶昔送君日折贈門前栁黯然離緒牽別來已雲久嗟彼市道交念此金蘭友願為秋暮期同醉菊花酒古人重然諾斯言莫相負相思意何長相見情更厚世態趨炎涼君心諒無有
  其二
  羣兇竊漢鼎炎運迄將終乘輿西播遷紛然起兵戎夫何幽州牧未忍同奸雄卓哉田氏子獨存忠義風奮身赴國難寧顧前途窮歸來畢其事去隠深山中
  其三
  南方有𤣥鳥隆冬穴丘隅春社甫雲過雙翼仍北舒所之有定向翩翩入舊廬但恐去歲巢損壊不可居孤村朝雨歇銜泥遍春蕪殷勤在育子返報當何如
  其四
  雨餘朝氣清登髙覽八荒安得如季路去升夫子堂一一尋墜緒吾意亦茫茫道妙不可得空遊文翰塲光陰坐將老倏忽在北邙古來歌舞地禾黍互低昂未必雍門周鼔琴得其方能令孟嘗君慷慨為悲傷
  其五
  吾非公子荊為室亦茍完時復醉濁醪無暇整巾冠簞瓢頗雲樂我心欲希顔白雪任來往世好非所闗玩茲東籬花清興發毫端懷哉太古音有琴何必彈誰雲荊枳叢可以棲鳳鸞天命人莫違奚論饑與寒
  其六
  庭樹一何茂風霜忽來茲萬物有盛衰人生貴知時我欲登太山臨流玩清淄彼中多名士欲往還復疑相逢不易合路遙非所辭念此興嘆息悠悠勞我思君子貴一誠終身行不欺前修有正路千載同所之筌蹄亦何為得意已忘詩
  其七
  曉庭宿雨收安坐養天和有懐未能已悠然發浩歌古來賢達士寂寂何其多商也樂聖道心猶蔽紛華邈乎千載下頽然將奈何
  其八
  塵事弗我嬰林間足優㳺緬懐我前人雄才鎮八州豈知門祚微不能繼風流嵗月能幾何零落歸山丘哀哉箕夫子悲歌去朝周百世固相感我心何所求
  其九
  作詩陶吾情豈謂觀風採所以句工拙吟罷不復改魯連恥帝秦乃欲蹈東海顧我席上珍不聘還相待思唯正路由遁世夫何悔
  雜詩十二首
  其一
  郢中白雪調歌聲動梁塵欲以盈觴酒樂此百年身悠然放扁舟鷗鳥來相親結盟煙火上與爾長為隣愛爾逺塵俗滄洲度昏晨形雖羽族微行藏類髙人
  其二
  初霜將授衣木葉飄秋嶺行吟未能休愛此籬邊景白衣送酒來解我襟懷冷蒯氏亦何人作詩名雋永其於聖賢樂茫然如捕影鄙哉戰國術縱橫任馳騁胷中何擾攘無由定而靜
  其三
  榮辱與得䘮前運安可量進退一從容吾愛張子房傷哉淮隂侯俛首入未央非無報國心如藿傾太陽安得秦時鏡為我照衷腸
  其四
  古書乃糟粕見笑斵輪老吾惟效明哲此身貴能保嵗豐喜囷盈雨綿幸薪燥此外復何求農事宜及早團欒在一室兒孫喜盈抱區區利名塲於我何足道
  其五
  知命恆自安何必復猶豫豈無雲霄翮軒然一騰翥古人能見幾徃徃拂衣去枕流清我心泠然洗塵慮老農信有方宣尼嗟不如茅屋帶煙霞樂此林下住適興時復吟不離棲遲處俯仰穹壤間貧賤夫何懼
  其六
  行年已五十知非心自喜欲如張子房願棄人間事處世亦多端安得每如意嵗月如水流暮景忽然值白髮不再黒隙駒一何駛田園雖不多聊為子孫置
  其七
  嵗華忽雲徂暮景桑榆迫農家望西成禾黍盈阡陌即此遺子孫亦何愧清白心與天壤寛斗室未為窄隣翁來共飲不知主與客坐待明月升來照吟翁宅
  其八
  農時我扶犂蠶月婦勤桑衣不充布帛食寜厭糟糠雖無陳蔡阨終嵗幾絶糧天災莫能測或雨或愆陽坐此拙生計未能免憂傷濟已尚無術活人那有方每荷南隣叟邀我共壺觴
  其九
  人性詎可昧我欲充四端改過在無吝見善當自遷譬彼幽谷鳥飛上喬木顛所以古之人黽勉各加飡就茲林下樂永絶塵世縁富貴非吾願聊賦歸來篇
  其十
  早年願求道言不聽無稽潛心事編簡結茅在隂崖有酒乃獨酌拍拍春滿懷慚無顔氏嘆仰之髙復彌但恐中道畫工夫竟支離聊欲試絃歌柰此塵纓羈浩然賦歸來初心終靡虧
  其十一
  浩歌明月下風度酒尊涼尊空人已醉歌聲疑遶梁顧我奚所樂所樂在醉鄉秋菊有深意盈盈傲清霜明日東籬賞更覺吟興長
  其十二
  㑹稽褚先生中山管城子兼有陳𤣥輩相親復相倚各能盡所長助我精文理
  詠貧士七首
  其一
  託身在何所茅屋聊相依苔蘚積行逕松蘿帶斜暉臨流嘆魚躍沖霄羨鴻飛飛躍各有適吾今豈無歸柰何拙生理不免寒與饑貧者士之常此事安足悲
  其二
  靜觀萬物理澄心坐南軒落英已滿地新蔬復盈園夜庭來明月曉屋未炊煙輪蹄寡來徃簡編復窮研君子能固窮吾遵宣父言請㸔七十子誰如回憲賢
  其三
  伯牙古賢士髙情寄孤琴子期匪常流聽之乃知音寥寥千載下斯人安可尋濁醪誰與共偶爾成獨斟夷齊去雲乆清風良足欽我今知所歸安此固窮心
  其四
  百步見秋毫自昔稱離婁未能若斯人夙志那得酬酬志豈在目心明萬物周萬物各有托貧窮復何憂黔婁沒已乆舉世無與儔九原如可作吾心安所求
  其五
  中心嗜編簡外物非所幹家貧欣有子身輕喜無官詠彼伐檀什不能安素飡所以辭祿歸甘此饑與寒仁義存我心長有好容顔富貴如浮雲悠悠詎相闗
  其六
  人間利名塲紛紛如轉蓬卓哉張仲蔚身窘文則工閉戶絶交徃相知獨劉龔清談夜忘寐志意欣與同道腴有深味何暇論窮通堅此平生好旦夕期相從
  其七
  昔聞徐孺子髙風擅南州豈無倜儻士邈焉無前儔所以陳蕃榻不肯下凡流當時有髙識深為蒼生憂亦欲廻狂瀾斯志竟難酬吾生千載後𢓺茲慕前脩
  詠二疏
  二疏昔見機解綬同歸去當時富貴者詎識歸田𧼈譬之鳯凰烏千仭見髙舉紛紛道傍人嘆息兩賢傅能以仁為宅復以義為路賜金亦云多君儲兩深顧明此代謝理匪為邀聲譽行行適桑梓去去逺塵務生理不足論延賔暢情素知止斯無殆明哲當早悟幸有舊田廬非無子孫慮後人繼髙躅賢名亦同著
  詠三良
  三良昔事君志期補闕遺所以各獻忠殷勤在防微眷任日益隆隨君侍燕私腹心既已托謀謨入彤帷君恩有如此臣職胡敢虧生死各有命安能與同歸古無殉葬禮斯事誠乖違治命弗克遵霸業何足希傷哉黃鳥篇深為斯人悲諷詠未終什能不淚沾衣
  詠荊軻
  荊軻戰國士志欲擯秦嬴適逢燕太子尊之位上卿欲報強秦讎慷慨赴咸京藥淬匕首利懐之乃西行臨岐慘將別清吹飄華纓忽爾哀築起座上悲羣英涕下不可遏乃復為羽聲壯士志激烈誓死不顧生白虹忽貫日見者心為驚挾彼秦舞陽同取蓋世名函封督亢圖拜獻秦王庭利刃揕豪主愁雲壓重城惜哉事莫濟徒然費經營白茲速燕亡咄嗟何所成至今易水歌徒傷千古情
  讀山海經十三首
  其一
  柴門掩晴晝徃來人跡踈茅簷䕃槐栁鳴鳥近吾廬不為彈鋏歌奚愁出無車小圃時雨霽提筐剪春蔬有酒還自斟心與天壤俱覽此山海篇一一玩其圖試問風月侶知我意何如
  其二
  王母居瓊臺靈丹註童顔種桃瑤池曲結實三千年朝遊蓬萊島暮住崑崙山方朔今安在誰從問斯言
  其三
  槐江在何許琅玕遍山丘崑崙隔西南邈矣難與儔嵬嵬瞻紫氣洛洛見瑤流荒哉穆天子八駿曽此遊
  其四
  峚山産丹木益壽同昌陽丹泉出其下汩汨源流長就中多瑜瑾潤澤生輝光玉膏可為饌曽茲饗軒黃
  其五
  青鳥何翩翩素為王母憐奉使不辭勞取食還崑山我欲裁素書贈以中心言欲得賜桃實為我延長年
  其六
  東溟浩無極雲有扶桑木根盤數百里枝葉䕃暘谷咸池若鼎沸太陽方出浴忽焉升中天萬象無不燭
  其七
  赤水有珠樹玲瓏散清隂八桂番禺西森然成巨林鳳舞翻綵苞鸞歌揚妙音無由生羽翮徒興逺遊心
  其八
  有國交脛東其人年命長非啖不死藥稟氣自異常若無奇泉水必有異種糧天地共悠乆所樂殊未央
  其九
  神人有夸父追日極奔走窮力在虞淵斯志終見負渴飲河渭枯㳙滴亦無有棄杖為鄧林空傳百世後
  其十
  炎帝有少女因遊溺東海化為精衞禽怨魄固常在日銜西山木填海誓無悔海枯恨始平千載恐難待
  其十一
  溟海饒物怪未能悟斯㫖無乃與中土所稟異生死欽䲹殺祖江惡跡不可履鵕鶚與窫窳不善亦何恃
  其十二
  櫃山有鴸鳥吉凶驗其士國士茍見逐此鳥必來止物能先示兆見者必憎爾奇鳥生青丘願言來育子
  其十三
  皐䕫不易得自古難其才西伯有聖德子牙乃歸來後世匪無士庸君多忌猜丘軻終不遇吾道亦悲哉
  擬輓歌詩三首
  其一
  人生百年中日月何迫促但恐無實行後世不足録死生如夜旦榮悴同草木昔聞子産死鄭人多巷哭惟知生時情非望死者覺從今歸大化更無榮與辱役役乆在世此心何時足
  其二
  光隂瞬息去安得乆舉觴食味雖滿案吾唇不能嘗但念琴尊友何忍舎我傍名節幸不失簡冊生輝光自慚吾之善何以蓋一鄉寂寞泉臺閉長夜殊未央
  其三
  纔㸔周六甲素髪已飄蕭況餘幾寒暑不復戀樂郊空祝南山壽南山自岧嶤草木雖零落春陽發枯條人沒不再生日暮還復朝日暮還復朝逝者其如何魂氣將安之豈復還其家哀哀執紼人薤露徒興歌惟有清宵月流輝照巖阿
  聨句
  大鵬因風起遨遊隘八極若非風歇時健翮未能息咄彼藩籬鷃自謂有餘力一飛尋丈間胡可妄夸飾騏驥困鹽車長鳴逵路側蛟龍既失水何以生羽翼我欲補袞衣有線成五色用舎姑伺時素心諒無惑
  桃花源
  武陵桃花源邈矣隔人世祖龍流毒深秦人從此逝君臣道雖乖父子倫不廢桑麻接墟里林泉任遊憩奉先潔蘋藻課子匪文藝永結比隣歡夙駕乆已稅樹顛有鷄鳴花間聞犬吠柴門倚山開衣服隨身製物外自成村世人孰能詣川平土氣和老稚無札厲草木遞榮枯因之驗時嵗禽鳥聲相和猿狖性多慧當時商山隠同此逺塵界仙源不易尋白雲重遮蔽漁郎獨何幸能造塵境外再訪不可得徒此感神契





  古穰集巻二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五
  明 李賢 撰
  天順日録
  正統十四年間上在位未嘗有失德事當時王振擅權致有土木之變上既回鑾入南城天下人心慕向不衰及景泰淫蕩無度臣民失望一聞上皇復位無不歡欣鼓舞及石亨張軏輩竊弄威權人又失望有御史自河間來者言石亨家人霸占民田上謂賢與徐有貞曰御史敢言如此實為難得亨輩遂謂賢與有貞主使不然御史安敢如此遂於上前訴其迎駕奪門之功且言賢等欲排陷之悲哭不已上不得已依其所言召言官劾賢與有貞下之獄是時士大夫莫不驚懼方喜上嘉御史敢言以為朝廷清正可卜不料如此是日忽雷雹大作大風㧞木承天門災京師震恐翌日即將賢等降除叅政等官人以為感召天變如此其速亨輩之家大木俱折氷雹尤甚皆恐懼不安遂有此處置不然賢等安得即出上亦心知此輩之非但以初復位亨等又自以為功日在左右前後只得循從越二日上曰近日主張行事皆是徐有貞一人李賢在朕前未嘗有妄言今與有貞同責於心不堪即召吏部尚書王翺曰李賢不可放去還欲用之遂轉吏部左侍郎上之復位天下人心無不歡戴若無亨輩擾擾左右前後皆得正人輔導行事三代可復不幸而遇亨輩䜛言一入未能遽解數年之乆言路猶塞所謂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可不戒哉上留賢為吏部左侍郎時石亨聞之愕然而怒然無可柰何及見賢忸怩有恧色已而反加親厚且以酒盃接殷勤之歡或有宣召同事喜見於面若獨召賢心便生疑惟恐毀其短乆之見賢惟誠無偽方不介懷但數日不䝉宣召心便不安必假以事而進出則張大其言及寵恩所加使人畏其勢而羨其榮然所言大抵私情十八九在朝文武之士踈者雖正以為邪其趨媚親附者雖邪以為正原其所存不知天理為何物惟利是尚欲其不敗難矣
  天順改元復位之初學士陳循輩斥去惟徐有貞等三人衆論謂賢宜入閣石亨聞之宻謂賢曰請子入閣賢即固辭曰不可時賢為吏部右侍郎亨即言於上曰吏部尚書王翺老矣可令致仕即報翺上疏自陳已許之矣亨見賢曰翺已休致君代之矣賢曰朝廷不可無老成人況翺雖老精力未衰以賢輔之可也賢何敢當此重任亨曰事已成矣為之柰何賢懇求不已明日亨言於上曰李某以翺不可釋左右亦賛其說遂留之衆論復欲賢入閣翺聞賢留之不樂曰吾計決矣何故見沮賢曰所以留之者非為公計為朝廷慮也已而賢為石亨輩嫉而黜為福建參政上召翺曰李某非其罪不可釋去翺曰既不去福建令徃南京可也上曰南京亦逺留為吏部左侍郎翺不得已而從之翺之欲賢逺去者非惡賢也恐亨輩害之幸使離此庻免其害耳
  天順改元之初天下人心莫不欣恱歸向徐有貞以迎立有功命入閣與議國事賢亦為衆論所推入閣與有貞同事上銳意委任寵眷極隆賢自念遭逢之難助有貞展盡底藴知無不言謂太平可立而待凡用人行事一以公道處之左右遂不能堪初太監吉祥以有迎立功與國政不通文墨恐事歸司禮監以此極力贊說凡事與二學士商議而行意欲籠絡附已及論薦文武士有狥私者賢等持公道以沮之祥亦不恱㑹有御史楊瑄言太監吉祥總兵石亨家人占奪民田乞加禁約上嘉其敢言祥在傍見斥其名初甚慚懼已而盛怒欲罪之上不許乃已及石亨出兵回聽左右言忿然訴御史不實意有貞與賢主使且激祥曰今在內惟爾在外惟吾彼欲排陷其意非善初祥見亨濫冒陞賞意甚不平每訐其短及聞亨言其勢遂合曰內閣専權欲除我輩上初信其說而從之遂置有貞與賢於獄是日晩雷電大作雨雹如注大風㧞木祥之門老樹皆折亨之宅水深尺餘明日即赦而出之初言官欲論亨不能振作兵威敵復入邊又歴數不法事情附勢者潛泄於亨亦謂有貞主使其都御史御史逮之一空朝野愕然莫不失望言路從此不通矣
  景泰間山東連嵗災傷天順初人猶饑窘已發內帑銀三萬兩賑濟有司以為不敷乞増之上召有貞與賢曰可從否賢對曰可有貞怫然曰不可不知其弊者以為可臣嘗見發銀賑濟小民何嘗沾惠俱為里老書手得之賢曰雖有此弊猶勝於無銀上曰增銀是也吉祥亦曰朝廷錢財如山不必吝惜有貞不得已從之遂増銀四萬兩有貞退而不樂賢曰先生悞矣朝廷欲出內帑濟饑民而我輩反沮之萬一廹而為盜責將誰歸蓋其初不論可否惟欲事事出於已古之人惟其事之當而從之不必出於已也後上亦覺有貞之非嘗曰如増銀濟民一事有貞不然先生之言其謬如此
  天順初副都御史年富被石亨姪彪奏害自大同逮擊至京上曰此人何如賢對曰行事公道在彼能革宿弊上曰此必石彪被富阻其所行不得遂其私耳賢曰陛下明見真得其情須早辯之幸甚明日上召錦衣衞指揮門逹曰年富事情務在推問明白已而進狀果多不實賢曰須遣人體勘庻不枉人上曰然乃遣給事中郎中二人上曰再遣武職一人同徃不然縱得其實彼必以為回䕶賢曰陛下所慮極是勘回果無實狀富遂致仕而歸
  天順初石亨招權納賂文武大臣多出其門奔競成風士大夫不知廉恥節義為何物賢深憂之思欲息此風適廷試舉子以求賢安民二事問之欲得真才止奔競以正士習時都御史缺員有行賂於權貴之門者薦其名上知其不可問賢可以勝此任者且曰若耿九疇何如賢曰陛下得其人矣此人廉名素著士林重之未幾九疇自陜來遂拜都御史上召見戒諭諄切深愜輿論天順初上以郕王薨欲令汪妃殉葬賢因奏曰汪妃雖立為後即遭廢棄幽閉幸與兩女度日若令隨去情所不堪況幼女無依尤可矜憫上惻然曰卿言是朕以為弟婦且少不宜存內初不計其母子之命一日上曰汪妃既存不宜在內欲移居舊府何如賢曰如此誠便但衣食用度不可缺減上曰朕更欲加厚豈可減乎其原侍宮人悉隨之復遣老成中官數人以備使令由是母子保全甚得其所
  天順初敵帥博囉近邊求食傳聞寳璽在其處石亨欲領兵巡邊乘機取之上曰何如賢曰景泰以來連年水旱災傷府庫空虛軍民疲困已極陛下初復位正宜與之休息況敵人雖近邊不曽侵犯今無故舉兵伐之恐不可若寳璽乃秦皇所造李斯所篆亡國之物不足為貴上曰卿所見極是莫若只遣通事賫賞賜以與之賢曰聖慮如此庻幾允當明日召亨曰且未可舉兵先遣通事探其逆順俟其回報處置亨意方止於是遣都督馬政徃見博囉厚與賞賜深知感恩但其餘部落為梗得博囉保送使臣而回
  賢自再入閣立意退避必待宣召方趨侍不然只在閣內整理文書封進雖十日不召亦不徃上乆而覺之且厭石亨輩朝退頻入見或因小事私情或無事亦報入見一日上召賢曰先生有文書整理每日當來若其餘總兵等官無事亦頻來甚不宜令左順門閽者今後非有宣召不許擅進上意謂賢當來賢亦不自入必有宣召而後入然上意漸加向從凡左右薦人必召賢問其如何賢以為可者即用之不應者即不用但賢惟以正對上亦漸覺
  二年郊天後上一日顧賢曰朕居南宮七年危疑之際實頼太后憂勤保䕶罔極之恩欲報無由可倣前代尊上徽號何如賢頓首曰陛下舉此莫大之孝也於是命擬徽號賢定四字曰聖烈慈壽詔示天下人心大恱慶賀禮成太后深慰喜之復加贈其親以榮所自太夫人董氏壽方九十兄弟五人長廕㑹昌侯次皆髙品子孫數十人皆爵祿之左右又有為其次兄求陞者一日上謂賢曰外戚孫氏一門亦足矣復希恩澤以為慰太后之心不知太后正不以此為慰比者受其子弟官時請於太后數次方允且不樂者累日曰有何功於國家濫受祿秩如此然物盛必衰一旦有干國憲吾則不能救矣今若聞此必見怒矣賢曰此足以見太后盛德因問祖宗以來外戚不與政向為侯者與此不審太后知乎上曰太后正不樂此初為內庭近侍惑以關防之說至今猶悔賢曰此尤足以見太后之髙但侯為人淳謹後不可為例耳上曰然
  禮部請太子出閣讀書上召賢謂曰東宮讀書當在文華殿朕欲避此徃居武英殿但早晩朝太后不便姑以左廊居太子卿可定擬講讀等官卿宜時常照管且曰先讀何書賢對曰四書經史次第講讀宜先大學尚書上曰書經有難讀者朕昔讀至禹貢及盤庚周誥諸篇甚費心力賢曰讀書經法先其易者如二典三謨太甲伊訓說命諸篇明白易曉可先講讀上曰然寫字亦須用心朕初習字侍書者不曽開指下筆法任意寫去及寫畢令其㸔視又不校正以此寫字不佳賢對曰寫字亦不必求佳但㸃畫不茍且率易為善上曰然及定擬講讀等官將二十人上一一品其人物髙下皆當其才其明哲如此
  四月中上召賢謂曰如今各邊革去文臣廵撫十分狼狽軍官縱肆貪暴士卒罷敝且曰朕初復位奉迎之人紛然變更以此為不便只得依從今乃知其謬也卿為朕舉進才能者用之賢因請曰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寜夏甘肅此六處要人最急上復曰卿與王翺馬昻商議推選務在得人且曰多舉數人擇而用之於是議推十二人明日進呈遂定浙江布政白圭在遼東山東布政王宇在宣府僉都御史李秉在大同監察御史徐瑄在延綏山西布政陳翌在寜夏陜西布政芮釗在甘肅俱以京官廵撫其地
  上曰武人所以惡文臣者只是不得遂其私耳在任者即日遣使召之兵部尚書馬昻以貴州賊情甚急速得一人徃理其事於是復以白圭徃時圭適以考績至京即陞右副都御史贊理貴州軍務復以太僕卿程信為僉都御史廵撫遼東
  㑹昌侯弟顯宗家人私起店房專利以病客商事聞上召賢曰皇親豈可如此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賢對曰若陛下以至公斷之誰不畏服乃命毀其房家人抵法顯宗姑免其罪而戒之侯初病既出見上為其弟乞恩終不允上召賢謂曰為侯者不知自責反乞恩澤朕終不允又以母老為辭求之良乆竟從公法賢頓首曰真可謂王者不私矣
  吏部左侍郎孫𢎞聞喪上召賢曰孫𢎞豈勝吏部賢曰誠如聖諭蓋𢎞以知縣考滿赴京為忠國公石亨鄉里囑留京官又因奉迎有功陞工部侍郎復極力謀求得此士林鄙之上又恐其謀奪情即令守制復召賢曰吏部侍郎乃天下人物權衡非他部比必得其人先生以為誰可賢曰以在朝觀之無如禮部二人可擇一用之上復問其優劣賢曰鄒幹為人端謹但規模稍狹姚䕫表裏相稱有大臣之量上曰然遂用之命下士類皆悅禮部郎中李和託一釋子囑權近求為侍郎士論紛然不平上問賢此人何如賢對不知上悟其意復問吏部尚書王翺亦不甚許他日以學士李紹對上復問賢賢對曰此公論也上遂決奉天門朝畢召吏部發玉音除紹為禮部右侍郎輿論大愜
  兵部尚書陳汝言坐贓下獄忠國公石亨因齋宿來予朝房內議當此任者難其人賢曰以在朝言之惟都御史兩人中擇一人焉又問誰可賢謂馬昂行事平易亨尚猶豫復㑹尚書王翺薦工部尚書趙榮賢以為不可翺意順其所厚又以昂是鄉里避嫌賢甚不然雲此議對越天地鬼神務出至公翺與亨謝而從之一日上召賢問此任誰可賢以昂對上以為然賢請勑廷臣共舉堪任者若髙於昂當用之不然方用昻洎僉議亦以昂遂除兵部尚書
  上躬理政務凡天下奏章一一親決有難決者必召賢商議可否且厭左右干預察知無非私意嘗於靜中召賢嘆曰為之奈何賢對曰惟在獨斷可以革之上曰非不自斷如某事某事某人某人皆不從其說賢對曰若常如此可矣上曰但依之則恱不從便怫然見於辭色賢曰於理果不可行者宜從容諭之上曰今後彼欲用人不當者先生亦當執而沮之賢曰臣若頻沮其勢必怨惟陛下明見自以為不可庻幾漸能革之上曰然上復位之後因思建庻人輩無辜淹禁將五六十年意欲寛之一日謂賢曰親親之義實所不忍賢對曰陛下此一念天地鬼神實臨之太祖在天之靈實臨之堯舜存心不過如此上遂決即日白太后許之左右或以為不可上曰有天命者任自為之左右聞之皆愧服不能止乃遣中官於鳳陽造房屋畢日上召賢曰今可送去勑軍衞有司供結柴米凡一應器用悉令完具聽其婚娶自在出入給與閽者二十人婢妾十數人遣太監牛玉入禁諭其意建庻人聞之且悲且喜不意聖恩如此時庻人年五十六七吳庻人已沒尚有庻母姐㚺老婦五六人有年八十之上者庻人入禁時方二嵗出見牛馬亦不識上召賢謂可發㫖意賢謂此非細事宜諭文武百官上曰然次日宣畢人人感嘆以為真帝王美事既而又有淺見者以利害之言沮之上不聽
  景泰間太監興安崇信釋教每三年度僧數萬於是僧徒多濫洎天順二年又如期天下僧徙復來京師聚集數萬上召賢曰僧徒豈可如此泛濫賢對曰陛下明見最是宜禁止之遂出榜曉諭今後每十年一度擅自披剃二十以上者俱令還俗違者發邊衞充軍度者俱照定額考送於是僧徒知懼皆散去
  先是忠國公石亨來閣內議事因說山林隠士聞江西撫州有吳與弼者乃司業溥之子累薦不起實淹貫經書動遵古禮亨慨然曰吾薦之煩子代草章奏即日上之數日不報蓋為左右所沮也一日上召賢問曰吳與弼如何賢曰與弼儒者之髙蹈自古聖帝明王莫不好賢下士徴聘隠逸若陛下行此一事亦本朝盛舉上遂決乃命行人賫勑書束帛造其廬與弼接見之際即謂朝廷厚意如此當赴闕謝恩但本意不受官職就辭幣帛數月未至上問數次一日行人來報至通州矣賢即入言之上曰當授以何職賢曰今東宮講學正宜老成儒者輔導之宜授宮僚上曰何職賢曰庻子諭德皆可上曰莫若諭德之名賢曰諭德有左右上曰與之左賢曰若見畢可召至文華殿顧問以重之上曰然仍以文幣賜之賢曰再與館次張具尤當上許之次日見上發玉音召吏部命為左春坊左諭德朝士皆悚然驚異以為布衣召至一旦授此上召賢曰明日可引至文華殿次日既見引至上前問曰乆聞髙義特聘爾來如何不受官職初不對賢促其對良乆方對雲㣲臣草茅賤士年二十嬰疾日加虛怯以此不能出仕山林之下不敢接見一人雖聞犬吠亦驚調治病軀不暇非有髙世之心不意聲聞過情為當道論薦䝉皇上厚意以天書幣帛來聘天使到門不勝感愧因而動作老疾復發延至數月方能起程至通州忽失聲一日又痰作二日洎入見皇上之時幸不痰作況年六十有八老病衰朽之人實不堪供職上曰宮僚亦從容優閒不必辭與弼對曰朝廷之職臺諫之次宮僚為重上曰宮僚亦衆不専勞先生不允所辭終不敢應於是賞文幣四表裏羊酒柴米遣太監牛玉送至館上顧謂賢曰此老非迂闊者務令就職與弼終不就三辭後稱病叩其所以不就之故以勑書太重以伊傅之禮聘之卻以此職授之故不受賢謂如此亦固執矣且朝廷致敬盡禮待先生非輕初無不承權輿之意今必欲如傅說爰立作相亦難既稱衰病務當大任倘勢不能行人皆失望不若且就宮僚若果有建明則大任以漸而至不然三辭不允亦宜就職以答朝廷至意間日上謂賢曰與弼既來如何不受職若授職亦不相拘聽其自在候秋涼欲歸亦不固留以俸祿養其終身不亦可乎復命賢諭以此意亦不受賢初見與弼待以賔師之禮於是公卿大夫士無不加敬以為待布衣之重如此近世罕見所以人咸驚訝中官尤不然之賢每為之解雲待此所以勵風俗使奔競干求乞哀之徒孜孜於利祿宦達者觀此自覺羞愧孟子所謂貪夫廉懦夫有立者此舉庻幾能之
  賢偶因右腳指下為手所傷復入湯氣遂致發腫五月二十九日早不能趨朝上即問之左右以疾對即遣太監裴當賫羊酒來視疾六月一日復遣當同太監安寜賫銀五十兩來視又命太醫劉禮調治四日復遣太監牛玉領禮來視六日再遣玉來每來必以政事數十條參定七日趨朝入謝上甚恱且雲先生尚宜將息不可多行動也
  處士吳與弼不肯受職三辭後以疾不能動履留京兩月不敢具本再辭來賢舎訴衷曲乞回賢謂若肯就職或有可行之道且東宮早晩天涼講學凡有輔導進學之法賢必能贊說依行又或因其留可以開聖學賢當乘間進言云與弼於經書義理窮究最精皇上勵精圖治日勤政務凡天下奏章一一親覽自斷比先於經書雖嘗講讀彼時春秋尚早至今嵗乆豈無或㤀況此聖心開明又非前日之比若於萬幾之暇令與弼從新講說發明則陛下於義理愈加精熟由是剖政事益得其當有功於聖治不淺矣又況賢輩早晩亦得請教以治身心以贊治道與弼堅辭謂衰疾不能供職決意乞回又恐上意見譴乞賢成全賢次日早見上言與弼本意亦願供職第以老疾不愈進退狼狽望陛下寛容若不見譴許其具本再辭上曰果然亦難留也賢曰此朝廷盛事若始終成美尚得賜與為善上首肯之且曰既以行人聘來還以行人送歸再與勑書令有司供月糧食米以贍終身賢即拜賀雲此舉實帝王盛德之事曠世稀有於是與弼感激無以報稱條陳十事上之復上表謝恩而去













  古穰集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六
  明 李賢 撰
  天順日録
  上留心政務漸覺招權納賂在左右者之非厭其所為不能驅遣嘗於靜中屏其人告賢曰為之柰何賢謂人君之權不可下移果能自覽彼之勢自消惟此為良法其私情既不能行趨附之人漸亦少矣上以爲然且曰無此相礙何事不順吾早晨拜天拜祖宗畢視朝既罷進膳後閱奏章易決者即批出有可議送去先生處參決賢曰臣等所見亦有不到處更望陛下再加參詳斟酌穩當施行如此則庻績其凝矣上深以為然且雲左右乃曰此等奏章何必一一親覽又曰亦不必送與閣下㸔又曰差便差到底奸邪不忠如此賢曰惟陛下明見又曰朕負荷天下之重五更二鼓起齋潔具服拜天畢省奏章剖決訖復具服謁奉先殿行禮畢視朝循此定規定時不敢有誤退朝至文華殿或有政事有關大臣者則召而訪問商確復省奏章訖回宮進膳後從容游息至申初復奏章暇則聽內政至晚而休若母后處每日一朝有命則兩日一朝隆冬盛暑五日一朝今左右乃曰何乃自勞如此賢曰自古賢君脩德勤政莫不皆然今陛下敬天敬祖宗孝母后親覽政務則脩德勤政之事脩矣臣願陛下持此不衰堅如金石可以馴至夫堯舜之道而為堯舜之君矣又曰如此行之亦有何勞不然則便於安逸而怠荒至矣雖悔何追賢曰陛下言及於此社稷蒼生之福也
  駙馬趙輝貪財好色景泰時只在南京天順改元懇乞來朝上許之既見厚有所獻賄左右求封爵一日上召賢曰趙輝求封如何賢對曰名爵豈臣下可求左右亟欲成之上復召賢議賢謂求則不可與若朝廷念其舊戚自加恩命則可遂從之已而輝以賄賂事發特免其罪封爵竟亦不行
  先是兵部尚書陳汝言阿順權宦將前時送去雲南兩廣湖貴等處土官盡數取回物論沸騰以為不便下情不能上逹一日賢從容言於上曰彼皆非我族類自古為中國患昔幸送之江南逺方今復取來甚是不便聞此類在彼住定以為樂土多不願來上曰吾亦悔之初取時聽其不願最善若後願去者仍從之賢曰幸甚錦衣衞官校差出提人惟財是圖動以千萬計天下之人被其擾害不可勝言此情不能上達賢一日從容言於上曰今天下百姓頗安惟有一害上曰何害賢曰錦衣官校是也一出於外如狼如虎貪財無厭寜有紀極上即悟曰此輩出外誰不畏懼其害人不言可知今後非大故重事不遣賢頓首曰幸甚
  鎮守遼東太監范英乞來朝見即以部下親眤都指揮髙飛乞統遼陽兵然已有叅將曹廣兵部以為不可上欲允之召賢曰可以飛代廣賢不能止明日復見上曰聞飛非統御才地方所係上曰已發柰何賢曰雖發未行猶可止事未停妥雖行亦止上曰然即召兵部已之時祭風雷山川之神而壇壝在城外上不欲夜出問賢可以勳臣代之否賢曰果有故亦須代但祖訓以為不可上曰今後當自行但夜出至彼無所止宿欲效天地壇為一齋宮如何賢曰可但宜減殺其制上曰既有止宿日未下時至彼祭畢拂曙而回庻免夜間出入賢頓首曰聖慮極是
  上一日言宦官蔣冕雖曽效勞其實䜛亂小人朕初復位時即於太后前言曰皇后無子亦當換朕即斥之方止及立東宮日復曰其母如何朕曰當為皇貴妃乃止一日命冕選宮人充用既選乃曰太后處不必知朕曰不可復於太后處曰上欲隠之及朕白太后方知其離間以此逺絶之賢曰䜛說殄行自古帝王所深惡者陛下絶之最是
  二年冬鷹坊司內臣奏乞出外採獵上不許復固請上曰爾輩欲出獵但不許擾害州縣朕遣人訪之既許其cq=525出彼意一時之言未必追訪出至州縣不能獲一禽有司懼其威斂之於民聚鹿獐兎雉而獻之內臣以為獵所獲者遣人領進上果令人宻訪某州若干某縣若干皆得其數候其至各杖而黜之
  冬十月間上一日屏去左右召賢從容言政治得失賢因極言下情之弊時徃徃差錦衣官校出外提抄罪人然此輩嗜利勢如狼虎所過無虛必飽其欲而後已動以金銀千百計有司不勝其擾畧達此情上初不忤且曰今後但不可多差耳不意差者多左右貴近所囑因而譖毀謂賢多言彼有犯者自當其罪上聽之從而見踈賢初亦覺之不知所由已而左右傳說如此賢謂此弊九重之邃何由得聞賢既得親近豈忍隠蔽而不言乎言而得罪亦所甘心越旬日復召賢待之如前蓋聖鑒孔昭也
  時小人慾求倖進者多不能得謂賢沮之莫不怨恨乘隙排謗時刑部尚書缺人已取山東布政陸瑜即乘此駕說瑜用賄賂求而得之朝士紛然以為瑜至必不用又謂石總兵已達於上謂賢必然見害及瑜至上召賢議之仍以瑜為尚書羣小愕然衆毀方息上初雖聽譛怒言錦衣之弊復宻察之皆得其實尤有過於賢所言者召其指揮者戒之曰自後差人敢有似前者必重罪不宥由是收斂不敢縱意求索人或為賢危之曰先生招怨如此柰何賢曰若除此一弊怨亦不辭
  先是安逺侯栁溥在涼州任邊外搶掠不敢出兵監察御史劉濬奏其畏怯以致折損官軍上怒其所言且曰與敵對壘安能不損使將校聞此言豈不解體欲置之罪賢對曰御史是耳目官所見當言用其是舎其非不宜見譴上乃止終不以為然後因錦衣之怒謂賢䕶向秀才且曰如某御史多言便以為當說濬後代還竟下獄尋亦悔悟輕其罰降職外補而已
  太傅安逺侯栁溥以禦邊無功取還既至上召賢曰溥為主將畏縮如此若不懲治何以警衆且有罪不罰人誰畏法即命言官彈劾罷太傅閑住越數日溥以馬駝進上怒擲其奏曰溥無狀如此莊涼之人既被敵人搶掠頭畜殆盡復為總兵所索不然從何而得況無功戴罪朝廷復受其所獻可乎遂卻之且責其非溥慙懼而退
  冬十一月聖節及冬至例宴羣臣於奉天殿上顧賢曰節固當宴不惜所費但計牲畜甚衆尚有正旦慶成一嵗四宴朕欲減之如何賢曰大禮之行初不在此陛下減之亦是由是每嵗二宴至於正旦亦或不宴惟慶成一宴嵗不缺雲
  景泰不豫文武羣臣不過俟其不起請上皇復位時武清侯石亨都督張軏掌大兵小人慾圖富貴者以為少保王文于謙與中官王誠等欲取宗室立之之說以激享等借其勢而成之亨等遂以迎駕為功殺王文于謙等並貶謫陳循等數十人亨封忠國公軏封太平侯乃固寵攬權冒濫官爵黷貨無厭方復位之初人心大恱及見亨等所行人皆失望干動天象彗出星變日暈數重數月不息乃羣隂圍蔽太陽之象而亨恬不知戒賄賂公行強預朝政掠美市恩易置文武大臣邊將以彰其威有不出於門下者便欲中傷中外見其勢焰莫不寒心敢怒而不敢言亨姪彪頗驍勇驟陞都督性尤貪暴粗立邊功大肆兇惡謀鎮大同邀人奏保朝廷覺其不實使人亷察果皆虛詐置彪於法人心皆快已而罪連亨朝廷初念其功累宥之未幾家人傳說怨謗有不軌之謀於是置亨於法籍其家受禍甚烈議者以為天道好還如此人見其名位勢力如泰山之安一旦除之曽不少阻蓋幽明寃抑從此伸氣雖朝廷大法有所不免亦其罪惡貫盈人神共怒助力於其間當時若以彪鎮大同誠為可懼且在京武官多出亨門下而亨又握兵權天下精兵無如大同稍有變動內外相應其禍可勝言哉此時雖欲撲滅力不能及今辯之於早除此大害非上之剛明果斷不能如此而亦祖宗在天之靈有以黙相之社稷綿逺端兆於此
  天順四年天下諸司官吏朝覲至京上召賢謂曰朝覲之弊不可不革賢曰誠如聖慮即出榜禁約不許與京官交通餽送土物亦不許下人挾讎告害由是肅然不犯上召賢謂曰黜陟之典亦當舉行賢曰此祖宗舊制即勑吏部都察院退不職者數百人旌其才行超卓政績顯著布政以下賈銓等十人賜以衣服楮幣禮部筵宴命太監牛玉吏部尚書王翺及予三人侍宴以勵其衆輿論懽然隨於其中召布政蕭晅為禮部尚書賈銓為副都御史先時吏部舉銓可大用以其名重欲任以戸部尚書上問賢以為何如賢對曰聞其名則可未見其人及銓至京命賢觀之貌不稱名乃別求之賢以副都御史年富執法不撓可居此職上亦以為然不意左右不恱富者甚衆謂賢曰上不喜此人不可再舉賢以為實然一日上召賢謂曰戶部之缺果誰當之恐非年富不可賢曰此人不恱者衆愈見其賢上曰富之執法正宜居此國計所關豈顧私情不恱者遂召富為戸部尚書士林咸以為宜
  內府庫官奏金嵗用計之不數年而盡於是勑戶部議欲以蘇松嘉嵗折糧銀折金五萬兩上召賢謂曰國家錢糧出在東南而金非其所産今欲折金價必湧貴賢對曰誠如聖慮因論雲南各處土人有嵗辦金銀遂令以銀折金數千兩待十年後不乏再議而行
  㑹昌侯孫繼宗因冒報迎駕功陞官者俱自首其子弟家人冒報者亦二十餘人具奏辭免上召賢謂曰此事何以處之賢對曰以正法論之盡當革去但念國戚於親子弟存之革其家人冒陞者庻全恩義上曰然但此事若白於太后必盡革去雖侯爵未可保也賢對曰惟陛下裁之上不失母后之心幸甚上曰須如先生之言然後允當卒從之
  上天資英武益明習政務天下奏牘一一親覧或有毫末差失便能察見凡有發下裁斷賢等一出至公上知其無私委任益隆凡事不肯輕易即出必召問其可否或遣中官來問務得其當然後行是以政事無大差失法度振舉人心警懼平昔縱放者莫不收斂其中官惟一二耆舊特加重焉自餘雖一時寵眷至優一旦有失即置於法畧不假借用是不敢肆然
  法司奏石亨等冒報陞官者俱合查究上召賢問曰此事可否恐驚動人心賢對曰若查究則不可但此等冒陞職者自不能安欲自首猶豫不決若朝廷許令自首免罪事方妥帖上曰然遂行之於是冒陞職者四千人盡首改正人心皆快或有議欲追其支過俸糧者賢曰不可戸部奏請得㫖乃免人心皆安石亨既置於法平日出入門下者無不驚懼一日賢言於上曰元惡既除宜戒諭羣臣且安人心不究其餘遂行之中外釋然無不感戴朝廷之恩者
  初石彪事發言官宻奏明日大班劾之即有漏泄於彪者上召賢謂曰羣臣黨惡如此不可不戒賢對曰誠如㫖意乃勑諭百官今後文武大臣無故不許徃來近侍官不許造大臣私宅錦衣衞官亦然於是莫不肅靜天下聞之亦皆竦息交通之弊遂止
  石亨下獄死法司請瘞其屍上召賢曰如何賢對曰如此行之未為盡善法司宜執法論罪欲梟首示衆朝廷不從特全其首領尤見恩義兩存上曰然即從之一日從容言及迎駕奪門之功賢曰迎駕則可奪門二字豈可示後況景泰不諱陛下宜復位天命人心無有不順文武羣臣誰不願請何必奪門且內府之門豈可奪奪之一字尤非順幸賴陛下洪福得成其事假使景泰左右先知此事亨輩何足惜不審置陛下於何地上曰然彼時何以自解方悟此輩非為社稷計不過貪圖富貴而已賢曰臣彼時極知此舉之非亦有邀臣與其謀者臣不從以臣之愚見若景泰果不起率文武羣臣請出陛下復位安用如此擾攘雖欲陞賞以誰為功老成耆舊依然在職豈有毀戮降黜之事致干天象而羣小之計無所施矣招權納賂何由而得忠良之士亦無排擠之患國家太平氣象豈不由此而盛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言其必亂邦也於此驗之為尤信上曰然天順初以迎駕為功者大開賄賂之門在朝文武之士靡然從風奔走其門惟恐或後以財寳先投者先得美職無復論才之賢否風俗大壊不可勝言上亦極知其非但復位之初俯而從之明年稍自振作十從其四五又數月十從其二三又明年凡百自斷其賄賂之門徒開而已初時有美要職事一缺謀之者如蠅聚腥爭欲得之自後缺雖多而謀之者無一人蓋用人之柄在上權貴不與焉雖欲賄賂何所投乎向日奔競之風一變而為恬退之習可見士風之振否顧上之人力行何如耳天下氣候關於朝廷驗之果然景泰時不孝於親不敬其兄不睦其室而朝廷之上怨恨憂鬱之氣充滿是以六七年間水旱災傷遍天下天變於上氣乖於下一年甚於一年自天順初上復位之後敬天尊祖孝親睦族宮室之中有恩以相愛有禮以相接嵗時調和年榖屢豐海內之民無饑寒流離之苦由是觀之朝廷之氣和天下亦和朝廷之氣乖天下亦乖中庸所謂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聖賢之言信不誣矣
  耿九疇軒輗皆廉介之士操履素定天下信之天順初首用耿為都御史軒為刑部尚書但二人之才不異於衆特取其行之髙於人洎供職未有建明耿欲糾石亨之罪反為所排出為江西布政尋轉四川上知其為人清正但為亨輩所嫉一日泛論人才念及九疇非其罪賢因曰此人操行誠不易得遂有召用意賢竊慮彼時臺憲本無罪被石亨所排而黜之人皆惜朝政之失幸而召用以見朝廷悟亨之非所係不小未幾因禮部缺人召至京師上憐其衰命為南京刑部尚書且曰遂其優閑可也初軒在刑部數月因疾作懇乞致仕還家後每念輗之為人亦不易得賢因曰二人素行海內共知一日南京總督糧儲缺人理之論及徃日能理此事者莫如輗遂召為左都御史委任之未幾九疇卒上嗟悼良乆曰可惜此老欲其優閑而遽亡邪尋以左都御史蕭維禎為南京刑部尚書
  上因說校尉行事者亦多枉人且如行臨川王與四尼姑通及鎮撫司指揮門逹問之實無此情又聞行事者法司依其所行不敢辯雖知其枉付之嘆息惟門達能辯之賢因言徃時行事者挾仇害人涉虛者治以重罪上曰若如此又慮其不肯用心訪察今後但令鎮撫辯其枉者可也






  古穰集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七
  明 李賢 撰
  天順日録
  天順四年秋天下大水江南北尤甚田盡淹沒時上益明察凡事臣下莫敢發端一日因召問畢從容言曰臣聞今年水災甚大數十年來未嘗見此百姓多不能存活上曰為之奈何賢曰若非大施恩典安得蘇息上曰如何行則可賢曰宜下詔免徴糧草上曰固可但詔非一二條可行莫若以㫖意與戶部行於天下賢曰如此尤善於是令被災州縣申報廵撫廵按官災重者全免稍重者免半又輕者免三分已而天下奏水災者無虛日通政司奏對無日不有上初以賢言或過至是見其實然人或以賢多言取愆賢嘆曰居此尚不敢言更誰言邪
  景泰間陳循王文之子㑹試不中二人以私情怒考官取人不公皆具奏考之不精欲殺考官朝廷不從乃已天順四年㑹試舉子不中者俱怨考官有鼓其說者謂賢有弟讓不中亦怒考官一舉子遂奏考官校文顛倒宜正其罪上見其所言疑而未定召賢問曰此舉子奏考官弊何以處之賢對曰此乃私忿考官實無此弊如臣弟讓亦不中可見其公上意方囘乃命禮部㑹翰林院考此舉子驗其學多不能答題意且奏其狂妄遂枷於部前以示衆群議方息不然欲訴考官者尤衆賢謂此舉子曰若爾所作文字有疵不中是爾學力未至非命也若爾文字可取而不中乃命也不知安命可為士乎初亦有朝臣子弟不中者皆助此舉子及見此事發赧然而愧矣
  四年秋八月敵帥博囉大舉入冦自大同威逺西擁衆南行邊將髙陽伯李文按兵不敢當其鋒已而敵衆直抵鴈門關代朔忻州一帶四散搶掠砲火徹於京師人民驚疑棄家走避擁入京城莫能止上初謂此敵窮乏不過在邊掠牛羊而去賢見人民驚走如此乃言於上曰京師宜出軍於紫荊倒馬二關駐劄非欲與之對敵一則安撫人民一則使彼知懼不敢深入乆停上方欲命總兵者議㑹兵部奏欲遣將統京軍赴大同殺敵上曰緩不及事徒勞人馬駐關之說可行於是遣都督顔彪領兵赴紫荊關馮宗領兵赴倒馬關然此敵既有可獲見我兵不動去而復來遂復勑二關之軍赴鴈門人民恃此以不恐上意初不欲雖勉強而從終不恱後見此敵復來始以為然人亦謂賢多言賢曰古之大臣知無不言今雖不能如此於此等利害國家安危係焉不言可乎縱得罪疎逺不可顧也
  四年秋上召賢與王翺於武英殿曰今兵部工部缺侍郎卿等可擇人用之賢謂副都御史白圭可為兵部侍郎其廵撫湖廣亦暫設耳上以為然翺曰南京戶部侍郎馬諒服制將終可轉工部上亦以為然諒至適戶部亦缺人因上召言及諒賢以為捨正缺而他轉班序反出其下莫若就命以戶部上以為然命下輿論亦愜翺亦曰如此處置甚安諒自南京府尹陞此職錢穀之事乆經心矣賢非一時自定蓋亦素聞衆論耳
  四年冬閏十一月十六日早見月食欽天監失於推算不行救䕶上召賢曰月食人所共見欽天監失於推算如此因言湯序以禮部侍郎掌監事凡有災異必隠蔽不言或見天文有變必曲為解說甚至書中所載不詳字語多自改削而進惟遇天文喜事卻詳書以進且朝廷正欲知災異以見上天垂戒庶知脩省而序乃隠蔽如此豈臣下盡忠之道賢曰自古聖帝明王皆畏天變實同聖意序若如此罪可誅也上曰今有此失法不可容於是收下獄降為太常少卿仍掌監事
  四年十二月六日上於奉天門朝罷召賢曰吏部右侍郎不可乆缺況尚書王翺年老早得一人習練其事命與翺訪其人得廵撫南直𨽻副都御史崔恭明日早於文華殿具奏上喜以為得人以山東布政劉孜代廵撫因論人才髙下上曰若徐有禎才學亦難得當時有何大罪只是石亨張軏輩害之寧免後世議論可令原籍為民賢與翺曰聖恩所施最當即傳㫖下之戸部天順五年正月大理少卿李茂卒上召賢曰大理寺是審獄官法司囚徒皆從此平允至為緊要今雖有寺丞二人名分猶輕恐不敢與法司持辨須得職稍重者一人卿可擇之賢請吏部尚書王翺議上曰然於是議以舊卿李賓最宜但憂制未終明日見於文華殿上曰得其人矣乎賢與翺以賓對遂用之
  五年二月因錦衣衛指揮所行江西弋陽王敗倫事涉虛上召賢曰宗室中豈願有此醜事彼初既以為實今卻雲無此事以此觀之其餘所行枉人多矣賢曰誠如聖諭因言法司明知其枉畏避此輩不敢辯理賢曰若㫖意付法司但有枉者與之辯理不許畏勢避嫌上曰然於是召法司戒飭之人人皆恱一日上言及此事賢曰清平之世若刑獄枉人實傷和氣惟陛下明見如此斯民幸甚天順五年四月上召賢謂曰今府庫錢糧所入者少所出者多奈何且軍官俸一季闗銀十四萬餘兩賢曰自古國家惟怕冗食今一衞官有二千餘員者上曰一年四季或以一二季支與布錢何如賢曰須與戶部議一日上召賢同吏戶兵尚書議此事上曰爾戶部奏來朝廷復令會議不然不惟歸怨朝廷亦歸怨爾數人矣宜慎宻之賢因言在京軍官老弱殘疾者令兵部漸漸調出在外卻以軍補其缺以省冗廢上曰此時恐難行賢曰宜安靜行之如無事然使其不覺可也上頷之賢又言軍官有増無減且天地間萬物有長必有消如人只生不死無處著矣自古有軍功者雖以金書鐵券誓以永存然其子孫不一再而犯法即除其國或能立功又與其爵豈有累犯罪惡而不革其爵者今若因循乆逺天下官多軍少民供其俸必致困窮而邦本虧矣不可不深慮也上曰此事誠可慮當徐為之
  自天順四年水災以來天下米穀皆貴人民艱難至五年尤甚賢深憂之六月中因陜西涼州莊浪一帯敵勢驍悍圍困城堡日乆不退及遣將官仇廉領兵自蘭縣過河與莊浪合兵又被敵兵截路殺退敵勢益大過河搶掠羊馬財物官軍莫敢與敵關中震恐乞大軍勦殺於是以兵部尚書馬昻總督軍務懷寜伯孫鏜為總兵官京師出軍一萬五千河南山東調軍二萬賢因此事與㑹昌侯孫繼宗吏部尚書王翺及馬昻四人言於上曰今天下人民艱難況又起兵宜寛恤以蘓民困上有難色不得已而允之太監牛玉亦聞下情如此力賛行之於是開寫十數條最苦於民者悉皆停止
  內官吉祥居禁庭最乆為人惟喜私恩小惠招權納賂擅作威福嘗徃雲南福建殺賊帯去土官軍能騎射取功因而收於部下加以恩澤為腹心天順初召呼此輩迎駕俱陞大職此輩亦感吉祥之恩後石享事發冒官者俱革去此輩又為吉祥所庇不動吉祥初以迎駕為功貪圖富貴一家弟姪俱得大官又賣官鬻獄瀆貨無厭上初不得已而從其所欲後不能堪稍疎抑之吉祥輙懷異志令其姪昭武伯欽糾集所恩之人謀為不軌㑹兵部尚書馬昻懷寜伯孫鏜統官軍徃陜西禦敵於五年七月二日早辭欽等乘機欲殺馬昻孫鏜等就擁兵入內為變幸而孫鏜等先覺二鼓時即報於內禁門不開欽兄弟與同惡者先詣錦衣衞指揮逯杲宅前遇杲方出斬其首碎其屍蓋杲亦吉祥所恩之人後朝廷委任行事且行欽非理之事所最恨者先害之然後分布於各禁門待其開擁入三鼔至門欽兄弟四五人俱在東長安門予四鼔到朝房聞搶馬驚亂以為出征之軍及入房聞呼錦衣衞指揮焦壽郭英等拿住予亦不知何如俄又呼予官名曰尋李學士予方恐即出房至門前見披甲持刀者數人一人砍予一刀又打一背曹欽適至見予不忍殺連呼尊長托予手曰毋恐叱退持刀者且告曰我父子兄弟盡忠迎駕復位今被逯杲譛毀反欲相害提杲頭示予曰誠為此人激變不得已也予曰此人生事害人誰不怨恨既除此害即可請命欽曰就與我寫本進入即令人防予至吏部朝房尚書王翺處借紙筆寫成予拉翺同行於門縫投進欽見門不開乃舉火焚燒復欲害予令持刀者同予尋尚書馬昻得翺等解之及天明上馬呼衆馳徃東安門又令披甲持刀者一人馳馬尋予翺等復解之忽有孫鏜領官軍襲而圍之予乃得脫時恭順侯吳瑾左都御史冦深俱被殺死予被傷在吏部至晚大雨不止聞官軍圍欽等於其宅盡誅之予慮其脅從者不寜即投本進入請急宣聖㫖脅從者罔治以安反側之心然後詔示天下布寛恤之恩一切不急之務悉皆停罷與民休息吉祥已正典刑蓋此亂臣賊子肆行反逆天地鬼神所不容當時若不早覺各門既開此賊擁入縱橫一時不能禦之其禍不可勝言畢竟就戮被其傷害多矣幸而早撲滅之此實宗社之福也
  自天順元年石亨竊弄威權惟御史楊瑄攻其家人侵占民田謂賢與徐有禎主使被其誣害言官方欲劾其不法亨先知之即言御史聽有禎主使排陷大臣遂將都御史耿九疇等置於獄十三道掌道御史盡置於法從此言路閉塞近侍風憲無一人敢言者由是權奸得志肆行無忌相繼反逆賢因言於上曰自古治朝未有不開言路者慮臣下不肯進言有設敢諫之鼓誹謗之木者或導之使言或設不言之刑以懼之有直言者或旌異之褒奬之賞勞之陞用以勸其言然後臣下始肯進言且進言者不過言君徳之虧欠朝政之闕失天下生民之利害文武百官之貪暴奸邪皆是有益於國家之事於已無益也不但無益於已又恐觸上之怒而得罪焉聖帝明王有見於此故惓惓求言惟恐不得聞其失也惟奸邪之臣惡其攻已務欲塞之以肆其非為莫敢誰何由是覆宗絶嗣而不悟也上曰此事吉祥石亨張軏楊善實塞之今宜速開可於詔書內列之賢曰此宗社之福蒼生之幸也於是言路方開
  都御史冦深被賊害之上顧賢曰此職非輕須得其人賢曰宜令六部共舉既而舉三人以南京刑部尚書蕭維禎居首上命賢用一人賢以居首者對上曰此人曽在吉祥處通情吉祥力薦之非端士也復詢六部皆曰但以其曽居此職遂謂老成不知其所爲如此誠不可上復問賢曰大理卿李賔年雖少容止老成乆典刑名可當此任臣所見如此須從衆論上召王翺等詢之皆曰可遂陞右都御史
  八月十六日上勑吏部曰學士李賢為賊所傷乃能力疾恭事忠勤可嘉特加太子少保如勑奉行賢即具本辭免上曰官以酬勞朝廷自有公論卿宜承命所辭不允明日上召問曰先生何故懇辭賢曰臣實不敢受此加秩乞容臣辭免今再進本上曰先生勞心國事非他人比雖進本十次亦不允賢不得已受之客來必曰僉謂先生受此職視前任者士望尤未滿也予曰朝廷名器不可多用徒多兼美秩不思所幹之事稱否若能盡職務雖不兼官亦有光不然雖兼十官亦非美秖取士林之譏誚也且景泰間任其自擇好官兼之累至五官太子太保一陞十員名爵之濫至於如此不三數年革之一空能免誅謫以禮去官者兩三人耳韓子所謂必有天殃者也士大夫宜以此為戒不可貪一時之榮而忘遠慮也
  五年十一月二十日早上召賢至文華殿因說吉祥事曰此輩放縱前日見吉祥敗稍收斂近來又放縱亦每戒曰汝等不可如此且如吉祥非無功勞一旦犯法不可留矣且朕在南城時汝輩如何過來今日不可忘了朕今在位五年矣未嘗一日忘在南城時此等言語常時告戒先生豈知賢曰古昔聖賢之君正是如此安樂不忘患難之時又以此戒左右之人最善
  上言朕一日之間五鼓初起拜天雖或足疾不能起亦跪拜之拜畢司禮監奏本一一自㸔朝廟行拜禮八廟皆然出則視朝退去朝母后畢復親政務既罷進膳飲食隨分未嘗揀擇去取衣服亦隨宜雖著布衣人不以為非天子也賢曰如此節儉益見盛德若朝廷節儉天下百姓自然富庻前代如漢文帝唐太宗宋仁宗皆能節儉當時海內富庻惟耳目玩好不必留意自然節儉上曰然如鐘鼓司承應無事亦不觀聽惟時節奉母后方用此輩承應一日閒則㸔書或觀射賢曰前聖經書惟書經是帝王治天下大經大法最宜熟㸔上曰書經四書朕皆讀遍賢曰此時王好玩味況聖質聰悟一見便曉最有益也上曰二典三謨真是嘉言賢曰誠如聖諭帝王脩身齊家敬天勤民用人為政之事皆在其中貴乎體而行之上曰然朕在正統年間留心讀書惟不好寫字賢曰帝王之學不在寫字惟講明經書義理最是緊要因說景泰全然不理政務或用人陞官明日謝恩不知所以文武大臣未嘗接言上下之情如何得通賢曰自古明君未嘗一日不與大臣相接商確治天下之道所謂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也上曰如此天下豈不治安賢曰近聞外議有二事不便上曰何事賢曰松潘羌民叛亂已勑四川三司調兵勦殺然三司官統兵頡頏難以成功須得朝廷命一將官統之庶得成功易曰長子帥師弟子輿屍不可不慮上曰此慮極是聞都督許貴可用遂取而用之又湖廣總兵兼統貴州凡百軍務貴州將官不得專擅行必遣人往湖廣計議山路險遠徃來遲滯以致事多耽悞未便上曰然此等事情誠非穩便即日召兵部易之令各鎮守地方
  賢曰臣聞陛下夏不揮扇冬不近爐果然否上曰實然暑雖極熱曽不揮扇在宮內亦不令左右揮扇冬雖極寒曾不近火亦不披暖耳稍用雙目即熱賢曰陛下聖質所稟堅厚如此蓋由體被中和之氣聞宋仁宗亦然若臣等受氣薄者不用扇不近爐不能過也
  上顧賢曰今六部尚書庶皆得人但慮吏部王翺老矣時翺年七十八嵗賢曰臣聞祿命之説翺夀最髙尚有十年上喜曰如此無慮矣如戸部年富不易得賢曰若欲繼翺為吏部非此人不可上曰然朕意亦如此惟禮部石瑁稍弱賢曰此人居是位不滿人望早晚宜致仕上曰且留之恐後來者未必過之刑部陸瑜甚佳都御史李賔亦可如工部趙榮亦能辦事賢曰此人可取且如曹賊反時文職皆畏縮逃避況兵非已任誰肯出前惟榮自奮披甲躍馬呼於市曰好漢皆來從我曹家是亂臣賊子當共勦殺我輩是忠臣義士不可退避於是從者數十百人能於陣前鼓舞奬勵士卒滅賊成功如此存心行事人莫能及上曰是亦忠臣若吏部侍郎姚䕫崔恭亦佳賢曰二人才噐異日皆尚書之選上曰然天順六年三月陜西管糧通政司叅議尹旻奏敵退河開軍馬衆大人民供輸困極予謂兵出在外可暫不可乆暫則為壯乆則為老且敵兵在邊安能保其不來侵犯若慮其復來不可退兵更無休息之時今陜西人民疲困已極若不趂河開之時暫退軍馬寛其供給人民愈加逃竄糧草既缺大軍亦難駐劄況今年不得耕種明年益乏糧草寜可暫去暫來不可乆留在彼庻使民得乘閑耕種日後或再用兵不致悞事此時莫若令彼處官軍且耕且守調去軍馬俱令回還只留文武官各一員提督彼處城堡軍馬庻為允當上以為疑意謂外敵復來又用調兵乃命總兵與兵部尚書來閣下㑹議卒從予言
  天順六年夏四月一日奉天門奏事畢靜鞭罷上起身召禮部尚書石瑁等疾出班趨走欲上右階鴻臚寺呼止方轉回御道跪承㫖與勑書選妃事上下金臺即召賢曰石瑁動止粗踈失措如此如何為禮部尚書不自求退朝廷難於遣逐賢曰誠如聖諭令其自退庶全大臣之義上曰若戶部侍郎張睿可以代之賢曰張睿老成人此職亦宜賢即報瑁疏乞致仕瑁速上陳上見瑁疏意卻不忍曰瑁為人篤實豈可因此小失而退命太監牛玉勅吏部尚書王翺與賢議賢等言石瑁一淳誠人但動作遲鈍耳既留之張睿可不動也上復令玉傳㫖睿歴任年乆辦事勤勞陞戶部尚書仍管糧儲已而命下士論重瑁之求退喜睿之當陞若非先報瑁亦不知上意不恱必不求退上怒未可測及上疏求退而上意遂解士林且以瑁能見幾而作無貪位慕祿之心聲價倍増於前日蓋亦不虞之譽也










  古穰集巻二十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古穰集>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八
  明 李賢 撰
  雜録
  學者於聖賢之道貴乎知而能行今之士誰不讀書講明之功或有之身體力行百無一二要之講明者亦粗通文義未能真知其理望其能行難矣哉
  宋朝理學最優於前代者蓋自濂洛闗閩諸大儒倡起於是天下士大夫皆知為務觀其於諸先正書問徃來論辯不已若渠不留心寜有此今則借為出身之階一得仕後置之度外更不相關但任其天資而行之於聖賢立身行已法度茫不在意視理學不知為何物也可勝嘆哉
  嘗怪前元博雅之士朝野甚多以為時運如此及觀取士之法用賦乃知所謂博雅者上之使然也今則革之葢抑詞章之習専欲明經致用意固善矣竊謂作賦非博雅不能而經義䇿論拘於正意雖不博雅可也試於二塲中仍添一賦不十數年士不博雅者吾未之信也吳草廬得弟子如虞伯生而不能傳其道其究安在非草廬不悉其傳也意伯生初遊其門已無求道之志不過欲正其文詞而已不然以伯生之質果能刮去詞章之習一力從事道學豈不得哉顧乃躭於詞章觀其作詩不下萬餘首宜不及於道學也
  本朝仕途中能以理學為務者纔見薛大理一人葢其天資美處某嘗欲從遊以官鞅弗果斯人疏於處世直道見黜已就閑矣未知造詣何如也
  吏部尚書郭璡出身早不遑問學然天資甚美受氣完厚臨事從容喜怒不形於色精於吏事簡切不泛為戶曹屬文廟已知其名正統初侍臣因蝗旱言大臣不能盡職乆妨賢路有㫖回奏衆欲罷歸田裡以謝天譴璡獨以為不可雲非是貪位但主上幼沖吾輩皆先帝簡任受付託若皆罷去誰與共理只宜戴罪脩省改過以回天意衆從其言識者韙之
  竊見今之士大夫聞喪且用求討輓詩數月延緩哀戚之情甚略
  當道者宜用人之長今有以謀畧薦者見其人以勢位臨之畧而不接曰予既知之矣則訑訑之聲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予謂如此為國家計固疎矣其自為計亦未為得也何則古之宰相惟不自用而各盡人之所長已而事就成功宰相獨收其名向也所長之人不預焉唐之房杜是已今慮不及此必謂天下之人無踰於已者嗚呼何見之晚也昔者周公之聖天下之士豈復有過之及之者觀其吐哺握髮之心葢周公未嘗自以為能必謂天下之士髙於已者多矣今無周公之聖而謂天下之士無踰於已者可發一嘆
  今之士大夫不求做好人只求做好官風俗如此葢亦當道者使然也何則有一人焉平日仕未顯時士林鄙之一旦乞求得好官人皆以為榮向之鄙之者今則敬之愛之矣欲人之不求做好官難矣有一人焉位未顯時士林重之介然自守恥於干人好官未必得也若所鄙之人一旦得好官人反重之而向之重者今反輕之欲人之求做好人難矣今欲回此風俗在當道者留意若不由公論而得好官者不變前日之所鄙不得好官而為好人者不變前日之所重庻乎其可也
  同年鄒來學由戶部郎中改通政司參議不以為美謂此官何足榮予謂誤矣且曰無才何敢當此若才有餘而位不足公論以為虧此是好消息或才不足而得髙位公論以為非此非好消息也遂悔謝自後歴顯職而愈覺斯言有驗也惜乎今之士慮不及此惟恐位之不髙於才也
  士在學時坐誦書史有志聖賢之道者甚衆且曰窮經將以致用異日臨政當如此設施做事業當如此立身行已一旦出身而授之以職惑亂於利害隨時上下任其天資而行之無復留心於向日所窮之經不知為何物也
  戶部尚書夏元吉有德量冬出使至館晨發命館人烘韈誤燒一隻館人懼不敢告索韈甚急左右請罪笑曰何不早白欲以餘廩易之弗及並存者棄之而行館人感泣曰他則無故加捶若此平生纔一遇也在部時吏捧精微文書押之因風為墨所汚吏驚懼即肉袒以俟公曰汝何與焉叱起乃自袖其所汚吏猶懼莫測明日朝畢至便殿請罪曰臣昨日不謹因風起筆汚精㣲文書懐中出之上命易之既罷朝吏猶莫測尋出其所易吏大感免冠謝
  大抵正統數年天下休息皆張太后之力人謂女中堯舜信然且政在臺閣委用三楊非太后不能正統初有詔凡事白於太后然後行太后命付閣下議決太監王振雖欲專而不敢也每數日太后必遣中官入閣問連日曽有何事來商確即以帖開某日中官某以幾事來議如此施行太后乃以所白驗之或王振自斷不付閣下議者必召振責之由是終太后之世然後専初宣廟崩太后即命將宮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務悉皆罷去禁中官不差然蝗蟲水旱訖無虛嵗或者天使民多艱而不欲其安樂也
  宣德初許臣僚宴樂以奢相尚歌妓滿前紀綱為之不振朝廷以通政使顧佐為都御史罷劉觀遂黜貪淫御史彈劾不亷者禁用歌妓糾正百僚朝綱大振天下想聞其風采藩臬郡邑莫不起敬當時惟佐正色立朝元勳貴戚俱憚之陜西布政周景貪淫無度佐切齒欲除之累置之法為上累釋之不能伸其激濁之意後又沮之者數次正統初以風疾乞歸賜勅褒嘉優禮而去其實用事者忌而陰排之也後疾愈亦不復起居家十餘年而終繼居其位者皆莫及也
  都御史陳智性褊急躁暴撻左右之人無虛日洗面時用七人二人攬衣二人揭衣領一人捧盤一人捧潄水碗一人執牙梳稍不如意便打一掌至洗畢必有三四人被其掌者一日堂上靜坐因岸帽取鑽剔指甲失墜於地怒其鑽不得已而啟座自拾鑽觸地磚數次若懲其鑽者方靜坐若左右行過履有聲者即撻之或諫以暴怒為戒曰諾乃作木方刻戒暴怒三字掛之目前以示警已而怒其人慾撻之輒㤀其戒取木方以擊之怒性既消觀其所戒悔之弗及也
  禮部尚書胡濙器量亦自寛容若有觸其怒者則不可免也
  石首楊先生在獄中十餘年家人供食歲久數絶糧不能繼又上命叵測日與死為隣愈勵志讀書不輟同難者止之曰勢已如此讀書何用答曰朝聞道夕死可也五經諸子讀之數回已而得釋晚年遭遇為閣老大儒朝廷大製作多出其手實有賴於獄中之功葢天將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而玉成之如此為人謙恭小心接吏卒亦不敢慢初入鄉試為首選胡儼典文衡批其所刋文曰初學小子當退避三舍老夫亦讓一頭地又曰他日立玉階方寸地必能為董子之正言而不效公孫𢎞之阿曲人以胡儼為知人後胡儼歴官祭酒先生已在禁垣既而儼以病免仁宣以來先生位望益髙終身執門生禮儼亦自任而不辭士論兩髙之儼為祭酒以師道自重文廟亦寵之公卿莫不加敬士由太學出至顯位者執弟子禮益恭儼遂名重天下先後居是職者皆莫能及
  髙廟看書議論英發且排朱文公集註每儒臣進講論語等書必有辯説呼朱熹曰宋家迂濶老儒因講攻乎異端斯害也已辯曰攻是攻城之攻已止也孔子之意葢謂攻去異端則邪説之害止而正道可行也宋儒乃以攻為專治而欲精之為害也甚豈不謬哉又講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辯曰自古聖君莫如堯舜天下向化莫如唐虞之世尚有臯陶為士師明五刑若當時無訟何用設此官且天下之廣居民相參安得無訟孔子之意蓋謂聽人之訟我無異於人但能得人是非曲直之情不至枉道既斷之後更無寃者宋儒乃謂正其本清其源則無訟矣豈不謬哉如此辯者甚多漢唐以來人君能事詩書如此留意者亦不多見由其天資髙邁所以不襲故常能將許多見識來說
  文廟初甚寵愛解縉之才置之翰林縉豪傑敢直言文廟欲征交阯縉謂自古羈縻之國通正朔時賔貢而已若得其地不可以為郡縣不聽卒平之為郡邑仁廟居東宮時文廟甚不喜而寵漢府漢府遂恃寵而有覬覦之心縉謂不宜過寵致有異志文廟遂怒謂離間骨月縉由此二諫得罪洎宣廟初漢府果發交阯亦叛悉如縉言
  正統間考功李茂𢎞先生嘗言可憂謂君臣之情不通經筵進講文具而已不過粉飾太平氣象未必可乆官滿年六十有五即抗章致仕而去於今果驗葢知者嘗見於未然茂𢎞有焉為人恬淡少許可與人不茍合疾惡之心勝以故未至卿佐區區獨加敬焉為序以贈其去至今不忘也
  福建參政宋彰交阯人與中官多親舊侵漁得銀以萬計餽送王振遂陞左布政抵任計營所費驗戶斂之貧不堪者甚為所逼於是鄧茂七聚衆為盜因勢而起遂不可遏不兩月間天下震動聞風而作若火燎原不可撲滅人心易揺如此
  自振專權上干天象災異疊見振畧不警畏兇狠愈甚且諱言災異初浙江紹興山移於平田民告於官不敢聞又地動白毛徧生奏之如常又陜西二處山崩壓沒人家數十戶一處山移有聲叫三日移數里不敢詳奏又黃河改徃東流於海渰沒人家千餘戸又振宅新起於內府乾方未踰時一火而盡又南京殿宇一火而盡是夜大雨明日殿基上生荊棘二尺髙始下詔赦盜不可遏蝗不可滅天意不可回矣北敵乘機大舉犯邉聲息甚急日報數十次已已秋七月振不與大臣議挾天子率師親征明日朝罷使上宣諭出師又明日即行大臣倉卒不及言各退以待予與驗封郎中趙敏謂敵勢叵測駕不可出白於冡宰乃約大臣上章留之不從明日駕出總兵官以下亦弗預知軍士俱無備文武大臣皆匆匆失措而隨之天時人事極不順至龍虎臺扎營方一鼓即虛驚衆以為不祥明日過居庸關又明日過懷來又二日至宣府連日非風則雨人情洶洶聲息愈急隨駕文臣連上章留之振益怒俱令畧陣明日當過鷄鳴山衆皆危懼無不嘆息怨恨者予不勝其怒與三五御史約謂今天子䝉塵六軍喪氣無不切齒於振若用一武士之力捽而碎其首於駕前數其奸權誤國之罪即遣將領兵詣大同而駕可回也欲謀於英國公不得間竟行人人自危未十日兵士已乏糧矣方秋禾稼徧野所過一空將至大同僵屍滿路敵亦開避待我深入至大同又欲北行因鎮大同中官郭敬密言其勢決不可行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師大風至晩雷雨滿營人畜驚懼益甚又連日雷雨滿營過宣府敵追至明日於土木駐營宣府報至遣成國公率五萬兵迎之勇無謀冒入鷂兒嶺北敵於山兩翼邀阻夾攻殺之殆盡遂乘勝至土木明日巳時合圍大營不敢行八月十五日也將午人馬巳二日不飲水渴極掘井至二丈深無泉敵見不行退圍速傳令擡營南行就水行未三四里敵復圍四靣撃之竟無一人與鬭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營中積疊如山幸而敵人貪得利不專於殺二十餘萬人中傷居半死者三之一騾馬亦二十餘萬衣甲兵噐盡為敵人所得滿載而還自古敵人得中國之利未有盛於此舉者敵人亦自謂出於望外況乘輿為其所獲豈偶然哉
  英國公為文廟功臣平交阯回進爵為公位羣臣上宣廟時漢府密遣人與謀公即縛其人白於宣廟得此早覺而易於撲滅宣廟自此愈重之洎顧佐拜都御史謂宜保全功臣去輔兵權而寵賚無虛日正統時亦不衰安享福祿榮名二十餘年天下倚以為重四裔莫不知名自餘勳戚文武貴臣莫敢與並而抗禮者洎振專權視勳戚大臣如屬吏獨加禮於輔而不敢慢仍戒子姪致敬於輔之昆弟輔既衰老亦屈節於振以避禍竟沒於土木之難以衣衾葬焉輔為人寡言笑膂力過人重章縫之士為夲朝武臣之冠
  老泉論漢髙帝命平勃斬噲一事謂帝不以一女子斬天下功臣但欲除呂氏之黨亦未必然戚夫人寵冠後宮又生子如意豈尋常比邪雖以呂氏結髪之妻亦由此見疎以太子正名東宮尚欲易之夫帝之寵愛戚氏如意如虎之乳子犯之者立見韲粉今乃聞噲黨於呂氏欲俟其宴駕盡誅戚氏如意之屬宜乎發怒而立欲斬噲當時若聞呂氏太子有此謀恐亦不能保也況樊噲乎帝崩戚氏母子竟遭呂氏之毒吾知髙帝之目不能瞑於地下矣
  正統十四年春北敵遣使二千餘人進馬報作三千人權臣怒其詐減去馬價敵使回報遂失和好秋七月敵將額森等大舉入冦其鋒不可犯大同失利邊將有棄城走者權臣挾天子親出師百官上章懇留不從迫促而行至大同見敵勢猛鋭始懼旋師至土木㑹兵將無鬬志人馬饑困敵衆來襲前鋒莫當追而圍之我師大潰遂獲乗輿羈於敵庭八月十五日也天下聞之驚懼不寜賴今上皇帝以太弟即位尊兄為太上皇人心始安然上皇在敵音問不通者一載餘矣有自敵營脫回者方知無恙敵亦遣使來但譎詐不可信未可以使徃報左都御史楊善慨然欲徃上從之人皆危懼善曰上皇在敵庭食君之祿者於心安乎此為臣者效命之秋也遂行至其境敵將額森密遣一人黠慧者田氏來迎且探其意相見雲我亦中國人被擄於此因問向日土木之圍南朝兵何故脫衣甲而走答曰太平日乆將卒相安況此行只是扈從隨駕初無號令對敵因四方無虞只營修寺宇而已何曽操習被爾敵兵陡然衝突如何不走雖然汝之幸而得勝未見為福今皇帝即位聰明英武納諫如流有一人獻䇿雲敵人敢入中國者只憑好馬扒山過嶺越關而來若令一帯守邊者俱做䥫頂橛子上留一空安尖頭錐子但係人馬過的山嶺遍下錐橛來者無不中傷即從其計又一人獻䇿雲如今大銅銃止用一箇石砲所以打的人少若裝鷄子大石頭一鬥打去迸開數丈濶著人馬即死打中最多也從其計又一人獻䇿雲廣西四川等處射虎的弩弓毒藥最快若箭頭上擦此毒藥一著皮肉人馬即死今從其計已取的藥來天下選了三十萬有力能射者演習曽將有罪的人試驗箭去著皮就死又一人獻䇿雲如今放火鎗者雖有三四層他見放了又裝藥便放馬來衝躧若做大様兩頭銃裝鐡彈子數箇擦上毒藥排於四層後馬來齊發俱打穿肚曽試驗三百步之外者皆然獻計者皆陞官加賞天下有智謀者聞之莫不皆來操練的軍馬又精銳可惜無用了敵人曰如何無用答曰若兩家講和了何用敵人聞此言潛去報知次日至營見額森問曰汝是何官答曰都御史曰兩家和好許多年今番如何拘留我使臣減了我馬價與的段疋一疋剪為兩疋將我使臣閉在館中不放出這等計較關防如何答曰比先汝父差使臣到我太宗宣宗皇帝前進馬不過三十餘人所討物件十與二三也無計較一向和好汝今差來使臣多至三千餘人一見皇帝每人便賞織金衣服一套雖十數嵗孩兒也一般賞賜殿上筵宴為何只是要官人面上好㸔臨回時又加賞宴差人送去何曽拘留或是帯來的小廝到中國為奸為盜懼怕使臣知道從小路逃去或遇虎狼或投別處中國留他何用若減了馬價一節亦有縁故先次官人寄書一封著使臣王喜送與中國某人㑹喜不在誤著吳良收了進與朝廷後某人怕朝廷疑怪乃結權臣因說曰這畨進馬不係正經頭目如何一般賞他以此減了馬價段疋及某人送使臣去反說是吳良詭計減了意欲官人殺害吳良不想果中其計額森曰者彼語雲者然辭也又說買鍋一節此䥫鍋出在廣東到京師萬餘里一鍋賣絹二










  古穰集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二十九
  明 李賢 撰
  雜録
  李時勉在翰林直言進諫仁廟怒命力士打十數𤓰不死洎宣廟即位察其忠復召入翰林拜學士自後不聞直言矣正統時為國子祭酒倣胡安定教條隨其器而造就之諸生勃然興起人材遂盛於一時待諸生恩義兼盡有病者委醫調治死者助其棺衾為文以祭之後王振怒其持儒禮構以罪枷於監門諸生不忍願代者甚衆獲免未幾乞歸士林髙之亦可謂明哲保身矣錦衣指揮馬順正統初欲作威被御史訟之洎王振擅權順乃媚附之振以為爪牙翰林侍講劉球進言權不可下移振怒欲置之法順阿之適有翰林官董璘亦進言願為太常卿以事神順即依振意苦拷令招球畫此謀當朝捽去支解其體由是人益憚順自府部臺憲而下莫敢誰何聽其指揮奔競之徒請託者滿門賄賂苞苴殆無虛日振益寵愛之洎振土木之敗衆情切齒劾其擅權悞國狀順猶回䕶當闕揚言衆怒不可忍直言捽之亂毆至死人情始舒順體肥暴其屍於長安門外恨者猶毆之不釋衆欲沒其産為中官沮之可為附權者之戒
  刑部尚書魏源為人倜儻豪邁不羣嘗為河南布政臨事直前當之民感其惠凡出廵者亦讓之在刑部不刻其待僚屬也所見或不合即盛怒若不可解既過或別事相合即嬉笑與語若未嘗怒者僚屬以此敬之但為御史時被同出廵者搜得私物收繫於京後數十年其人以別罪謫配又以罪解部猶報怨決而辱之清議以此少之然亦名卿材大夫之流也
  植物亦有知覺試觀有蔓者必附物而纒繞之物有逺近則捨逺而就近物或逺者必斜長而附之若有見焉然則人豈有無知覺邪人物各有所能而不能相通但人為最靈其所能者非物之比然物之所能者人亦不能為如蜘蛛吐絲結網人豈能為其為網也布置不紊今日拂去明日又成其速如此且以兩樹並列枝幹參差亦能髙牽於兩樹梢端而結網於中間甚可怪也以此推之物物皆有能
  山川之生俱有理予嘗遍歴蜀川登髙而望萬山雜亂誠不可辯若沿川而行亦如樹之枝幹然各有條理以此溪澗之水未嘗有壅阻而不流者且岷江自岷而出以至於海數千里之逺若非山川自有條理豈能通達大禹疏鑿不過因其自然之勢而去其兩傍石之阻者予甞經過三峽見兩山壁立萬仭而中則通焉此造化之妙有非人力所能為也且衆水之流俱來附合初無蔽障而不附者以此見得有理存焉
  讀書有三到眼到口到心到大抵以心到為要心茍到矣眼口未有不到者若眼口到而心不到所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者也予嘗讀書心忽思念他事眼雖㸔書口雖念書只茫然過去卻收心復㸔如未嘗見者孟子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即此可驗
  過則相規善則相勉惟朋友能然今之交友盡此道者絶少士習所以卑陋也且人之不幸莫大乎不聞過若如子路聞過而喜人猶肯告若惡聞者如諱疾忌醫人誰肯告而況在髙位者乎
  都御史洪英福建人中省元㑹元為文選主事辭藻新奇遷考功郎中士林重之尋陞山東左布政歴轉都臺未曽至京中官不識其人洎徃浙江考察官貟被黜者妄訴之且加謗毀朝廷不及察而罷之令致仕二三大臣雖知其故莫能扶持朝士皆後進不知其為人既去方惜之真儒雅君子動履似迂而處世若泛然者以此見笑於譎智雲
  刑部尚書王質始由教官薦授御史歴陞參政布政侍郎俱纔一考或未及者在蜀以亷稱出廵惟蔬食而已蜀人呼為王青菜在山東有惠及民召拜地官輿論懽然及遷刑部僚屬不樂言行或過少變於前未幾以失囚左遷其學甚博為文或滯論者謂如蜂採花不能釀成蜜也
  吏部尚書魏驥浙人初為松江教官汲汲成就人材諸生在學居者候一更盡必攜茶徃視之見書聲者供茶一甌而反至三更將盡必攜粥以隨尚有誦書者供粥一碗且嘉其勤如此者亦不頻數間旬一行士子咸感激後出其門者顯宦甚盛為考功貟外郎有聲遷太常少卿拜吏部侍郎尋至太宰篤尚斯文性好吟詠臞然若不勝衣中官王振亦重之呼為先生贄見惟帕一方振亦不較以引年致仕士林嘉之
  陳鎰為人忠厚端謹為都御史鎮陜西民賴以安者十餘年見其美鬚髯呼為鬍子爺爺每還朝必遮道送之不能捨及赴鎮必歡忻鼓舞迎之數程或乆旱至必得雨饑必賑濟民益戴之但其心仁恕流為私恩同列少之亦不與較居臺端而激揚之志緩不失為長者以疾致仕識者羨之
  學者先要去一矜字能去者百無二三大抵天資美者自然謙下不自誇大不然鮮有不矜者靜觀接談者必言已所行事如何徃徃言其所行之美事而過惡之事則不肯言與古之君子善則稱人過則稱已者異矣物我無間之心學者誠不能存亦嘗體驗自已每有家人買物買之多者則喜或有虧者則怒是知有已而不知有人也雖欲勉強平心雲不要虧人未嘗嫌其多也此等克己工夫誠欠若更不勇力行之望入聖賢之域難矣
  嘗於靜時體驗自己所思偏要思在富貴利達上去情意樂然有時覺得所思是人慾轉思向道德上去終是勉強以此覺得遏人慾存天理之功甚難且所思不正便能知之即奮然欲止之只在心上驅遣不去急引正道思之亦不能奪以此覺得素無存養之功大抵中人以下之資皆如是也
  古之豪傑之士所見未嘗不同諸葛武侯曰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范文正公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韓魏公曰人臣當盡力事君死生以之至於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輟不為哉李忠定公曰吾知事君之道不可則全進退之節禍患非所惜也由是觀之則四公之心合而為一者也奈何今之事君者惟顧利害事有當為者稍涉於害即止而不為自以為得計或有不宜為者有利存焉則勇於必為由無四公之見故也嗟夫若四公者真所謂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者也
  霸州守張需長於治民先佐鄭州有聲渠有淤者廢水田數十年守相繼者莫能疏需甫至守言及此憚於動衆需徃相之曰若得人若干三日可畢守怪以為妄需乃聚人得其數各帯器物分量尺數爭効其力三日遂畢守徃視之大驚以為有神助洎守霸見其民游食者多每里置一簿列其戶每戶各報男女大小口數𣲖其合種粟麥桑棗紡績之具鷄豚之數徧曉示之暇則下鄉至其戸簿驗之缺者罰之於是民皆勤力無由墯者不二年俱有恆産生理日滋葢以生道使人其易如此後以覲禮至京遂受旌異之典尋畿內蝗作捕之有法吏部侍郎魏公廵至其郡異之下其法於諸郡人皆便之有牧馬者擾其民需笞之領牧者譛於宦官王振捕之下獄棰楚幾至於死竟謫戍邊城人咸惜之而莫能救也
  兵部尚書鄺埜初任陜西臬司副使有聲其父家教至嚴嘗以俸易一紅褐寄之父大怒曰此子不才如此汝掌一方刑名不能洗寃澤物以安其民乃索此不義之物汙我即封還以書責之埜欲見其父不可得以父為教職居閑因秋闈聘典文衡者謀於僚友徃請其父父大怒曰此子無知汝居憲司吾為考官何以防範且將遺誚於人矣又以書罵之埜一念之孝為此舉不恤其他迎書跪誦泣受其教而已後為府尹益勵其操聲價愈髙召為兵部侍郎端謹小心行事縝密沒於土木士林惜之清議無所貶雲
  予榜狀元曹鼐為人疏通俊爽初為校官不樂願得繁劇一職改泰和典史益進學不倦復修舉子業遂登進士第西楊先生嘉其志薦入經筵復入閣與政士林榮之自東楊沒後議大事多決於鼐明敏之才頗相類焉雖王振恣橫亦曲加禮敬沒於土木之難
  劉子欽江西人為舉子業最工由省元至㑹元將殿試解縉在翰林㑹間稱之曰狀元屬子矣子欽自負畧不遜避縉少之密以題意示曽棨明日廷對棨䇿最詳殆及萬言遂為狀元至十人之後方及子欽壓其負也後子欽終於敎職名位竟不顯雲
  曹端為教職留心窮理之學在霍庠造就士子務躬行實踐弟子出門者亦循循雅飭遵其敎不忍違後調蒲庠霍庠士子爭之不釋竟終於霍一郡人罷市巷哭童子亦悲泣座下足著兩磚處皆穿靜專之功多方岳重職不敢以屬禮待至其郡必敬謁之凡考校諸庠生必請端主其去取事畢而還父好善信佛洎聞端言聖賢之道即從之於是作夜行燭一書與父誦之所著四書詳說太極圖解詩文數十巻傳於世
  襄城伯李隆豐資凝重器宇宏逺守南京數十年鎮之以靜最識大體富貴尊嚴擬於王者雅重斯文接儒者之禮尤恭以此上下官僚無不敬畏若祭酒陳敬宗先生造宅務欵留之不醉無歸士林嘉之仰慕丰采三楊學士極重愛之正統中以得人心見疑召來京師始近聲妓為自安計數年終於第自後代者數易其人終莫能繼
  都御史軒輗天性廉介初為進士徃淮上催糧時冬寒舟行忽落水即救出衣盡濕得一綿被裹之不能出有司急為製衣一襲卻之不用只待舊衣之乾後為御史獨振氷蘗之聲用當道者薦為浙江按察使前使林實在任富貴擬於王者服食器用極其精巧洎輗在任一切供給皆罷之俸資之外一毫不取自著一青布袍無間於四時破則補之蔬食不厭午則燒餅一枚而已與僚屬約三日各以廩米時值買肉一斤口數多者亦如此皆不能堪有減回故鄉者或故舊幹經㑹晤者留供一飯至厚者殺一鷄僚屬見之驚異此舉不易得也自餘盤肉一味而已忽聞親喪明日就行雖僚屬尚有未知者及奪情復任頗以廉自負又嗜酒或公筵或僚友相燕樂必至醉弄酒詈人士林以此少之及居臺憲總理南京糧儲清操愈堅張都憲設席㑹諸僚獨不赴既而以卓食饋之亦不納人皆以為僻蓋古者狷介之流雖或過中有激貪風嗟夫今之仕途中若此真鳥中之孤鳳也
  處士吳夢字與弼撫州人司業溥之子讀書窮理累辟不就不教人舉業弟子從遊者講道而已父在京時命還鄉畢姻而來及至親迎後不行合⿱氶巴 -- 卺之禮另舟赴京拜父母畢始入室祭酒胡儼父執也自京還家夢徃謁之至大門四拜而退明日又造其宅方請見曰昨日已行拜禮今惟長揖問其故曰先生父執也若面拜恐勞尊凡行類此有來從學者不納贄見之禮或極其誠敬姑收之不動後或有過即以所收者還之辭而不教非其力不食一介不以取於人或親農事弟子亦隨而助其力多不能堪躬行實踐鄉人化之徃時閩中盜起四方搖動聞撫之貧者亦欲乘機劫富家夢早覺之既曉其富家曰宜散積糧於是皆從之一方遂安能自重不妄交人師道尊嚴好書字奇古自成一家不立文字暇則詠物適興胷襟髙邁凡經史子集天文兵法隂陽易卜無不曉悉楊溥先生深重之兩薦不起嘗曰宦官釋氏不除而欲天下治難矣必除之吾可出人皆笑其迂曾見詠桃一詩云靈臺清曉玉無瑕獨立東風玩物華春氣夜來深幾許小桃又放兩三花有吾與㸃也氣象方岳名公皆重其為人分巡至多造其宅
  運使韓偉溫州人魁梧端重為御史有聲獲妖盜有功酬以男婦數口出巡河南鎮靜有體一方仰頼闔省上下咸謂前出巡者十數輩或過於刻或猛而嚴或貪而懦或矜而昩或佻而輕或奸而譎或愚而暗未有如偉者自後繼者十數輩亦莫能及後遷運使於河東清操甚著多所建明創立學宮得師儒擇其屬戶子弟之秀者教之繼登科第人材遂興天性至孝以母垂白在堂屢乞致仕兼以輭疾兩足不能行朝廷亦不釋終於任所士林惜其位不滿德雲
  予徃蜀中考官恆以此心對天地鬼神平心應物以鑑自比而物形莫遁妍醜自分亦必詢訪於前方能如此自謂黜退者庻幾不枉或其過惡未甚但量輕重決責懲戒俾之改過自新中間或有黜未盡者自分寧失於寛況世無全才有取其所長而棄其所短者奈何小人猶有不足者妄加是非大抵去人之爵不能無怨故也以此觀之當權無謗者甚難雖曰所行無愧於心而情不能無慍也第予於彼秋毫無犯不但蜀中士民知之其山川鬼神莫不鑒臨向使稍渉於私何以自解及觀㝠行妄作之人飽載而還者反無是非之惱又不知其何如也
  定西侯蔣貴起自行伍一卒之微以功歴陞至此其為將也能與士卒同甘苦凡出境折衝禦侮衣糧器械不役一人親帯而行與兵士無異及臨戰陣必當先直衝敵皆披靡子弟及士卒如蟻追隨以死向敵用是徃徃取勝其勝也未嘗不親手撃殺數十人所恨者不識字耳以此短於謀畧必得軍師而後成功然天性樸實能忘已之勢聽人指揮畧不較也不止於為勇將而已威振邊庭西羌北敵莫不畏仰而麓川之績亦偉叅之名將抑其次也
  戶部主事王良機謀過人有御衆之才文廟知名委督口外糧餉威聲大振凡軍衞有司無不畏服一出境邊衞自指揮以下數百里來迎為前驅負弩邊將亦敬憚之英國公莫有抗禮者出師在邊亦屈勢相接後雖有尚書侍郎繼理其事者名位徒髙人不如此畏服也後與主事劉良遘怨相訟卒白其枉惜乎位止於斯以老疾致仕蓋奇特豪邁之士雲
  昌平侯楊洪起行伍生長在邊有機變用詭道累立邊功歴陞將帥能用奇兵如遇外敵兵必擣其虛或出其不意善於劫營敵人畏之呼為楊王然自宣德以來敵人與中國和好每嵗進馬貨賣薄來厚徃未嘗大舉入邊或有擾邊者不過朶頥之類或獵或掠多不過百餘騎少或十數騎而已洪以此得立邊功大抵用譎道取之洎正統十四年敵將額森大舉入邊洪在宣府驚惶無措閉門不出若⿱特之圍洪能以後衝之必無是敗及敵人得上皇至城下呼之亦不出救視君父之難畧不為急所存可知矣後至京師適邊烽告警之際人心驚疑念以邊之舊將遂進侯爵用之終不能挫敵鋒尋以疾卒然在邊校之諸將紀律頗嚴士卒用命為一時之巨擘焉
  戶部尚書王佐山東人儀表凝重器宇深厚初為給事中奏對宏亮擢戶部侍郎得大臣體立心忠恕有愛民之意士林重之與人相接開心見誠坦然無疑光明正大雖政務叢集未嘗廢學恆以不若人為恥書義有不通者必請教於閣下先生後卒於土黙特之難蓋有篤實君子之風人咸惜之
  戶部侍郎焦宏初父為萍鄉丞嘗以出身不由科目為恨一日與僚友宴樂邑之宦遊歸老者亦在論及出身髙下其父大慙而歸謂其子宏輩曰汝兄弟當努力務學求科目出身為汝父増氣宏以此奮發遂登進士鄉人榮之宏為御史出色見重於閣老薦副臬司尋遷方伯江西人畏而愛之及在戶部聲名益著為人爽愷變通和氣溢於接談之際尤篤厚於鄉人寛亦繼為御史宏子鈍又中進士任兵部主事論吾郡今世門地閥閱無出其右也
  先儒謂心有主則實外患不能入心有主則虛外邪不能入又謂有主於中謂實外邪不入謂虛若以愚見有主則實外邪不能入有主則虛不可言外邪不能入且凡物安有虛而不能入者如人之身體虛弱者邪氣便能侵入蓋有主則虛以虛明而言於物無不照耳若伊川之意謂心體虛明主敬而言方可說外邪不能入也吏部郎中常中孚出身甚㣲初為巡檢得異術能煑白金或寳玉之器有損者能補之如舊文廟知之召見試其術果然乃授是職每用其術必引入內廷為之雖中官至狎者亦不得造其處賞賚頗多已而




  古穰集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古穰集巻三十
  明 李賢 撰
  雜錄
  宣廟初思用舊人召蹇義等數人寵待之皆依違承順之不暇惟戸部尚書黃福持正不阿命觀戲曰臣性不好戱命圍棊曰臣不㑹著棊問何以不㑹曰臣幼時父師嚴只教讀書不學無益之事所以不㑹上意不樂居數日勑黃福年老不煩以政轉任南京戸部優閑之實疎之也向使蹇夏諸公皆如此持正其勢未必盡疎之則君徳可脩天下可肥矣初文廟命學士解縉評大臣十人何如縉每用八字斷之首許黃福自餘互有得失人以為確論具載縉傳
  文貞於本朝為巨擘側於宋之公卿終有愧焉試以一二較之王文正以張師徳兩造其門惡其奔競終身不用文貞必以造門者舉之甚至人舉所知自以為不知而沮之宜恬退自守者不出其門也文彥博以唐介攻已被謫再三申救後卒舉用文貞以攻己者為輕薄生事必欲黜之禁錮終身也與二公所行何相遠哉胡菴急流中勇退非有髙尚志實不欲居等輩下耳觀其在鄉猶倚當道友聲勢自尊宦其地者避之不較其於詩文有作即刋況又未至好處以此傳世果何益哉適自暴其淺深而已
  文廟過江時胡廣金幼孜黃淮胡儼解縉楊士竒周是脩輩俱在朝惟是脩具衣冠詣應天府學拜宣聖遺像畢自為贊繫於衣帯自縊於東廡下可謂從容就死者矣諸公初亦有約同死已而俱負約真有愧於死者後縉為誌士竒為傳且謂其子曰當時吾亦同死誰與爾父作傳識者笑之諸公不死建文之難與唐之王珪魏徴無異後雖有功何足贖哉縉才獨髙使遇唐太宗其所論諫豈下於魏徵若留於仁宣時事業必有可觀者士竒輩遠不及也
  士竒晚年泥愛其子莫知其惡最為敗德事若藩臬郡邑或出巡者見其暴橫以實來告士竒反疑之必與子書曰某人説汝如此果然即改之子稷得書反毀其人曰某人在此如此行事男以鄉里故撓其所行以此誣之士竒自後不信言子之惡者有阿附譽子之善者即以為實然而喜之由是子之惡不復聞矣及被害者連奏其不善之狀朝廷猶不忍加之罪付其狀於士竒乃曰左右之人非良助之為不善也已而有奏其人命數十惡不可言朝廷不得已付之法司時士竒老病不能起朝廷猶慰安之恐致憂後嵗餘士竒終始論其子於法斬之鄉人預為祭文數其惡況天下傳誦
  髙廟亦難受諫翰林編修張姓者能直言至不能容黜為山西蒲州學正例慶賀撰表髙廟閲之識其名見其表詞有曰天下有道又曰萬夀無疆發怒曰此老還謗我以彊道二字疑之即差人逮來引見曰送法司問汝更何説張曰臣有一言説畢就死陛下有㫖表文不許杜撰務出經典臣謂天下有道乃先聖孔子之格言臣謂萬夀無疆乃詩經臣子祝君之至情今謂臣誹謗不過如此聞其説良久曰此老還嘴強放去竟不問左右相謂曰數年以來纔見容此一人而已
  文廟過江之日初即位欲詔示天下問姚廣孝舉代草者曰必須方孝孺召之數次不來以勢逼之不得已孝孺持斬衰而行見文廟即命草詔乃舉聲大哭曰將何為辭勑左右禁其哭授以筆即投之地曰有死而已詔不可草文廟大怒以凌遲之刑刑之遂夷其族孝孺受業於宋景濓其文章滂沛議論波瀾類東坡之才而忠義之氣凜然不可犯景濓不能及也
  麓川初叛時沐晟尚在若彼時只遣人宣布朝廷恩威赦其罪撫安之未必不從遂輕動舉兵又不委晟而另遣將以致王師失利適王振操柄之初乃逞其忿閣下議謂遠夷不足較且為耕守計振不從且與兵部尚書王驥謀驥阿其意舉兵以驥督軍起東南兵十五萬給餉者倍之窮其巢穴而冦首任思發不可得焚寨而還殺無辜十數萬且以為功驥封靖遠伯以次陞者萬餘未幾冦勢復盛驥再往起兵如前東南搔擾軍民罷敝始不可言復窮其所冦首亦不可得而還又有功陞秩半前然麓川不如中國一大縣縱得其地與人有何利益而連嵗興兵軍需所費萬萬不可計而陞秩之俸又萬萬不可計皆出於民以所得較所失誠不忍言兵連禍結致有今日人以驥為功之首不知為罪之魁也予在驗封日南陽郡守陳正倫考績來見西老道及予名西老欲一見陳公約予偕造予終不從自思此一見無他即是求知既而以事相關入閣問知其名因話良久未幾孔目以祭人之文呈見予名嘆曰我不識此人冀予一見竟不往與王文正惡人造門者不同也予在學讀聖賢書知佛老為異端同類有掛其象者即斥其非以為名公鉅儒決不如此後居驗封造冡宰宅見正寢東嚴整一室疑必家廟問之則曰佛堂也不覺駭嘆又以為文章名世者必不爾既而見石首先生庭中髙懸一幅視之乃觀音象也不覺失笑嗚呼人其人火其書果誰望邪
  平江伯陳豫以白金采幣之類求西楊為其父佐墓誌西楊卻之不許固請辭益堅不得乃減金幣三分之一求於東楊即納而為之稱許過實或見西楊曰以平江之父先生不為誌何也曰汝安得知彼曽祖吾為墓碑雖未識其人以子封爵非積徳之厚不能致吾按狀而發揚之必有實也彼祖吾復為之以委督漕運而有行實功績可紀所以發揚之若佐無可述者茍稱之過實非所以取信於後世也吾何以金帛為哉予因思唐之張説愛姚崇之玩物而得之盛為稱許之辭於碑蓋有愧於西楊者也
  東楊天資明敏有果斷之才中官有事來閣下議必問曰東楊先生在否知不在即回凡議事未嘗不遜西楊或執古以斷不可行已而卒斷於東楊灼然可行而無礙也每秋勑文武大臣赴內臺審録重獄自英國公而下俱遜避俟二楊先生決之西楊訊之未嘗決至不可了東楊一問即決庶幾子路片言折獄之才衆皆嘆服文廟英武羣臣奏對少能稱㫖惟愛東楊先生之才自編脩同解縉胡廣等入閣議國政未嘗一日離左右凡大事宻計必叅與焉或與大臣謀事未決文廟不樂甚至發怒東楊一至輒霽威事亦隨決有濟人利物之仁而不忍卻人之餽人以為愛錢文廟亦知之每遂其所欲蓋用人之仁去其貪也或鄉人來餽者必訪詢貧富何如若知其貧亦不卻其餽但以別物與所餽相稱酬之若富者以十分為率亦答其一二或坐法乞救或在卑求薦必留意焉報者相繼而不厭也自五府六部都察院無不畏其威聴其説使百職不能持正亦由於此大抵居仕途者安能一向遂意蓋天有乘除之數黙行乎其間早年得意晩必坎軻少年蹇滯老必通顯或首尾多難而中則安樂若東楊自入仕即得君無日不在寵榮之中者四十餘年歴亊四朝曽無數日之恙生榮死哀始終全美不可以常數論也或者間氣所生而稟得完厚如此其輔理之功在文仁宣時亦尋常在正統數年天下休息頗有力焉至於格君心之非引之當道則槩乎未有聞也宣廟時二楊用事思天下之士不由已進退勑方面風憲郡守令在京三品以上官舉保且薄吏部尚書郭璡不學無術但以老成至此尋勑今後御史知縣許在京五品以上官舉保由是天下要職吏部不得除已而奔競之風大作以贓露者甚衆尋有以𡚁言者遂罷御史知縣舉保之例郡守以上仍舊出於二楊之門皆由其操去取之權也西楊雖偏而無私尤持公論當時天下方面頗亦得人正統六七年以後張太后崩二楊相繼而亡進退天下人才之權遂移於中官王振邪正倒植矣
  陳敬宗由翰林拜南京祭酒美鬚髯容儀端整步履有定則望之者起敬嘗㑹食諸生稍有失儀者即待罪不輕容也或有所稟嚴於對君之禮然待諸生少恩病者必以為詐務出而驗之因而亡者亦不恤也以故諸生一登仕途必遠之遇諸途若不識也徒悵恨而莫能自省對客善飲襄城伯重斯文或盛設延賔既罷必留敬宗再飲主至酩酊猶自儼然若未嘗飲者人皆服其量何文淵守溫州時亷靜寡慾一郡大治當時浙東守稱為第一既而召為刑部侍郎民有餽金者卻之好事者為之立卻金館在刑部雖有深刻意以尚書主之弗克遂人亦未之知也後以故乞病歸正統十四年朝廷多事士大夫交章乞起之召為吏部侍郎遂進尚書太子太保其於擢用人才之際詭譎之跡始露而居言路者不能容矣雖百計固位奈何攻之者衆目為奸邪暴其情狀終於斥去不能留矣向使病去不出作郡清名必然傳後不失為亷謹之人今也雖得髙爵而喪其美何足羨哉予在銓司時或所見不當者必面執之不行以此見忌洎予遷兵部若屬任其所行莫敢誰何竟至顛踣而後已
  工部尚書吳中奏對聲音宏亮丰姿篤厚望之者知是享爵祿之器貪財鉅萬嬖妾數十人厥妻嚴正中憚之不敢犯宣廟知之嘗宴臣僚命伶人作懼內戱以笑之中雖愧而不能免也一日關誥迎於家其妻拜畢呼子弟曰將吳中一軸誥來宣之我聴問左右曰此誥詞是主上自言歟是翰林代草歟曰亦翰林代草也乃嘆曰翰林先生果不虛妄且吳中一篇誥文正説他平生為人何嘗有清亷二字中聞之雖恚強為笑容而已吏部侍郎洪璵接人疎慢好褒貶人以才學自負大言不慙自矜其髙初為主事督陜西邊稅而回見西楊學士大言其設施之法西楊不考其實異之薦為侍講與經筵洎吏部侍郎缺力薦璵衆知不可莫敢抗既入吏部驕矜愈甚士林咸惡之以西楊在不敢攻及西楊沒遂鬱鬱得病而卒士之行己當自卓立不可倚恃他人之勢一旦失其所倚遂至如此可為戒也
  戶部尚書金濓初為御史有聲自永樂以來巡按廣東者滿載而歸自濓去一毫不取廣人至今徳之在陝西臬司亦出色用是累陞副都御史邊儲賴以充足後歸京師奏對宏壯上偉之拜刑部尚書頗號深刻福建盜起遂叅軍務往平之加太子太保遷戶部然喜結權貴士林少之人以為奸則過矣但性猜忌利數求精務充國課商貨㣲矣民或困𡚁亦不暇恤焉所學亦正言論風采動人接下多暴怒僚屬不能堪大抵亦豪傑之士也
  工部尚書周忱江西人初蘇松一帯稅糧有五六年未完者朝廷遣官催促相繼終未能完遂舉忱為侍郎往任之忱為人謙恭言若不出諸口謀慮深長一切破崖岸為之虛心訪問兼採衆論不一二年累欠之數皆完羨餘之積日見充濫小民賴以振恤嵗凶無慮嵗輸京師之米甲於諸省朝廷每勞其能亦善於附勢中官王振極重之宦遊其地者無虛日人人得其所欲釋子見造者必往求之所獲必過望然自出粟千石旌其門又令子納馬得官士林以此少之
  山東叅政鐵鉉初為五軍㫁事奏對詳明髙廟喜之字之曰鼎石凡法司有疑獄未決者必屬鉉而成文廟潛邸時有訴違法狀者召至屬法司問之數日獄未成髙廟怒屬鉉鞫之片時而成以此益愛之未幾擢山東叅政文廟兵至城不下圍之月餘亦不得時城有攻破者隨完之以計詐開門降用板𠉀其入下之幾中其計後而出戰文廟被其窘甚知不能克乃棄去及過江登位用計擒至正言不屈令其一顧終不可得去其耳鼻亦不顧碎分其體至死詈聲方已後思忠烈不可撓者惟鉉一人而已平氏有愧焉
  張太后崩王振始㺯權正統某年雷擊奉天門殿鴟吻勑羣臣言得失翰林侍講劉球上言十事一言主上宜親政務權不可移於下振覽之怒以錦衣衛指揮馬順為爪牙令以他事牽之陛前捽去球不知所謂見刑但曰死訴太祖太宗遂支解其體自是人緘口不敢言球魂附順子數順之罪順頗不安命緇流誦經度之振既得權喜人趨附廷臣初不知數以㣲譴見謫始懼兵部尚書徐禧工部侍郎王佑憸邪小人首開趨附之路百計効勤極盡諂媚之態遂宣言於衆曰吾輩以某物相送振大喜以為敬已待之甚厚且言振意不進見致禮者為慢已必得禍衆聞知益懼皆具禮進見從此以為常初惟府部院寺大臣以後百執事俱行之在外方靣俱見之當朝覲日大開其門郡邑庻職能具禮者無不進見以百金為尋常重至千兩者始得一飽一醉而出由是以亷者為拙以貪者為能被其容接者若登龍門上下交征利如水去堤防勢不可止君子付之太息而已
  宣徳間吏部官屬多因請託而得葢以承平之世官於此者享富貴尊榮人所羨慕故也正統初予以進士選驗封主事人以為異初不知者疑其必有為之先容者已而察知出於公道方審選時尚書郭璡侍郎鄭誠命予作詩以嘉禾為題予作七言八句一詩亦不知其何如也既又查在戶部觀政訪予平日為人如何予不知也命下之日予方悟其作詩之意有在但以孤寒之士與富貴氣象之人並處雖不相類予惟敬慎自持彼亦不敢慢焉文選郎中吳敬自重自髙闔部官僚莫敢與之抗禮而效勤諂事者皆然予惟以正道接之不諂不慢乆之反重予為人而見許焉予同司員外李源凡百專取利予見其勢不可與較惟閉門看書而已源恣氣乘之予處之安然已而勢去卻相親厚予亦處之如常予每自謂未必於已無益也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可有動心忍性之意且因此以予為好學而有手不失巻之稱正孟子所謂不虞之譽也
  宣徳初學士楊士竒輩以方面大職亦任吏部自舉未盡得人乃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各舉所知當時以為美事行之既乆公道者少時人有拜官公朝受恩私室之譏景泰初遂罷此例仍從吏部自擢時予在銓選乃將六部郎署年深者第其才之髙下為一帖御史為一帖給事中為一帖南京者附之方面有缺持此帖於尚書王直前斟酌用之將盡復増之方其推用之時人皆不知命下令人傳報彼方驚喜正謂各官舉時有九年將滿者以其自守不求知於人恥為奔競至此不得已而亦造人之門況其素行奔競者會舉方退其所舉之人已預知之不待命下而職位地方無不曉悉且又不論所舉之人才能髙下但以舉主官大列名在前者其所舉之人官亦大以此輿論不平及吏部自擢較短量長多愜輿論然各舉所知本是良法若皆存薦賢為國之心豈有不善但各出於私情反不若吏部自擢雖不能盡知其人卻出於公道故也
  景泰時少保于謙在兵部侍郎項文曜附之內議患其黨比欲因事以開別用持正者佐之會予被薦遂轉兵部遷文曜於吏部復附何文淵言官劾其憸邪賴于謙力保存之已而謙敗文曜卒見斥謫當時以文曜為于謙妾士林非笑之每朝待漏時文曜必附謙耳密言不顧左右相視及退朝亦然行坐不離既在吏部亦如是王直先生一儒者于謙初甚尊敬之已而被文曜譖毀以為無用腐儒謙遂慢之謙初嘗謂予曰東王老先生君子儒也可敬可愛每經筵之宴得連坐必與之相勸多飲數盃及文曜轉吏部之後忽謂予曰吏部老者如何不告歸予曰告幾次矣朝廷不允謙曰第無實意耳予曰觀其意亦實謙曰果有實意病臥不起一兩月必放歸矣予謂老先生至誠使之假臥必不肯為後漸聞其所譖之言方知謙之不敬王先生乃由此耳當時文曜亦有代為之意謙蓋知之未遂其謀也
  天順初衆議薦予入內閣翰林黃諫即來見予曰恭喜先生入閣予曰此何喜也諫曰何謂不喜予曰昔冦凖問王嘉祐外議如何對雲丈人早晚入相以我觀之不如不相之愈也凖曰如何曰文人負天下之望即入相天下以太平責之丈人自料君臣寧若魚之有水乎凖深服之以為髙見遠識今雖無相猶以入閣為內相時事如此入閣何為未見其可喜也
  翰林院實儒紳所居非雜流可與景泰間陳循輩各舉所私非進士出身者十將四五率皆委靡昏鈍浮薄之流無由而退因上欲將通志重修頒行惟擇進士出身者此輩自知不可居此托闔院達其意願補外職賢乃言於上命吏部除之因其才而髙下其秩無不自遂翰林於是為之一清
  初景泰不豫圖富貴者因起異謀學士王文與太監王誠謀欲取襄王之子立為東宮其事漸泄既而景泰疾亟太監興安諷羣臣請復立東宮僉謂上皇子固宜復之惟王文之意不在此閣下陳循輩亦知之賢因㑹議問學士蕭鎡乃曰既退不可再賢始覺其有異謀也文又對衆曰今只請立東宮安知朝廷之意在誰賢益知其必然明日早觀奏辭曰早選元良人皆曰此非復立之意遂駕其説於石亨輩曰王文于謙已遣人賫金牌勑符取襄王世子去矣即於十七日早帶兵入朝詣南城請上皇復位是時景泰不朝已四日矣先一二日又駕其說於石亨輩雲景泰命太監張永等拿亨數人掌兵者其謀立上皇中官吉祥蔣冕輩白於太后寫勑㫖與亨輩成此事遂以王文輩為大逆奸惡然王文初謀于謙輩未必知亨輩不過因于謙平日為總督軍務一切兵政專而行之亨不得遂其所私乃乘此機而除之其餘皆因平日不足者而中傷之未必皆知王文之初謀也況王文之謀其實未發所以誅戮者多非其罪乃曰臣等捨命舉此大事以為有社稷之功上亦信之極其報典之隆而亨等遂招權納賂擅作威福冒濫官爵恣情妄為勢焰赫然天下寒心初徐有貞亦與迎駕之謀特命入閣有貞以陳循輩在前不得自專乃助亨除去循輩未幾有貞亦為亨所嫉而出之人以為天道好還不意亨復遭烈禍益見天道之好還矣
  景泰欲易太子恐文武大臣不從先啖其左右於閣下諸學士各賜金五十兩銀倍之陳循輩惟知感惠遂以太子為可易於是假以外僚陳奏請易太子乃㑹文武羣臣議其可否有執以為不可者即以利害怵之無一人敢異辭於是擇日立之即以宮僚美秩付之閣下任其所取文武大臣與者十七八自公孤而下數十人為太保者十人名爵之濫一至於此惟賢等侍郎四五人不與一易之後人情悵然不平貪其利者揚揚自以為榮幸不知識者已知其非善後之計已而天道一還盡革無遺因而譴謫者亦多回視不與者反有愧焉榮辱相尋如此士之立身不可不審也
  景泰初予進正本十䇿且乞留中朝夕省覽少助身心之學不省竟發出越數日戶科給事中李侃因災異上言近日李某所言有關聖躬畧不省覽無恐懼修徳之實災異疊見殆由於此覽此奏卻將予奏疏取入謄寫一本觀看禮部尚書楊寧見之嘆息一日見予曰吾讀崇節儉一事殆欲下淚乃逐條為前件以為當留意行之本部尚書何文淵聞之求稿一看曰忠鯁之言也少保予謙見之曰人所難言者南京祭酒陳敬宗曰聞其題目知為至論矣後頒君鑒於羣臣予復採二十二君善行每君不過三四事最切要者乞體而行之景泰覽之亦不省曰此奏欲何為中官王誠曰欲上學此數君耳乃頷之但流於荒淫不復介意
  士大夫行已交人不可不慎若徐有貞素行持公者少而所交者亦然及其當道予輩持公以助之有貞遂改前轍不復徇私其所交者猶以平昔素情望之多拂其意遂以有貞為改常從而媒孽其短者甚衆向使素持公道豈有此乎



  古穰集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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