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吳醫匯講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吳醫匯講
作者:唐大烈 

自序

[編輯]

粵稽炎暉紀物,首垂《本草》之經。雲瑞名官,肇啟《靈蘭》之笈。宗傳歷代,各立家言,派衍迄今,尤工蒐錄。篁南江氏有《類案》之編,東逸羅君有《彙粹》之選,惟淵源之有自,斯繼述之多人。矧吾吳文獻之邦,乃良醫薈萃之域,韓門昆季,擅盧扁之稱,葛氏喬梓,紹張劉之學,新甫、啟東二十子,前朝之著述已繁,生洲、路玉諸公,聖代之闡揚亦夥。《應機草》識元儀臨證之慎重,《讀書記》知在涇學業之深沉。凡此各自成書,出自諸家見地。康熙時有過君繹之者,裒集眾賢治案,合鏤爲書,名曰《吳中醫案》,此又片善悉錄,一藝必庸,旁蒐博採而成者也。夫廣羅成效,固以志鄉先輩之典型,而各抒論言,亦以徵諸君子之詣力;況乎精是業者高才不少,明其理者卓識自多;匿采韜光,非乏枕中之秘;靈機妙緒,詎鮮囊底之珍,凡屬蘊藏,可勝惋惜。僕謹仿《吳中醫案》之舊帙,更講《吳醫彙講》之新編,奧義顯詞,統爲求教,長篇短節,並曰無拘,苟步武之克追,期當仁之不讓。乃荷同志弗靳輝光,共表深思,互相賞析,或疏往訓,既發覆而摘微,或出心裁,尤領新而標異,詮《玉版》之秘要,欣符麗澤之占,索《金匱》之真言,胥協盍簪之慶,勿謂禁方三十,獨推思邈得其奇,須知《肘後》四編,不惟《抱朴》窮其蘊。縱釀花爲蜜,未免書癖之譏,而集腋成裘,堪補藝林之闕。

乾隆五十七年壬子仲秋長洲唐大烈立三氏書於問心草堂

凡例

[編輯]
  • 是書凡屬醫門佳話,發前人所未發,可以益人學問者,不拘內外女幼各科,無不輯入。其有人云亦云者,舊籍已繁,茲不復贅。
  • 諸公所著,各於條論之前分列姓字,下註諱號爵里。如先世所遺舊稿,並註生年卒歲及令嗣某付梓,略仿小傳之意也。又各分版頁,不相連屬,以便續增。
  • 凡高論賜光,隨到隨鐫,不分門類,不限卷數,不以先齒次先後,亦不以先後寓軒輊,以冀日增月益,可成大觀。或尊居遠隔,並不妨郵寄寒廬,併登梨棗。
  • 各人之趨向不同,集眾說以成書,不免或有互異。若存此而去彼,竊恐印定人眼目非,非所以雲講也。苟能各通一理,不妨兩說並採,惟在閱者之取捨,亦擴充學問之一道也。
  • 是集係聚諸同學各抒心得,析疑賞奇,不襲老生恆談,惟其中有泛閱似乎陳言,而味其立意處必有幾句獨開生面之語,不過從頭敘述不得不引舊書之言以爲襯,幸勿以勦襲目之。
  • 集中諸作或有言辭典雅者,亦有簡直隨俗者,要惟各適其宜,取其達意而已矣。文固可諷,質亦可傳。
  • 凡新書一出,坊間每即翻刻,雖雲必究,然而此弊久延矣。今余是集係就先見教者,先爲付梓,現在廣以奉徵,正無已時。即余拙撰積稿頗繁,現因卷帙不均,故亦先刻幾條,俟諸同學陸續賜教,余亦漸次補鐫,非止限此幾卷便爲完書也。購閱者須認本堂原版乃得卷以日增,若夫翻刻之本,焉能隨補隨翻,決非全集?願諸公辨之。


笠山謹識

卷一

[編輯]

禱告藥皇誓疏王雲林

[編輯]

康熙三十一年壬申長至日,王家瓚謹以清香禱告於藥皇曰:竊聞《詩》云:「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書》曰:「作善降之百樣,作不善降之百殃。」又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此列聖所垂之明訓也。微氓如家瓚,生既不辰,命復多舛,蓋自先祖母五十餘年,撫孤植節,一綫單傳,以迄於今。吾父衰齡望八,吾母見背,兩弟繼歿,俱無嗣息。瓚所生兒女六人,亦皆以痘殤,孤危至此,無日不返躬自責也。惟此瘍醫世業,謹守家傳,凡見諸苦惱,無論貧富,先懷悲憫,耿耿此心,惟無可表。第自揣以褊淺之見識,荷司命之擔當,任大責重,豈盡無訛,清夜深思,愈增憂懼。幸而歲戊辰,竟得子,已已冬出痘矣。庚午又得子,今冬又出痘矣。家瓚向天稽首,末由報答鴻庥,誠恐遷善不力,惡將蝟集,舜蹠之分,間不容髮,敢矢誓願爲承先裕後之基址。其首重者,忍辱安貧,畢生兢守,誓不趨時誇耀;或遇瀕危之症,悉心遼治,誓不惜名恝置;或遇輕淺之疾,即時安慰,誓不張皇顯功;或病果疑難,學識未到,必詳審以待高明,誓不耽延貽誤;或遇富厚之家,誓不倖災攫利;或遇貧困之人,隨力救援,誓不市恩而沾譽;或遇當道搢紳,隨緣調治,誓不媚諛以玷祖先。嗟乎!人命至重,冥報難逃,執一得以誤人,昧良心而罔利,均弗爲之,若知之而自犯之,是自絕於天也。設家瓚世味攖心,初終易轍,陽譴陰誅,交加不悔,神祇在上,其明鑒之。惟是力有所不逮,情有所不忍,目擊貧病無告,煙火不繼之家,每有不堪之慘,徹底躊躇,點金乏術,今擬於薪水布袍之外,量爲留餘,製諸藥餌,爲救遼貧病之萬一。猶以母靈暴露,力不從心,然一安慈魄,此事亦誓必爲之也。所仰祈者,老父壽而康寧,優游晚景,二子克自振立,以延列祖書香,以報張太君之苦節,則臣願足矣。若夫一身之榮辱,則家瓚命相已定,不敢妄祈,不勝戰栗投誠之至。

丙午之秋,東作陰騭文頌言畢,復命兒輩於祖筆一卷中,檢先大父緘齋公「禱告藥皇誓疏」底稿,讀之怦怦心動。鳴呼!以慈悲爲命脈,以神明爲監史,以忍辱爲安貧之極致,以種德爲詒謀之首務,苟非深明於天人相與之微,有能如是之憂勤惕厲者乎?東老矣,幸食舊德,以迄於今,綿及曾元,識字讀書,皆先人之賜也,謹錄一通,俾兒孫朝夕觀省,相與動心忍性,溫溫惴惴,無忝所生,是則予小子之責也夫。孫岱東百拜謹識,時年七十有三。

此篇誓疏,雖非講學之文,然惟有此實心,斯有實學,則是此心亦吾醫所宜亟講也。雲林先生之後,迄今五世矣,不僅良醫代出,抑且書香相繼,安知非此存心之報哉?當弁卷首,以誌我儕講學之一證。

大烈識

溫證論治葉天士

[編輯]

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胞。肺主氣,屬衛;心主血,屬營。辨營衛氣血,雖與傷寒同,若論治法,則與傷寒大異。蓋傷寒之邪留戀在表,然後化熱入裏;溫邪則化熱最速。未傳心胞,邪尚在肺,肺合皮毛而主氣,故云在表。初用辛涼輕劑,挾風,加薄荷、牛蒡之屬;挾濕,加蘆根、滑石之流。或透風於熱外,或滲濕於熱下,不與熱相搏,勢必孤矣。不爾,風挾溫熱而燥生,清竅必乾,謂水主之氣不能上榮,兩陽相劫也。濕與溫合,蒸鬱而蒙痺於上,清竅爲之壅塞,濁邪害清也,其病有類傷寒。驗之之法,傷寒多有變症,溫熱雖久,總在一經爲辨。

https://ctext.org/library.pl?if=gb&file=32203&by_title=%E5%90%B4%E5%8C%BB%E6%B1%87%E8%AE%B2&page=31

前言辛涼散風,甘淡驅濕,若病仍不解,是漸欲入營也。營分受熱,則血液受劫,心神不安,夜甚無寐,或斑點隱隱,即撤去氣藥。如從風熱陷入者,用犀角、竹葉之屬;如從濕熱陷入者,用犀角、花露之品,參入涼血清熱方中。若加煩躁,大便不通,金汁亦可加入;老年及平素有寒者,以人中黃代之,急速透斑爲要。若斑出熱不解者,胃津亡也,主以甘寒,重則如玉女煎,輕則如梨皮、蔗漿之類。或其人腎水素虧,病雖未及下焦,每多先自彷徨,此必驗之於舌。

如甘寒之中加入咸寒,務在先安未受邪之地,恐其陷入耳。若其邪始終在氣分流連者,可冀其戰汗透邪,法宜益胃,令邪與汗並,熱達腠開,邪從汗出。解後胃氣空虛,當膚冷一晝夜,待氣還自溫暖如常矣。蓋戰汗而解,邪退正虛,陽從汗泄,故漸膚冷,未必即成脫症。此時宜安舒靜臥,以養陽氣來復,旁人切勿驚惶,頻頻呼喚,擾其元氣。但診其脈,若虛軟和緩,雖倦臥不語,汗出膚冷,卻非脫症;若脈急疾,躁擾不臥,膚冷汗出,便爲氣脫之症矣。更有邪盛正虛,不能一戰而解,停一二日再戰汗而愈者,不可不知。

再論氣病有不傳血分,而邪留三焦,猶之傷寒中少陽病也。彼則和解表里之半,此則分消上下之勢。隨症變法,如近時杏、朴、苓等類;或如溫膽湯之走泄。因其仍在氣分,猶有戰汗之門戶,轉瘧之機括也。大凡看法,衛之後方言氣,營之後方言血。在衛汗之可也,到氣才宜清氣。乍入營分,猶可透熱,仍轉氣分而解,如犀角、元參、羚羊等物是也。

至入於血,則恐耗血動血,直須涼血散血,如生地、丹皮、阿膠、赤芍等物是也。若不循緩急之法,慮其動手便錯耳。

且吾吳濕邪害人最多,如面色白者,須要顧其陽氣,濕勝則陽微也。如法應清涼,用到十分之六七,即不可過涼,蓋恐濕熱一去,陽亦衰微也。面色蒼者,須要顧其津液,清涼到十分之六七。往往熱減身寒者,不可便雲虛寒而投補劑,恐爐煙雖熄,灰中有火也,須細察精詳,方少少與之,慎不可漫然而進也。又有酒客,里濕素盛,外邪入里,與之相搏,在陽旺之軀,胃濕恆多,在陰盛之體,脾濕亦不少,然其化熱則一。熱病救陰猶易,通陽最難。救陰不在補血,而在養津與測汗;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較之雜症有不同也。

再論三焦不從外解,必致里結,里結於何?在陽明胃與腸也。亦須用下法,不可以氣血之分,謂其不可下也。惟傷寒熱邪在里,劫爍津液,下之宜猛;此多濕邪內搏,下之宜輕。傷寒大便溏爲邪已盡,不可再下;濕溫病大便溏爲邪未盡,必大便硬,乃爲無濕,始不可再攻也。再人之體,脘在腹上,其位居中,按之痛,或自痛,或痞脹,當用苦泄,以其入腹近也。必驗之於舌,或黃或濁,可與小陷胸湯或瀉心湯隨症治之。若白不燥,或黃白相兼,或灰白不渴,慎不可亂投苦泄。其中有外邪未解,里先結者,或邪鬱未伸,或素屬中冷者,雖有脘中痞痛,宜從開泄,宣通氣滯,以達歸於肺,如近世之杏、蔻、橘、桔等,輕苦微辛,具流動之品可耳。又有舌上白苔粘膩,吐出濁厚涎沫者,其口必甜,此爲脾癉。乃濕熱氣聚,與谷氣相搏,土有餘也,盈滿則上泛。當用佩蘭葉,芳香辛散以逐之。若舌上苔如鹼者,胃中宿滯,挾濁穢鬱伏,當急急開泄,否則閉結中焦,不能從募原達出矣。

再舌苔白厚而乾燥者,此胃燥氣傷也,滋潤藥中加甘草,令甘守津還之意。舌白而薄者,外感風寒也,當疏散之。

若薄白而干者,肺液傷也,加麥冬、花露、蘆根汁等輕清之品,爲上者上之也。若苔白而底繹者,濕遏熱伏也,當先泄濕透熱,防其即干也;此可勿憂,再從里而透於外,則變潤矣。初病舌即干,神不昏者,宜急養正,微加透邪之藥;若神已昏,此內潰,不可救藥矣。

前雲舌黃或濁,當用陷胸、瀉心,須要有地之黃。若光滑者,乃無形濕熱,已有中虛之象。大忌前法。其臍以上爲大腹,或滿、或脹、或痛,此必邪已入里,表症必無,或存十之一二,亦須驗之於舌。或黃甚,或如沉香色,或如灰黃色,或老黃色,或中有斷紋,皆當下之,如小承氣湯,用檳榔、青皮、枳實、元明粉、生首烏等皆可。若未現此等舌,不宜用此等藥,恐其中有濕聚太陰爲滿,或寒濕錯雜爲痛,或氣壅爲脹,又當以別法治之矣。

再黃胎不甚厚而滑者,熱未傷津,猶可清熱透表。若雖薄而干者,邪雖去而津受傷也,苦重之藥當禁,宜甘寒輕劑養之。

再論其熱傳營,舌色必絳。絳,深紅色也。初傳繹色,中兼黃白色,此氣分之邪未盡也,泄衛透營,兩和可也。純絳鮮澤者,胞絡受邪也,宜犀角、鮮生地、連翹、鬱金、石菖蒲等清泄之。延之數日,或平素心虛有痰,外熱一陷,里絡即閉,非菖蒲、鬱金等所能開,須用牛黃丸、至寶丹之類,以開其閉,恐其昏厥爲痙也。

再論舌絳而乾燥者,火邪劫營,涼血清血爲要。色絳而舌心干者,乃心胃火燔,劫爍津液,即黃連、石膏亦可加入。

其有舌心獨絳而干者,亦胃熱而心營受灼也,當於清胃方中加入清心之品,否則延及於尖,爲津干火盛之候矣。舌尖獨絳而干,此心火上炎,用導赤散瀉其腑。若煩渴、煩熱,舌心干、四邊色紅、中心或黃或白者,此非血分也,乃上焦氣熱爍津,急用涼膈散散其無形之熱,再看其後轉變可也;慎勿用血藥,反致滋膩留邪。至舌絳望之若干,手捫之原有津液,此津虧濕熱薰蒸,將成濁痰蒙閉心胞也。舌色絳而上有粘膩,似苔非苔者,中挾穢濁之氣,急加芳香逐之。舌絳而抵齒難伸退場門者,痰阻舌根,有內風也。舌絳而光亮,胃陰亡也,急用甘涼濡潤之品。舌絳而有碎點黃白者,將生疳也。

大紅點者,熱毒乘心也,用黃連、金汁。其有雖絳而不鮮,乾枯而痿者,此腎陰涸也,急以阿膠、雞子黃、地黃、天冬等救之,緩則恐涸極而無救也。

再有熱傳營血,其人素有瘀傷宿血在胸膈中,舌色必紫而暗,捫之潮濕,當加散血之品,如琥珀、丹參、桃仁、丹皮等,否則瘀血與熱相搏,阻遏正氣,遂變如狂發狂之症。若紫而腫大者,乃酒毒衝心。紫而干晦者,腎、肝色泛也,難治。

舌若淡紅無色,或干而色不榮者,乃是胃津傷而氣無化液也,當用炙甘草湯,不可用寒涼藥。

再有不拘何色,舌生芒刺者,皆是上焦熱極也,當用青布拭冷薄荷水揩之,即去者輕,旋即生者險矣。

舌苔不燥,自覺悶極者,屬脾濕盛也。或有傷痕血跡者,必問曾經搔挖否,不可以有血而便爲枯症,仍從濕治可也。

再有神情清爽,舌脹大不能退場門者,此脾濕胃熱鬱極化風,而毒延於口也,用大黃磨入當用劑內,則舌脹自消矣。

舌無苔而有如煙煤隱隱者,慎不可忽視。如口渴煩熱而燥者,平時胃燥也,不可攻之,宜甘寒益胃;若不渴、肢寒而潤者,乃挾陰病,宜甘溫扶中,此何以故?外露而里無也。

舌黑而滑者,水來克火,爲陰症,當溫之。若見短縮,此腎氣竭也,爲難治,惟加入參、五味子,或救萬一。舌黑而干者,津枯火熾,急急瀉南補北。若黑燥而中心厚者,土燥水竭,急以咸苦下之。

若舌白如粉而滑,四邊色紫絳者,溫疫病初入募原,未歸胃腑,急急透解,莫待傳入而爲險惡之症。且見此舌者,病必見凶,須要小心!凡斑疹初見,須用紙燃照看胸背兩脅,點大而在皮膚之上者爲斑,或雲頭隱隱,或瑣碎小粒者爲疹,又宜見而不宜多見。按方書謂斑色紅者屬胃熱,紫者熱極,黑者胃爛,然亦必看外症所合,方可斷之。春夏之間,濕病俱發斑疹爲甚,如淡紅色,四肢清,口不甚渴,脈不洪數,此非虛斑,即屬陰斑。或胸前微見數點,面赤足冷,或下利清谷,此陰盛格陽於上,當溫之。若斑色紫而點小者,心胞熱也;點大而紫,胃中熱也。斑黑而光亮者,熱毒極熾,雖屬不治,然其人氣血充者,根據法治之,或有可救。若黑而晦者,必死。黑而隱隱,四旁赤色者,乃火鬱內伏,大用清涼透發,間有轉紅而可救者。又有夾斑帶疹,皆是邪之不一,各隨其部而泄;然斑屬血者恆多,疹屬氣者不少。斑疹皆是邪氣外露之象,發出之時,宜神情清爽,方爲外解里和;如斑疹出而昏者,此正不勝邪而內陷,或胃津內涸之候矣。

再有一種白,小粒如水晶色者,此濕熱傷肺,邪雖出而氣液枯也,必得甘藥補之。若未至久延,氣液尚在未傷,乃爲濕鬱衛分,汗出不徹之故,當理氣分之邪。枯白如骨者多凶,氣液竭也。

再溫熱之病,看舌之後,亦須驗齒。齒爲腎之餘,齦爲胃之絡,熱邪不燥胃津,必耗腎液,且二經之血走於此處。

病深動血,結瓣於上。陽血色紫,紫如乾漆;陰血色黃,黃如醬瓣。陽血若見,安胃爲主;陰血若見,救腎爲要。然豆瓣色者多險,惟症尚不逆者猶可治,否則難治矣,此何故耶?蓋陰下竭,陽上厥也。

齒若光燥如石者,胃熱甚也,證見無汗惡寒,衛偏勝也,辛涼泄衛透汗爲要。若如枯骨色者,腎液枯也,爲難治。

若上半截潤,水不上承而心火上炎也。急急清心救水,俟枯處轉潤爲妥。若切牙齧齒者,濕熱化風,痙病。但切牙者,胃熱氣走其絡也。切牙而脈症皆衰者,胃虛無谷以內榮也,此何以故?虛則喜實也。舌本不縮而硬,牙關咬定難開者,此非風痰阻絡,即欲作痙症,用酸物擦之即開,酸走筋,木來泄土故也。

若齒垢如灰糕樣者,胃氣無權,津亡而濕濁用事,多死。初病齒縫流清血,痛者爲胃火衝激,不痛者爲龍火內燔。

齒焦無垢者死;齒焦有垢者,腎熱胃劫也,當微下之,或玉女煎清胃救腎可也。

再婦人病溫與男子同,但多胎前產後,以及經水適來適斷。大凡胎前病,古人皆以四物加減用之,謂恐邪來害妊也。

如熱極者,有用井底泥及藍布浸冷覆蓋腹上等,皆是護胎之意,然亦須看其邪之可解而用之。如血膩之藥不靈,又當審察,不可固執,仍宜步步保護胎元,恐正損邪陷也。至於產後,方書謂慎用苦寒,恐傷已亡之陰也,然亦要辨其邪能從上中解者,稍從症用之,亦無妨也;不過,勿犯下焦,且屬虛體,當如虛怯人病邪而治。況產後當血氣沸騰之際,最多空竇,邪必乘虛內陷,虛處受邪,爲難治也。如經水適來適斷,邪將陷於血室,少陽傷寒言之詳悉,不必多贅,但數動與正傷寒不同,仲景立小柴胡湯,提出所陷熱邪,參、棗以扶胃氣,因沖脈隸屬陽明也,此惟虛者爲合治。若熱邪陷入,與血相結者,當宗陶氏小柴胡湯,去參、棗,加生地、桃仁、查肉、丹皮,或犀角等。若本經血結自甚,必少腹滿痛,輕者刺期門,重者小柴胡湯去甘藥,加延胡、歸尾、桃仁,挾寒加肉桂心,氣滯加香附、陳皮、枳殼等。然熱陷血室之症,多有譫語、如狂之象,與陽明胃熱相似,此種病機,最須辨別。血結者,身體必重,非若陽明之輕便者,何以故耶?

陰主重濁,絡脈被阻,身之側旁氣痹,連及胸背,皆爲阻窒,故去邪通絡,正合其病。往往延久,上逆心胞,胸中痹痛,即陶氏所謂血結胸也,王海藏出一桂枝紅花湯,加海蛤、桃仁,原欲表里上下一齊盡解之理,此方大有巧妙焉。

人身一小天地論陳獻傳

[編輯]

造化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象之後,陰分陽也。陰爲陽母,陽爲陰父。

陽生於子,極於已,而一陰來;陰生於午,極於亥,而一陽來復。震爲長男屬火,火生於寅,胞胎在已;巽爲長女屬水,水生於申,胞胎在亥。巳亥爲天地之門戶,陰陽之根本也。人稟健順之德,以生五行之氣,隱於五臟,見於六腑。呼吸,即陰陽運輸也;津液,即雨露灌溉也;光澤,即花木榮繁也;耳目,即日月晦明也,人身一小天地,信哉。善觀脈者,知陰則知陽,知陽則知陰,可以心察,可以指別,可以類求,可以意會,可以萬全,至道淵微,莫逾於此。順而調之,真氣乃安,邪氣乃正,反之則病。實則氣入,虛則氣出;氣實則熱,氣虛則寒。治之若何?溫涼各隨其候,補瀉各有其宜,無虛虛,無實實,無太過,無不及,上應天光、星辰、象緯,下副四時、五行、貴賤,以明三部九候,以察八正、八風、陰陽、升降,配天象地之說,是在神悟靈機,心識微妙者矣。

書方宜人共識說顧雨田

[編輯]

國家征賦,單曰易知;良將用兵,法雲貴速;我儕之治病亦然。嘗見一醫,方開小草,市人不知爲遠志之苗,而用甘草之細小者。又有一醫,方開蜀漆,市人不知爲常山之苗,而令加乾漆者。凡此之類,如寫玉竹爲萎蕤,乳香爲熏陸,天麻爲獨搖草,人乳爲蟠桃酒,鴿糞爲左蟠龍,灶心土爲伏龍肝者,不勝枚舉。但方書原有古名,而取用宜乎通俗,若圖立異矜奇,致人眼生不解,危急之際,保無誤事?又有醫人工於草書者,醫案人或不識,所系尚無輕重;至於藥名,則藥鋪中人,豈能盡識草書乎?孟浪者約略撮之而貽誤,小心者往返詢問而羈延。可否相約同人,凡書方案,字期清爽,藥期共曉。再如藥引中生薑常寫幾片,燈心常寫幾根,竹葉、橘葉常寫幾瓣,蔥管、荷梗常寫幾寸,余謂片有厚薄,根有短長,瓣有大小,寸有粗細,諸如此類,皆須以分兩爲准。又煎藥宜囑病家,各藥各罐,勿與他人共享,恐彼煎攻克,此煎補益,彼煎寒涼,此煎溫熱,譬如酒壺泡茶,雖不醉人,難免酒氣。此說偶見於《願體集》中,竊以爲先得我心,故亦摘而贅之。

卷二

[編輯]

日講雜記

[編輯]

在《易》先天圖KT在上在南,後天圖KT,在下在西北,與《內經》之旨正合,體用互呈,生成供著,人身一小天地,豈不信哉?《繫辭》釋先天圓圖云:「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數往者順」,即後天之用,五行相生之謂,《內經》人壽可得百年之說也;「知來者逆」,即反五行之相剋者爲相生,軒岐治病之秘旨也。從後天圖經逆到先天圖位,便是金丹大道,攢簇五行作用。余嘗言人須到得半個神仙身分,方當得起名醫二字,實非浪語。

凡大疫之年,多有難識之症,醫者絕無把握,方藥雜投,夭枉不少,要得其總訣,當就三年中司天在泉,推氣候之相乖者在何處,再合本年之司天在泉求之,以此用藥,雖不中,不遠矣。

讀《素問》耳兼心、腎,與《靈樞》合看,則又兼肺,可見每竅皆兼五行,如天地之互相入者。

喻江西才宏筆肆,專以大言欺人,惟論溫則自呈敗缺不少,人不知其牽混也,溫、瘟二症,絕無界限,使後學亦往往混讀,而不甚分明,余故於此三致意焉。

長沙夫子用阿膠,何曾雲炒,後人畫蛇添足耳。阿膠之用,專爲濟水伏流也,炒之濟水何在哉?

「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里有寒」。表之熱、寒之用,里之寒、熱之體。言熱病本於寒,寒既病而爲熱矣,則體用皆熱也,漢之文法如此。

「婦人手少陰脈動甚者,妊子也」。「陰搏陽別,謂之有子」。手少陰脈盛,是宜妊子之象,及笄之子,亦有之者,過此不得,亢極爲病,比比然也。若陰搏陽別,已有子也。一句虛看,一句實看,方是女子尺脈常盛,寸脈常虛。此言陽別者,猶雲與平日之脈有別,至是而寸脈亦覺洪滑,故云少陰脈動甚者妊子也。

《內經》夢事,雖分臟腑陰陽,大要總繫心、肝兩髒爲主,何也?未有神魂靜而夢寐顛倒者也。

《金匱》上工治未病一節辯

[編輯]

此節諸家注釋,皆隨文敷衍,惟尤在徑以「酸入肝」以下十五句,謂「疑非仲景原文,後人謬添註腳,編書者誤收之也。細按語意,『見肝之病』以下,是答「上工治未病」之辭,「補用酸」三句,乃別出肝虛正治之法,觀下文「肝虛則用此法,實則不在用之」,意可見矣。烈謂在涇所云註腳之說,可稱千古隻眼,惟是此節專爲「治未病」而設,「補用酸」三句,非皆肝虛之治,兼出實脾之法,蓋言肝若虛者,用酸補之,若實者,用焦苦補火以助土,甘味直益其土也。

「酸入肝」三句,與上三句針對,尚可爲上三句申明其義,可毋謂之謬注。「脾能傷腎」以下十二句,無論補脾以傷腎,縱火以爍金,然後使肝無伐,獲益者少,受傷者反多,已屬不經,且於治法亦隔四髒,迂迴極矣。更脾得補而生肺金來克木,僅隔二髒,脾土勝而克水少於涵木,亦隔二髒,忘其近者,而以迂遠之說強爲穿鑿,謬注顯然。況凡「髒病惟虛者受之,而實者不受;髒邪惟實者能傳,而虛者不傳。」故治肝虛者,直補其肝,以御外侮;治肝實者,先實脾土,以防滋蔓,此正治也。「肝虛則用此法,實則不在用之」二句,愚見亦以爲謬注,刪此十四句,則下文虛虛實實等句,一氣貫穿矣。

辨《金匱》之

[編輯]

《金匱》第十三節「清邪居上,濁邪居下,大邪中表,小邪中里」之下,魏柏鄉諸本作「飪之邪」,徐忠可諸本作「之邪」,醫以「字讀作「谷」字者居多,以致《金匱心典》竟作「谷之邪」矣。蓋因梅誕生《字彙》無此「「

字,而「」字注云:面裹屬,故誤以「谷」字配之,而爲難化之物也。考《康熙字典》「」字注云:讀與「」同,即以《金匱》飪之邪」句實之。按「飪爲烹調生熟之節,則此句當作馨香可口,過食之而停滯,應讀「(音馨)飪」

爲是。以「」讀「谷」,以「飪」作「」,及竟作「谷」者,皆非也。

二陽之病發心脾解

[編輯]

二陽者,足陽明胃、手陽明大腸也。其病發於心脾,蓋因思爲脾志,而實本於心。其始也,有不得於隱曲之事,於是思則氣結,鬱而爲火,以致心營暗耗,既不能下交於腎,脾土鬱結,又轉而克腎,是以男予少精,女子不月,無非腎燥而血液乾枯也。且夫脾有鬱火,則表里相傳,胃津亦涸;大腸爲胃之傳道,故並大腸而亦病也。此二陽之病,當以燥火之證言,在胃則爲消、爲格,在腸則爲閉、爲鞭;至於胃腑既燥,而脾無以行其津液,則爲風消。風消者、火甚而生風,脾憊而肌肉消削也。大腸之燥傳入於肺,則爲息奔。息奔者,息有音而上奔不下也。四髒二腑交相燔灼,陰液盡耗,故直斷爲「死不治」。昔王安道以腸胃有病,延及心、脾,顛倒其說,於「不得隱曲」之故,闕而未洋。喻嘉言闡發稍明,亦但言其所當然,而未窮其所以然,故更詳之。

維脈爲病論治

[編輯]

《二十九難》曰:「陽維爲病苦寒熱,陰維爲病苦心痛」。越人但有是說,而無治法,後人以桂枝湯爲治,可謂中肯。

蓋「陽維維於陽」,屬於衛也,故爲寒熱;「陰維維於陰」,屬於營也,故爲心痛。桂枝湯有和營衛,調陰陽之力,適合比例以治也。

張、劉、李、朱後,當以薛、張、吳、喻配爲八大家論

[編輯]

自有軒、岐、越人以來,著書立說者,不下數百家,而久推張、劉、李、朱爲四大家者,蓋以仲景首論傷寒,立法立方,實爲醫祖。守真復以春溫夏熱立言,補仲景之未備。東垣詳辨脾胃內傷,與外感懸殊,又補張、劉之未備。丹溪又專論補陰,再補東垣之未備。各有見地,迭爲補閥,已有李士材論之曉暢矣。而余謂言外感者張、劉,言內傷者李、朱,似乎備矣,而實有未盡。明之薛立齋,謂十三科一理,慨外科固執成方,不窮病本,特發內外合一之論;又以風會不齊,今人虛薄,痛戒寒涼,多行溫補,此又補丹溪之未備,而擴人胸臆者。由是張景岳、李士材輩,著述頗行,實皆立齋之餘韻也。雖然,內傷諸症,脾胃獨詳於李氏,陰陽分擅於朱、薛,可謂無遺蘊矣。而外感風寒溫熱之外,尚有夏月直受暑邪者,雖潔古、東垣輩以動靜分陰陽,似屬近理,自有張鳳逵申明傷暑之理蘊,特著《全書》,可雲見老。復有喻嘉言,不獨從仲景書中悟出冬溫、春溫、伏氣爲病,於千百年無人道破之書,一旦揭其微義,誠爲暗中一大炬;更悟出秋燥一門,指破《內經》秋傷於濕」之誤,可稱千古隻眼,至此而天之六氣,方雲大備。更有不關六氣,而亦屬外受之疫邪,諸書中雖亦有所闡發,而莫如吳又可直窮變態,反復詳明,此又於講求外感諸家,補其未備者也。其外載籍充棟,縱各有可采之論,可傳之方,無論醇於此者疵於彼,難稱完壁,即有腹筒廣博,卷帙充盈者,要不及薛、張、吳、喻四先生,各開生面,以補張、劉、李、朱之闕也,讀其書,不敢沒其功,故特以八大家推之。

醫宜博覽論

[編輯]

病有常變,治亦有常變,無不備載於書中,固在乎人之善於取裁也。然而世人之病,不獨變端莫測,談非容易,更有證出希奇,人難習見,當此時也,將束手而待斃那,抑漫然而嘗試耶?載籍極博,奇妙不少,試舉一二言之。辛亥春、元墓墳丁沈長觀:大腸頭忽出寸許,痛苦難忍,干則退落,又出又落,二十日余,如是者三次,就治於外科,始有稱爲肛癰者,繼則莫能治之。一日赴城中王士林家求治,士林曰:此名「截腸」,病出於夏子益《怪疾奇方》,此時尚可治之,再出再落,則不可救矣。令以臀坐浸於芝麻油內,再日飲麻於汁數盞,不數日而愈。夫夏子益書,今已無傳,不過散見於《本草綱目》,王子留心及此,其博記可知。又巳亥歲春,有泰興縣人纓志文,被訟管押,驟然周身發泡,流水皮HT,毫無空隙,即行斃命,屍屬具控,奉撫臬各憲調發蘇州府審辦,郡侯楊公,轉行府醫學翁公查議,是否毒發,有無此瘡?

翁公以系內科,請飭外科查覆,闔郡外科,皆無以對。翁公偶過寒齋,談及此事,余曰:曾見彭用光《普濟良方》載有「虜瘡」,雲建武中南陽擊虜所得,與此證情形悉合,須以蜜煎升麻拭摩,若不即遼,數日必死等語,《綱目》蜂蜜注中亦有是說,翁即借去此書,並即申明於內科醫生唐立三家借得,簽呈詳覆而定案,於是縣差之罪得雪,設使是時苟無此書,幾成冤獄矣。又庚戍冬,南營高姓女,兩足指忽青黑紫爛,不知痛癢,漸延至跗脛踝間,請治於外科多人,有雲脫疽者,有雲落腳傷寒者,並有推爲冤業症者,咸稱不治,及邀葑門陸鳳翼視之,云:「此不成爲病,止服溫通氣血之劑,外用臘槽煎洗,不數日可愈」,果如其言。眾皆異之,余於附近視症,聞之亦異,後遇陸子詢其故,答曰:「診其脈,惟稍澀,余無病象,並問其素常裹足過緊,因知此症不過血脈受寒,冰凝不運,於是肌肉潰爛耳。」此乃切問精詳,又不張大顯功,殊可欽也。又丙午春、有海門人王潮患病,延醫張勝林用桂、附等藥,病已漸輕,換醫陳若山,因王潮面帶赤色,身不惡寒,用犀角等味涼藥,越日即死。其父王德甫毆傷陳若山身死,奉臬憲常公提至省城審辦,因余有府醫學之任,下余辨議,余以《傷寒論》少陰病,里寒外熱,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色赤,通脈四逆湯主之一條,與此案前醫所用之藥相符;又景岳《寒熱真假篇》雲,凡真熱本發熱,而假熱亦發熱,其病亦爲面赤躁煩等證,昧者見之,便認爲熱,妄投寒涼,下咽必斃等語,又與服犀角等藥越日即死相符。其爲陳若山誤治而死無疑,詳覆定案,於是王德甫痛於毆醫,罪得輕減。又巳酉歲、表甥陸灌園患瘧半年,大肉盡削,後變黃疽,繼而兩膝腫痛,大如鶴膝,兩股腑皆青黑,痛甚而冰冷,又上下牙齦紅腫,形如榴子,色若塗殊,日漸潰爛,滿口熱如火烙,舌亦紅紫而痛,湯粥難下,病勢可危,遍請外科圖治,皆云下部陰寒,上焦火亢,殊爲棘手,余索不諳外科,亦同聲無措。一日延山塘劉玉如來,雲此一症也,名曰「青腿牙疳」,載於《御纂醫宗金鑒》,如方調治而愈。夫《醫宗金鑒》人所應讀之書也,延過外科數碼,無人或識,惟劉於知之,多見其有學也。即此五病,失治則死,得治則生,一死一生,出乎醫手,由是觀之,書可不覽哉!覽可不博哉!司人性命者,豈僅粗知經絡、藥性、脈訣、湯頭,遂可雲勝任哉!

讀《傷寒補天石》、《貫珠集》二書合記

[編輯]

傷寒一症,頭緒繁多,自仲景立法立方以來,叔和編次,無已注釋,理蘊爲之一顯。迨後續爲注釋者,不下數十家,互相訾低,殆無底止。余謂數十家中,吳蒙齋之《指掌》,固爲快捷方式,雖李士材亦以爲善,然而奧義深微,末由參究。方中行起而《條辨》,洵爲卓識。程郊倩拾其唾餘,徒滋浮衍。柯韻伯立言雖暢,不免穿鑿。至如張路玉、周禹載諸君詮發,各極精詳,又或嫌其叢蔓。獨有喻氏之書,膾炙人口者,以其繁簡得宜,通乎眾耳。然以尤在涇先生《貫珠集》較之,則又徑庭矣。即如首篇云:「寒之淺者,僅傷於衛,風而甚者,並及於營;衛之實者,風亦難泄,衛而虛者,寒猶不固。

但當分病症之有汗無汗,以嚴麻黃、桂枝之辨,不必執營、衛之孰虛孰實,以證傷寒中風之殊。」立爲正治法、權變法、斡旋法、救逆法、類病法、明辨法、雜治法等,仲景著書之旨,如雪亮月明,令人一目了然,古來未有。何其《金匱心典》梓行於世,並采入《御纂醫宗金鑒》,而《貫珠集》一書,尚未傳播,良可惜哉。至於變通其法而雲今昔異宜者,如陶節庵、高鼓峰輩,雖亦代有傳書,而莫如戈存橘之《補天石》爲最,舉凡四時感症,無論正傷寒、類傷寒,分條辨治,各極其妙,可謂博而詳,詳而約矣。其書板廢之後,莫之再鏤者,余實不得其解,欲將戈、尤二君之書合鐫行世,一則由證以立法,一則由法以辨證,相爲經緯,瞭如指掌,竊以爲凡屬感症,止須讀此二書,思過半矣。無如力不從心,因循未鏤,今老矣,有志而不逮矣,愛紀數語,以俟諸同學,或有意見相同者否。

妊娠陰脈小弱論

[編輯]

《內經》言手少陰脈動甚謂之有子,陰搏陽別謂之有子,曰動、曰搏,皆有力之象也;而《金匱》復以「陰脈小弱,其人渴,不能食,無寒熱」者爲妊娠,二說何其相反耶?蓋《內經》所云者,一謂手中之少陰腎脈,血聚氣盛故脈動,一謂陰得胎氣而強,故陰脈搏指,而陽脈反與之有別,此皆於三月之胎診之始驗。其《金匱》所云者,謂下焦之氣血驟爲胎蝕,暫似有虧,故脈小弱,此惟於兩月左右驗之,過此則不然矣,是以下文有「於法六十日當有此證」句。由是觀之,二書似反而實同也,然更以《千金》所云「初時寸微小,呼吸五至,三月而尺數」之語,合而參之,斯得圓通之妙焉。

讀書十則(有小序)

[編輯]

嘗讀喻西昌書,有曰「邇來習醫者眾,醫學愈荒,無方之書全不考究,有方之書奉爲靈寶」云云,可知吾儕之學問,全在乎無方之書爲根本也,然而《典》、《墳》具在,蘊奧良多,何以考之,何以究之哉?聊紀數則,以爲引伸之鑒。

讀書須看反面

[編輯]

丹溪曰:方書瘦胎飲一論,爲湖陽公主作也,予族妹苦於難產,予甚憫焉,視其形肥而勤於針HT,構思旬日,忽自悟曰,此正與湖陽公主相反。彼奉養之人,其氣必實,耗其氣使和平,故易產。今形肥,知其氣虛,久坐,知其不運,今其有孕至五六月,遂於大全方紫蘇飲加補氣藥,與十數貼,因得男兒甚快。烈按同一難產,而有虛實之別,補氣之方,反從瘦胎飲悟出。故凡前賢議論,必明其正義,又必於反面構思,方不爲其所囿,可見讀書不可獨泥於正面也。

讀書須悟對面

[編輯]

趙養葵《五行論》曰:「世人皆曰金生水,而予獨曰水生金。夫肺出氣也,腎納氣也。凡氣從臍下逆奔而上者,此腎虛不能納氣歸元也,毋徒從事於肺,或壯水之主,益火之源,肺向水中生矣」。烈按:水生金,乃金生水之對面也,世人但知其一面,而不知又有彼一面,凡此之類,自在人善悟之耳。

讀書須識正旨

[編輯]

《素問·通評虛實論》曰:「帝曰:腸便血何如?岐伯曰:身熱則死,寒則生。」吳鶴皋注云:「身熱則血敗,而孤陽獨存,故死。」烈按:腸便血之身熱有三:一則表邪下陷於陽明,藥中加葛根,胃氣得升即愈;一則陰盛格陽,雖爲危候,亦有用溫藥而得生者;惟陰氣已竭之身熱,於法不治。吳鶴皋但注得孤陽獨存,可知陽陷與格陽不在此例也,苟使泥於吳注,幾疑此症惟有孤陽獨存矣,並疑凡身熱者皆死矣。故曰讀書須識正旨。

讀書必須彙參

[編輯]

李念莪《腫脹論》引《內經》實脹四條,虛脹二條,寒脹三條,熱脹一條,又五運六氣各有腫脹。然有提其綱者,曰,「諸濕腫滿,皆屬於脾。」又曰:「其本在腎,其末在肺,皆聚水也。」又曰:「腎者胃之關也,關門不利,故聚水而從其類也。」可見諸經皆有腫脹,無不由於脾肺腎三者。烈按:今醫之各有所偏者,因看書時不能參考異同,以致囿於一說,遂爲成見。張路玉《醫通》凡例曰:「從古立言,止就一端而論」,誠哉是言也,故引此以爲讀書必須彙參之法。

讀書須立主見

[編輯]

《景岳全書·關格門》歷引《經》文,而曰關格一證,《內經》本言脈體,以明陰陽離絕之危證。又歷辯越人以「上魚爲溢,爲外關內格,入尺爲覆,爲內關外格」,及仲景、叔和、東垣等,以「在尺爲關,在寸爲格,關則不得小便,格則吐逆」之非。而獨創論曰:人迎察六腑之陽,寸口察五臟之陰。人迎盛至四倍以上,此孤陽獨見,故曰格陽,格陽者,陰格於陽也;氣口盛至四倍以上,此元陰無主,故曰關陰,關陰者,陽關於陰也;若人迎寸口俱盛至四倍以上,且大且數,此陰陽相離,故名關格也。總由傷腎傷精,陽不守舍,雖與勞損症不同,實即勞損之別名也。烈按:關格二字,諸先哲久已相傳爲下關上格矣,一旦獨辟爲陰陽離絕之脈證,不囿於相傳舊說,觀此可以開我儕自立主見之一助。

讀書必須隅反

[編輯]

王損曰:《內經》言溫瘧在髒者,止以風寒中於腎,言癉瘧者,止以肺素有熱。然冬令之寒,既得以中於腎,則其餘令氣之邪,又寧無入客於所屬之髒者?既肺本氣之熱爲瘧,則四髒之氣鬱而爲熱者,又寧不似肺之爲瘧乎?此殆舉一可以三隅反也。烈按:《內經》止說得冬令之寒,而損即於冬令推到春夏秋令氣之邪;《內經》止說得肺素有熱,而損即於肺臟推到心肝脾腎。可見讀書貴乎隅反,不可固執一說也。

讀書須善比例

[編輯]

喻嘉言治金鑒一案曰:觀其陽症、陰症,混在一區,與兩感傷寒無異,仲景不立治法,然曰發表攻里,本自不同。

又曰:活法在人,神而明之,未嘗教人執定勿藥也,於是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兩解其在表陰陽之邪,附子瀉心湯兩解其在里陰陽之邪而愈。烈按:春溫之症本無兩感,嘉言以其病情同於兩感,而即以仲景之方比例治之,真所謂活法在人,神而明之也。今人奇疾甚多,治法宜從權變,故引此以爲比例之法。

讀書須剔錯處

[編輯]

王安道《內傷余議》曰:東垣《內外傷辯》有曰飲食勞倦傷而內熱者,乃陰火乘其坤土也。又曰勞者溫之,損者溫之,惟宜溫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內經》曰溫能除大熱耳。按「陰火」二字,《靈》《素》《難經》未嘗言,而東垣每每言之。又勞者溫之,所以調其飲食,適其起居,澄心息慮,以待其真氣之復常也,《禮記》所謂「柔色以溫之」,正與此同。今東垣謂宜溫藥補元氣而瀉火邪,又易損者益之爲損者溫之,又以溫能除大熱爲《內經》所云,而遍考《內經》,並無此語,此亦不能無疑者也。烈按:東垣乃醫賢中翹楚,尚有舛惜《內經》之處,況其他書哉!讀書者豈可苟焉從事哉,故引此以爲一鑒。

讀書須汰衍說

[編輯]

張會卿曰:瘧疾一證,《內經》言已詳盡,後世議論煩多,反資疑貳,茲舉陳氏《三因》之說,以見其概。如內因五臟之瘧,在《內經》所言,不過爲邪在何經之辨,原非謂七情所傷也。再若不內外因,或以瘧邪亂神,因致狂言似鬼者有之,豈鬼祟果能爲瘧乎。至若胃瘧,既雲飲食,明是內傷,且凡先因於瘧,而後滯於食者有之,未有不因乎外邪,而單有食瘧者也。陳氏之說,既以三因立論,故不得不敷衍其說,不知響影之談,不但無益,而且亂人意見。烈按:此類之衍說甚多,如士材之《診家正眼》,每脈中必以寸、關、尺爲主病,甚至將遲數之脈亦復分之,而雲寸遲上寒,關遲中寒,尺遲火衰,夫三部之脈,數則俱數,遲則俱遲,如何提出一部之獨遲、獨數以爲主病乎,此亦景岳所謂敷衍其說也。

諸如此類,不可爲其所惑。

讀書須辨訛字

[編輯]

喻嘉言《秋燥論》曰:《生氣通天論》謂秋傷乾燥,誤傳「傷燥」爲「傷濕」,解者竟指燥病爲濕病,遂至《經》旨不明。烈按:此一字之訛,而有毫釐千里之謬,諸書中傳寫訛字頗多,讀書者自須具眼

卷三

[編輯]

石芝醫話

[編輯]

人之生命,天氣最急,地味次之,二時不呼吸,絕天氣而死,七日不飲食,絕地味而死,此其緩急可知也。保命當先納天氣,以接元氣,食地味以納天氣。《素問》曰,「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

人身之否泰,與《易》理相同,地天則泰,天地則否。耳兩竅、目兩竅、鼻兩竅合爲坤象。鼻之下,人之中也。口一竅、前陰一竅、後陰一竅合爲干象。頭至唇不動,地道也,口至足皆動,天道也;頭之上天,足之下地,人身上下合之,故能中立。逆之則泰,順之則否,理所當然,人自不察耳。

人身前面可動者,陰用陽也,後面不動者,陽用陰也,故曰前抱陽,後負陰。

西洋自鳴鍾,以比人身氣血之周流,最爲切肖。

水不升爲病者,調腎之陽,陽氣足,水氣隨之而升。火不降爲病者,滋心之陰,陰氣足,火氣隨之而降。則知水本陽,火本陰,坎中陽能引升,離中陰能降故也。

火上浮則右尺虛,不獨腎寒尺虛;食下行則右尺大,不獨腎虛尺大,蓋以命門、大腸同居於下也。

氣之性善升而易散,育與固、養氣之妙法,惟靜存守中,善養氣者矣。血之性善降而易凝,和與溫、養血之妙法,惟運動調中,善養血者矣。

髒病入腑即愈,惟咳嗽症入腑即危,蓋肺與大腸爲表里,胃傷則飲食不進故也。

經寒絡熱者,溫經清絡,絡寒經熱者,溫絡清經;但經直絡橫,溫甘通經,辛香通絡爲別。

傷於情志,和肝、開心、醒脾、解鬱爲主,然必緩治,用輕藥,漸可向愈;重藥則反傷胃陽,元氣不復,血氣耗散矣。

口授丹方,無不夸張效驗,而又藥物輕賤,便於採取,故人樂於聽聞,不辨病之陰陽、表里、淺深、虛實,漫以試之,禍不旋踵者多矣,鄉愚之人,往往蹈此,哀哉!

看病認不真切,則靜坐思之,總於望、聞、問、切四者中蒐求病機,必有得心之處,胸中了了,用藥方靈,若終於疑惑,而勉強投方,竊恐誤人性命也。

管見芻言

[編輯]

春溫、夏熱、秋涼、冬寒,時之正也,而風實應之。凡治感冒,取用表散,自宜隨時製方;若應熱反涼,病隨時變,施治尤貴圓通。至久晴久雨,燥濕異宜,臨症更宜留心,不可概執常例。

凡外感病,挾食者頗多,當思食爲邪裹,散其邪則食自下,若雜消導於發散中,不專達表,胃汁復傷,因而陷閉者有之。至若風多挾暑、濕、寒,或挾燥、火,或惱怒,或勞倦,或房事,及肝氣、宿瘕、諸血症,皆外感病之不無有挾者,所貴隨症製宜,斟酌盡善,庶無差誤也。

凡內傷病,損上、損下、損及中州,在氣、在血、在腑、在髒,用藥補救,宜專任,宜的對,無論已,設或挾有外感,最當留心,補膩即不可施,當以輕劑調停,庶不致粗疏誤事。其有上損宜治下,下損宜治上,或砥柱中流,或作隔二、隔三之治,古人具有良法可師,不敢多贅。

病變無常,方難執一,然無定之中,自有一定之法,此即中無定體,隨時而在之道也。蓋離規矩不可以爲方圓,執規矩亦不可以爲方圓。每見前人用古,師其意而不泥其方,或採取其二三,或減增其一二,得心應手,方推能事。

君、臣、佐、使,製方自有定法,然品味不可拘泥,陸清獻曾論仁、義、禮、智、信,隨時迭相爲用,比之醫家之於君、臣、佐、使也。有然即如參、苓、術、草四君子,隨症從宜,因時取用,當亦如十二律之旋相爲宮也。

寒、熱、溫、涼,有一定之藥,無一定之治。入腑、入髒,或補、或攻,其氣味與性,不可不細按也。故有正用,亦有反用,有獨用,又有兼用,並有活用、借用之不同。如用寒可以治熱,反用可以入寒,獨用寒而熱可除,兼用寒而熱可製,微行消導,大可和中,稍借清滋,自能表汗,隅反焉而取資無盡矣。

外感、內傷,爲證治兩大關鍵,然去其所本無,復其所固有,兩言可盡之也。蓋六淫外襲,身中氣血,日失和平,一切外感有餘之症,有須汗、吐、下、和之治,皆是去其所本無也。若七情受傷,腑臟有損,身中氣血,日就虧耗,一切內傷不足之症,有須滋填培補之治,皆是復其所固有也。

讀古人書,須識其補偏救弊,一片苦心,互相牴觸,即是互相闡發處,所貴多讀多看,融會貫通,由博反約,以求理明心得,臨症無望洋之苦是已。若好爲指摘,棄瑜錄瑕,殊失欽承前哲之道。至矜家秘而執成法,頭痛醫頭,尋方覓藥,一切無方之書置之高閣,此又孟浪之流,不足與語斯道者矣。

核骨踝脛辯

[編輯]

《靈樞·經脈篇》:脾足太陰之脈,起於大趾之端,循趾內側白肉際,過核骨後。

汪註:「核骨」,俗名孤拐骨,足跟後兩旁起骨也。按張景岳曰:「核骨」,即足大趾本節後內側圓骨也,滑氏言孤拐骨者非。李士材亦宗之。當以張、李之注爲是,汪注未確,論詳下節。

上內踝前廉。

汪註:脛兩旁內外曰「踝」。按《字彙》「踝」字,華上聲。俗有從其便者,即從旁讀作果音,諺雲腳果骨,當即此字;孤拐骨亦即此也。汪注以踝爲核骨,而以脛兩旁爲踝。夫脛者,膝以下至足之總名,俗名小腿者是也,與俗名大腿之股相配,是四肢中分出之四大名目,上肢曰膊、曰臂,下肢曰股、曰脛也,故皆從月。若踝者,近足之突骨也,故從足。若曰踝在脛下則可,而謂脛旁即踝未可也。

上內。

按「」字,張景岳《類經》及汪《類纂》李士材《知要》,皆刻從足,《類纂》注,先曰音短,足跟也,又曰一作,音善,足肚也。此因誤刻從足,故其言岐疑無定。《類經》與《知要》皆注足肚曰,此注不誤,而字之從足者,皆誤刻也。按從足之「」字考諸字彙、《字典》、《玉篇》,皆曰足跟也。脈由大指而上內踝,已交於脛,自此上行則在脛中矣,豈有反下入足跟之理哉!若入足跟,當用下字,不當用上字,而曰「上內」矣,故知其誤刻從足也。

循脛骨後。

統繹四節,自核骨而上踝,自踝而上,自而循脛骨後,可知踝在之下,而脛不在之下矣。欲明經脈,必當明其部位,雖分寸不得混淆也。

爛喉丹痧論

[編輯]

近來丹痧一症,患者甚多,患而死者,亦復不少,世人因方書未及,治亦無從措手,或雲辛散,或雲涼解,或雲苦寒泄熱,俱師心自用,各守專門,未嘗探其本源。按仲師《金匱》書,「陽毒之爲病,面赤斑斑如錦紋,咽喉痛,吐膿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鱉甲湯主之」之文,細繹其義,實與此症相類,何會心者之絕少耶?惟是升麻鱉甲湯,蓋以升麻升透厲毒,鱉甲泄熱守神,當歸和血調營,甘草瀉火解毒,正《內經》「熱淫於內,治以咸寒,佐以甘苦」之旨。

而內有蜀椒、雄黃,似當加於陰毒方中,或因傳寫之訛耳。一轉移間,則於陽毒、陰毒之義,尤爲貼切,而人之用之者,亦鮮疑畏矣。今如遇此丹痧一證,當於經義詳之,毋謂古人之未及也,不揣愚陋,用敢質之同人。

臟腑受盛辯

[編輯]

讀《難經·四十二難》有臟腑之長短、輕重、廣狹,受盛之數,余竊以爲未必然。如人輕重、長短不齊,飲食多寡不一,即可類推也。即長短尚有以中指屈曲而取中節之角以量之論,而受盛水谷之升合,迥然各異。可見吾儕看書,要在圓通活潑,未可拘泥成說也。

大溫中飲炙甘草湯合論

[編輯]

閱景岳《新方》中於大溫中飲方下,有「從補血而散,而雲騰致雨之妙,則仲景猶所未及」句,竊謂傷寒方中,仲師用炙甘草湯,有桂、酒、地、麥、膠、麻之品,非陽根於陰,汗化於液,雲騰致雨之妙乎?未可謂其未及也。

論柴胡

[編輯]

按柴胡爲少陽藥者,因傷寒少陽證之用柴胡湯也。夫邪入少陽,將有表邪漸解,里邪漸著之勢,方以柴、芩對峙,解表清里的爲少陽和解之法。而柴胡實未印定少陽藥也,蓋以柴胡之性苦平微寒,味薄氣升,與少陽半表之邪適合其用耳。乃有病在太陽,服之太早,則引賊入門;若病入陰經,復服柴胡,則重虛其表之說,此恐後人誤以半表半里之品,爲認病未清者,模糊混用,故設此二端以曉之也。不觀之景岳《新方》中諸柴胡飲、柴芩煎、柴胡白虎煎諸方,信手拈用,頭頭是道,是誠知柴胡之用,而先得我心之所同然矣。再古方中有逍遙散之疏解鬱熱,歸柴飲之和營散邪,補中益氣湯之升發清陽,提邪下陷,疏肝益腎湯之疏肝清熱,養陰透邪,其妙難於僕數,何至重虛其表乎?余於風邪初感之輕症,及邪氣淹留,表熱不解之久病用之,並臻神效,奈何將此有用之良品,拘泥成說而畏之,即用亦准之以分數,竟至相沿成習,不得不爲置辯。

論犀角、升麻

[編輯]

按朱南陽有「如無犀角、以升麻代之」之說,以其同於一透也,朱二允以此二味升降懸殊爲辯,余謂尚非確論。夫犀角乃清透之品,升麻乃升透之味,一重於清,一重於升,其性不同,其用自異,未嘗聞有異而可代者也。若夫風寒壅遏,疹點未透者,斯爲升麻之任;而溫邪爲病,丹斑隱現者,又系犀角之司。如以升麻爲代,其肺氣熱者,必致喉痛,甚增喘逆;營分熱者,必致吐血,輕亦衄宣,其誤若此,豈可代乎?又角生於首,故用爲透劑,二允以爲下降之品,亦不可不辯,余非敢輕議前輩,實出婆心之不禁耳,故謹論之。

辨紫茸之偽

[編輯]

痘科所用紫茸,即紫草之嫩苗也。《活幼新書》云:紫草性寒,小兒脾實者可用,脾虛者反能作瀉。古方惟用茸,取其初得陽氣,以類觸類,用發痘瘡。今人於前四朝,涼血利竅,則用紫草,若痘局布齊後,改用紫茸,以血熱未清,於涼血中兼寓升發之義也。今肆中所用,色紫而形如松膏者,乃係洋內樹脂,與紫草茸迥異,醫俱不察而用之,不可不急爲之辨。

辨鬱金之誤

[編輯]

鬱金一物,出於川產,野者色黑,不可多得。其川中所種者,皆系外白內黃,即今人誤呼爲薑黃子者也。至肆中所用川鬱金,乃莪朮中揀出莪朮之子,因其色黑,與川中野鬱金相似而混之也。醫俱不究,反以川中種本之黃鬱金謂廣鬱金,或謂薑黃子,殊堪捧腹。余於弱冠時入川,即曾深究此品,當以種本之外白內黃者爲是,勿泥薑黃子之說而廢之。

大豆黃卷辯

[編輯]

大豆黃卷,古人罕用。《本草》載其性曰,治濕痹,筋攣膝痛,五臟不足,益氣宜胃,破婦人惡血,除胃中積熱,消水氣脹滿。即《金匱·虛勞門》薯蕷丸,於氣血並補方中佐之,後之著方解者,有宣發腎氣之論,亦未謂其發表也,近來誤作表藥者,其故何歟?蓋因吾吳人喜服輕方,而昔之治病,俱於醫家取藥,有雲馬元儀先生預用麻黃湯浸豆發,凡遇應用麻黃者,方開豆卷,俾病家無所疑懼,渠得藥投中病,曲以兩全,此心亦良苦矣。後醫不明細底,竟認豆卷與豆豉同類,公然影射作爲表劑,但肆中豆卷豈亦有麻黃湯浸發者乎?即以格致之理論之,豆得水而發,或能些微宣濕,亦不能爲通用表藥也。若用二三錢之豆卷,即可表汗,世人以此爲菜蔬者,每食盈簋,何不汗至亡陽耶?一笑!

瘟疫贅言

[編輯]

春溫、夏熱、秋燥、冬寒,固病之常,若夫疫者,穢惡之氣,互相傳染,吳又可論之詳矣。惟吳氏謂從口鼻而入,即踞膜原,愚謂既由口鼻吸受,肺爲出入之門戶,無有不先犯肺者。疫皆熱毒,肺金所畏,每見此症之身熱,先有憎寒,肺先病也;繼而充斥三焦,或有徑入心胞者。所云厲氣,無非鬱熱,是以喻西昌所講瘟、溫二字,未嘗區別,蓋亦有見乎此耳。況所云「上焦如霧,升逐解毒,中焦如漚,疏逐解毒,下焦如瀆,決逐解毒」,總不脫一毒字者,其爲鬱熱,意在言表矣。更有患此病者,縱飲冷水,亦能大汗而解,此非熱毒之明驗乎?至於疫邪雖解,而肺蓄余熱,每多咳嗆、肌熱、自汗等證,亦所謂肺先受病而未愈之明徵也。又有大旱之年,水涸日烈,河水每多熱毒,飲其水者,多發疫痢,以痢門常法治之無效,余於治痢方中,加以貫眾之苦寒解毒,無不應手取效,此亦熱毒之一驗也,合併志之。

合論丹溪景岳相火大意

[編輯]

丹溪論陽有餘,陰不足,所謂陽者,相火也。景岳駁之,謂陰有餘,陽不足,而著「相火以位」之辨。各樹旗幟,幾如冰炭之不相入矣。嘗舉二者參之,丹溪大旨,本於周子主靜立說,謂相火一動,則五志厥陽之火併煽,煎熬真陰,故東垣目爲元氣之賊。此論相火二字,專從後天之變動者言,與景岳之主命門,有源流之別。夫「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考前哲如褚氏、趙氏,人生先具命門及相火,行陽二十五度之語參之,景岳所云,相得益彰。蓋靜而守位者,此相火,靜則溫養;動而無方者,亦此相火,動則燔灼。譬之天與日,太陽之火也,雖烈而不能焚物,以陽燧取之,不過星星之火,其用即可燎原。故景岳之說日也,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丹溪之說日而火也,飛走狂越,莫能御之。今將指日爲火固失之,而指火爲日,亦豈雲得乎?《陰陽應象大論》:「壯火之氣衰,少火之氣壯」,「壯」與「少」

之別,即兩家宗旨所分,故必合兩家所論,義始完備,若偏執一說,於道失之。

升降出入說

[編輯]

《素問·六微旨大論》:「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嘗謂《傷寒》所論傳經,即是出入精義,蓋正氣之出入,由厥陰而少陰、而太陰、而少陽、陽明以至太陽,循環往復。六淫之邪,則從太陽入,一步反歸一步,至厥陰而極,此邪氣進而正氣退行,不復與外氣相通。令韶張氏謂之逆傳,養葵趙氏謂之鬱證,即此義也。故開、闔、樞三者,乃其要旨。夫分言之,爲出入,爲升降,合言之,總不外乎一氣而已矣。觀東垣《脾胃論》浮沉補瀉之圖,以卯酉爲道路,而歸重於蒼天之氣。考其所訂諸方,用升、柴、苓、澤等法,實即發源於長沙論中葛根、柴胡、五苓之意以引而伸之,所謂升之九天之上,降之九地之下,雖內傷外感殊科,而於氣之升降出入,則總無以異耳。王氏曰:凡竅橫者,皆有出入往來之氣,竅豎者,皆有陰陽升降之氣,蓋人在氣中,如魚在水中,人不見氣,如魚不見水,上下九竅,外而八萬四千毛孔,皆其門戶也,氣爲之充周而布KT,雖有大風苛毒,莫之能害。是故「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內陷者,有入而無出,下陷者,有降而無升,此升降出入四字,爲一生之橐,百病之綱領。

寸口趺陽緊脈不同論

[編輯]

詳考《傷寒論》中寸口之緊與趺陽之緊,雖同曰緊,而義自各別。蓋緊見於寸口,是客邪所致之病。脈緊見於趺陽,趺陽是胃之本脈。《平脈篇》云:「跌陽脈微而緊,緊則爲寒」,又云:「跌陽脈沉而數,沉爲實,數消谷,緊者,病難治。」

夫緊則爲寒,數則爲熱,既曰數,又曰緊,不幾寒熱混淆歟!盧予繇疏云:緊則爲寒,爲其嫌於無陽,蓋此寒字非寒邪之寒,針對陽字而言,乃是形容無陽意思。無陽者,無胃脘之陽也,即所云知陰常在,絕不見陽意。知陰常在絕不見陽,以尺脈言是腎陽,此以趺陽言是胃陽。人以胃氣爲本,故診趺陽須知遲緩,診寸口當求濡弱,皆胃陽敷布之象,即《經》文「無胃氣曰死」之要旨耳。至於寸口脈浮而緊,寸口脈陰陽俱緊,此緊字以寒邪言。細參之,要自有濡弱者在,所謂「濡弱何以反適十一頭」,爲五臟六腑之主,脈之骨也,不得與跌陽之緊混同而論。

中腑中髒辯

[編輯]

《病機機要》云:「中腑者,宜汗之,中髒者,宜下之。」此腑臟二字,實是指經絡,言腑無汗法,入髒亦豈有下法?

「五臟者,藏精氣而不寫,故滿而不能實;六腑者,傳化物而不藏,故實而不能滿。」此髒宜補,腑宜通之要旨也。考長沙三百九十七法,邪歸中土,乃可議下,其少陰急下三條,指轉入陽明腑證者言,仍是土鬱奪之之義,如已髒真失守,而復瀉之,是虛虛也。古於汗下之法,禁例綦嚴,豈宜如是之倒行逆施乎?觀其論中腑曰脈浮惡風寒,則明是中經;論中髒曰大便秘結,則明是中腑。辨名正誤,庶於立言之旨有合雲。

卷四

[編輯]

人身一小天地亦有南北兩極論

[編輯]

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其間日月星辰之周流循環而不息者,有南北兩極以爲樞紐。二極居其所,而眾星共之,星動而極不動,動主於靜也。《靈樞·五十營篇》曰:人經脈上下、左右、前後二十八脈,以應二十八宿,一呼氣行三寸,一吸氣行三寸,一萬三千五百息,氣行五十營於身,水下百刻,日行二十八宿,漏水皆盡,脈終矣。夫人之營衛營運,無極以統之,焉得常周不休。心主與命門,即人身之南極北極也。心者,神之舍也,神藏不露而無爲,五藏六府之營運,莫不以心爲君主,故《經》言「主明則下安,主不明則十二官危。」心之元神,即天之南極也。命門一點,爲生氣之原,藏於兩腎中間,以爲十二經脈之根本,必須鎖鑰閉固,即《經》所云「陰平陽秘,精氣乃治。」腎之元氣,即天之北極也。天之南極,入地三十六度,而位乎南,下爲陰而南爲陽,居陰位之陽也。人之心君位乎腹之上,腹爲陰而上爲陽,亦居陰位之陽。天之北極,出地三十六度,而位乎北,上爲陽而北爲陰,居陽位之陰也。人之命門,位乎背之下,背爲陽而下爲陰,亦居陽位之陰。天之二極,對待以爲中樞,而後營運不息;人之心君與命門,亦必神氣相合,而後營衛得以周流不息。顧靜者,動之根也,心爲十二官之君主,而主乎靜定,命門爲十二經脈之根本,而主乎秘密,是即兩極之居其所而不動也。

命門脈診辯

[編輯]

張景岳《三焦胞絡命門辨》雲,「命門爲陽氣之根,故隨三焦相火之脈,同見於右尺。」按命門居兩腎中間,即人身之太極,乃陰陽之根底,既爲陽氣之根,亦爲陰氣之根。景岳《真陰論》云:「命門之火,謂之元氣,命門之水,謂之元精。」論理並無偏倚,及至論及脈位,則但將右尺以候陽氣之根,將謂左尺不可以候陰氣之根乎?將謂陰氣之根,亦於右尺診之乎?將謂命門但候元氣,不必候其元精乎?此景岳之偏於溫補,其誤即在於此,所謂差之毫厘者也。按命門原氣,稟於有生之初,得父母之兩神相合而化形,如露珠之一滴升於丹鼎之上,以爲生身立命之根,天地、陰陽、五行之精,亦即妙合,於是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由此而生,不可以言水火,並不可以言精氣,乃精、氣、神三家會合,而始成此一點,莫可名言,而曰命門,指人身有生之根,天之所命而名之。左氏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此之謂歟。命門一點,藏於兩腎中間,以營運陰陽之氣,全借腎中陽氣、陰精以爲之養。在有生以前,則精氣生長於命門,在有生以後,則精氣之生於命門者,命門反須精氣以養焉。精氣不足,猶可峻補以救之,至精氣大傷,而命門生氣之原絕,則非補精氣之所能挽回,故言至水火精氣,已屬腎陰、腎陽,而非命門矣。夫命門爲生氣之原,非特右尺不能候,即兩尺亦不能候,且六部俱不能候,是當以《難經》爲斷也。《八難》曰「諸十二經脈者,皆系於生氣之原。所謂生氣之原者,謂十二經之根本也,謂腎間動氣也。此五藏六腑之本,十二經脈之根,呼吸之門,三焦之原,一名守邪之神。故氣者,人之根本也,根絕則莖葉枯矣。寸口脈平而死者,生氣獨絕於內也。」獨是《一難》獨取寸口以決死生,而《八難》言寸口脈平亦死,是何其自相悖謬乎?蓋寸口爲脈之大會,可決死生,乃谷氣之變見,後天有形之可脈也;生氣之原絕,則寸口脈平猶死,乃元神之聚散,先天無形之不可脈也。然則命門之絕,將不可脈之而已乎?《經》曰:「望而知之謂之神」,在醫者之以神照神,乃神聖之能事,誠非下士之所能窺測,而以右尺爲診,則固知其非也。

治肝補脾論

[編輯]

《金匱》論治肝補脾,肝虛則用此法,此指肝之陽虛而言,非指肝之陰虛火旺而言也。肝陽虛而不能上升,則胃乏生發之氣,脾無健運之力;而水無土製,腎水之陰寒得以上製心陽,周身陰盛陽衰,而純乎降令,則肺陰之金氣盛行,肝陽之生氣愈病矣。必得補土之陽,以製腎水之陰寒,則心陽無水以克而火盛,火盛則肺金陰氣不行,不至陰肅降令,從右行左,以傷發生之氣,則肝木之陽氣自必暢茂條達矣。古方用逍遙散治木鬱土中,以宣陽氣,是肝木陽虛,而用治肝補脾之法者也。乃後人用以治陰虛火旺之肝病,則以升令之太過者而復升之,宜其有升無降,而至厥逆矣。蓋一陰一陽,可不明辨哉。其治陰虛火旺之肝病,如血虛宜滋水,虛則補其母也;火旺則苦泄,實則瀉其子也;氣升上逆則降氣,以金製木也,其與治肝補脾之法正相反,豈可混治耶?

四維相代,陽氣乃竭解

[編輯]

按王太僕註:「四維」爲血、肉、筋、骨。吳鶴版皋註:「四維」爲血、脈、筋、骨,以是四者,維持一身,以注「維」

字之義。馬元台以血、脈、筋、骨於「四」字未妥,因注「四維」爲四肢。汪以王注之血、肉、筋、骨、馬注之四肢,俱於「代」字無著,因注「四維」爲四時。諸說紛紜不一。顧四肢腫而愈者甚多,未可便雲「陽氣乃竭」;至血、脈、筋、骨及四時之說,又腫病中從未論及。竊思「四維」之見《素問》者屢矣,《氣交變大論》曰:「土不及,四維有埃雲潤澤之化,則春有鳴條鼓拆之政。」《五常政大論》曰:「其眚四維。」故王注以「四維」爲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之位也。及後世馬元台、吳鶴皋等注此二篇之四維,亦俱宗王注四隅方位而說,是「四維」當作「四隅」解,一定而不移矣。

「四維相代」,當作人身之「四隅」解,亦無疑矣。蓋言腫之起於前後左右者,自此至彼,一身盡腫,陽氣乃壞極而無存矣。四隅盡腫者,即臍突、背平、缺盆平、足心平之類是也。丹溪以此二句爲衍文,此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爲之辭,亦不知爲不知之義也。但無此二句,則語氣未全,且於義理亦未周足。至汪以陽氣乃竭之「竭」字作「壞」字,未知本於何人,竭之與壞,其義不甚遠,姑置不論。

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解

[編輯]

王太僕注曰:「得氣海之氣施化,則溲便注泄,氣海之氣不及,則隱不通,故曰氣化則能出矣。」王太僕爲注釋之開山,宋、元、明歷代諸家,各仍其說,莫不以津液即爲溲便。殊不思氣化則能出者,言膀胱之津液,得太陽之氣而後能出於皮毛,非津液下出之謂也。且津自津,液自液,小便自小便,逐字考之,《內經》各有明文。《靈樞·決氣篇》曰:

「腠理髮泄,汗出溱溱,是謂津」。「谷入氣滿,淖澤注於骨,骨屬屈伸,泄澤補益腦髓,皮膚潤澤,是謂液。」又曰:「津脫者,腠理開,汗大泄。液脫者,骨屬屈伸不利。」又《五癃津液別篇》曰:「三焦出氣,以溫肌肉,充皮膚,爲其津,其流而不行者爲液。」是《經》文津液二字,各有著實註解者,不得以津液小便混而莫辨矣。自古以來,接《內經》之統,以繼往開來者,其惟仲景先師《傷寒論》乎。其治太陽病,無汗用麻黃湯,有汗用桂枝湯,此津藏於膀胱,氣化則能出之一證也。《金匱》用栝蔞桂枝湯以治柔,葛根湯以治剛,因邪傷太陽,液不養筋,故助太陽之氣化以營運於皮毛,以流通津液,則筋脈得以濡潤,此液藏於膀胱,氣化則能出之又一證也。以《經》注《經》,己甚明矣。而仲景治法,又與《經》旨符合,則津液之非小便,尚何疑哉,又水飲入於胃,上升於肺,以下布於三焦者,謂之水。水濕壅而不通,則小便不利,輕爲腹膨,重爲腫脹,此水在三焦,而未入膀胱者也;其既入膀胱以後,水之上升而汗出溱溱者謂之津,所謂「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也。貯於膀胱而下出者,則謂之溺;溺孔閉澀,則爲癃秘,《內經》之胞痹等症是也。《素問·宣明五氣篇》曰:「膀胱不利爲癃,不約爲遺溺」,《靈樞·本輸篇》曰:「實則閉癃,虛則遺溺」,《經脈篇》曰:「肝所生病者、遺溺閉癃。」又曰:「足少陰之別,實則閉癃。」竊意三焦不能化入膀胱者,其病多虛,故歷來治水腫水脹者,總以氣不化水爲主也;因溺竅不通,膀胱之內水脹者,其病多實。故統觀《內經》諸篇,癃閉則皆有實而無虛也。又按:

津之外出者爲汗,津之內出者爲溺,故汗多不得利小便,恐陰從下脫也;失小便者亦不得發汗,慮其陽從上脫也。小便之與汗,俱爲津之所化,是同出而異名者也。液爲水谷之精華,即津之流而不行,隨氣以運於周身,則潤皮膚,澤筋骨,補腦髓,聚於膀胱,布於經絡,宜藏而不宜出,故十二官之神明等俱言出,而此獨曰藏者,言津之液藏也。「氣化則能出」者,但可指津而言也,若液從溺竅而出,則爲膏淋等症矣,尚得謂之氣化哉?

膀胱上口論

[編輯]

膀胱上口,《靈》《素》未言有無,後世聚訟紛紜,或言有上口而無下口者,乃以「氣化則能出」之句而誤會也,若無下口,焉得氣一化則遂若此通利哉?是無下口之說不必論矣。或言有下口而無上口者,張景岳、李士材俱主是說。因景岳、士材之書,近世風行海內,故人皆以爲無上口矣。第無上口,則交腸之易位而出者,糞從何處入於膀胱乎?張三錫以爲上下俱有口者是矣,但語焉而未詳也。夫水道既從小腸下口以入膀胱,則清濁不分者,何獨並於大腸之水瀉,人所常有,而糞入膀胱之交腸,患者甚少乎?諦思其故,必系膀胱有上口而常閉,乃爲平人之常,水之入於膀胱者,仍是三焦化入,而非從上口以入者也。或腑氣大虛,則力乏而竅不能閉,或邪熱傷腑,則熱主開泄而竅亦不能閉,以致糞從小腸下口入於膀胱上口,並隨小便而出矣,譬如人身之外竅,亦有常閉而不通者,臍孔與兩耳、兩乳,無故則常閉而不開,有故則或出膿血,或通乳汁,膀胱之上口,亦可以類推矣。世人皆以爲無上口者,一則宗景岳、士材之書,一則見獸脬之止有下口也。不思天地之生物,各有不同者,如毛蟲則五臟俱全,羽蟲則無肺而無前陰,即人身亦有不同者,男子肋骨二十有四,女子肋骨二十有八,男子頭骨八塊,女子頭骨六塊,人與人尚有異焉,人與獸豈無異乎?

五芩散解

[編輯]

此治小便不利之主方,乃治三焦水道,而非太陽藥也。《素問·經脈別論》曰:「飲入於胃,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並行。」此方用桂以助命門之火,是釜底加薪,而後胃中之精氣上騰;再用白朮健脾,以轉輸於肺;而後用二苓澤瀉,運水道之升已而降。其先升後降之法,與《內經》之旨,滴滴歸源,復與太陽何涉?《傷寒論》治小便不利,「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蓋渴爲陽氣不足,水不上升也,不升則不降,故用肉桂以升之,二苓、澤瀉以降之,而用白朮一味,以爲中樞。乃注者莫不以渴爲熱入膀胱,津液被劫所致,如果熱入,而復用桂、術,以溫液耗津,又二苓、澤瀉以滲之,是熱之又熱,耗之又耗,速之斃矣。且不渴者,反不用五苓,而用茯苓甘草湯,可知不渴則無需桂、術之蒸騰津液,而桂、術之非治太陽,而治三焦,更不待言矣。有小便不通而以桂枝易桂者,此必命門之火未衰,而外有太陽表症,因邪傷太陽,傳入三焦,故表邪未解,而三焦之水道不利,即《傷寒論》所謂「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里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是也。表症爲太陽不足,故用桂枝以宣陽氣,通津液於周身,即《經》文「水精四布,五經並行」

之旨,非用之以通水道下出也。里症爲三焦之氣化不宣,故用二苓之瀉,以通三焦之閉塞,非開膀胱之溺竅也。夫下焦之氣化不宣,則腹膨而小便不利,水蓄膀胱,此乃水蓄於膀胱之外,不能化入膀胱,故用五苓以化之。亦有用桂枝而效者,因衛出下焦,助太陽氣化以運之,非爲太陽腑內之水蓄也。如三焦既將水氣運化入於膀胱而不出,此真太陽府內痹而不宣,即胞痹症也。《素問·痹論》曰:「胞痹者,少腹膀胱按之內痛,若沃以湯,澀於小便,上爲清涕。」水在膀胱之內,是膀胱脹滿而非腹脹,故按之內痛;若沃以湯,其溺孔之道痹而不通,故澀於小便;膀胱痹氣隨太陽經脈之行以從巔入腦,故上爲清涕。此真太陽本府水結膀胱之內,而非腹中膨脹之小便不利也。總之、水入膀胱之內,方屬太陽,若水在膀胱之外,腹膨滿而小水不利者,此臟腑之外,軀殼之內,三焦主之。虞大民曰:三焦者,指腔子而言也。故治腹滿腫脹之症,設使一味利水,則三焦之氣更不能施化,而膀胱津液爲之下竭,非仲景五苓之意也。

辨《素問》「濁氣歸心」之訛

[編輯]

讀《素問》至「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幹脈」節,此「濁氣歸心」,不得其解。因思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如果濁氣歸心,焉得虛靈不昧,具眾理而應萬事乎?按此「心」字,必因千百年相傳之書,「脾」字誤爲「心」字。考《靈樞·陰陽清濁篇》曰:「受谷者濁,受氣者清。」又曰:「營者,水谷之精氣也,和調於五臟,灑陳於六腑。」又曰:「陰清而陽濁。」又曰:「諸陰皆清,足太陰獨受其濁。」夫腑爲陽,髒爲陰,既曰「諸陰皆清」,則心之受清可知;既曰「足太陰獨受其濁」,則濁氣歸脾之外,更無一髒再受其濁。可知是濁氣歸脾,《經》文無不印合,竊以爲一字之訛,敢以質諸高明。

祖氣論

[編輯]

夫鼓盪於大地之間者,孰推行是,孰發育是,無非一氣爲之橐龠而已。天以五行化生萬物,人以五臟應之。天一水也,故兩腎爲先天之本;天五土也,故脾胃爲後天所資。此東垣、丹溪之論,後人皆起而宗之。至汪氏苓友,獨主一心,其言曰:萬病皆起於心,五臟六腑皆系於心。天有日則晝夜分,四時序,萬物生;世有君則尊卑定,貴賤明,兆姓治。心者,君主之官也,在天以日爲主,在人以心爲主。論凡數萬言,直與前賢鼎立,其嘉惠來茲,豈淺鮮哉!特是三家之說,一指脾,一指腎,一指心,則猶是以有形之髒體言也。夫氣者,形之本也,人自賦形以後,陽曰氣,陰曰血,而先天無形之氣,則宰乎陰陽血氣之先,修養家謂之祖氣,即天地生生之氣也。《緯書》之言曰:有生皆在氣中,凡夫負陰抱陽,昆蟲草木之屬,莫不感此氣而生,故氣在則形存,氣去則形壞。孔子曰: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若,皆棄之而走。所愛其母者,非愛其形也,愛使其形者也。使其形者何也?氣也。《生氣通天論》曰:「蒼天之氣清淨,則志意治,順之則陽氣固。」又曰:「服天氣而通神明。《靈》《素》之言,汪洋浩瀚,其要旨止歸一氣字。夫涕、唾、津、精、汗、血、液,七般靈物,皆屬陰。陰者,死質也;氣者,生陽也。方書中往往以血肉有情爲鍊石補天之具,不知吾身中生陽之氣,既若存而若亡,則此塊然者,亦漸鄰於朽腐之鄉,乃反恃此物之朽腐者以卻病延年,不其難乎?是故治形必先治氣,形特氣之宮城;治氣必先治心,心實氣之主宰。先天之植此形者惟氣,後天之帥此氣者惟心,斗柄招太陽,徑寸混三才三奇論之,祖氣即子輿氏之言養氣,求放心也。古人云:行醫不識氣,治病從何據?蓋無此沖和不息之氣,則心何由而藏神,脾何由而載物,腎何由而爲蟄藏之本?《經》曰:「知其要者,一言而終」,其斯之謂歟。

連珠

[編輯]

連珠之作,肇自漢章之世,義取貫珠,文多假喻,節短而韻長,言近而旨遠,蓋詞賦之流派也。前賢葛稚川論醫用連珠文,今仿其體。

蓋聞天動星回,而辰極居其所,璣旋輪轉,而衡軸執其中,是以位定坎離,握樞紐於南北,緯纏卯酉,分升降於西東。

蓋聞水障於土,還以潰其土,火生於木,仍自焚其木。是以植千章之嘉樹,必溉清渠,築百丈之修堤,先疏支瀆。

蓋聞漏滴銅壺,水滑必迅,灰傳葭管,氣至斯飛。是以虧天一之真,脈行必速於常度,定甲乙之候,節令每決於先幾。

蓋聞熱獸炭之盈爐,暖勝三春,而不能代燭龍之照;焚蘭缸之寸燼,光逾四壁,而不能代谷之暄。是以鏡本非台,君以名而離精獨炳,薪傳有火,相以位而泉水常溫。(「名」字借用王氏注。)

蓋聞陽爲陰逼,不走即飛,陰遇陽消,非枯則槁。是以蟄雷之性,激以豪雨而勃升,旱魃之災,沛乎甘霖而卻掃。

蓋聞虱處頭而黑,麝食柏而香,頸根據而癭,齒居晉而黃。是以漸染深而變質,方宜之異,服用久而增氣,物化之常。

蓋聞鰲山之燈名走馬,旋轉於點火之光,西洋之鐘號自鳴,循環於周天之度。是以桃梗土偶,形本氣而營運,肝丑肺寅,經隨時而流注。

蓋聞機引桔槔,不敵尾閭之泄,戕從萌,何假甘露之滋。是以《參同契》之金華,難填慾海,《悟真篇》之首經,詎起枯枝。

蓋聞樹合歡於繡閣,不怡思婦之顏,栽萱草於蘭庭,無解愁城之織。是以七情相倚,針石何施?五欲交攻,刀圭莫塞。

蓋聞朔雪嚴風,不解燎原之熱;流金爍石,難回冰室之涼。是以五方之里攸分,性殊寒燠,六氣之中異所,髒別陰陽。

卷五

[編輯]

痘毒藏脾經說

[編輯]

痘之毒,當由妊婦飲食中得來,曾見《伍氏痘科》論毒藏脾經,雲飲食氣味屬濕,濕本從脾,胎孕賴脾氣生養,母脾氣有濕熱,襲於子之脾經,猶豆種土中,非時則寂然不動,必待陽氣外鼓,萌芽內生,然後苗而秀,秀而實矣。且物入水則腐,入木則蠢,入火則焚,金堅不容物,惟土受物則可久,又能植物,又能生實也。按此論最爲有識,其雲痘毒藏脾,只是太陰經氣有未純處,毒字亦勿太泥。即此知古人保嬰用拭口法及朱蜜等方逐下穢糞,亦非不見到者。命門藏毒之說,從此無容印定矣。

痘出同時論

[編輯]

痘本天瘡,其始也,無不因天時驟暖,氣從外泄,濕熱乃蒸而爲痘,譬如大人病春溫,同一自內達外之象,所以溫病禁汗下,痘瘡亦禁汗下。病痘者,多則痘氣熏蒸,飄泊遠近,天氣通於鼻,橐龠相感,引動而出,故證候相同,而亦各隨其人之體氣爲變動。治法以和其陰陽爲主,而升發尤爲吃緊。蓋諸瘡屬火,火鬱則發,況氣從鼻入,在上者尤宜引而越之。若毒厲深重,必直行膜原,擾動三焦,與素有之濕熱,兩相搏激,阻遏氣機,則當如喻嘉言論疫之法,「上焦如霧,升而逐之,兼以解毒;中焦如漚,疏而逐之,兼以解毒;下焦如瀆,決而逐之,兼以解毒」,乃爲調劑無誤。榮衛得通,痘出自順。務宜先達其邪,而後聽其元氣之收發,拓之、斂之,貴在行所無事而已。蓋痘雖本胎中濕熱,然爲毒皆不甚重,惟穢惡之氣,乘內氣不實而潛入者,痘發乃密。今種痘之法盛行,而選苗不善,易涉險候,其明驗也。故毒重者,須分別三焦以逐其邪,即宜照顧中氣以扶其正;但云見痘治痘,急於清解,無惑乎輿屍而歸矣。至於必先歲氣,無伐天和,道理極變通,極精微,《內經·至真要大論》詳列司天在泉、間氣、主客、勝復之治法,最難執一,非子午火燥,治皆清潤,丑未濕寒,治皆溫補之謂也。苟能於陰陽、表里、虛實、寒熱、標本、先後之間,因病施治,即於歲氣天和之道,無不合矣。

痘由太陰轉屬陽明論

[編輯]

疹屬肺而達於皮毛,從太陽而泄;痘屬脾而達於肌肉,從陽明而透。其宜於溫補者,大陰虛寒也,異功、保元,所以得效;其宜於涼瀉者,陽明鬱熱也,承氣、白虎,所以致勝。只因由內達外,激動真氣,症候似旁涉五臟,非相傳也。

傷寒邪自表入,痘瘡毒自里出,毒由太陰轉屬陽明,土爲萬物所歸,無所復傳,灌漿收靨,計日可愈。故順者,能自出者也;險者,欲出而不能自出者也;逆者,不得出者也。然則痘瘡之首尾,重陽明一經,從可知矣。胃爲十二經之海,氣血俱多,外鄰太陽爲之,自能領毒出戶,鼓清陽而上升,務使毒火透出肌肉,夫然而內火得化,膿之灌,漿之養,何莫非陽明融化之功乎,即如升麻葛根湯,古人以爲首尾可用,深得鼓舞陽明之旨。若妄執解毒之說,承氣入胃,劫盡真陰,白虎下咽,鏟盡元陽,中土一餒,後天本撥矣,明者必計不出此。

題費建中《救偏瑣言》

[編輯]

是書也,今人家置一編,而究竟解悟者亦少,夫既雲「救偏」,原爲爾時偏尚溫補者說法。集中雖虛實並舉,而虛症作賓,意以人所共知者,不妨從略也;實症作主,意以人所未悉者,不嫌縷述也。苟順口念去,眼光都註定實火一邊,直以痘爲有實無虛矣。又每條詳載治驗,全以大黃、石膏等收功,然其詳述病情處甚明,無一症非身熱如火,躁亂異常,口膩如脂者。夫身熱而日如火,陽明熱盛也;躁亂而曰異常,三陽熱極也;口燥咽干,亦少陰中急用承氣湯症也。建中治法,原自中款,況所述痘點,不日形色紫黯,即日按之板實,可知脈象亦必滑數實大,實火有餘,於茲可悟。然則表症苟非壯熱之極,內症苟非躁亂之極,咽中苟非乾燥之極,痘粒苟非紫黯板實之極,脈象苟非滑數實大之極者,斷不宜參用大黃、石膏等藥矣。建中未始非錚錚者,即所著《瑣言》,亦一片婆心,惜語意太責重熱毒,治驗復多夸蕩滌,且又雜撰覆釜、鱗座,及游蠶、疊錢,諸名目,概用寒涼攻發,全罔顧慮氣血,和其陰陽,俾灌漿周浹,以偏救偏,語不能休,使無識者,奉爲指歸,更無隅反,則建中與有罪焉。嘗考吳又可論治疫而及痘症,專以承氣爲製勝之法,且雲「諸家論痘,從未言及,但知揚湯止沸,不思釜底抽薪,則古來小兒不死於正命者多矣。」此論當爲建中開山之祖。顧下奪之法,雖不可偏廢,只是全體中一隅,古人如萬密齋、聶久吾方書,何嘗無三一承氣湯、桂枝大黃湯、敗毒和中飲等法,只取數語,該括救偏全部,其餘按症列方,變化生心,未嘗印定後人眼目也。效密齋、久吾不得,當不失爲中醫,刻鵠不成,尚類焉;效又可、建中不得,必致殺人無矣。即又可著《瘟疫論》時,因明季辛巳、壬午之疫起見;而喻嘉言《寓意草》又言辛巳、壬午時疫盛行,道相望,各處醫者,發汗和中藥內惟用人參,多以活人。更有發斑一症最毒,惟用人參入消斑藥內,全活者多。由此觀之,南昌去蘇郡雖遠,或症治自當不同,然安知喻氏所謂活者,入又可手而不誤藥耶?著書垂後,爲萬世計也。病變何常,而師心自用,據目前得效之方,自詡爲不易之法,多見其不知量耳。

回瀾論

[編輯]

痘瘡關係生死,非精於《內經》、《傷寒論》者不能遼,一有專門,則局量不闊,識見不廣,沿流而昧其源,此道遂絕,即如建中濫觴,釀成今日之倒懸。究其變本加厲之故,因見痘初起,血有熱,駭爲毒火,峻用苦寒逆折,在爾時火勢勃勃欲出,雖經冰伏,尚相持不下,不致入口即斃,醫者遂信爲用熟無礙,於是氣機鬱遏,紅暈轉深,倍增煩熱,益共信爲血熱毒重,恣用寒涼,以誤傳誤,其弊一也。遇真險症,即作危言,斷以不治,而按日處方,尤害在手口相應,到得送終,病家不咎其手法之辣,轉贊其眼力之高;醫者益自負,無復變計,斷決愈精,聲名鵲起,其弊二也。病家樂聞清解之說,婦嫗嘈嘈,總以瀉食積,降火毒爲第一著,苟不迎合其意,即使收功後稍有咳嗽及痤,尚認爲未曾解毒所致,歸咎前醫;其或過十餘朝,諸法並窮,不得已加人參入清攻藥中,爲江心補漏,徒見氣喘胸高,死後心頭猶熱,無識者益悔用補之誤,視同鴆砒,時醫深於世故,務求不失人情,其弊三也。刻板方治,通國皆然,稍有異同,便無聲援,入附出污,顯成時局,彼此互薦,方同一律,成固可以居功,敗亦可告無罪,醫道之行,惟此爲嚆矢矣,彼惟急於道之行,寧復知其術之謬,況箕裘如是,衣缽如是,數頁方書,錦囊具在,眼光本不盈尺咫,更無從參悟靈機,其弊四也。具此諸弊,種種相因,襁褓何知,遭此巨劫,謹披肝膽,吐心腹而告諸爲人父母者,曰順痘,本無不生之症,而誤藥轉有致死之因;險痘,極有可生之路,而誤藥必無不死之幸;逆痘,尚有求生之法,而誤藥反爲速死之方,與其誤藥,毋寧不藥。年來痘疹甚行,比戶哭聲,順而死者猶十之三,險而死者已十之七,幸而獲愈者,非痘出極稀,即貧家無力延醫,或兒性倔強,滴藥不肯沾唇,否則藥雖下咽,立即嘔出,如有神助,求其因藥而愈者,百不獲一也。曾有一幼醫之女痘殤,哭甚哀,余笑謂之曰:君當取《左傳》語自爲告解,因朗誦「余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嗟嗟!余豈好爲垢病哉,亦思稍挽狂瀾,爲嬰兒開一綫生路耳,苟能明「不服藥爲中醫」之訓,則全活已過半矣,況由《內經》、《傷寒論》而精之者哉?

葵菜預解痘毒說

[編輯]

預解痘毒,萬氏有代天宣化丸,但可預防天行,究於內毒無涉。若餌硃砂、珍珠、黃連、犀角、兔血、鶴卵之屬,總因視爲慾火之毒,故專入少陰,方雖新奇,試多無效。或塗萆麻膏,浴鱧魚湯,欲提毒出外,亦取未舍本。余究心格致,獨主毒襲脾經之說,又得《松山人筆記》,詳言葵菜解毒之驗。按葵性涼滑,入脾清濕熱有功,喜其言之信而有徵也,今附載於後。葵,一名紅菜頭,一名女菜,一名滑菜,一名,蓋百菜之主也。四時可種爲蔬,秋種者更佳,故冬葵子尤爲藥品所尚。嘗閱《本草綱目》,李氏開載葵菜之功,萬不失一,而歷代流傳,疑信相半,遂從菜部改入草部,且因葵性寒滑,恐傷脾胃,不敢輕試,遂令對病妙藥,棄置不用,而惡毒流染,坐致痿頓,心甚傷之。久有此疑,無從識別,十數年間,廣詢博訪,乃知爲紅菜頭無疑。間令童稚餌之,雖無傷害,而功效未顯,未敢輕傳。比年以來,數經此症盛行,見不治者十有八九,而嘗食此菜者,百無一失,乃知相傳之訛,致神功之久湮也,可勝慨哉!方敢形之諸著,以廣其傳。嗟乎!因慎重而坐令陸沉,因未廣而猶然胥溺,失今不傳,後悔奚及,乃開列其方,以公諸天下後世。蓋其寒滑者,性也,泄利者,毒也,與脾胃根本何與?且未病而先藥,病受之,病去本完,最爲上策。即見點而後食,猶將收大半之功,不猶愈於坐火觀薪者乎,又豈若俗醫見危迫,輒進芩、連,慘均刃者乎?噫!是在信不信、試不試之間耳,安敢以人命爲等閒,而冀其必售乎?其法,采此菜熟之以供蔬食,愈久愈佳。余所爲懇懇,祈人之必信必傳者,聊以逭逋慢之愆,而爲不可復生者志痛耳!余何慕焉?

擬張令韶《傷寒直解》辨證歌

[編輯]

辨表分寒熱晝夜頭疼渾不了(先提清表分),身熱脈浮邪在表。病症看來似一般,表寒表熱須分曉(點出眉目)。或有汗,或無汗,汗少汗多且莫管。只就脈浮中,分出兩條綫(是最當著眼處)。表寒浮緊或兼弦,表熱浮數兮,或兼滑長與弦緩。寒者身疼慣怕寒(以下旁證之),頻求衣被遮溫暖;熱者雖然也畏風,無風便欲開帷幔。寒不渴兮熱或渴,寒舌白苔熱黃澤,寒者口和熱口苦,寒減食兮熱能食。表寒散以辛溫味(收束),表熱辛涼非一例。表寒切勿先消食,惟恐引邪入里去;表熱切忌是辛溫,變成燥熱爲難治。

辨表分虛寒虛熱頭痛脈浮(表也)或兼大兼弦,或兼數兼弦,按無力(虛也),表分虛同寒熱別。表若虛寒必惡寒,屢進辛溫汗難出(若用辛涼,必致汗多而近於亡陽矣。)氣擾翻教身體麻(此下言辛溫之後變象),或大熱兮或微熱,胸前微滿且欲嘔,口淡或渴或不渴。表如虛熱口亦淡,必兼微渴思潤澤。服過辛涼身反痛,舌形定現微苔色(此下是服辛涼後變象)。不論大汗與無汗,但查熱勢加猖獗。兩症皆須補益來,寒加薑桂(宜用桂枝湯加、術,甚則加人參、干炮姜之類;如血虛,無汗可加當歸、紅花和其陰血。)熱芩柴(宜柴、芩、歸、芍、、術之類,甚則加人參。)

辨里寒里寒脈沉緊,或兼緩與遲。惡寒骨節痛(五字是表證),表症似而非。胸腹滿痛且欲嘔,或吐或利俱有諸。或熱或不熱,手足指冷厥。喉有冷涎苔白滑,或如豬腰或茶褐。此宜桂枝湯去芍加乾薑,里寒溫補是良方,甚則加桂、附,可以復其陽。

辨里熱里熱脈沉數(主腦),或緩滑以長。無論其神昏與清,無論其身熱與涼,唇焦齒黑語現,舌短苔黑或起芒。裂破出血反不渴,或渴飲冷小溲長。或利清水或便鞭,聲音洪厲力氣強,狂發登高棄衣走,否且循衣而摸床。

面目或赤或不赤,其色垢濁如薰黃(即不赤亦面垢)。此宜芩、連、石膏類,甚則芒硝與大黃。

辨里虛寒里若虛寒者,脈必沉而緩(主腦),微細按無神,救之惟愁晚。手足常四逆,面色青黑黯。渴而不欲飲,但覺口中淡,惟喜極熱湯,稍解胸中滿。或嘔或吐或下利,或不大便心下悸。心煩喜躁不思食,蜷臥恍惚每獨語。

舌帶淡黑色,或如豬腰或糙米,或白苔而潤,或無苔而燥,短縮不能伸,望之萎且槁。理中四逆急溫之,否則神昏汗脫了。

辨里虛熱欲知里虛熱,脈沉而數按無力(主腦)。身熱退不淨,口渴神恍惚,與湯則飲之,不與亦不討。有時思食來,食到便先飽。舌上略覺燥,得湯燥即好;或有微苔或無苔,或淡紅色如桃腮。此爲里分少津液,瀉心、導赤佐生脈。

辨假虛寒脈沉細兮或緩長,出則遲兮入則疾(主腦),或伏筋骨按有力。口中不渴舌燥短,不但身涼且四逆。

神昏譫語口目動,狀若驚風作痙厥。或利清水或不便,解下或如爛桃色。人事不知歌且哭,身輕偏自能起立(大證據)。

或吐蛔蟲口苦辣,小便行時長且赤。此是虛寒假症現,應須解毒和涼膈。

辨假實熱脈弦而大或洪數,無奈按之全不見(主腦)。任他熱勢如燎原,真底實板已先現。苔白或黑短不燥,或如豬腰或米糙。面目俱赤爲戴陽,譫語發狂手足躁。或有汗兮或無汗,坐臥只求井中蹈。舌腫唇焦齒出血,渴飲湯水常不絕。內是真寒外假熱,理中八味合生脈,煎成冷凍飲料代茶湯,庶幾虛火歸源得,誤用芩連增躁渴(變成死症),庸師到此休饒舌。

辨渴渴症須分寒與熱,熱者脈數而口苦(主腦),身熱汗出喜冷凍飲料,或兼湯水百杯可(大證據)。此宜花粉與川連,加味參同伴白虎。虛寒而渴者,脈必細兼遲,即教洪且大,終是數而虛(主腦)。渴喜極熱湯,稍溫便嫌冷;有時思得水,仍復不能飲(大證據)。此宜生脈中,姜、附辛以潤。又有汗下之後亡津液(著眼),生津之品始爲得,不宜涼藥不宜溫,何況諸多辛與熱。

辨舌胃氣現於舌,上有淡白苔。俗醫漫消食,必致光無胎。調理到思食,苔白漸生來。君不見病有厚苔滿舌者,忽然退去光而燥,乃爲胃氣絕之徵,從此參詳便分曉。又有大紅舌色無苔者,君火之色浮於外,盛極將衰欲化灰(無病之人亦常有之,宜用附子。)引火歸源才得退(舌色純紅,必腎氣素虛之人,無他症而忽現此舌者,用附子引火歸源固合。又若《敖氏傷寒金鏡錄》載純紅爲將瘟舌,乃熱畜於內而病將發也,不問何經,宜用透頂清神散搐鼻法,亦不可不知。)又有舌黑如淡墨,更不須分燥與濕,總歸腎水克心火,陰盛陽衰須早識;除非黑起芒刺燥而裂,陽邪熱結何消說。

辨虛寒舌燥舌燥有多般,或淡黃,或淡白,或起微刺或灰色。更有望之如燥們之澤,其色或紫而或黑,必兼吐利而厥逆,神昏譫語詞謇澀(舌燥而語言不清,因燥而下清可治。舌潤而語言不清,所謂口雖欲言,舌不得前,死症也。)脈形微細定如絲(虛寒定案),或雖洪大終無力。急用生脈以養津,附、姜、苓、草和、術(俗醫謂五味味厚,多則用十餘粒,少則七八粒,此不通之論,必須錢余方效。)

辨實熱舌燥實熱舌燥先有地,或黃或黑起芒刺。即使苔輕偏破裂,必兼身熱焦唇齒。渴喜飲冷面目赤,並無吐利與厥逆。語便閉諸症現,洪數滑長脈可驗,白虎承氣隨變換。

辨寒頭痛寒頭痛脈浮而緊(主腦),或弦或沉更兼遲。惡風與寒四肢冷(大證據),頭喜熱物包裹之(更有劉河間論頭痛屬熱者,亦惡寒喜熱,緣熱爲寒閉,則其痛甚,熱氣流通,則痛止也,然止後必復作而益甚爲驗,脈亦必有異。)理中參入桂、天麻,附子、細辛重者加,少佐羌、防法亦精。

辨熱頭痛熱頭痛脈浮而數,或滑而長亦有諸。口苦舌乾渴欲飲,痛連風府與風池(大證據)。惡熱其常惡風暫,此爲風熱症已顯。羌、防、柴、葛、連翹、芩,甚則石膏用之驗。

辨虛頭痛虛頭痛脈弦而大,弦則爲寒大則虛(主腦)。痛極不堪喜得按,日夜呼叫語聲嘶(大證據)。其痛或專在額上,遍頭皆痛亦有之。急宜參、苓、、術加附子,此症失治危即死。

辨風寒骨痛風寒骨痛脈弦緊(主腦),或遲而緩亦有準。身熱惡寒手足冷(大證據),舌上白苔口不渴,拘攣遍體酸難忍,甚則上嘔下利並。桂枝湯內用天麻,有濕去芍加附穩。

辨虛骨痛脈弦而大數無力(主腦),或發熱兮或不熱。惡風兮拘急,口淡兮神思恍惚(大證據)。痛在骨節兮,服發散藥而痛愈劇,此神氣傷也,合用桂枝與、術。大凡人身諸骨節,其數三百有六十,是神氣之所遊行而出入,君不見仲景新加湯,重用參、姜以復脈。

辨虛寒腹滿藏寒生滿病(出《內經》),脈遲緩兮或沉緊,或虛大兮按無力(主腦)。腹滿時減減又甚(證據出《金匱》),不欲食兮食即嘔,或泄瀉惡寒兮,而渴喜熱飲。姜、桂、香砂溫散之,不應再加參、術、。

辨實熱腹滿脈沉而實兮(主腦),或滑與長兼。腹滿不減兮(證據),減亦不足言(二句出《金匱》)。大便雖解而不暢兮,或得解而少寬。腹滿硬痛不可按兮,無吐暈等虛症之相參。此宜枳、朴以消之,甚則加大黃參其間。

辨虛寒不大便大便不通群呼熱,不知寒凝亦斂結。腹不滿兮口不渴(疑案),白滑胎兮弦緊脈(定案)。此屬虛寒無浪攻,照常飲食且從容(切不可餓),遲之一二十日後,溫補足時氣自通。

辨實熱不大便脈數有力長滑甚(主腦),煩渴腹滿按之硬(證據),或潮熱兮食即脹,時有濁氣從後進,此爲胃熱宜下之,一有虛症須細審(大約實症一下即愈,一有虛症,便須細審,即必當下者,亦只用涼膈以微利之,解毒以和之,陶氏黃龍湯以補而下之。)

辨小便不通小便不通分虛實,虛則三焦失其職,屢經利水不相合;此宜《金匱》腎氣丸,治其三焦決瀆官,象牙生煎服亦安。實者人素強,或好食熱物,肺熱不能通水道,以致膀胱成熱結,宜用豬苓、澤瀉、梔、滑石。用後仍不效,須向膀胱尋外竅,《經》說毫毛是其應(《經》曰: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是三焦主腠理,膀胱主毫毛,膀胱有出竅而無入竅,濟泌別汁而滲入於膀胱者也。毫毛是其外竅,譬如水注,塞其上竅,則永不能出矣。如人不虛,利小水而仍不通者,宜發其汗,外竅通而內竅亦通,此所謂開鬼門也),改從發汗最爲妙。又有動其胞中血,虛寒實熱隨症別,虛寒便溫補,熱則清熱而養血,因症施方不可執。

辨嘔其人受暴寒(審因),或食生冷物,吐酸並乾嘔(證據),平胃、正氣合。脈滑胃有餘(主腦),飲冷不喜熱,服溫熱藥嘔愈甚(證據),黃連、竹茹佐薑汁,兼虛參以參加入。脈或虛大數無力(主腦),嘔吐清涎及冷沫(證據),胃虛不能容穀食,聞食即嘔食反出,人參理中最爲良,丁香、附子加亦得。脈滑有力症不虛,胸滿按之痛愈劇(證據),合用朴、實與二陳,此謂中焦之嘔從乎積(東垣語)。

辨吐蛔熱厥吐蛔蛔必多,神情清楚脈形和,隨生隨吐無煩躁,瀉其濕熱勿蹉跎。厥陰傷寒屬風木,吐蟲兼吐水清綠,手足厥冷煩躁甚,烏梅丸義君須讀。

辨汗虛汗須分陰與陽,陽虛自汗補其衛(其人素虛,或勞傷,或大病後,腠理虛,陽不能衛外而爲固,則自汗,宜用參、、五味、芩、術,甚則加桂、附,如乾薑、半夏、陳皮開達之藥,皆不可用。)盜汗歸之陰氣虛,參、歸、甘、地從其類。(人臥則血歸於肝,陰虛而不能爲守,則盜汗,宜參、芩、、術、五味、歸、芍、生、熟地之類)。

惟有陽明邪並來,熱氣薰蒸毛竅開,汗出溱溱常不止,但宜涼解得和諧(汗有心家血液之汗,太陽津液之汗,俱不可出,惟陽明水谷之汗,雖出無害,故陽症傷寒,熱氣熏蒸,毛竅開發,溱溱而自出,亦猶滾湯貯於器中,熱氣上蒸而外濕也,若汗不出,熱氣不得泄,必鬱而發黃,即宜用清涼以解其熱,而汗自止,不必用止汗之藥)。更有傷寒病久無汗出,大劑參、、柴、桂合,頓然出汗退其熱,景岳書中亦曾說。

辨譫妄語是多言,皆因胃汁干。就中語有實象,字從嚴侃侃然。旋轉風輪難自主,才呼李四便張三。

鄭聲氣短神蕭索,鄭重頻煩不厭復,一樣逢人講話多,不曾說南又道北。設使與鄭,大半屬無稽,是則名爲妄,虛實皆有之。若夫似睡非睡間,隱隱躍躍如交談,此爲獨語未全亂,各從脈症細詳參。

辨面目赤面目赤有三,須從脈症參。陽氣鬱於表,辛涼可散焉。里熱薰於上,白虎及黃連。無根火外浮,此是內真寒,八味生脈煎冷凍飲料,假對假兮古所傳。

辨下利下清谷者爲虛寒,下清水者爲實熱,惟有膿血、稀溏、和汁沫,此三件中細詳別。假如作嘔不食兮,腹痛喜按,心恍惚而煩兮,或動悸與頭眩,燥而不欲飲兮,頭眩耳鳴而口淡;後重逼迫兮,既解而仍不減;脈弦數而虛大兮,皆虛寒之外現。苟脈症之反是兮,即實熱之證驗。

辨厥手足冷時爲四逆,厥者其冷過肘膝,仲景《傷寒》俱禁汗,無論陽厥與陰厥。陽厥是傳經,病自三陽併入陰,熱極必兼勝化行,還有始熱終寒因。藥誤也能轉入陰寒路,執定傳經亦是錯。陰厥是直中,喻氏《中寒論》當誦。

寒邪斬關直入來,急救真陽休夢夢。還怕熱邪深入血,頓然厥冷身無熱。君不見吞痧樣子忌熱湯,不比中寒一例說。總之脈症要詳參,莖草拈來生殺間,陽厥譫渴陰吐涎,陽者身輕陰者蜷。復看其人唇、爪、甲,青紫爲熱青黑寒。又有痰厥、食厥、和屍厥,病久陰陽二氣虛亦厥,各等各樣在《準繩》,步步須求脈症合。

辨腹痛腹痛是虛喜揉按,虛者必寒病涉陰,脈遲緩兮或虛大,諸多虛象察其因,理中桂、附可施行。熱者面黃澤,加以長滑脈,宜用黃連苦清熱,少佐姜、萸亦相得。更有欲嘔不嘔腹痛多,寒熱其如錯雜何,黃連湯內乾薑、桂,好共參、甘兩下和。食痛應消食,難在虛寒兼食積,學士溫脾法可宗(許學士有溫脾湯,見《本事方》)。化爲煎法尤熨貼(有虛寒之人患腹痛,服溫補藥而相安。時止時作,痛仍不解,甚則利清水或白沫,此虛中有買,或先有宿食在腸不曾去,或病中腸胃虛不能運化,所食之物停於腸中,即一二塊宿糞,亦能作楚,宜用溫補藥煎好,去渣,入大黃一錢,不甚虛者,可加一錢五分,滾四五沸服之,宿食自下,正氣不傷,而病隨愈。此屢試屢驗之妙法也。)蟲痛面黃吐涎沫,食酸即安甜即劇,虛實寒熱要分曉,殺蟲方中求配合。氣痛因鬱惱,必連胃脘與兩脅,病久人必虛,滋補兼疏鬱。痛不可近者,按之濡軟爲畜血,不比硬滿爲熱結,重則桃仁承氣湯,輕者宣通微下奪。別有吞痧一症現,濕熱薰蒸邪變幻,急刺委中出血良,磨服玉樞丹亦善。最怕是三陰寒症認爲痧,不飲溫湯飲冷茶,亂進丹丸並放、刮,臨危空自悔前差。

辨脈脫六脈俱脫者,大命垂危矣(神昏脈脫者死,神清脈脫者亦死。)通脈四逆急服之,還怕脈因暴出死。

但得脈來微續生,更需附子四五枚,人參小半斤,周時服盡休間斷,隨進米粥始回春;參力偶不繼,前功必盡棄,平時無學力,到此滋疑懼。每見虛寒之極服溫補,躁亂不寧嘔且吐,此爲藥力尚未全,切莫心疑換別路。大約三陰病症露危劇,急則六日或三日,緩則行期十二日。幸而君火未全衰,反見舌乾等症出,更須姜、附助其陽,漸得陽回舌生液。若見舌干投涼劑,壞乃百年人壽事,起手果然認得真,斷不朝三與暮四。君不見《景岳全書》用法精,十補一清巧相濟;

又不見嘉言《寓意》重叮嚀,陰症轉陽必自愈,濟困扶顛道在斯,一有游移便錯去。更有虛寒服藥來,溫補不安涼適意,兩寒相得從其類,正氣敗壞決不治。至於實熱失汗下,脈伏似脫君休怕,大承、十棗用即安,神氣分明現真假。須知實熱治可緩,涼瀉一投撥便轉,不比虛寒救濟難,仁術全憑思與辨。

卷六

[編輯]

三皇藥王考

[編輯]

自古三皇畫卦而分陰陽,辨藥而作《本草》,論病而垂《內經》,吾醫開教於《三墳》,至今尚讀其傳書,內而醫院,外而醫學,並奉爲主祀,列入條編者也。至唐而有韋氏名訊,道號慈藏者,施藥濟人,世人共仰爲藥王,醫史可考。則是藥王之距三皇,已隔唐、虞、夏、商、周、秦、漢、晉、及南北朝十餘代矣。今有無知僧道,以藥王之像,塑爲卉服,與神農之像無異,藉以通書所載,每年四月二十八日藥王誕之語,影射混淆,惑人酬款,以致庸俗之人,誤稱三皇爲藥王,殊爲可笑。查《欽定禮科則例》,現載京師先醫廟,奉三皇於南向,配句芒等四位於東西向,又分列僦貸季等二十四位於兩廡,由上古而遞次及唐藥王韋慈藏,現與啟元子王冰東西對列,則例彰彰。吾醫之有三皇,猶儒者之有孔子也;

若夫藥王,較之程朱諸子,尚有間焉,譬諸范、歐諸儒,庶兒相近。今以若賢若神之號,而與開物成務之大聖人相混,褻慢甚矣,故特考而辯之。

《脈訣》正訛

[編輯]

《四言脈決》,始自崔紫虛,嗣後校者、纂者頗多,迨至明季李士材《醫宗必讀》中之所著,固爲盡善,而亥豕之訛,尚有未正,彭也不才,謹陳管見,以俟高明鑒定。

【脈形主病節】「沉弱陰虧」句,「陰」字誤刻,當作「陽」字。蓋沉弱皆陰脈,有陰無陽,豈非陽虧。況上文有「浮濡陰虛」句,是此句之緊對面,爲可征也。注中即作「陰」字解,乃因訛承誤。

【奇經八脈節】「尺外斜上,至寸陰維,尺內斜上,至寸陽維」句,注中以二脈分左右,恐未必然。李瀕湖云:「陽維起於諸陽之會,由外踝而上行於衛分;陰維起於諸陰之交,由內踝而上行於營分,所以爲一身之綱維也。」既爲一身之綱維,何得以左右分言之。且言經位,仍以三焦列於右尺,小腸列於左寸,與所著《脈法心參》之三焦分列三部,小腸列於右尺之論,自相矛盾,此亦有訛。

【五臟本脈節】「腎在左尺,沉石而濡」句,字必有訛。按《訣》中曰「浮小爲濡」。又本集《脈有相似宜辨篇》中曰:「濡與弱,皆細小也。濡在浮分,重按即不見也;弱主沉分,輕取不可見也。」如此則濡脈不得與沉脈並見,而此處又何以並稱耶?考諸《內經》云:「平腎脈來,喘喘累累如鈎。」因思「而濡」二字,形似「喘喘」二字,所以誤刻,當作「喘喘」讀之,但久訛莫正,此何故耶?豈因「喘喘」義奧,庸淺校錄,反以「喘喘」爲誤而改之,繼而蕘悅口,習焉而不察耶;抑因「濡」字有「」音,從來賢哲止作音讀之,即作「」字解之,而不作脈名,則於脈義似乎不犯,所以未之或校耶?然既有濡脈,而此又以非濡脈之「濡」字混淆不清,恐不足以教天下。彭反復推敲,終不若以《內經》「喘喘」二字易之,非惟不與濡脈相混,而與形容胃氣之義,較「濡」「」二字更爲超妙也。

「右尺相火,與心同斷」句,疑有衍文。蓋兩尺皆腎部也,《內經》於中附上、上附上,皆言左右,而於尺則獨曰「尺外以候腎」,並不言左右,可見兩尺皆腎,一定之位,右尺既亦屬腎,脈亦宜同左尺之沉石矣。若與心同,則上文心脈是浮大而散,豈此腎部亦浮大而散乎?或曰「心」字乃「腎」字之誤,當作右尺相火,與腎同斷,其理固通,但相火位居命門正中,不偏不倚,不過驗脈之法,附於右尺,其脈自宜以腎爲主,相火爲附,若讀作右尺相火,與腎同斷,則文法倒裝,主客不明。愚意不若直貫之,文作「右尺亦腎,相火同斷」讀之,方見得右尺亦屬腎部,其脈自必同於左尺之沉石喘喘矣,不過較其大小,有力無力,以征相火之衰旺,故曰同斷耳。

三焦論贅言

[編輯]

嘗讀《難經》、叔和、啟玄、諸大賢三焦論,皆謂有名無形。又讀《靈樞經》曰:密理厚皮者,三焦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薄。勇士者,三焦理橫;怯士者,三焦理縱。則似乎有形矣。及觀李士材曰:肌肉之內,藏腑之外爲三焦;亦無形也。而士材又以無形爲誤,而以《靈樞》之厚薄、縱橫,如霧、如漚、如瀆,以征其形。則三焦究屬有形耶,無形耶?

謹贅一言以辨之。夫三焦者,即胸、膈、腹內、三空處也,諸大賢皆謂有名無形者,所以別其不同於他藏他腑之自具一形耳,非曰無形即無其處,正欲指空處,故曰無形也。《靈樞》謂厚薄縱橫者,即借胸膈腹之腔子裡面爲言,非另具一形而爲厚薄、縱橫也。《經》又曰:如霧、如漚、如瀆,而中焦又有作如瀝者,蓋即指胸、膈、腹內空處之水氣爲喻。如果有形,則霧乃氣聚,有時而散,漚爲水泡,時起時沒,瀝是余滴,可有可無,皆無常形,豈可比之上中二焦乎?至於下焦如瀆者,亦不過以溝瀆中水道,比下焦之水道,非以溝瀆之殼子相比較也。即士材所謂肌肉之內,藏腑之外,雖有其處,原無其形,何反以無形爲誤,豈其意以既有其處,即不得謂之無形耶?然處與形不同,有其處,《內經》所以云云;

無其形,諸賢所以定論。先聖後賢,言似異而旨實同也。惟陳無擇言有形如脂膜,疑未妥協,蓋脂膜乃身中原有之物,三焦之形如之,則又一層假脂膜也,假脂膜與真脂膜,其何以辨哉?故敢謂其未妥。

認疫治疫要言

[編輯]

疫癘之證,病家每每忌諱,醫家故不明言,然口雖不必明言,心內還須認清,若認之不清,不但用藥無效,而且開口便差。認疫若何?於聞見中但有兩三人病情相同者,便要留心。留心若何?病有來蹤去跡,怪怪奇奇,傳變遲速,不近情理,較諸正傷寒、風溫、溫熱、濕溫、暑等門,迥乎大異者,即疫也。脈證不必大涼,而服大涼之藥,似有害而終無害者,即疫也。脈證可進溫補,而投溫補之劑,始似安而漸不安者,即疫也。

治疫之法,總以毒字爲提綱,憑他如妖似怪,自能體會無疑。君如不信,試觀古今治疫之方,何莫非以解毒爲主,吳又可之專用大黃,非解毒乎?張路玉之酷喜人中黃,而以童便配蔥、豉爲起手方,非解毒乎?葉天士之銀花、金汁必同用,非解毒乎?至於犀角、黃連、生甘草等味,十方九用,非解毒乎?故嘉言喻氏有要言不繁曰:「上焦如霧,升而逐之,佐以解毒;中焦如漚,疏而逐之,佐以解毒;下焦如瀆,決而逐之,佐以解毒。」觀其旨,上中下則有升疏決之異,而獨於解毒一言,疊疊緊接,不分彼此,豈非反復丁寧,示人以真諦也哉。

趨庭雜記

[編輯]

憶余少時,嘗讀《內經》云:「肺藏魄,肝藏魂。」又云:「肺主氣,肝主血。」夫既清陽之氣歸之於肺,濁陰之血歸之於肝,又何以清陽之魂不歸於肺金,濁陰之魄不歸於肝木哉?以是析疑於先子,先於曰:噫!汝之愚也,然亦不可無此一問。蓋人法天地,稟賦陰陽,先天皇極,干南坤北,離東坎西,是以東離日府,反藏庚位之金雞,西坎月宮,又賴甲方之玉兔,金中有木,木中有金,金情戀木,木性戀金,是大地沖和之道也,肝魂肺魄,更何疑哉?

相傳孫思邈有降龍伏虎之說,余問於先子,先子曰:此亦當時之寓言耳。蓋今之肝氣橫逆,脅痛嘔惡,目張痙厥,非猙獰之逆龍乎?而肺氣不宣,喘急痰壅,便溺俱無,非猖狂之猛虎乎?當此之際,有慧心明手,一劑而其病如失,是即思邈之降龍伏虎也。子輩讀書,由此說而隅反之,自可日進於高明矣。

竊怪今之人學術未精,每咎於藥品之未醇,或嫌膠之不陳,或憎連之非川,用桂無交趾之產,用術難於邑之真,諉辭卸責,不知上古之世,衣服宮室尚有未全,金、石、草、木之品豈如今之悉備耶?然古人未嘗不治人也。且醫之有藥,猶繪事之有色也。青、黃、赤、黑,色之常也,而淡紅、微翠、嫩綠、嬌黃,乃繪家均合之巧。寒、熱、溫、涼,藥之范也,而大小、綏急、奇偶、輕重,亦由醫者配合之微妙耳。嗟乎!可以醫而不如繪者乎?

讀《素問》五運合化之理,有黃氣橫於甲巳,白氣橫於乙庚,黑氣橫於丙辛,青氣橫於丁壬,赤氣橫於戊癸,余潛心仇對,難以自明,及讀《天元冊》文,有丹天之氣經於牛女,天之氣經於心尾,蒼天之氣經於危室、柳鬼,素天之氣經於亢氐、昂畢,玄大之氣經於張翼、婁胃,因以張介賓所繪《運氣圖》玩索之,始悉天干與二十八宿所處之向,所合之位,讀時雖少開茆塞,然其合化之根源,一定不移之法,則尚難胸中明轍,確乎無疑,由是問於先子,先子曰:天下之事不出乎五行,而《河圖》爲五行之祖,今爾以合化之所以然,而欲溯流窮源,盍以《河圖》思之也。夫《河圖》之數,一與六合,二與七合,三與八合,四與九合,五與十合。試屈指天干之次第,甲數居一,巳數居六,乙數居二,庚數居七,丙數居三,辛數居八,丁數居四,壬數居九,戊數居五,癸數居十,即《河圖》生成之數。土爲萬物之母,故以爲首而相生合化也。此至簡至易之事,而人多未有悟及者也。

辨醫書音義

[編輯]

《傷寒》書有「噫氣不除」句,今人以「噫」字讀作「根據」字聲者居多,因《四書》註:「噫,心不平聲也。」但此噫氣由中氣不和,胃氣上逆,與心不平聲義不合。考《字典》音於介切,應讀「隘」字之去聲爲是。

《脈訣》二十八脈內有濡脈,注云:「與爛綿相似。」今人讀作「如」字聲者居多,然非濡滯之義。考《字典》「濡」

字有而、囚、如、柔、、五音,《莊子》有「濡弱謙下爲表」句,與「」字之義頗合,則此「濡脈」,宜讀「脈」

爲是。

痹者,閉而不通之謂也。《字典》兵糜切,音秘。今人多念作「避」字聲者非。

夏月忌枳說

[編輯]

枳殼、枳實,皆破氣之品,夏月乃「熱傷氣」之令,二藥非宜,故暑濕熱三氣門方中,惟陽明實滿,不得不與承氣湯者間有用之,其餘皆不用,此古人製方之意,若有不謀而合焉。今人未能體會,每於暑熱之時任意用之,是何讀古人書而漫然未覺耶?或曰:枳不宜於夏令,檳榔尤甚矣,余曰:不然,夏月之邪,三焦受者居多,非檳不達,故爲要藥,枳不能通三焦,故爲時令之禁。

喜傷心恐勝喜解

[編輯]

心有所樂謂之喜,何反謂其傷心哉?凡人之氣,以平爲期,不及者病,過者亦病。《經》曰:「心藏神,神有餘則笑不休。」試即以「不休」二字味之,乃樂之過而失其正也。當此樂以忘憂之際,有放心而不知求其心,所藏之神不亦因之而渙散乎?至於恐能勝喜,其義維何?蓋喜爲心志,恐爲腎志,水能製火,既濟之道也。抑更有顯而易見者,人當極喜之時,適有恐懼之事,猝然遇之,莫不反喜爲憂者,惟以喜之情緩於恐,而恐之情急於喜也。是僅以水火克製之理言之,或近傅會,而不知勝復之道本乎人情,實有沒相印合者。

恐傷腎思勝恐解

[編輯]

恐爲腎之志,何即傷腎乎?蓋「腎者主蟄,封藏之本」,喜靜而不喜動,恐則氣下,偏能動之,如張子和云:恐氣所致,爲骨酸痿厥,爲暴下清水,爲陰痿,爲懼而脫頤,凡此諸症,非皆傷腎之明驗歟?若善思者處此,即非常臨之,自有定識,豈得以恐懼搖其意見哉?況思慮之志出乎脾,以思勝恐,亦即以土製水,論情論理,亦適符也。

思傷脾怒勝思解

[編輯]

脾志思而肝志怒,木能克土,此其理也,而曰傷曰勝,義亦顯明。岐伯曰:「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留而不行,故氣結矣。」蓋脾處中州而屬土,喜健運而惡鬱結,思則氣結,故曰傷也。況思雖爲脾志,而實本乎心,心者,脾之母也。今以多思而心營暗耗,母氣既虛,則所以助脾者亦寡矣。若夫怒可勝思,不言而喻,嘗見人熟思審處之時,忽有拂逆之加,一朝之忿,無不爲已,前此之思之弗得弗措者,至此而無暇計及矣。此無他,亦惟人之常情,有緩與急而已矣。

怒傷肝悲勝怒解

[編輯]

肝爲木髒,欲散而苦急。《經》曰:「肝氣虛則恐,實則怒。」又曰:「怒則氣上。」夫以將軍之官,至剛之髒,復以嗔怒而助其氣,是急也,非散也,故曰傷也。若夫悲者,有所哀痛而然也。《經》曰「悲則氣消。」則當氣逆之時,適以此消氣者值之,謂之曰勝,誰曰不然。

或曰:四志所勝,皆與五行克製之理合,茲怒爲肝志,何獨非肺志之憂勝之,而雲「悲勝怒」乎?蓋喜怒憂思悲恐驚,其情有七,而五臟止有五志,故遺去悲與驚二者,以悲與憂相類,皆屬不遂其心也,驚與恐相類,皆有所怯也,惟悲之情較急於憂,故其勝怒爲更切耳。由是觀之,即謂之憂勝怒,亦何不可。

憂傷肺喜勝憂解

[編輯]

肺爲氣主,忌乎鬱。《經》曰:「憂愁者,氣閉塞而不行」,是憂能傷肺之由也。至於喜可勝憂,其義何居?亦考諸岐伯曰:「喜則氣和志達,營衛通利,故氣緩矣。」則以閉塞者而和緩之,豈不得謂之勝乎?然亦更有顯明者,凡人有所憂愁,每多胸膈不舒,適逢歡快之事,即可情懷開曠,此尤情性之常,寧獨火可勝金而已哉。

百合病贅言

[編輯]

此症行止坐臥皆不能安,自朱奉議以爲傷寒之變證,後之注《金匱》者,或言屬氣,或言屬血,論說紛紜,余竊以爲皆未中肯。夫「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乃本乎心神渙散也。心主脈,故心病而脈爲之皆病矣。惟其心神渙散,故下文常默默,不能食,不能臥,不能行數句,無可奈何之態,皆所以形容百脈悉病之語。未經誤治,病情如是者,乃爲此病之正,故用百合而加生地黃汁,顯爲五志之火,消爍心陰,於是以此救之。《經》所云「津液相成,神乃自生」之意也。

此外因誤治之變,而隨症治之,如《金匱》所立數方,亦不過略舉其概,以令人隅反;設未用汗、吐、下三法,而曾或寒、或熱、或補、或瀉之藥以誤治者,治法亦宜權變,惟在法古者之引伸觸類耳。趙以德《衍義》云:「病多從心主,或因情慾不隨,或因離絕菀結,或憂惶煎迫,致二火鬱之所成」,最爲切當。惜其有見及此,而未明言心神渙散之故,注中反雜以熱毒瘀血等解,殊爲白璧之瑕。昔張路玉治孟端士太夫人此病,用生脈散加百合、茯神、龍齒,稍兼黃連而病癒,蓋以百合攝神之法而推展之,洵爲能讀仲景書者矣。第安神之藥不一,而專取乎百合者,因其形象心,瓣瓣合抱,取其凝合渙散之心神,由是而百脈皆利矣。嘗閱《中吳紀聞》云:百合乃蚯蚓所化,張路玉亦曾親見,於包山土罅中,有變化未全者,大略野生百合,蚓化有之。夫蚯蚓性動而專通經絡,及至變而爲百合,則由動而靜,由散而合,用爲主治,即此意耳。且百脈悉病,則病變百出,非經文數症之所能盡;設或症不盡合乎經文,而遇病態類此者,亦宜體會其意而推測之,不可泥定下文數症也。當明欲食不能食等句,乃無可形容之辭,病爲神病,而難以形容,醫者亦須神會,而非語言文本之所能罄者矣。景岳云:無形者,神也,變幻倏忽,換回非易,引《經》文「粗守形,上守神」二句,而嘆安得有通神明而見無形者,與之共談斯道哉。旨哉,是言也!向來注者,多以百合爲消瘀血,然消瘀血者,乃赤花之山丹,非百合也。蘇頌以病名百合,而用百合,不識其義。李士材曰:亦清心安神之效耳。士材能見及此,而未發明此症之機要,殊缺典也。

卷七

[編輯]

辨脾胃升降

[編輯]

余嘗考治脾胃莫詳於東垣,求東垣治脾胃之法,莫精於升降。夫升降之法易知,而升降之理難明。其在《經》曰:

「脾胃爲倉廩之官,五味出焉。」蓋脾主生化,其用在於無形。其屬土,地氣主上騰,然後能載物,故健行而不息,是脾之宜升也明矣。胃者,水谷之海,容受糟粕,其主納,納則貴下行,譬如水之性莫不就下,是胃之宜降也又明矣。故又曰:「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脹。」夫清氣何?蓋指脾氣而言,不然何以在下則飧泄也;其濁氣何?

蓋指胃氣而言,不然何以在上則脹也。是非可爲脾升胃降之一確證乎?由此而推,如仲聖所立青龍、越脾等方,即謂之升脾之清氣也可;其所立三承氣諸方,即謂之降胃之濁氣也無不可。觸類引伸,理原一貫,先聖後聖,其揆一也。考東垣所著補中益氣、調中益氣、升陽益胃各方,其論雖詳於治脾,略於治胃,而其意則一髒一腑,升降各有主治,顯然不可混者,其與先聖之理,又何嘗相悖,而後先輝映,足以發明千古,良可師也。苟其顛倒錯施,俾升降失宜,則脾胃傷,脾胃傷則出納之機失其常度,而後天之生氣己息,鮮不夭扎生民者已。余偶讀東垣書,詳究脾胃,以辨其升降之理如此。

氣有餘便是火解

[編輯]

昔賢有云:「氣有餘,便是火。」此當專以病氣立論。若元氣有不足,而無有餘者也,何則?氣化於精,精生於水谷,故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飢則氣怯而倦怠,若飲食適宜,起居有節,始得元氣充流,一晝一夜,正合一萬三千五百息,爲人身之常度,故聖人御氣,如持至寶,非以氣之易於不足乎?自夫風、寒、暑、濕、燥、火六淫之氣,外侵營衛經府,阻塞正氣流行出入之道,遂致腠理閉塞,胸腹痞滿,二便不通,種種顯病氣有餘之象,而元氣已形內餒之機,醫者但當察其所因,如風則用和,寒則用汗之類,即不致化火,而元氣復矣。若治不中要,病氣留著,則六者皆可化火,即熱病爲傷寒之類,而病機十九條,屬熱者多是也,故曰氣有餘便是火。即七情之病,亦莫不然,如喜太過,則喜氣有餘而心火熾,怒太過,則怒氣有餘而肝火炎,此尤當從髒氣之陰陽虛實而調劑之,若執是說以往,不曰破氣降氣,即曰清火瀉火,吾恐少火生氣,一傷則俱傷,一敗而難復,非衛生之道也,豈古人立言之旨哉!

東垣景岳論相火辯

[編輯]

東垣曰:「相火者,元氣之賊也。」丹溪述之,景岳非之。論曰「情慾之火,邪念也,邪念之火爲邪氣,非相火之所爲也。」二家之說俱有詞障。夫相火者,腎中之真陽,稟自先天,爲人生之根本,雲爲動作賴之以立,衰則病,息則死。

老子曰:「一」生二。」周子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靜而生陰陽。」是相火一人身之太極也,太極不能無動,然動而有節,即是少火以生氣,動而無製,則爲壯火以害氣,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實一相火之所爲,豈得另有邪火也?故人之喜怒愛懼,不過五藏之本志,男女大欲,則又萬物之化醇,是皆天地間經常之理,原不至於傷生,惟狂蕩無節,斯爲害耳。然相火既定位於下焦,蒸騰發育,夫能使之理勝而安,欲勝而危者,則唯一心,故心爲君火。《經》曰:「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又曰:「主不明則十二官危。」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大學》正心,釋氏降伏其心,養生者善治其心。

則推而極之,爲聖賢,爲仙佛,守而持之,康寧壽考。若舍君而言相,無怪乎或爲元氣之賊,或爲生氣之本,意旨岐趨,則瀉火補陽,爭門角立,黨同伐異,欲爲闡發前賢,恐先與《經》旨相謬。

古今元氣不甚相遠說

[編輯]

「五方風土異宜,古今元氣不同」,醫林每奉此二語爲治病立方之要旨。以爲西北高燥多寒,東南卑濕多熱,高燥則筋骨勁強,卑濕則肌肉柔弱,此分情勢之剛柔,非以判本原之強弱,故《內經·異法方宜論》、《五常政大論》,聖人早爲詳言之。至古今元氣不同,則愚竊有說焉。皇古之世,壽稱千百,薦紳先生難言之,或者書缺有間,未足徵信歟?《尚書》載自帝堯以來,則皆彰彰可考,所謂元氣之厚薄,必征諸壽數之短長,故古人之元氣不可見,而古人之壽數有可稽。

唐虞三代,已不聞有數百歲之人,觀之孔顏,尤明驗也。仲師誕生於漢,爲製方之祖,其用藥也,不啻數倍於今,由其察脈真,審證確,任使精專,一湯日作數服,病癒或不終劑,蓋有是病,必用是藥,去疾務盡,斷斷然也,然非謂漢時氣厚則可也。古者以百歲爲上壽,七八九十者爲老,遞降而夭殤,自漢迄今,果有異歟?蓋至誠無息,天地之體未有久而漸薄之理,惟天地無心於造物,人稟天地之氣以生者,原各得此百年之用,而修短不齊者,人自有其厚薄耳,今古一轍也。不然,軒岐垂教,長沙祖述,豈專爲一方一代而言哉?若謂今之人稟氣日薄,則善乎徐洄溪有草木之性隨之亦薄之論,此又不移至理也。自元氣不同之說行,群以古法不宜於今,麻、桂慮其亡陽,姜、附畏其劫陰,柴、葛以升而代之,硝、黃以厲而製之,即偶然一用,不過數分,病則猶是也,藥則不及矣,安能奏效乎?因是邪不去,正立亡,始之以謹慎愛之者,終之以因循害之也。故愚以爲學人,當專務審證辨脈,既得證因之本,幸勿拘元氣不同之見,當宗古人用藥而稍減之,矯今人立方而增重之,庶幾病氣速除,生機不息矣。鼎也學識淺陋,有志未逮,書此以俟之。

四時皆有傷寒說

[編輯]

三陽傷寒,俱有表證,至於三陰,既無表證可據,而又不必一日太陽、二日陽明循經而傳,卒然直中,無拘太少,今試有人卒然患得三陰條脈證,醫者診視,將不知目爲何病,無論治之也。故有謂南地無傷寒者,非無傷寒,實有之而難於識,難於治也。寒者,天地之一氣,《傷寒》者,舉一以名書,一百一十三方,果皆治寒之劑哉?猶魯史錯舉四時而名《春秋》也。竊謂傷寒一證,不特霜降以後,春分以前有之,即三時皆有之,不過因時易名,春溫、夏暑,其證治已全具於三百九十七法中,在學人能通其變耳。是《傷寒》實備六氣之治,厥後或專論溫熱,或專主三焦,或主心營肺衛,要不過《傷寒》中之一氣一經,未足以窺全豹也。讀書貴在參悟,不可如小僧縛律。如邪中三陰,不必皆寒,故三陰亦有熱下證;直中三陰,多兼內傷,故三陰每多溫補證。又況外感不出六經,內傷無過五臟,然則《傷寒》一書,並可以概雜病,何時何地無之哉?溯心源於長沙,當必沉潛反復於其書,猶必詳審於無表證之治,則官牆雖峻,庶幾可窺。

幼科似驚非驚辯

[編輯]

幼科驚症,自喻氏以食、痰、風、驚四字立名,大剖從前之訛,實爲確論,葉香岩亦宗之。然更有未盡者,近多冬令氣暖失藏,入春寒溫間雜,小兒吸收其邪,先傷肺經,起自寒熱氣粗,延綿失治,漸從胞絡內傳,上部雖有微汗,而痰多、鼻煽、煩躁、神蒙,病家惶懼,輒雲變爲驚症,動用香開,妄投金石,以致陰液消亡,熱勢愈張,正不敵邪,肝風陡動,漸見肢牽、目竄、痙閉、發厥,勢多傾敗。若於病未猖撅之前,先以辛涼開肺,繼以甘寒化熱,佐以潤劑降痰,兩候自能痊可。此蓋溫邪陷入,陰液內耗,而動肝風,實非驚恐致病也。若誤以驚藥治之,恐幼稚之銜冤不少,故爲之一辨。

痘科伏毒急於悶症說

[編輯]

痘之一症,先賢立論甚詳。但近時氣候變遷,竟有不同於向日者,莫甚於伏毒,而爲時癘壅遏。初起寒熱悠悠,腰腹並無痛楚,兩潮而見點,亦色潤而形單。並非要害之處,身熱未解,得嚏便通。根窠雖立,不易掀發。一到三朝,神蒙氣喘,斑點全無,唇不腫而口不渴,火伏內攻,迅如反掌,痘未退縮,即已喘閉告竭。雖多識者,進以芳香雙解,大劑劫奪,一無奏績,亦未如之何也已矣。

司天運氣贅言

[編輯]

《內經·氣交變大論》詳言歲運,《六元正紀大論》詳言司天在泉,而今似有不驗者,何歟?蓋歲運已分太少,而一歲之中,再分爲五運,五運之中,又分主客,主客之中,又分太少司天在泉,再與間氣分而爲六,六氣之中,又分主客,是每候中必有歲運與司天、在泉,及主運、客運、主氣、客氣六者矣。角、征、宮、商、羽,與風、火、濕、燥、寒,雜合於一時,變化靡窮。無怪執歲運之說者,司天在泉不驗,執司天在泉之說者,歲運不驗,執五運六氣之說者,歲運與司天在泉皆不驗,幾疑古聖賢書爲不可盡信矣。不知五運六氣,《經》文雖逐一分言,而未及合參之理;然《天元紀》、《六微旨》二篇,論至天符歲會,則參合而言。如天符乃歲運,與司天相會,奉天行令而主半年,譬之相輔也,故曰執法也。故中其病者,危而速也。歲會乃歲運與年辰相會,猶爲平氣,而主一年,譬之方伯也,故曰行令也。故中其病者,徐而持也。至於太乙天符,則司天、歲運、年辰三者會合,偏盛極焉。故中其病者,暴而死也。吾儕在醫喻醫,如一方中純寒純熱,其性自偏,服之未有不驗者。其非天符、歲會之年,五行錯雜,猶之一方中苦辛相製,寒熱雜陳,則氣味皆輕,自不覺其利害耳。天符、歲會如此,可知五運六氣亦須參合以類推矣。《內經》未言及此者,提其綱而略其目也。

然余更有說者,《經》言中執法者,其病速而危;中行令者,其病徐而持;中貴人者,其病暴而死。曰中、曰其,乃指偏勝之時,即中此偏勝之邪,於是其病如斯,非泛言其年得病,無論風、寒、暑、濕、燥、火,一概如此斷也。況偏勝之時,雖必有其邪,亦非舉世之人而盡中之也。或起居不慎,或寒暖失宜,凡屬外感皆然。再壯者氣行則散,怯者著而爲病,則是中其邪者,本非常有,何謂《經》文之不驗耶?愚意以爲運氣之說如此。抑更有釋天符太乙之說者,謂非一年之病皆然,當以得病之一日爲言,如戊子日亦稱天符,戊午日即爲太乙,似乎近理,而與中、其二字,究隔一層,仍當作值其日而中其邪,或合以其年其日而中其邪,如此推之,竊謂斷無不驗者。

周身經絡總訣(有小序)

[編輯]

治病須分經絡,古人以經界喻之,猶夫射之的、御之范也。《靈樞·經脈》一篇,爲我醫所必讀,惟是其文參差繁復,習者苦之。東垣編爲歌訣,國朝汪庵更爲諧暢,可謂記誦無難矣。惟是熟此經脈,於逐經之起止循行雖己了了,而人之身體,每一處有兩三經,或四五經,錯綜循及者,皆散見於各經之下,臨證倉卒,未免或遺。烈不揣愚陋,竊以人身自巔至足,凡十二經絡行及之所,彙而講之。再奇經八脈,除帶脈及陰陽維蹺,皆簡明易曉,可無纂講外,其沖、任、督三經,亦爲摘入。仿四六之體,編爲俚句,而不拘拈對,不嫌粗俗,惟求便於記誦,俾人之身體四肢,一雲某處,便識爲某經某絡,實爲臨證、辨經、分經、議治之快捷方式;但不敢曰熟此總訣,竟可置《經》文而不讀也。譬之《本草綱目》,既已按藥而治病,復有《本草類方》,爲之按病以集方,二者縱橫爲用,尤爲心目瞭然耳。

頭上諸脈蓋聞手之三陰,從藏走手(手太陰肺,少陰心,厥陰心包),手之三陽,從手走頭。(手少陽三焦,陽明大腸,太陽小腸)。足之三陽,從頭走足(足太陽膀胱,陽明胃,少陽膽),足之三陰,從足走腹(足太陰脾,少陰腎、厥陰肝)。《靈樞》逐一而分言,茲乃合編而便讀。膀胱之脈交於巔,肝與督脈會於巔,絡腦須知膀督(惟欲便於誦讀,故用簡字訣,余仿此)。髮際循乎胃脈,胃至額顱(髮際下爲額顱),膽抵頭角。上額者督與膀胱(在內直上),出額者其惟肝脈(在外直出)。目系連於肝脈,心之支者,並系目之內角,名曰內,小支至而膀胱起,胃經還約於其旁(小腸之支者至目內,膀胱之脈起於目內,胃脈起於鼻之交中,旁約太陽之脈,下循鼻外。約,一作納)。目之外角名曰銳,膽接焦支(三焦之支者,至目銳,膽脈起於目銳)。小腸亦至目下爲(音拙),焦膽小腸而合至(三脈俱支者)。兩旁爲頰,大小肝焦而上下(夾面橫骨爲頰,大腸貫頰,小腸上頰,肝與三焦俱下頰,四脈亦俱支者)。小腸之支斜絡於顴,督脈至於鼻柱,胃脈起於交(即山根)。大腸之支挾鼻孔,而交中挾口(從下齒還出挾口,交人中,左之右,右之左,上挾鼻孔至迎香穴而終,交足陽明經),胃經之脈循鼻外,而挾口環唇。肝又環於唇內,胃又交於承漿(下唇陷中)。胃經之脈入上齒,大腸之支入下齒。頷前大迎,胃脈出而膽支下(下爲頷,頷前一寸三分動脈陷中爲大迎,乃胃經穴),頷下爲頤,胃脈循而任脈上(胃脈循頤後下廉)。耳之上角,焦支出而膀支至,客主人穴,膽出走而胃脈過(耳前上廉起骨曰客主人,乃膽經穴,膽脈之支者,出走耳前,至目銳後,胃脈上耳前,過客主人)。三焦之孫脈,出走客主人前(《靈樞》云:經脈爲里,支而橫者爲絡,絡之別者爲孫,此支之歧者,故曰孫脈,後仿此)。小腸與焦膽,三支併入耳中。膽脈焦支系於耳後,膽支胃脈循在頰車。(耳下曲骨爲頰車)。咽有小心,脾腎之脈。(小腸脈循咽,心脈之支者挾咽,脾脈挾咽,腎脈至咽)。喉爲胃支,腎脈之循(二脈循喉嚨)。肝循喉後而入咽顙(肝脈循喉嚨之後,上入咽顙,咽顙一名頏顙,在上後)。脾連舌本而散舌下。腎脈挾乎舌本,胃支下在人迎(結喉旁一寸五分動脈)。此爲諸陽之會,先須大略而陳。

在身諸脈原夫腦後爲項,膀胱督脈與焦支。兩旁爲頸,大小腸支同膽脈。肩骨之前廉,大腸出之。肩後之下爲膊,膀胱循也。焦膽小腸,交合於肩(會於大椎者爲肩)。腎經督脈,並貫於脊。脊骨兩旁第一行,相去各一寸五分,挾脊肉爲膂,膀脈循之而挾脊。脊骨兩旁第二行,相去各三寸,成片骨爲胛(音夾),小腸繞而膀支貫。至於肩前,陷下名曰缺盆,焦膽胃腸併入其中。是以膽脈循胸,三焦布膻(上焦兩乳中間爲膻中)。乳內廉乃胃經直下,腋之中分,膽經包絡(心包絡亦有直者、支者之分,恐辭句繁復,故此處支者僅雲包絡,下文正脈,乃用心包二字以別之)。腋下爲包絡之過,心直下而肺橫。出脅里爲膽脈之循,心包出而肝經布。脅骨之下爲季脅,須識膽經之過。臍下四寸爲中極,當知任脈之起(任脈起於中極之下)。然而任脈當臍,沖胃挾臍。脾脈入腹,胃支循腹,肝脈上抵乎小腹,膽胃出入於氣街(臍下毛際兩旁動脈爲氣街,一名氣沖,乃胃經穴),膽繞毛際(曲骨之外爲毛際),肝環陰器。此在身軀之脈,所當臚列而明。

臟腑中諸脈其在臟腑之脈,太陽與少陰爲表里(手太陽小腸,少陰心;足太陽膀胱,少陰腎),少陽與厥陰爲表里(手少陽三焦,厥陰心包;足少陽膽、厥陰肝),陽明與太陰爲表里(手陽明大腸,太陰肺,足陽明胃,太陰脾),凡此六經,脈皆互絡,手足同然,無煩詳贅(如肺脈絡大腸,大腸脈絡肺之類,十二經皆仿此)。更有肺之一髒,心直上而腎直入,胃之一腑,肝脈挾而肺小循(肝脈挾胃,肺脈還循胃口,小腸之脈抵胃),心有腎支之絡,肝有腎經之貫,脾支又注於心中,肺脈自起於中焦,心下有膈,惟膀胱爲無涉,十有一經,皆上下而貫之(心下隔膜,遮隔濁氣,不使上薰心肺,惟膀胱之脈挾脊抵腰中,入循膂,絡腎屬膀胱,故不貫膈)。此屬臟腑之間,並須熟諳者。

手經諸脈論乎肩肘之間,乃號爲(音柔,俗名大臂)。之內廉有三,肺循前而心循後,包絡恰循乎其問。之外廉有三,小循後而大循前,三焦乃循乎其外。下爲肘,三焦上貫內廉、尺澤,包絡入之(包絡之支者,入肘內陷中尺澤穴),肺則下於內前,心又下於內後(肺脈下肘中,心脈下肘內,惟肺脈行前,心脈行後,心包行其中間爲別),小腸出於內側(兩筋之間),大腸入於外廉。肘下爲臂,包仍在中(即上文支者),大循上而小循下,心脈仍循內後廉。上渭下廉之內,仍循肺脈,臂外兩骨之間,還出三焦。肺入寸口,而循魚際(關前動脈爲寸口,大指後肉隆起處爲魚,魚際其間穴名),心抵銳骨而入後廉。(心脈抵掌後銳骨之端,入掌內後廉)。包絡直入於掌中(從曲澤行掌後兩筋之間橫紋陷中,入掌中),三焦仍循乎表腕。大腸出於合谷,而上入兩筋之中,(合谷俗名虎口,大腸經穴)小腸循於外側,而出腕下之踝(循手外側上腕出踝中。踝音華上聲,腕外兌骨)。肺脈出於大指,包絡出於中指,次指爲肺支腸脈之交(肺脈之支者,直出次指,內廉出其端,大腸之脈起於次指之端)。四指爲包孫焦脈之接,三焦又上出小次之間,小指爲心脈小腸之接。

所謂手經,大略如斯。

足經諸脈至如尻上爲腰,膀胱脈抵(背脊下橫骨爲腰),腰下爲臀,膀支貫之。兩旁捷骨之下名髀樞,而膽橫膀過(一名髀厭,膽脈橫入髀厭中,膀胱之支者過髀樞),前面氣街之下號髀關,而胃經直下。股之內廉前廉脾而後廉腎,又肝脈內循於股陰。股外爲髀,後膀支而前胃脈(髀前膝上六寸起肉爲伏兔,胃脈抵之),又膽脈下循於髀陽(循髀外行太陽陽明之間)。是以挾膝筋中爲臏(即膝蓋骨),仍屬胃經之直下。而膝內脾經(內前廉),膝外膽脈,(外廉),膝後曲處爲,還是膀支之直入,而腎出肝上,俱在內廉(腎脈出內廉,肝脈上內廉)。脾腎上於內(、足肚也。

二脈上內廉),膀支貫於外(從中下貫內,出外踝之後)。膽下於外輔骨前,而直抵絕骨之端(髀骨爲輔骨,外踝上爲絕骨)。肝斜於脛內側,而胃循脛外之廉。內踝有脾前腎後之分,外踝有膽前膀後之別(跟上兩旁內外曰踝)。

大趾節後爲核骨,脾經脈過,足外側骨爲京骨,膀脈支循。腎入跟中,胃膽循跗。跗上廉乃肝經循處,足心中有腎脈斜趨(湧泉穴)。大趾甲後屬膽支,肝脈之交,大趾內側爲胃支,脾脈之接。中趾內外分胃直胃支之入,四趾之間,又膽經直入而終。膀支至於小趾之外,腎脈起於小趾之下。足經之脈,又如此也。

卷八

[編輯]

木鬱達之論

[編輯]

《內經》云:「木鬱達之」,古來注釋者,以「達」爲宣吐;又云:用柴胡、川芎條而達之。愚謂此不過隨文訓釋,而於「達之」之意,猶有未盡然也。夫木鬱者,即肝鬱也。《素問》云:「治病必求其本。」而鬱症之起;必有所因,當求所因而治之,則鬱自解,鬱者既解,而達自在其中矣。矧木鬱之症,患於婦人者居多,婦人情性偏執,而肝病變幻多端,總宜從其性,適其宜,而致中和,即爲達道。彼若吐、若升,止可以言實,未可以言虛也。今人柔脆者恆多,豈可概施升吐哉?其餘火、土、金、水四鬱,古人之注釋,雖於《經》義未必有悖,然亦止可以言實,止可以言外因,未可以言虛,未可以言內因也。蓋因鬱致疾,不特外感六淫,而於情志爲更多。調治之法,亦當求其所因而治之,則鬱自解,鬱者既解,則發、奪、泄、折俱在其中矣。因者病之本,本之爲言根也、源也,「君於務本,本立而道生,」可師也。

頤毒頤字辯

[編輯]

按時病之後,多有發頤毒之症,然古人又有雲遺毒者,愚謂當以此「遺」字爲正。蓋遺者,遺留也,謂余邪未盡,遺於經絡,以致榮氣不從,逆於肉理,乃生癰腫也。頤者,但以部位相近而言也。然今之患者,發於耳下爲多,兩頤甚少。按耳下者,少陽之部也,三陽以少陽爲樞,是余邪從樞而出也。兩頤者,少陰之部也,三陰以少陰爲樞,是亦余邪從樞而出也。病在三陽,發於耳下,病在三陰,發於兩頤,此一定之理也。張石頑云:過用發散,引邪泛濫,而頤毒多有延及膺脅肘臂如流注者,則去頤益遠,尚可謂之頤毒乎?

方藥等分解

[編輯]

嘗讀古方,每有藥味之下不注分兩,而於末一味下注「各等分」者,今人誤認爲一樣分兩,余竊不能無疑焉。夫一方之中,必有君臣佐使,相爲配合,況藥味有厚薄,藥質有輕重,若分兩相同,吾恐駕馭無權,難於合轍也。即如地黃飲子之熟地、菖蒲,分兩可同等乎?天真丹之杜仲、牽牛,分兩可同等乎?諸如此類,不一而足,豈可以各等分爲一樣分兩哉?或曰:子言是矣。然則古人之不爲註定而雲各等分者,何謂耶?愚曰:「各」者,各別也,古人云:用藥如用兵,藥有各品,猶之將佐偏裨,各司厥職也。「等」者,類也,分類得宜,如節製之師,不致越伍而嘩也。「分」者,大小不齊,各有名分也。惟以等字與上各字連讀,其爲各樣分兩,意自顯然;今以等字與下分字連讀,則有似乎一樣分兩耳。

千里之錯,失於毫釐,類如是耳。窺先哲之不以分兩明示後人者,蓋欲令人活潑潑地臨證權衡,毋膠柱而鼓瑟也。竊以爲古人之用心如此,不揣愚陋,敢以質諸高明。

保護元陽說

[編輯]

聖人作《易》,爻先一畫,是元陽爲萬物資始,神變化合太和,所以《彖詞》獨稱其大耳。讀仲景《傷寒》,首論太陽,以桂枝湯爲方祖,誠一法立而諸法已悉具,亦此經治而他經可不傳。無論《太陽篇》內輒用桂枝,即陽明表未解,尚宜桂枝,少陽柴胡症每合桂枝;至於誤下腹痛,桂枝加芍藥、桂枝加大黃等湯,乃屬太陰矣;若夫少、厥二陰,風熱痰壅,有半夏散及湯,發表溫中,有當歸四逆,液涸用復脈法,蛔動用烏梅丸,凡此不以桂枝命名者,而仍不離夫桂枝,可知仲景意不特陽經宜用,即陰經亦常兼顧及陽也。再參《金匱》,開卷論臟腑經絡,次章治痙,必先列括蔞桂枝,其餘各症,以桂枝法加減者,復不勝枚舉,此非始終體干行健,教人以保護元陽哉?近來風氣,畏溫熱而喜寒涼,每見元虛,濕溫、風溫等症,舌白渴不欲飲者,亦有用犀角、地黃、竹葉、石膏輩,病本在氣分,或反引入血分,或胃敗不納,呃逆泄瀉,輕病重,重病死,深爲扼腕。試觀大《易》,以陽剛喻君子,以陰柔喻小人,若使陰道長則陽道消,何以輔相裁成,躋斯人共登壽域。以方位論,五穀利在東南,以歲時論,百卉敷榮春夏,由此推之,天包乎地,氣先於血,元陽實生生之本,亟宜保護,醫當活潑潑地,雖不必偏熱,而斷不可偏寒也明矣。彼丹溪陽常有餘,陰常不足之說,故景岳非之。

洞見本源(江淑齋跋)

古人云:不知《易》者,不足以言醫,此淪以《易》理闡明醫理,而以護陽立說,並論及仲聖用桂枝諸方,皆從護陽起見,誠爲確論。蓋陽氣一分不盡則不死,人能保護元陽,則太和之氣充滿於身,熙熙,共躋春台矣。《易》以陽喻君子,吾於楊君亦云然(繆松心識)。

以儒理通醫理,故其指遠,以《易》理通《傷寒》、《金匱》之理,故其辭文(年姻家眷弟葉元符拜讀)。

講《易》講醫,《三墳》一理(受業門人程清泰百拜志)。

讀《傷寒論》附記

[編輯]

嘗謂長沙之論,謹嚴之中,皆活法也。天之氣化不一,有主氣,有客氣;人之髒性亦不一,有陰髒,有陽髒。春溫、夏熱、秋燥、冬寒,四時之定位也;厥陰風化爲初之氣,少陰熱化爲二之氣,少陽火化爲三之氣,太陰濕化爲四之氣,陽明燥化爲五之氣,太陽寒化爲終之氣,六節之常度也。故寒必傷於冬,而溫與熱必在於春與夏,此其大較也。然而以五運言之,則土運、金運之遷代無常,以六氣言之,則司天、在泉、左間、右間之加臨各別,益之以勝、復之理,太過、不及之數,於是乎春夏亦有傷寒,隆冬非無溫病,所謂非其時而有其氣,不可膠於節候之常。《素問》曰:至高之地,冬氣常在,至下之地,春氣常在。《靈樞》曰:以一日分爲四時,日出爲春,日中爲夏,日入爲秋,夜半爲冬。皆是以活法言之。說者於傷寒必主冬月,於桂枝、麻黃、三陰諸辛熱劑,必主冬月之傷寒,而不可用於春夏之時,拘泥時令,於變化之理,得毋有未備歟!《通天篇》曰,有太陰之人,少陰之人,太陽之人,少陽之人,陰陽和平之人,及夫五五二十五人之政,《本髒篇》又言二十五變。昔夏英公有異稟,臥即身冷如僵,常服仙茅、鍾乳、硫黃,莫知紀極,小吏竊食,即發疽死。而太陽之人,則飲啖生冷而不知節,恣情房室而不加疲,此其陰陽之反,何啻天淵,是故有從化之說。從者,大之氣也;化者,髒之性也。陰髒者多寒,陽髒者多熱,所謂陰從陽化,陽從陰化,熱從寒化,寒從熱化,亦皆以活法言之,而尤不可泥於溫涼寒燠之常也。夫以運氣主客之殊,加之以臟腑陰陽之別,其病遂千態萬狀,而莫可窮詰。仲聖述軒岐之蘊,廣湯液之用,約之以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而《金匱》不在其數,其立法之妙,爲治之活,於主客陰陽之變,莫不融貫,是在乎用之者之神而明之耳。後之論足經,論卒病,論三綱,論六氣,論傷寒即雜證之一,紛紛聚訟,返而求之仲聖之書,其活潑潑地者,固無乎不包也,故治病須用活法。

論白?

[編輯]

白一症,考古方書無專條論及,間有在疹門中發明一二,究未能盡其底蘊。今溫熱證中,每多發出如粞如粟,色白形尖者,謂之白。有初病即見者,有見而即愈者,有見而危殆者,有病經日久,疹已見,補瀉已施之後,仍然發此而愈者。泛稱時氣所致,殊不知致病之由既異,治遼之法不同,不可不與疹詳辨而審處之也。蓋傷寒傳經,熱病汗出不徹,邪熱轉屬陽明,多氣多血之經,或由經入府,受熱蒸灼,營傷血熱不散,而里實表虛,熱氣乘虛出於膚腠,故稀如蚊跡,稠如錦紋者爲斑;紫黑爲胃爛而不治也。時行風熱之氣,侵入肺虛血熱之體,失於清透,傷及手太陰血分,乘虛出於皮膚,如沙如粟而色紅瑣碎者爲麻。或歲當火運,復感時厲之毒,即咽痛而成丹痧及爛喉痧之類,爲最劇者也。

至於白一症,則溫熱暑邪病中,必兼濕爲多。蓋伏氣之發,本從內出,然必因外感,及人身素蘊之濕,與外觸之邪,互相蒸發,上甚爲熱。初病治法,設不用清透滲解,則肺爲熱傷,氣從中餒,不能振邪外解,熱漸陷於營分,轉投清營滋化,熱勢稍緩,而肺氣亦得藉以自復,所留之濕,仍從上焦氣分尋隙而出,於是發爲白。以肺主氣,故多發於頤、項、肩、背、胸臆之間;白爲肺之色,光潤爲濕之餘氣,至此而邪始盡泄也。甚有幾經補瀉之後,病仍不解,忽然發此而愈者,以其人之氣液內復,邪自外透,故不治亦愈也。若其根本已虛,無氣蒸達,多有延爲衰脫者。故此症以元氣未漓,色潤晶瑩,有神者爲吉;枯白乏澤,空殼稀散者,爲氣竭而HT。總以形色之枯潤,卜其氣液之竭與否也。大抵此症,在春末、夏初,暑濕之令爲甚,秋冬則間有之,要不出乎手經受病,仍從手經發泄,不比足經之邪,可從下解也。夫肺爲主氣之藏,氣旺則邪從外解,上泄而病癒,氣衰則邪正並竭,雖發必朽白無神而難治。觀《內經》暑與濕同推,仲聖痙濕合論,益知暑熱溫邪症中,多夾濕邪,更無疑矣。一隙微明,以俟高賢正之。

爛喉痧論

[編輯]

爛喉痧一症,古書不載,起於近時,而並易傳染。治之者,每謂太陰陽明二經風熱之毒。而至爛之由,亦不可不詳察也,譬之於物,以盛火逼之,只見乾燥,而不知濕熱鬱蒸,所以致爛耳。此症凡風熱者,治宜清透;濕熱者,治宜清滲;痰火凝結者,治宜消降。蓋邪達則痧透,痧透則爛自止矣;若過用寒涼,勢必內陷,其害可勝言哉!夫症有可治,有不可治。口中作臭者,謂之回陽。其色或淡黃,或深黃者,此系痰火所致,皆可治之症。他如爛至小舌者,鼻塞者,合眼者,並有元氣日虛,毒氣深伏,色白如粉皮樣者,皆不可治之症也。總之、因天地不正之氣,感而受之,故體有虛實之不同,即症有重輕之各異耳。其餘喉症、痧症,古人言之詳矣,概不復贅。

爛喉丹痧治宜論

[編輯]

夫丹痧一症,方書未有詳言,余究心是症之所來,不外乎風寒溫熱時厲之氣而已。故解表清熱,各有所宜,治之得當,愈不移時,治失其宜,禍生反掌,無非宜散、宜清之兩途也。其症初起,凜凜惡寒,身熱不甚,並有壯熱而仍兼憎寒者,斯時雖咽痛煩渴,先須解表透達爲宜;即或宜兼清散,總以散字爲重,所謂「火鬱發之」也。苟漫用寒涼,則外益閉而內火益焰,咽痛愈劇,潰腐日甚矣。不明是理者,反雲如此涼藥,尚且火勢勃然,不察未散之誤,猶謂寒之未盡,於是愈涼愈遏,以致內陷而斃者有之。或有雲是症專宜表散者,余謂所見亦偏。前所云寒熱之時,散爲先務,俾汗暢而丹痧透發;已無惡寒等症,至此則外閉之風寒已解,內蘊之邪火方張,寒涼泄熱,是所宜投,熱一盡而病自愈矣。若仍執辛散之方,則火得風而愈熾,腫勢反增,腐亦滋蔓,必至滴水下咽,痛如刀割。間有議用清涼者,乃以鬱遏誹之,炎熱燎原,殺人最暴,此偏於散而謗匪清者之爲害也。彼言散之宜,此言散之禍,彼言寒之禍,此言寒之宜,要惟於先後次第之間,隨機權變,斯各中其耳。再此症愈後,每有四肢酸痛,難以屈伸之狀,蓋由火爍陰傷,絡失所養,宜進滋陰,非同痹症,此又管窺之所及,敢以質之高明。

痧疹今昔不同,治法亦異說

[編輯]

夫痧之與痘,同一胎毒也,而有府藏之分焉。其發也,亦有出遲出速之異,以伏藏之地有遠近也。第痧之一證,古人治法,惟以升麻葛根湯爲祖劑,芫荽酒之外治而已。其有風寒外束,內毒難出而喘急者,麻杏石甘湯主之。若夫輕淺之證,竟有不必延醫,自用櫻桃核、粗草紙、棉紗綫煎湯飲之而愈者。即其發也,不過周時而透,透之後亦僅二三日而自愈矣。今之痧也則不然,有二三日而方透者;有四五日而終未透者;或身肢雖達,而頭面不透,咳聲不揚,喘逆氣粗,悶伏危殆者;又有一現即回,旋增喘促、狂躁、悶亂,謂之隱早者;更有痧雖外達,而紅紫滯,或目封,或赤,譫語、神昏、便秘、腹痛,或便泄無度,種種熱盛毒深之象。以向來痧疹門方治之無濟,仿治痘之法,先以紫雪芳透於前,繼以犀、羚、芩、連、丹、地、石膏、人中黃大劑清涼解毒,始得轉重爲輕,易危爲安。或有病深藥淺,而至於危變者,幾同痘瘡,有順、險、逆之別。嗟嗟!同一痧也,何今昔不侔若此耶?揆其所以然,大率邇年來種痘盛行,胎毒未得盡泄,藉此痧症以泄其毒者有之;抑或近來時厲之氣甚於昔日,以致症之險重者有之。要在臨此證者,無執前人之治,因時製宜,因證立方,圓機活潑,勿以痘重痧輕而忽之,庶無愧爲司命矣。

辨《活人書》婦人傷寒之說

[編輯]

嘗讀朱肱《活人書》云:婦人傷寒,治法與男子不同,舉男子調氣,女於調血以爲大略,似補前人之未及,然愚謂此說未可一概論也。夫長沙張氏,醫中之聖也,其著《傷寒論》,原爲卒病而設,故又謂之《卒病論》。卒病者,宜舍本而治標,故一百一十三方,皆男婦共享,即熱入血室,亦用小柴胡湯,婦人之陰陽易,亦用燒KT散。自有《活人書》創立婦人治法異於男子之說,後人宗之者多矣,不思仲聖之方,早合氣血爲一致,今試以藥考之,其立法用意,自躍如也。即如桂枝、芍藥,固營而閉衛,非血藥乎?麻黃、防風,雖謂之發汗,本治乳子余疾,非血藥乎?白虎、小柴胡中,知母則治腎,柴胡則調經,皆氣中之血藥也,當歸、地黃,固不必言,即白朮、人參,人皆以爲氣劑,而《本草》言能「利腰臍間血」,可知亦爲血藥也。大抵用之在陽,便爲氣藥,用之在陰,便爲血藥。總之,傷寒一證,皆爲營衛受病耳,何必分男先調氣女先調血耶?雲岐張氏,好古王氏,皆以朱氏之說爲治雜病之常法,誠所謂自具慧眼,而不爲前人所惑者也。

本仲聖以論傷寒治法,由正路也,中幅詮疏氣血陰陽尤妙,獨開生面,斯可謂用古而不泥古者乎。今而後讀《活人書》者,當知所擇矣(西疇顧業師評)。

攝生雜話

[編輯]

命門真火,藏於兩腎之中,性門真水,藏於一心之內。人但言命門真火,而不參究性門真水何也?因真陽之火,能生真陰之水故也。殊不知性命相生,水火不可以一息不交。天一所生之水,爲我生身之始,水中能生真火,人皆未究。況保真陰之水,則真陽之火常存而不散;若真陰一衰,則真陽無附,飛揚上越,變爲邪火,能返涸真陰之水,豈不危哉!

火性本燥烈發揚,而腎中相火偏職閉藏,水性本柔弱蟄藏,而心精三合,獨主清利。則知性以位變,水火本無二氣。

噓氣即有水,陽化陰也,蒸水即有氣,陰化陽也;燈因膏而不滅,陽根據陰也,水因火而不冰,陰根據陽也。相需如此,可以知其情性矣。

補心氣,益心精而不見效者,則知命門火衰、腎水不足,何也?命門之火,即心火之根,腎水之精,即心精之源。

心無水則孤火上逆,腎無火則寒水下凝。水弱火炎,則肺金受克,陽焰飛揚於上焦,而生咳喘、咯血等病,下虛則上盛也。火弱水剛,則肝木失養,濁陰凝結於下焦,而生癃閉、壅腫、精寒等病,上虛則下實也。水火兩平,陰陽斯無偏勝。

脾之權在腎,胃之權在心,自下而上水滋土,自上而下火生土也。脾土屬陰,生於相火而健行不息,胃土屬陽,傳導於大腸而容受無窮,總在主納之腎,於是土以火生也。脾虛則胃滯而不食,脾實則胃運而能食,總在主出之肺,於是氣機流動也。故凡治脾胃,當以調肺氣,交心腎爲先。

人身之痰,最能爲害。勢涌如潮,勢衰如汐。風、寒、濕、燥,隨氣而生,體實、體虛,隨人而致。濁則厚,清則稀。五藏六腑無盛痰之所,上下升降無時而定,又與正氣不兩立,殆猶天地間陰雲瘴霧耳。

周身氣血,無不貫通。故古人用針通其外,由外及內,以和氣血;用藥通其里,由內及外,以和氣血,其理一而已矣。至於通則不痛,痛則不通,蓋指本來原通,而今塞者言,或在內,或在外,一通則不痛,宜十二經絡藏府,各隨其處而通之,若通別處,則痛處未知,而他處反爲掣動矣。

補、戒急授而驟壅,伐、戒亟奪而峻利,用之不當,皆能致害。故攻熱失宜,熱未去而寒復作,寒熱各踞於其所,反致溫涼並禁,良醫莫措矣;攻寒亦然。

人但知冬不藏精者致病,而不知夏不藏精者更甚焉。嘗見怯弱之人,而當酷暑,每雲氣欲悶絕,可知中而死者,直因氣之悶絕也。夫人值搖精,恆多氣促,與當暑之氣悶不甚相遠。《經》曰:「熱傷氣」,又曰:「壯火食氣。」余故曰夏令之炎威,甚於冬令之寒,苟不藏精,壯者至秋而發爲伏暑,怯者即中而死。

卷九

[編輯]

四大家辯

[編輯]

李士材《讀四大家論》一篇,本自王節齋大意,謂三子補仲景之未備,而與仲景並峙也。然仲景醫中神聖,德備四時,三子則伯夷、伊芳尹、柳下惠而已。試觀《玉函金匱方》中,黃芩、白虎,已開河間之先也;建中、理中,已開東垣之先也;復脈、黃連阿膠,已開丹溪之先也。然則謂三於得仲景之一德,而引伸條暢之,則可謂三子補仲景之未備則未確也。

論《醫宗必讀》

[編輯]

明季李士材先生,我城人也,所著《醫宗必讀》一書,固已膾炙人口矣,然余竊有議焉。夫必讀者,軒岐之書也,越人、仲景之書也,下此而《脈經》、《千金》、《外台》,以及近代諸名家書,雖不能盡讀,或取其十之六七,或取其十之三四,不可不讀矣。苟守張長沙博聞強識之訓,以探本窮源,則是書又爲淺醫畫限之書矣,改其名曰不必讀,其庶幾乎?

論讀景岳書不可專得其溫補之益

[編輯]

竊觀富貴之家,投寒涼則忌,進溫補則合,醫之喜用溫補者,遂有景岳派之名。殊不思《景岳》亦溫涼補瀉並收之書也,觀其論症,先述古而補以已見,分劑,先古方而補以新方,作者以《全書》名之,讀者以《全書》貫之,舍其短而錄其長,則上而溯諸河間、易水、金華諸家,無不合也,更上而溯諸南陽醫聖,亦無不合也,而得景岳之益者,豈特在左歸、右歸而已哉。

考正古方權量說

[編輯]

古方自《靈》、《素》至《十金》、《外台》,所集漢、晉、宋、齊諸名方,凡雲一兩者,以今之七分六厘准之。凡雲一升者,以今之六勺七抄准之。謹考定如左。

凡古方權量,皆趙於律,黃帝律尺九寸,夏尺則加一寸而爲十寸,今木工之曲尺是也。

唐孫真人《千金方》論述針穴分寸云:「其尺用夏家古尺,司馬法六尺爲步,今江、淮、吳、越所用八寸小尺是也。」

據此知即今曲尺無疑,知此尺即黃帝律尺寸者,以藥升之龠積與尺度考得之,詳見《律學淨聞》。

以曲尺之寸度作方徑一寸六分,上下相等,深七分八厘強,共積二千分,即古藥升之容積。

《千金》論「藥升方作上徑一寸,下徑六分,深八分。」當作上下徑一寸六分,深八分弱。按《管子》云:「釜不得爲侈」,且計其容積,僅五百廿二分,不應如此之小,故知傳寫之誤也。升口自乘得二百五十六分,以深七分八厘強乘之,得二千分爲容積,雲深八分者,舉成數言之也。

藥升一升,容黃鐘兩龠之實。以黍二百四十粒爲一兩,但黍之重,今無可考。根據《千金》論蜜一斤,得藥升七合,及《靈台儀象志》,水與蜜同積異重之比例,若二十與廿九,而次第以准測之,古一兩,今七分六厘也。

古律龠容一千二百八十黍,《千金》論「一撮者,四刀圭也(六十四黍爲圭,半之爲一刀圭)。十撮爲一勺,(勺即龠也),兩勺爲一合」(「合」爲「升」字之誤,一升共二千五百六十黍也)。李時珍沿兩勺爲一合之誤,更增十合爲一升,則誤以傳誤矣,幸《千金》及《外台》原文,俱無此五字可證。

黍一稃二米,用以量龠,取基圓滑而齊(見《考工記》輪人條下註疏中)。自劉歆變亂古法,置用,前明鄭世於特覓黍,權以今平,每龠一千二百粒,重三錢,未足爲訓也(鄭世子《樂書》穿鑿附會,其雲黍權黍量盡屬臆斷,張介賓采入《類經圖翼》,殊誤後人也)。

知二百四十黍爲一兩者,《千金》云:「十黍爲一銖(《圖翼》謂十黍當作百黍者,非也)。六銖爲一分,四分爲一兩,十六兩爲一斤,此則神農之秤也。」

考正古權之法,先作藥升滿曲尺二千分,中容井水,秤重一兩二錢,而推得其同積異重之比例,假如水與蜜各貯一盞中,容積相等,而水輕蜜重,水若二十兩,則蜜必二十九兩,以此推算,一藥升之水重一兩二錢者,則一藥升之蜜必一兩七錢四分明矣。

以三率明之:

水二十,蜜二十九,水一兩二錢,相乘得數三十四兩八錢,以第一率之二十爲法除之,得第四次一兩七錢四分。蜜一兩七錢四分。

既得蜜一藥升之重,以三率重測之,如法乘除,得蜜七合之重。

藥升一升,蜜今重一兩七錢四分,藥升七合,蜜今重一兩二錢一分八厘。

夫此七合之蜜,今重一兩二錢一分八厘者,即古蜜十六兩之數也,根據上法重測之,得古一兩,今若干之數。

古十六兩,今重一兩二錢一分八厘;古一兩,今重七分六厘強。

以古方參之:

麻黃湯,麻黃三兩(准今二錢三分),分三服,中病即止(每服止七分六厘)。

小柴胡湯,柴胡八兩(准今六錢),分三服。(每服止二錢)。

承氣湯,大黃四兩(准今三錢),分再服,中病即止(每服止一錢半)。

白虎湯,石膏一斤(准今一兩二錢)。分三服(每服止四錢)。

藥升之容積二千分,以今倉斛之積寸推之,古一升,今六勺七抄也。

立方算法,滿千分爲一寸,曾以倉斛計之,合曲尺之寸度,積一千四百九十七寸爲今五斗,則知曲尺二寸,爲六勺七抄。

以古方參之:

半夏秫米湯,半夏五合(准今三勺三抄半),秫米一升(准今六勺七抄),甘瀾水五升(准今三合三勺),煎取升半(准今一合),分三次,每服飲一小杯(杯如杯飲,約可手掬,今比此尤小,故曰小杯)。

四逆散,每服方寸匕(准今一錢),其泄利下重者,加薤白一升煎服(末藥少而一升之薤,其少亦可知)。

方寸匕者,作匕正方一寸,根據曲尺之寸度爲之。錢匕者,以五銖錢爲之,開元錢亦同。皆抄散取不落爲度。

古人用散藥,以刀圭抄取之,匕亦刀圭之意也。准前論一刀圭爲三十二黍,方寸匕者,十刀圭也。立方一寸積千分三除之,得三百三十三分爲方一寸匕之實,容三百二十黍,准今一錢(藥性輕重不等,今但就黍計之,以得其大概)。

《千金》論「錢匕者,以大錢上全抄之;若雲半錢匕者,則是一「錢抄取半邊耳,井用五銖錢也。錢五匕者,今五銖錢邊五字者以抄之,亦令不落爲度。」按五銖錢與開元錢徑相同,准曲尺九分,其冪六十三分,以九分乘之,得五百六十七分,三除之,得一百八十九分爲一錢匕之實。乃以三百三十三分爲首率,重一錢爲次率,一百八十九分爲三率,得重五分六厘爲四率,是一錢匕之重也。半錢匕者,准今二分八厘;錢五匕者,准今一分四厘也。

以古方參之:

五苓散、四逆散等方,每服方寸匕(准今一錢)。

桃花湯,赤石脂末半斤,每服方寸匕,日三服(每方寸匕准今之二錢,石藥性重也)。

燒散,每服方寸匕,日三服(灰性必輕)。

大陷胸湯,甘遂一錢匕,分二服(每服是半錢匕,准今二分八厘)。

十棗湯,強人服一錢匕(准今五分六厘)。

文蛤散,一錢匕(藥性較輕)。

一撮者,以三指爲度。

《千金》論「一撮者,四刀圭也。」得一百二十八黍,准今四分。

以古方參之:

澤術糜銜散,藥共二十五分(准今四錢七分五厘),以三指撮爲後飯(每服四分,日三服,三日後病瘳,而藥將盡矣)。

風引湯,藥共五十五兩(准今四兩一錢八分),取三指撮井水煮服(石藥性重,每服八分,以五十餘日爲度)。

凡丸藥如梧子大者,准藥末一分。如彈丸及雞子黃者,准藥末一錢。

《千金》論「刀圭者,十分方寸匕之一,准如梧桐子大也。」一方寸匕散以蜜和,得如梧桐子十丸爲定。如彈丸及雞子黃者,以十梧桐子准之。准前論刀圭容三十二黍,應重一分,方寸匕加十倍,應重一錢。

以古方參之:

己椒藶黃丸,藥共四兩(准今三錢,蜜丸如梧子大),飲服一丸,日三服(每日三丸,每丸一分,蜜在外,十日而瘳可知也)。

薯蕷丸,藥共百七十八分(准今三兩三錢八分),大棗百枚爲膏,和蜜丸如彈子大,空腹酒服一丸,一百丸爲劑(每丸藥末當重三分四厘,因有大棗一枚及蜜,故得如彈子大也。彈子大者,或較小於雞子黃,然亦不甚相遠耳)。

理中丸,藥共十二兩(准今九錢一分),蜜和丸如雞子黃大,以沸湯數合和一丸,研碎溫服之,日三四服,夜二服,腹中未熱,益至三四丸(每丸藥末一錢,當得九丸)。然不及湯,湯法以四物根據兩數切,用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作湯者,即用此九錢一分之藥煎之也。寇宗疑丸藥少,湯藥多,妄謂古方如雞子黃者,應是大丸,李時珍宗之,遂於古法如彈丸及雞子黃准十梧子者,奮筆增爲四十梧子,謬也)。

備急丸,每服大豆許三四丸,未差,更與三丸(按《千金》「十六黍爲一大豆」,合七丸計之,不過百十二黍之重,准今三分半)。

凡藥有雲大升、大兩者,以神農秤三兩爲一兩,藥升三升爲一升。

《千金》論「隋人以三兩爲一兩。」權三倍,故量亦三倍。

以古方參之:

《外台》載《廣濟方》蒜煎,主冷氣,用牛乳五升(准今三合四勺),納剝淨蒜肉二升,煎候蒜消盡,下牛膝一大斤末(准今三兩六錢),煎成,酒和兩匙服之(乳經煎蒜後,約存二合,配三兩六錢煎而調和之,其末必不可復多矣)。

《外台》載《錄驗方》杏仁煎,遼咳氣。杏人一升,搗,以水和研,取三大升汁(准藥升九升),煎取一大升,酒服一匙,日三(以水九升,研杏仁一升,其水亦不可復多矣)。

凡煮湯,大略古藥二十兩,今一兩五錢,用水一斗,今七合,煮取四升,今二合八勺,勺二,三次服之。

上藥皆咀如豆大,必水乘氣熱,方始透入藥中,既而藥乘水沸,乃始溢出汁間;然且火欲其微,沸欲其小,絞以兩人,助以尺木,澄去濁而後服之。全欲得其氣之清,而不欲多水以耗其氣,讀《千金》論自明。

至於《千金》論諸藥權量互求之法,往往不合,則古今藥性不同故也。即如蜀椒、吳茱萸、地膚子、蛇床子,古取陰干,今皆曬爆,爆則藥性爲之輕,輕則各有差等,而權與量不相合矣。又如附子以一枚准半兩,古取其土中自養,形神足者。棗有大小,以三枚准一兩。古以八月采爆干,尚皮不尚肉(《別錄》云:棗皮利,肉補虛,惟十棗湯取肥者十枚用之),今並不如法,宜與古不符也。惟巴豆治淨,以一分得十六枚,頗合(《千金》云:巴豆先去心皮畢秤之,曾如法修治,其薄衣務盡去之,約十六枚,重分九厘)。苟能於古方中緒論求之,蛛絲馬跡,非不可尋也。

以古方參之:

《千金方》治歷節諸風,百節酸疼不可忍,用松脂三十斤(准今三十六兩),煉五十遍,少亦須二十遍,服方寸匕,日三,百日差(方寸匕容三百二十黍,准今一錢,此最足據者。每日服三錢,百日須三十兩也。以松脂煉去六兩,適合百日之用,則古一斤爲一兩二錢,更無疑矣)。

《千金》治結氣,冷症積在脅下,及腳氣上入小腹,腹中脹滿。大蒜去心,三升,搗令極熱,以水三升,和調絞汁,更搗,以水三升和,絞去滓,更以水三升和之,共成九升,滓可桃顆大,棄卻(三升蒜肉研汁後,滓僅如挑顆大,升小可知)。以微火煎取三升,下牛乳三升,合煎至三升。旦起空腹一頓溫服,令盡(三升蒜汁,可以一頓服,升小可知)。至申時食。三日服一劑,三十日服十劑止(蒜汁最辛劣,全不慮及,而頻作服之,升小可知)。

宋·林億以古三兩爲今一兩,古三升爲今一升,龐安常亦云然。此誤以漢之權量爲憑耳,於古方不相涉也。

古方以二龠爲一升,以二百四十黍爲一兩,此與劉歆所定二十龠爲升,二千四百黍爲兩者,大相懸絕,後儒誤信《班志》,遂以新莽刀布之重及銅斛之式斷爲古律權量,於是以古准今,遂有三兩爲一兩,三升爲一升之說,而強合於醫方之權量耳(秦漢之量,每一斗爲今之二升,見閻百詩《四書釋地》及沈彤《周官祿田考》,附識於此)。

前明張介賓惑於鄭世子之《樂書》,定爲古方一兩,今之六錢,古方一升,今之三合三勺者,尤爲大謬。

李時珍云:古之一兩,今之一錢,古之一升,今之二合半,亦非也。

以古方參之:

《肘後方》治消渴,以黃連三斤(准今三兩六錢),納豬肚中蒸服(根據景岳說,是廿八兩八錢矣,豬肚中能容之否?)。

又《肘後方》治中風腹痛,用鹽半斤(准今六錢),熬水干,著口中,飲熱湯二斤,得吐愈(根據張則四兩八錢,能著口中耶?並能飲如許熱湯耶?)。

又《肘後方》治風毒腳氣,用硫黃末一兩,牛乳調服,取汗,北方人用此多效(根據張則六錢,可作一頓服耶?)。

又《肘後方》治勞復,用乾薑四兩,爲末(准今三錢),湯調頓服(根據張則爲二兩四錢之乾薑,可一頓服耶?)。

《外台》載《備急方》治五屍,以雄黃、大蒜各一兩,搗和如彈丸(准今一錢三分,故適如彈子大),納熱酒中服之(根據張則一兩二錢,能與彈丸相似耶?)。

《千金方》治吞金銀,用白糖二斤(唐以前方用糖,皆指飴糖,非蔗糖也),一頓(准今二兩四錢),漸漸食之,多食亦佳(根據張則十九兩二錢,能作一頓服耶?)。

以上辨古秤。

《金匱》方,解菌毒,人糞飲一升(此豈今之三合三勺耶?)。

《外台》載《集驗方》,遼水腫,用黃牛尿,一飲三升(准今二合),若不覺,更加服之(若謂是今之一升人糞牛尿,誰堪多服者?)。

《肘後方》治齒痛,醋炙枸杞白皮一升,取半升含漱即瘥(若如今之一合六七勺,如何含而漱之)。

又《肘後方》治霍亂,大渴不止,多飲則殺人,黃粱米五升,水一斗,煮清三升,稍稍飲之(若如今之一升,獨不慮其多飲而殺人耶?)。

《外台》載《崔知悌方》治血痢,鍛石三升,熬黃,水一斗投之,澄清,一服一升,日三服(每服准今三合三勺,日三服,豈鍛石湯可多服耶?)。

《千金》術膏酒,治腳弱風虛,用濕荊二十五束,束別三尺圍,各長二尺五寸,徑頭二寸,燒瀝三斗(准今二升)。

青竹三十束,束別三尺圍,各長二尺五寸,徑一寸,燒瀝三斗(試如式取荊與竹燒之,能取今一斗之瀝否?)。

《千金》耆婆萬病丸條下云:服藥取微下三升惡水爲良(若三升爲今一升,尚雲微下耶?)。

《千金》第七卷雜方云:治崩中下血一斛,服之即斷(若血下至三斗三升,尚堪救藥耶?)。

《千金》紫菀湯云:小兒六十日至百日,一服二合半,百日至二百日,一服三合(若如今之八勺有奇,百日以內之小兒能頓服耶?)。

(以上辨古升)

夫以藥秤藥升,農、軒創造之法物,晉、宋以來失古意,故梁·陶貞白先生著《名醫別錄》,論用藥分劑法則,一遵神農之秤,而不用子谷黍之製。孫真人祖述其意,定《千金方》,首言「今根據四分爲一兩稱爲定」,亦不根據隋人以三兩爲一兩之法,其述古藥升製度下即曰:「今人分藥,不復用此」,蓋有存羊愛禮之思焉。繼此有王刺史者,講《外台秘要》,每萬必紀其所出,凡六朝諸名家所定分兩升合,皆兢兢法守,間有大升大兩,必分別註明。今良方具在,顧以權量難求,棄若弁髦,強作解事者,從而武斷之,而醫宗之微旨,勢不至盡墜於地不止。

武斷之最者,莫如景岳,以其所宗者,悉本之偽造夏律周之鄭世子也。

微旨者何?聖人治病之樞機也。升降浮沉之氣,順者生,逆者死,但得撥之使轉,即行所無事矣。故藥也者,求其中,不貴多也;求其循序,不貴速也。藥必有毒,非毒無以馭病,非節製無以馭毒。故升秤之以小爲度者,誠慎之也。

陶隱居曰:一物一毒,服一丸如細麻大;二物一毒,服二丸如大麻;三物一毒,服三丸如胡豆;四物一毒,服四丸如小豆;五物一毒,服五丸如大豆;六物一毒,服六丸如梧子,從此至十,皆以梧子爲度。按《千金》論如梧子者(准上論重一分),以二大豆准之;如大豆者(重五厘),以二小豆准子;如小豆者(重二厘半),以三大麻准之;如胡豆者(重一厘七毫),以二大麻准之;如大麻者(重八毫半),准三細麻(每一細麻重二毫八絲)。

今人疑古方立法太峻,而不詳其用意之謹密,反謂古人稟厚,能勝重劑,則所見益顛倒矣。得吾說而通之,庶兒能師古之意,用古之法乎。

《千金》論云:「古者,藥在土中,自養經久,氣味真實。今時藥力輕虛,人多巧詐。學人須加意,重復用藥,藥乃有力。」此亦不可不知也。然觀東垣方,藥味多而分量輕,又宋時一切作煮散者,每服皆以五錢爲例,可知仍不貴多也。

古人疑漢方湯液,大劑三十餘兩,小劑十餘兩,用水六七升,煎取二三升,並分三服,若以古龠量水七升,煎今之三十兩,未淹得過?又疑散末藥只服方寸刀圭匕,圓子如梧子大,極至三十粒,湯液豈得如此懸絕?又疑風引湯一料計五十五兩,每用三指撮,水三升,煮三沸,去渣,溫服一升,觀其煮製,每隻三指撮末,應料劑如此之多?今一旦考而正之,三疑盡釋矣。

古方惟百合湯用百合七隻,配水三升,似與前說不相合,頃友人言;吾蘇陽山澄照寺前一片地上,天然自產百合,僅如錢大,煮之清香絕勝,遼病極效。可知百合入藥者,以小爲貴耳。

《生氣通天論》病因章句辯

[編輯]

丹溪《格致余論》曰:《生氣通天論》病因四章,第一章「因於寒」之下「欲如運樞」三句,與上文意不相屬,皆衍文也,當以第二章「因於暑」之下,「體若燔炭,汗出而散」二句,移於因寒之下云云。尤在涇先生深通《經》義者也,獨於此論未甚研求,乃於《讀書記》云:因於寒、因於暑二節,丹溪復位章句爲是。烈謂「因於寒」之下「欲如運樞」句,不必謂之衍文,惟「起居如驚,神氣乃浮」二句,與下文「體若燔炭,汗出而散」二句彼此舛錯,僅以此四句互爲移掇,讀作「因於寒,欲如運樞,體若燔炭,汗出而散。因子暑汗,煩則喘喝,靜則多言,起居如驚,神氣乃浮。」意即貫串。蓋謂因子寒者,如樞運動,寒氣自散,如《內經》洗熨、按摩等法是也。若寒鬱爲熱,有似燔炭,必須汗出而散,如仲景麻黃湯之類是也。因於暑者,乃君火爲病,故自汗、喘喝而多言,以及起居卒暴,神氣浮越也。丹溪、在涇皆相承而誤。

申明三年中氣候相乖化疫之說

[編輯]

本集第二卷,薛一瓢先生《日講雜記》中有此一則,而語焉未詳,書出之後,諸同學迭有來問此說者,爰爲之詳說於左。

此本諸《素問遺篇·刺法論》,雖經張景岳類釋於剛柔失守之條(甲、丙、戊、庚、壬,五年爲陽,於氣剛;乙、丁、辛、已、癸,五年爲陰,於氣柔。應交而不布政者,謂之失守),而尚未甚晰,竊參鄙臆,詳以明之。假如甲子年,上半歲多風少暖,爲上年司天之厥陰不退位,本年司天之少陰不遷正;若下半歲多涼,爲在泉之陽明得位,甲子之在泉,陽明已卯也(在泉之干,即以司天之干相合者推之,如甲與巳合,乙與庚合也。在泉之支,以司天之支各就四正、四偏、四維中陰陽相配者推之,如子與卯爲四正中之一陰一陽,寅與巳爲四偏中之一陰一陽,辰與未爲四維中之一陰一陽也,余仿此)。以上年之司天,臨本年之在泉,則上癸下巳,爲不和。甲失其位,謂之木勝土虛(甲己化土),木勝必金復(指下年乙庚化金之歲言),金既復,木必稍退,而子年司天之少陰至矣。木反助火克金,其復必微。而甲己之土皆失守,土鬱之久,後化爲疫,早則丙寅,晚則丁卯,土疫至也(丙辛化水之年,久鬱之士方得勝之而爲病,再次年丁壬化木,木又克土,亢則害而爲病也。土疫即濕疫,今所謂濕溫之類是也)。疫之微甚,詳其年之司天在泉或盛或衰爲定。又若上半歲氣暖,爲少陰司天布政,而下半歲多溫少涼,爲上年在泉之少陽不退位,本年在泉之陽明不遷正,夫己卯之柔,不至於下(本年在泉屬陽明,己卯解見上),則甲子之剛,孤立於上,亦爲土虛,後化爲癘(凡司天失守化爲疫,在泉失守化爲癘。疫、瘟疫也,癘、殺癘也)。土疫將至,恐傷腎臟,當先補腎俞,次泄土氣以去其鬱,戒夜行遠行(經本論刺法,故以俞言,用藥者,亦仿其意可也)。其餘詳載《類經》,不必復贅,餘年皆仿此。

疫癘每發於陽年,除天刑六年,其餘二十四年是也(庚子、庚午君火刑金運,庚寅、庚申相火刑金運,戊辰、戊戌寒水刑火運,此六年本非有餘,故不發疫,余皆陽剛太過,故作疫也)。然此指陽運自勝而無邪傷者也,若剛柔迭失其位,四時不節,謂之失之迭位,即生大疫(應司天而不司天,應在泉而不在泉,雖屬陽年,亦爲不及,不必鬱至三年始發疫癘也)。

卷十

[編輯]

虛勞論

[編輯]

虛勞之病,皆由內傷,而無外邪也。如酒傷肺,則濕熱熏蒸,肺陰消爍。色傷腎,則精室空虛,相火無製。思虛傷心,則血耗而火易上炎。勞倦傷脾,則熱生而內伐真陰。惟忿怒傷肝有二:鬱怒則肝火內熾而灼血;大怒則肝火上升而吐血。此五者,皆能勞其精血。《道經》云:「涕、唾、津、精、汗、血、液,七般靈物總屬陰。」陰虛內熱而成虛勞之症,大約酒色爲多,然有童子未室而患此症者,或有先天不足,或稟母氣陰虛,其師尼、寡婦、室女愆期,氣血鬱結,以致寒熱如瘧,朝涼暮熱,飲食不思,經期不准,或致閉絕而成此病者,多由鬱火內蒸所致也(以上論致病之由,以下論真陰易虧)。

方書言此症者,皆以氣虛、血虛、陰虛、陽虛、混同論治。不知氣虛者,面白無神,言語輕微,四肢無力,脈來微弱;陽虛者,體冷畏寒,手足逆冷,溺清便溏,脈沉小遲。此二者,能服參、溫補,乃爲受補可治,斯氣虛陽虛之症也。雖血脫者亦有補氣之法,乃指卒暴失血,素非血虛之人,如新產之類耳。其餘患此症者,《經》云:一水不能勝五火。五火者,五志之火也;一水者,腎中真陰之水也。水即精也,即如「女子二七而天癸至」,「男子二八而天癸至」,非陰衰於前而陰成之難乎?又言人「年四十,而陰氣自半」,非陰衰於後而陰凋之易乎?所謂陰者,即我之精,而造我之形者也。人生全盛之數,前後止二十餘年,故丹溪引日月之盈虧,以爲陽常有餘,陰常不足。而王節齋則以爲,陰虛成病者,十有八九,陽虛成病者,百無一二,蓋以節欲者少,縱欲者多耳(以下敘五藏虛證)。

其爲病也,在腎,則爲腰、脊、腿酸,或攸隱而痛,爲骨蒸盜汗,或至夜發熱,爲遍身骨酸,或疼痛如折,爲夢泄遺精,爲耳中鳴,爲足心熱。在心,則爲驚悸怔忡,爲掌中干熱,爲虛煩無寐,或夢魘不寧,爲口苦舌干,或口舌糜爛。

在肺,則爲痰嗽乾咳,爲氣逆喘促,爲鼻中氣熱,爲顴紅吐衄,甚則吐涎白沫,側眠,咽痛音啞聲嘶。在肝,則爲寒熱如瘧,爲頸項瘰,爲脅脹肋疼,爲兩目澀痛,爲頭暈,爲眼花,爲多怒,爲吐血。在脾,則爲食減不化,爲惡心嘔吐,爲脹滿腹痛,爲腸鳴泄瀉,肌肉消瘦。此皆五藏虛勞之本症。《經》曰:「治病必求於本。」須審其因何致損,何藏受傷,如因於色者,則知腎傷,縱有他經現症,亦當補腎爲主,而兼治他症;因於酒者,又當以清肺爲先(以下敘標本傳乘)。

既審標本,再明傳變。如腎傳心,心傳肺,肺傳肝,肝傳脾,脾再傳腎,此傳其所勝之藏,侮而乘之,謂之賊克,大凶之兆。《經》曰:諸病以此相傳者死,謂五藏以次相傳而克遍也。《難經》曰:七傳者死。謂如病始於腎,而脾復傳腎,是謂六傳已盡,一藏不可再傷也。又如腎病不傳心而傳肺,此間一藏而傳於生我之母,以母子氣通也;如腎病不傳心肺而傳肝,此間二藏而傳於己生之子,母病及子也;如腎病不傳心、肺、肝而傳脾,此間三藏而傳已所不勝之藏,《經》所謂「輕而侮之」也。傳乘不明,豈能遼病(以下辨誤治)?

虛勞一症,偏於陰虛者居多,而醫之誤治者有七,試詳言之。一曰誤認陽虛。命門之火,龍火也,亦謂之真陽,如果腎中陰盛,龍火不能安其位,而爲上焦假熱,面赤、煩躁、口渴等症,口雖渴而不欲飲,足冷過膝,小便清長,右尺脈沉小而遲,或浮大無根,此陰盛逼陽之假症。如夏至一陰生,水底冷而天上熱,龍爲陽物,隨陽而上升,宜用八味之屬,冰冷與飲,得引浮火歸元,如冬至一陽來復,地中水暖,而龍歸大海也。至若虛勞之症,是因腎水真陰虛極,水不攝火,火因上炎而致面赤唇紅,口鼻出血,齒痛齒衄,雖亦龍火上炎,與虛陽上浮不同,縱有下部惡寒足冷,此因虛火上升所致,非真陽衰而然,故其小便必黃赤,其脈必帶數,有內熱的症可據,設誤用引火歸元之法,是抱薪救火,上焦愈熱,而咳喘燥渴益甚,咽痛喉爛諸症至矣。二曰誤認中寒。腹痛之屬於虛寒者,綿綿痛而無增減,喜熱手按,熱飲食。泄瀉之屬於虛寒者,水谷不化,而澄徹清冷,必有虛寒之脈證可憑,然後用之有效。今人一見脹滿腹痛,食不消化,腸鳴泄瀉等症,便認爲虛寒,而投理中溫燥之劑,再補其陽,則陽益亢而陰益竭矣。更有見其脹滿泄瀉,遂引《經》文「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脹」,而用補中益氣,反提陰火上逆,以致咳喘頻增,吐衄交至,而立見危亡。

此其溫補得售者,不過助陽之藥,能使胃氣一時暫壯,飲食增加,彼此相夸,至死不悟,良爲可憫。三日誤認外感。世之真陰虛而發熱者,十之六七亦與外感無異,火逆衝上,則頭脹微痛,火熱壅肺,則有時鼻塞,陰虛陽陷入里,則灑浙惡寒。陰虛陽無所附,則浮越肌表而熱,但其發時,必在午後,先灑浙惡寒,少頃發熱,熱至寅卯時,盜汗出而身涼;

或無微寒而但午後發熱。必現腎虛症,或兼唇紅顴赤,口渴煩躁,六脈搏數,或虛數無力。此宜大劑滋陰,如保陰、六味之屬。若誤爲外感而表之,則魄汗淋漓,諸虛蜂起。或有失血之人,表之無汗,《經》所謂「奪血者無汗」也,再強發之,必然吐衄,爲下厥上竭之症,此尤孟浪之流也。四曰苦寒瀉火之誤。實火爲病,可以直折,虛火爲病,非寒可清,非惟不能清熱,抑且敗其胃氣,食少瀉多,將何遼治?甚者見其燥結,肆用硝黃以通之,不知腎主二便,腎主五液,腎液既虧,自不濡潤,滋其陰,潤其燥,而便自通,彼既虧之陰,豈能勝硝黃之攻伐乎?五曰二陳消痰之誤。痰在脾經者,名曰濕痰,其痰滑而易出;或稀如水者,名曰痰飲。濕者燥之,半夏自爲正治。若陰水不足,肺受火侮,津液凝濁,不生血而生痰,此當潤劑滋陰,使上逆之火得返其宅,痰自清矣;二陳之燥,立見其殆。六曰參助火之誤。夫虛勞之可受參者,肺必無熱者也,肺脈按之而虛,必不數者也,故有土旺而生金,勿拘拘於保肺之說,古人每用之而奏功。今則火已爍金而咳矣,火蒸津液而化爲厚痰矣,君相亢甚而血隨上逆矣,猶引陽生陰長,虛火可補之說,漫用參、,因之陽火愈旺,金益受傷,所以好古有肺熱還傷肺,節齋有食參必死之叮嚀也。七曰治遼過時。上古「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如勞神者,常養其心,勞倦者,常補其脾,多怒者,常滋其肝血,多飲者,常清其肺熱,好色者,峻補其腎水。

仲景曰:凡人有病,不時即治,隱忍冀延,必成痼疾。所以終罕得愈者,以內熱之症,人多易忽,自恃飲食如常,起居如舊,仍縱恣酒色,迨至病已成而後藥之,譬之渴而穿井,鬥而鑄兵,不亦晚乎!(以下三大治法)

然而治之最難,有三大要法,不可不講也。一曰補腎水。《經》云:「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精藏於此,氣化於此,精即陰中之水也,氣即陰中之火也,故命門之水火,爲十二髒之化源。火不畏其衰,水則畏其少,所以保陰、六味、左歸之屬,皆甘寒滋水添精之品,補陰以配陽,正王太僕所謂壯水之主,以製陽光,丹溪所謂滋其陰則火自降,譬之燈殘火焰,添油則焰光自小也。然須製大其劑,長久服之,以陰無速補之法也。至若因於酒者,清金潤燥爲主,而保陰之屬仍不可廢,蓋補北方,正所以瀉南方而救肺也。因於思慮者,清心養血爲主,而佐保陰之屬,所謂水壯而火熄,勿亟亟於清心是也。因於勞倦者,培補脾陰爲主,而佐保陰之劑。《經》曰:有所遠行勞倦,逢大熱而渴,渴則陽氣內伐,內伐則熱舍於腎。」故知勞倦傷脾內熱者,必及腎也。若忿怒傷肝動血,保陰、六味大爲正治,蓋水旺則龍火不炎,雷火亦不發,乃腎肝同治之法也。二曰培脾土。脾胃爲後天根本,《經》曰:「安谷則昌。」蓋精生於谷,飲食多自能生血化精,雖有邪熱,藥得以製之,久則火自降而陰自復也。若脾胃一弱,則飲食少而血不生,陰不能以配陽,而五藏齊損,故越人歸重脾胃而言,一損損於肺,皮聚而毛落,二損損於心,血脈不能營養藏府,三損損於脾,飲食不爲肌膚,四損損於肝,筋緩不能自收持,五損損於腎,骨痿不能起於床。從上而下者,過於胃則不治,至骨痿不能起於床者,死;從下而上者,過於脾則不治,至皮聚而毛落者,死。所以仲景治虛勞,惟用甘藥創建中氣,以生血化精,一遵「精不足者,補之以味」之旨也。味、非獨藥也,補以味而節其勞,則積貯漸富,大命不傾。《經》云:「陰陽形氣俱不足者,調以甘藥」,故中氣不足者,非甘不可。況土強則金旺,金旺則水充。又男子以脾、胃爲生身之本,女子以心、脾爲立命之根,故治此者,當以調養脾胃爲主。三曰慎調攝。虛勞之因,因於酒色者固多,其因於憂愁思慮、抑鬱多怒者亦不少,所以童子室女,不生歡笑,及鰥寡僧尼,易犯此病,經謂非針藥之可治,必須消遣情懷,隨遇皆安,然後遼治,庶能愈病。乃今之患此症者,徒仗諸草木,奉爲復元之品,外則疲勞形體,內則沉湎七情,不知心有妄動,氣隨心散,氣散不聚,精逐氣亡,故廣成子曰:「必靜必清,無勞汝形,無搖汝精。乃可以長生。」斯言真可爲虛勞調攝之良法也。予今所論虛勞致病之因,次及方書之混列,更推真陰易虛之故,以及標本傳乘,並誤治之弊,而終之以治要,非敢矯當世之偏,實本諸先哲發明治要,予又自驗之而不爽者,故特立說以識之。

保陰煎(自製)熟地黃生地黃天門冬麥門冬玉竹龜版茯苓山藥牛膝桂圓肉人乳

上藥或水煎,或用石斛煎湯代水煎。內熱有汗,加地骨皮。內熱無汗,加壯丹皮。腰痛,加杞子、杜仲;或加豬腰、豬脊髓。盜汗,加棗仁、五味子。忡怔不寐,加棗仁。咳嗽,加桑白皮、枇杷葉、百合。有痰,加貝母。有血,加藕汁、童便。食少,加薏苡仁。泄瀉,去生地、天冬,加山萸肉、白芍、大棗、蓮肉。肺脈按之無力者,量加人參。

讀先祖保陰煎謹記

[編輯]

予先祖學舟公,治虛勞有自製保陰煎一方,其意旨所存,蓋即固本丸、集靈膏之製而加減者也。二地爲君,壯水以製亢越之火;二冬爲臣,保金以滋生化之源。惟固本丸有人參,茲去參者,恐肺中有熱,反致助火也;代以龍眼、葳蕤,一以悅脾而生金滋水,一以潤肺而益腎養肝,二味代參,非獨較參爲穩當,抑且貧富可以通行。集靈膏有枸杞、牛膝,茲去杞者,恐其性溫助陽;用膝者,取其引藥下行,一汰一存,權衡適當。至人乳補血液,爲潤燥之妙品,龜版補心腎,實養陰之良藥。統而計之,即「精不足者,補之以味」之意也。然群聚沉陰靜味,得無過於凝滯,上阻胃納,下妨脾運歟?故佐以山藥、茯苓,一培一滲,調和脾胃,使無偏勝之虞。且備擬加減之法,以治病之變化,毫無遺漏焉。壯水製火,補精養陰,較之錢仲陽之六味,張景岳之左歸,不能多讓,而或更勝之。乃或有議其平庸者,是未籌勞者養之,惟宜王道,不尚霸功也。先祖當年,先葉香岩、薛一瓢兩先生而著名,製此方以遼虛勞者千百人,不僅爲獨創之奇,實上探古人之精奧,世雖多高明之士,而治虛勞者,誰復能舍此而別求良法哉!予也痛先人之已邈,幸舊笈之猶傳,思濟美於後先,有慚學術,讀祖書之良善,敢秘遺編?用是梓此新方,附於《彙講》,非徒求行世,亦以祈活人也。

六味地黃丸方解

[編輯]

此爲補陰之主方,補五藏之陰以納於腎也。藏陰虧損,以熟地大滋腎陰,壯水之主以爲君。用山萸肉之色赤入心,味酸入肝者,從左以納於腎。山藥之色白入肺,味甘入脾者,從右以納於腎。又用三味通府者,恐府氣不宣,則氣鬱生熱,以致消爍藏陰,故以澤瀉清膀胱,而後腎精不爲相火所搖;又以丹皮清血分中熱,則主血之心,藏血之肝,俱不爲火所爍矣。又以茯苓清氣分之熱,則飲食之精,由脾輸肺以下降者,亦不爲火所爍矣。夫然後四藏之真陰無所耗損,得以攝納精液,歸入腎藏,腎受諸藏之精液而藏之矣。從來囫圇看過,未識此方之元妙,至於此極。今將萸肉、山藥二味分看,一入心肝,一入肺脾,既極分明,而氣味又融洽。將熟地、萸肉、山藥三味總看,既能五藏兼入,不致偏倚,又能將諸藏之氣,盡行納入腎藏,以爲統攝藏陰之主,而不致兩歧。至澤瀉、茯苓、丹皮與三補對看,其配合之妙,亦與三補同法。製方妙義,周備若此,非臻於神化者,其孰能之?惟其兼補五藏。故久服無虞偏勝,而爲萬世不易之祖方也。

八味地黃丸方解

[編輯]

此方用附子、肉桂補兩腎之陽,非補兩腎中之命門也。附子補氣中之陽,由肺以入於腎,故陽虛肺氣喘急者,服之即止,乃右腎之陽藥也。肉桂補血中之陽,由肝以入於腎,故陽虛肝火上浮者,服之則納,乃左腎之陽藥也。夫從左從右,非兩腎之中,可知命門居中,是以一而神,非以兩而化。附子、肉桂,一氣一血,兩相對待,故非命門藥也。如以附爲補命門,則以命門屬氣,桂不得爲補命門矣;以桂爲補命門,則以命門屬血,附不得爲補命門矣。總之,命門爲先天之氣,本於始生,爲生氣、生血之根本,非草根樹皮所能補者;藥餌入口,從胃氣敷布,然後輸入腎藏,即系後天飲食之氣所化,但能補益藏腑,不能補益先天。故前人加入地黃丸者,不特附、桂一氣、一血,即車前、牛膝亦是一氣、一血,知母、黃柏亦是一氣、一血。一氣、一血者,俱入兩腎,而非命門也。以命門爲陽者,此命門與兩腎分陰陽,則命門爲陽,兩腎爲陰。命門爲始生之根本,即是萬物資始之干元,故爲元陽,象坎中之一畫也,非以火爲陽也。如以兩腎分析而論,則左血爲陰,右氣爲陽,亦非以水火分也。如專以一腎而論,則左腎不獨有精,氣亦有之,右腎不獨有氣,精亦有之,精即爲陰,氣即爲陽,此兩腎各有陰陽,故八味地黃丸各補其陰陽也。

司天運氣征驗

[編輯]

余曾撰《司天運氣贅言》,已鐫入是編第七卷矣。愚意以每歲每候必有歲運與司天、在泉,及分五運之主客,六氣之主客,六者雜聚,變化靡窮,吾儕在醫喻醫,譬如一方中純寒純熱,其劑自峻,若苦辛相製,寒熱雜陳,即有所偏,蓋亦微矣。故《天元紀》、《六微旨》二篇,論至天符、歲會,則有中其病者速而危、徐而持、暴而死之別,天符、歲會如此,可知五運六氣亦須參合,以類推矣,《內經》未言及此者,提其綱而難於盡數其目也。抑更有釋天符、太乙者,謂當以得病之一日爲言,如戊子日亦稱天符,戊午日亦稱太乙之說。茲嘉慶元年丙辰,乃統一歲者,太羽水運,上半歲又值太陽寒水司天,已爲天符矣,而初之主運值太角,初之客運值太羽,初之主氣又值厥陰風木,則是六者之中,三寒二風,惟初之客氣值少陽相火,一火孤立,幾爲群水所掩,初之運氣,天候應寒也。正月初九日丙辰,又天符之日,水寒會聚。

余於去冬曾與鄰金子東屏、鬍子誠齋、謝子由喬,暨同道唐子迎川、周子思哲、朱子澗溶,以及門人王文海輩,談及是日防受寒邪。不意至期,果於雞鳴時,烈風震屋,積雪盈庭,及午、雪益密,紅爐不暖,繒纊無溫,抵夜風更壯,即重毳幕,不啻大荒冰窖矣。迨詰朝,風少息,然寒威凜冽、吹氣成凍,不獨貯水缸壇,插花瓶擊,一旦都爲冰泐,甚至煙筒酒瓮,無不凝冰,耄耋之老,皆云有生以來,未遇如此嚴寒,諸鄰友謂余曰:推之何精也?余亦未料如此其驗也。因而追溯乾隆三十八年癸已,夏炎暑酷烈,中而死者,難以僕數,試亦以運氣推之,乃少征火運,而值巳歲,所謂歲會也。大暑後少陽相火在泉,所謂同歲會也。維時乃三之運,四之氣,客氣又值少陽相火,則是七者之中,火居其四,至於主運少宮,客運少商,主氣太陰濕土,五行中全未見水,有陽無陰,可謂亢害之至矣。於是益知運氣之說,不可執一而論,當以六者之中,角、征、宮、商、羽與風、火、濕、燥、寒,互相參究,自無不驗,縱不必偏甚若此,始能獲應,亦須以此六者主客太少何勝?何遜?何遠?何近?窮究其微,必有曲驗,即此癸已、丙辰二歲可征也。再試以本年他運他氣推之,除五行錯雜,不甚偏乖者,無庸瑣述,小滿後交三之客氣,乃太陽寒水與歲運司天相合,且主客運氣之中,客氣最爲切近,是時應有寒征。又小雪後交終之氣,主運太羽,主氣太陽寒水,與歲運之太羽三水會聚。惟是主運主氣不過時令之常,非比客運客氣加臨,變化顯有異征耳。十一月十五日丙辰,益以天符之日,寒應倍之,茲乃時當夏仲,衣必纊綿,三之氣亦己驗焉。前撰贅言,可詡未謬,試再觀終之氣何如?(五月望日識)

卷十一

[編輯]

三焦說

[編輯]

三焦有形、無形之說,越人、華佗、王冰、東垣皆曰有名無形;余則或言無狀,或言有形,紛紜無定。愚意當以無形之說爲是,非若五藏五府各自成形,可以定其象也。《營衛生會篇》云:「上焦如霧,中焦如漚,下焦如瀆」,此三焦定論也。以其無形,故舉功用之相似者以比擬之也。霧、類乎氣,《決氣篇》所謂「若霧露之溉」是也。考漚、瀆二字之義,漚、漬也,漸也,漸漬之使柔爛也。則漚者狀「腐熟水谷」之義,謂漸漬以化也。瀆、濁也,通也,所以通垢濁也。則瀆者狀分別清濁,即「決瀆之官,水道出焉」之義也。其「三焦」字義,亦屬無形,蓋火灼則焦,火即是氣,以少陽爲相火,即取「焦」字之義也。上、中、下、有分司之任,故曰「三」也。《營衛生會篇》云:「上焦出於胃上口,並咽以上,貫膈而布胸中。……中焦亦並胃中,出上焦之後。此所受氣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於肺脈,乃化而爲血,以奉生身,莫貴於此,故獨得行於經隧,命曰營氣。……下焦者,別迴腸,注於膀胱而滲入焉。故水谷者,常並居於胃中,成糟粕而俱下於大腸,而成下焦。」又云:「營出於中焦,衛出於下焦。」《五味篇》云:「谷始入於胃,其精微者,先出於胃之兩焦,以溉五藏,別出兩行,營衛之道。」細玩《經》文,曰「出於胃上口」,「出上焦之後」,曰「成下焦」,曰「胃之兩焦」,皆見無形體之意焉。而細繹《經》旨,即營、衛之氣所從出,其職司功用,莫非氣之所爲,故《中藏經》曰:「總領五藏六府、營衛經絡、左右上下之氣也。」至《本藏篇》有厚、薄、緩、急、直、結之說者,孫東宿謂五藏、五府、五行,正配合者也,獨三焦無合,故附膀胱而言,非謂三焦有物如是也。若《論勇篇》理縱、理橫之說,不過言其人之軀殼上下通體如此,故以「三」字貫之,而借「焦」字助語成辭,與《五味篇》所云「胃之兩焦」句法相仿耳。再以《背俞篇》五焦、七焦之文觀之,則三焦縱橫之句,亦可不必拘泥矣。使必以無形之說爲誤,豈越人、華佗其才智反在後人下耶?

命門說

[編輯]

命門者,人身之真陽,腎中之元陽是已,非另是一物也。後世立論,有謂在兩腎中間者,有誤引「七節之旁,中有小心」爲命門者;至謂其形如胡桃,尤爲荒誕!夫越人倡右腎命門之說,而後人非之,抑思不有越人,又何從有命門之說乎,其意以陽氣爲重,人身左血右氣,故歸之右也。人之每藏每府,各具陰陽,腎爲一身之根柢,元陽爲人身所尤重,故特揭之也。自古命門治法,亦惟溫補腎陽而已,別無他法也。故虞天民兩腎總號命門之說,最爲近理。景岳亦有分而言之,則左水右火,合而言之,爲水火之府,陰陽之宅,及命門總主乎兩腎,兩腎皆屬於命門之論。至以子腸當之,又於理未安也。孫東宿以生氣立論,其意頗合,竟指爲先天之太極,亦非也。近時靈胎徐氏,謂腎之有兩,則皆名爲腎,不得名爲命門,蓋腎爲牝藏,其數偶,命門之義,惟沖脈之根柢,其位適當兩腎之中,真可稱爲命之門,不得以右腎當之也。夫以牝藏釋兩腎,其說最的;以沖脈當命門,倡論似甚新奇,細按亦非確當,不過執兩腎中間之語,而另開一說耳。竊以爲兩腎爲立命之門,命門穴在中間,似因腎而得名,越人以腎爲命門,又因穴而名之也。總之、《三十六難》曰:「命門者,諸神精之所舍,原氣之所系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此真上補《素》、《靈》之未及,惟「非皆腎」、「知腎有一」二語,不免詞病,以致後人辨論紛紛也。

陰陽常變論

[編輯]

陰陽者,一氣所分,宜平宜合,忌偏忌離。或爲對待,或爲流行,有會處,有分處,本相生,亦相剋,天地萬物無一可以去之,其理之精微,實非易言者也。考之醫籍,或謂陰易虧而陽易亢,務以益陰爲先;或謂陰主殺而陽主生,必以扶陽爲重。若此之類,各有至理,而均非定論,何也?以未分常與變耳。試以四時晝夜核之,春夏爲陽,秋冬爲陰,兩分焉而毫弗參差;夜則爲陰,晝則爲陽,總計焉而纖無多寡,此陰陽之常也。以大地之變論之,時或亢旱,即陽盛陰虛之象,必有待於甘霖;時或久陰,即陽衰陰盛之徵,是有賴於皎日,此各執其說者,亦有至理也。以人之病論之,水虧火旺,非清涼無以救其燎原,既不可專以陽爲重;氣脫神霾,非溫熱無以消其陰翳,亦不可獨以陰爲先。非偏執之見,均非定論乎?

考之先儒,語其大綱,一動一靜,互爲其根,是爲流行;分陰、分陽,兩儀立焉,則爲定位。言其體用,天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惟兩故化合而後能遂也。以陽爲用則尊陰,以陰爲用則尊陽,隨時變易,迭相爲用也。陽不能獨立,必得陰而後立,故陽以陰爲基;陰不能自見,必待陽而後見,故陰以陽爲唱。陰陽相生也,體性相須也,是以陽去則陰竭,陰盡則陽滅。顧陰之爲道,利於從陽,不利於抗陽;陽之爲性,宜於潛藏,不宜於發泄。若夫陽主進而陰主退,陽主息而陰主消,進而息者其氣強,退而消者其氣弱。陽剛溫厚,居東南,主春夏,而以作長爲事;陰柔嚴凝,居西北,主秋冬,而以斂藏爲事。作長爲生,斂藏爲殺,似乎以陽爲重,及觀天不地不生,夫不婦不成,又謂元不生於元而生於貞,蓋天地之化,不翕聚則不能發散,故不貞則無以爲元,而非生生不窮之道也;又不必以陰爲輕,則先儒之說未嘗偏輕偏重也。故陰陽得其正,則平若權衡,陰陽失其和,則反如冰炭。自其變者而觀之,陽主乎熱,陰主乎寒,不可混而爲一;自其不變者而觀之,陰氣流行即爲陽,陽氣凝聚即爲陰,豈可分而爲二。且陰陽互藏其宅,故傷其陽即及其陰,傷其陰亦即及其陽。陰陽消長無窮,故陽之退便是陰之生,陰之退便是陽之生,《內經》亦曰:陰陽之道,如環無端是也。如曰陽能生陰,陰則不能生陽,豈理也耶?且果穀草木,有生於春而成於秋者,亦有生於秋而成於春者,惟獨陽則不生,獨陰則不長耳。要之,論其常,則毫釐不可輕重;如其變,則剛柔大有懸殊。所以寒極則凍而死,暑極則熱而斃,過則主乎殺也;晴明物亦榮,雨露物亦茂,和則主乎生也。惟今人之體,偏勝者多,在乎臨證者,於向來偏執之說,毋低其短,善用其長可也。陰陽之理,非一言可以盡之也。

中道說

[編輯]

中之爲道,無所不涵,無所不徹,推之醫理,尤不可忽。蓋萬病由於乖戾,用藥惟以調和,益其不足,損其有餘,溫涼攻補,必歸於中而後可。夫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謂也。故中無定體、隨時而在,一病有一中,不可偏向一病,而今日如此爲中,明日如彼爲中,慎勿固執。且同一病而此,則如此爲中者,彼則如此而又非中,無窮活變。故中者,如權之稱物,如鏡之取火,少越焉,太過矣;少退焉,不及矣;總在死機之順應也。醫之中道,非不寒、不熱,不補、不瀉之謂,中病即是中,中病而毫無偏倚,毫無過不及,即是至中。是以補如參、地,瀉如硝、黃,熱如姜、附,寒如膏、連,散如麻、桂,毒如虻、蛭,合宜而用,何一非大中之理乎,是在平時窮理精而辨症明,則臨病自生變化,能統萬理於一原,自能通一心於萬事也。嘗怪前賢往哲,代不乏人,其聰明才辯之資,縱橫反復,蹈奇入險,固皆醫林之傑也,然而適中者寡矣。《書》曰,「允孰厥中。」子曰:中庸不可能也,醫雖小道,何獨不然?

三百九十七法考

[編輯]

仲景《傷寒》書爲叔和編次,已失其真,即林億校本,亦已難得,今世所傳,惟成無已注釋之本而已。至三百九十七法,莫不津津樂道,而究鮮確指。汪苓友亦云:前人所未明言,其引張孝培《傷寒類疏》桂枝湯服後至以助藥力爲一法,溫覆至如水流漓又一法,稱與諸家不同,顧吾不知其何本而有此。考前明有吾虞趙開美翻刻宋板《傷寒論》全文,其三百九十七法,於每篇之首注共幾法,先則節錄原文,開明第一、第二,次於原文之下,復列一、二、三之數,總計全書治法,了如也。但不知出自叔和,出自林億,今之傳本亡之者,殆爲無己所刪乎?後人未見宋刻,茫然不曉,如王安道亦未之見也。國朝王晉三雖於每方之下注以各法,亦不過繼張孝培、汪苓友之志而愛禮存羊,究有未能悉洽者。故愚以爲注書不應改移,止宜就文辨論,如朱子之賢,闕文錯簡,皆仍其舊,無已何人,而乃擅削,以致迄今,盈庭聚訟也。僕先祖笠山公,精於醫理,傅極群書,臨症之暇,靜坐小齋,手不釋卷,雖至老不倦。於暮年採取諸同學高論,講成《吳醫彙講》行世。舊存見聞篇什,及諸公送來佳作,先祖必反復細閱,再商之二三老友,考訂盡善,方始付梓。是以採取者果多,存止者亦復不少,緣集行海內,同人之公論系焉,不苟采選,可見僕先祖慎且重也。選至十一卷周省吾先生佳章之後,忽抱沉,於辛酉歲辭世,迄今十四載矣,痛音容之已杳,幸《彙講》之流傳。慶耆僅守遺板,即以十一卷第八頁省吾先生佳作爲止。慶耆年幼無知,不能克承家學,醫林典籍,未經探討,雖承佳章賜教,不敢續入集內,所以遵先祖慎采之遺意也。爰書數語,附於簡末。

嘉慶十九年歲次甲戌春正月孫男慶耆百拜謹識

本作品由於校訂不足而錯誤百出。您可以參考可靠的原作版本,嘗試改善它,再移除這個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