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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鑑 (四庫全書本)/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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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唐鑑 卷十五 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唐鑑卷十五      宋 范祖禹 撰
  呂祖謙 註
  德宗四
  貞元五年二月帝從容與李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強介人言𣏌姦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𣏌姦邪而陛下獨不覺其姦邪此𣏌之所以為姦邪也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帝曰建中之亂術士預請城奉天此蓋天命非𣏌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蓋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則禮樂政刑皆無所用矣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帝曰盧杞小心朕所言無不從對曰杞言無不從豈忠臣乎夫言而莫子違此孔子所謂一言䘮邦者也
  臣祖禹曰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易説卦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自君臣而言之為君盡君道為臣盡臣道孟離婁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此窮理也窮理則性盡性盡則至於命矣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孟盡心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於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夫順其正者人事也人事極矣而後可以言命故知命者不立巖牆之下見上註立巖牆之下而死者人之所取也非天之所為也順其道而死者天之所為非人之所取也故曰命若夫建中之亂有以取之乎無以取之乎若無以取之則不窮兵不暴斂不相盧𣏌而致亂乃可謂命也若有以取之而曰命豈異於紂乎書西伯戡黎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於王曰云雲王曰我生不有命在天王謂紂夫為人君不知相之姦邪不省己之闕失而歸之術者之言以為命宜其德之不建政之不脩也李泌之論不亦正乎
  九年二月帝使人諭陸贄上以要重之事勿對趙憬陳論當密封手疏以聞贄上疏其畧曰昨臣所奏惟趙憬得聞陛下已至勞神委曲防䕶是於心膂之內尚有形跡之拘職同事殊鮮克以濟恐爽無私之德且傷不吝之明
  臣祖禹曰凡此皆德宗心術之蔽也故蕭復諫之於前陸贄論之於後而終不改蓋愈以自疑為得馭下之術而不知失為上之道是以愈疑而愈闇也
  五月陸贄上疏奏論備邊六失其六曰機失於遙制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𠂻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戎虜馳突迅如風飈馹書上聞旬月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肯出師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敗䘮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罪累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
  臣祖禹曰明君用人而不自用故恭已而成功多疑之君自用而不用人故勞心而敗事自古征伐或勝或不勝多由於此二者矣傳曰師在制命而已稟命則不威且戎事在邊而人主自將行兵於千里之外決策於九重之中唐孫伏伽傳天子禁衛九重雖有方叔召虎之臣周宣王臣方叔召虎不得自便此非敵國之所敗乃人主自敗其師也
  七月戶部侍郎裴延齡奏臣判度支以來檢責諸州欠負八百餘萬緍抽貫三百餘萬緍呈様物三十餘萬緍請別置欠負耗賸季庫以掌之梁練物別置月庫以掌之詔從之欠負皆貧人無可償徒存其數者抽貫給用隨盡呈様染練皆左藏正物延齡徒置別庫虛張名數以惑帝帝信之以為能富國而寵之實無所増也虛費吏人簿書而已京城汚濕地生蘆葦數畆延齡奏稱咸陽有陂澤數頃可牧廐馬帝使有司閱視無之亦不罪也左補闕權德輿上奏以為延齡取常賦支用未盡者充羨餘以為己功縣官先所市物再給其直用充別貯邊軍自今春以來並不支糧陛下必以延齡孤直獨立時人醜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視究其本末明行賞罰今羣情衆口喧於朝市豈京城士庶皆為朋黨邪陛下亦宜回聖慮而察之帝不從
  臣祖禹曰自古聚斂興利之臣非有生財之術記大學生財有大道皆移東於西指虛為實徒張官吏置簿書以罔惑人主取功賞而已由明皇至於德宗其事不謀而同蓋興利必用小人小人莫不為欺故其所行皆由一律也
  十一月宣武都知兵馬使李萬榮逐節度使劉士寧帝議除親王充節度使令萬榮知留後陸贄上奏其畧曰為國之道以義訓人將教事君先令順長又曰若使傾奪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潛滋禍必難救非獨長亂之道亦開謀逆之端帝不從以萬榮為留後
  臣祖禹曰自肅代以來藩鎮之將有殺逐其主帥者因而授之德宗之世姑息尤甚此教天下以簒也夫以下犯上以臣逐君此為國者所深惡聖主之法必誅而無赦者也不惟不討而又賞之使天下皆無君豈得不偪天子乎偪音逼禮曰政不正則君位危記禮運所以治政安君也政不正則君位危君位危則大臣倍小臣竊為國者必嚴上下之等明少長之序使不相陵越者蓋君欲自安也唐之人主壞法亂紀無政刑矣其何以為天下乎
  十年帝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無大小必自選而用之宰相進擬少所稱可羣臣一有譴責往往終身不復收用好以辯給取人不得敦篤之士艱於進用羣材淹滯陸贄上疏諌其畧曰以一言稱愜為能而不核虛實以一事違忤為咎而不考忠邪其稱愜則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違忤則罪責過當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職司之內無成功君臣之際無定分帝不聽
  臣祖禹曰昔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孔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語十二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夫為政不先有司則君代臣職矣不赦小過則下無全人矣不舉賢才則小人進矣失此三者以為季氏宰且不可而況為天下乎自堯舜以來未有不由此三者而治蓋君人之常道也德宗反之足為後世戒哉
  贄又奏請均節財賦凡六條其二請兩稅以布帛為額不計錢數其畧曰穀帛者人之所為也錢貨者官之所為也是以國朝著令租出粟庸出絹調出繒纊布曷嘗有禁人鑄錢而以錢為賦者也纊音曠今之兩稅獨異舊章但估資産為差便以錢穀定稅臨時折徵雜物每歳色目頗殊惟計求得之利宜靡論供辦之難易所徵非所業所業非所徵遂或増價以買其所無減價以賣其所有一増一減耗損已多望勘㑹諸州初納兩稅年絹布定估比類當今時價加賤減貴酌取其中總計合稅之錢折為布帛之數
  臣祖禹曰泉貨所以權物之輕重流於天下則為用積於府庫不為利也何以知其然邪穀帛出於民而官不可為也錢出於官而民不可為也取其所有而與其所無則上下皆濟矣是故以穀帛為賦則民不得不耕織以奉公上此驅之於農桑也如不取其所有而取其所無則民之所有棄之必賤矣官之所無收之必貴矣穀帛輕則民為之者少錢重則物甚賤者多是以利壅於上民困於下至於田野荒杼軸空大東詩小東大東杼軸其空杼盛緯器毛氏雲空盡也由取其所無故也然則以錢為賦官豈得其利乎為法者必使民去末而反本則富國之道也
  九月裴延齡奏左藏庫物多有失落近因檢閲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得銀十三萬兩其匹段雜貨百萬有餘此皆已棄之物即是羨餘羨延面切應移置雜庫以供別敕支用大府少卿韋少華不伏抗表稱此皆每月申奏見在之物請加推驗執政請令三司詳覆帝不許亦不罪少華延齡每奏對恣為詭譎皆衆所不敢言亦未嘗聞者延齡處之不疑帝亦頗知其詭妄但以其好詆毀人冀聞外事故親厚之羣臣畏延齡有寵莫敢言惟張滂李充李銛以職事相關時證其妄而陸贄獨以身當之日陳其不可用十一月贄上書極陳延齡姦詐數其罪惡帝不悅待延齡益厚延齡日短贄於帝趙憬之入相也贄實引之既而有憾於贄密以贄所譏彈延齡事告延齡故延齡益得以為計帝由是信延齡而不直贄十二月贄與憬約至帝前極論延齡姦邪帝怒形於色憬黙而無言壬戌贄罷為太子賓客
  臣祖禹曰人君欲聞外事豈不有賢者可任以為耳目乎德宗知延齡誕妄而信之是自蔽耳目也其惑亦甚矣夫姦臣之立於朝非獨狡佞足以惑其君心狡姦也音絞必有大臣之不忠者附益而封殖之故不可去也延齡之親寵陸贄之廢黜趙憬實為之助憬之罪大矣必若治之以春秋之法春秋之法尤責人以備憬其為誅首歟
  十一年二月裴延齡譛陸贄李充張滂等失勢怨望動揺衆心四月貶贄為忠州別駕充等皆貶長史帝怒未解中外惴恐以為罪且不測諫議大夫陽城率拾遺王仲舒等守延英門上疏論延齡姦佞贄等無罪帝大怒欲加城等罪太子為之營救帝意乃解令宰相諭遣之時朝夕欲相延齡城曰脫以延齡為相城必取白麻壞之慟哭於庭七月城改國子司業坐言延齡故也臣祖禹曰韓愈作爭臣論見昌黎文集當城未有言之時也世之論者或祖襲愈之餘意譏城以在職久而不言及陸贄之貶而後發向若贄不貶則無所成其名矣豈得遂黙而已乎臣以為不然揚雄曰或問賢曰為人所不能揚重黎或問賢曰為人所不能請人曰顔淵黔婁四皓韋𤣥成城有待而為之者也遏裴延齡為相救陸贄將死此人所不能非賢孰能為之一奮其忠名震四方終身廢放死而無憾自古處士之有益於國如城者鮮矣鮮上聲少也後世猶責之無已其不成人之美亦甚哉
  十二年六月以竇文場霍仙鳴皆為神策䕶軍中尉是時竇霍勢傾中外藩鎮將帥多出神策軍臺省清要亦有出其門者矣
  臣祖禹曰自是宦者專國矣外則藩鎮內則臺省而多出其門則其易置天子不難矣刑賞國之大柄也唐韋澳傳爵賞刑罪人主之柄其可以假人乎
  初帝以奉天窘乏故還宮以來尤專意聚斂藩鎮多以進奉市恩皆云稅外方圓亦云用度羨餘其實或割留常賦或増斂百姓或減刻吏祿或販鬻蔬果往往私自入所進纔什一二李兼在江西有月進韋臯在西川有日進其後常州刺史裴肅以進奉遷浙東觀察使刺史進奉自肅始至是宣歙觀察使劉賛卒判官嚴綬掌留務竭府庫以進奉徵為刑部員外郎幕僚進奉自綬始臣祖禹曰古之人君或多難以興國或因亂而啟覇蓋險阻艱難憂患備嘗左傳險阻艱難備嘗之矣則知民之疾苦事之愆失困而後發其智懼而後懲其心故能有為也德宗還自興元不知其貪以取亡而惟貨之求愈務聚斂政吏駢惡揚先知政吏駢惡三勤也紀綱大壞德之不進而其心謬戾亦甚矣哉
  帝不欲生代節度使自擇行軍司馬以為儲帥李景畧為河東行軍司馬節度使李說忌之乃厚賂中尉竇文場使去之㑹有傳回鶻入寇者帝憂之以豐州當虜衝擇可守者文場因薦景畧九月以景畧為豐州都防禦使
  臣祖禹曰德宗以姑息藩鎮為事唐本紀賛德宗猜忌刻薄彊明自任及奉天之難深自懲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鎮愈強然必自選參佐以副之者猶欲出於己也而藩臣得以計去之宦者得以術使之終不由己惟其茍簡多畏無法以自守也夫以一人之慮其可勝左右之欺哉
  九月裴延齡卒中外相賀帝獨悼惜之十月以諫議大夫崔損同平章事損嘗為延齡所薦故用之
  臣祖禹曰孔子曰好賢如緇衣取其敝又改為好之而無已也記緇衣詩好賢如緇衣案鄭註緇衣美武公也父子並為司徒善於其職國人宜之故美其德以明有國善善之功焉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毛氏雲緇黒色卿士聴朝之正服改更也有德君子宜居是卿士之位鄭氏雲緇衣者居私朝之服也楊曰敝弊也國人之服弊則改而為新之裴延齡既死而德宗猶思其人又用其所薦者為相使其好賢如此豈不善哉夫賢之入人也難佞之惑人也深是以鮮有好賢如好佞者也鮮先典切少也好呼報切
  十一月以韋渠牟為左諌議大夫帝自陸贄貶官尤不任宰相自御史刺史縣令以上皆自選用中書行文書而已然深居禁中所取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及渠矣皆權傾宰相趨附盈門紹謹密無損益實狡險掊克執誼以文章與帝唱和和去聲年二十餘召入翰林渠牟形神恌躁尤為帝所親狎帝每對執政漏不過三刻渠牟奏事率至六刻語笑欵狎往往聞外所薦引咸不次遷擢率皆庸鄙之士
  臣祖禹曰德宗悅人之從已而惡人之違已惡烏故切故守正之士難入辨給之士易親給捷也易音異貞元之間雖忠邪賢佞雜處於朝而君子常阨窮孟公孫丑阨窮而不憫小人常得志韋渠牟之徒在左右王叔文之黨事東宮唐之小人於是為多其不至於亡非不幸也














  唐鑑卷十五
<史部,史評類,唐鑑>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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