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山堂外紀/卷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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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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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唐[編輯]

明皇隆基[編輯]

〔小字三郎。梓潼縣有上亭驛,帝幸蜀,問黃幡綽曰:「車上鈴聲頗似人言語。」對曰:「似言三郎郎當,三郎郎當。」故又名琅驛。〕

  萬歲通天元年鑄九鼎成,置於東都明堂之庭,武后自製《曳鼎歌》,令曳鼎者唱和,其蔡州鼎銘曰:「羲農首出,軒昊應期。唐虞繼踵,湯禹乘時。天下光宅,域內雍熙。上玄降靈,方建隆基。」(明皇御名,已兆於此。)開元二年,太子賓客薛謙光獻《東都九鼎銘》,紫薇令姚崇奏曰:「聖人啟運,休兆必彰。請宣付史館。」

  左丞相張說、右丞相宋璟、太子少傅源乾曜同上官命宴東堂,賜詩云:「赤帝收三傑,黃軒舉二臣。由來丞相重,分掌國之鈞。我有握中璧,雙飛席上珍。子房推要道,仲子訝風神。復輟台衡老,將為調護人。鸞同拜日,車騎擁行塵。樂聚南宮宴,觴連北斗醇。俾予成百揆,垂拱問誰倫。」

  玄宗幸寧王憲宅,與諸王宴,探韻賦詩,曰:「魯衛情先重,親賢尚轉多。冕旒豐暇日,乘景暫經過。戚里申高宴,平台奏雅歌。復尋為善樂,方驗保山河。」

  明皇性俊邁,不好琴,會聽琴,一弄未畢,叱琴者出,謂內詩曰:「速令花奴將羯鼓來,為我解穢。」花奴,汝陽王小字也。帝酷愛羯鼓,雲「八音之領袖。」春雨初晴,景物明媚,帝曰:「對此景豈可不與他判斷之乎!」乃命高力士取羯鼓,臨軒縱擊一曲,名《春光好》,回頭柳杏皆發。上笑曰:「此一事,不喚我作天公,可乎!」又制《秋風高至》、《秋高迥徹》,奏之,必遠風徐來,庭葉飛下。(帝每後宮春宴,使妃嬪各插艷花,親捉粉蝶放之,蝶止者幸焉。)

  江采蘋,莆田人,九歲能誦二《南》,語父曰:「我雖女子,期以此為志。」父奇之,故名采蘋。開元中,高力士選歸侍明皇,大見寵幸。善屬文,自比謝女。淡妝雅服,而姿態明秀。性喜梅,所居悉值梅。上因其所好,戲名梅妃。會太真楊氏入侍,寵愛日奪,竟為楊氏遷於上陽東宮。帝每念之。時在花萼樓,有夷使貢珍珠者至,命封一斛,密賜妃,妃不受,以詩付使者:「為我進御前也。」上覽詩,悵然不樂,令樂府以新聲度之,號《一斛珠》。詩曰:「桂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濕紅綃。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楊貴妃字太真,小字玉奴,又名玉環。初承恩召,與父母相別,泣涕登車,時天寒,淚結為紅冰。每至夏月,汗出,紅膩而多香,或拭於巾帕上,色如桃紅。)

  明皇於便殿賞牡丹,謂程修己曰:「今京邑人傳牡丹詩,誰為首?」修己對曰:「中書舍人李正封詩『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時楊妃侍,上曰:「妝檯前宜飲以一紫金盞酒,則正封之詩見矣。」

  楊太真中酒,衣褪,微露乳,帝捫之曰:「軟溫新剝雞頭肉。」安祿山在傍曰:「滑膩凝如塞上酥。」帝笑曰:「信是胡兒,只識酥。」(帝謂太真曰:「漢成帝獲飛燕,身輕不禁風,制七寶避風台以護之,爾則任風吹。」蓋貴妃微有肌也。一日,登沉香亭,召大真,是時,妃子卯酒未醒,高力士扶掖而至,殘妝醉韻,不能再拜。帝曰:「真『海棠睡未足』耶!」妃每宿酒初消,肺熱渴,則游後苑吸花上露潤肺。)

  開元中,以太常禮儀、聲樂之司屬亦擇才。太祝、奉禮與秘書省校書郎、正字相埒,而校正俸祿微少,孤寒英傑者居之,或有不辦匹馬,乘驢入省,而太祝、奉禮,每月請明衣絹布及胙肉,俸祿又多,乃公卿子弟居之,衣馬比校正頗輕肥。時有語曰:「正字、校書,詠詩騎驢。奉禮、太祝,輕裘食肉。」

  開元中,頒賜邊軍纊衣,制於宮中。有兵士於短袍中得詩,曰:「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畜意多添線,含情更着綿。今生已過也,重結後身緣。」兵士以詩白帥,帥進呈,明皇命以詩遍示宮中曰:「作者勿隱,吾不汝罪也。」有一宮人自言萬死。玄宗深憫之,遂以嫁得詩者。仍謂之曰:「我與汝結今生緣。」邊人皆感泣。

  天寶末,玄宗嘗乘月登勤政樓,命梨園弟子歌數闋,有唱李嶠詩者,云:「富貴榮華能幾時,山川滿目淚沾衣。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時上春秋已高,問是誰詩,或對曰:「李嶠。」因悽然涕下,不終曲而起,曰:「李嶠真才子也。」又明年,幸蜀,登白衛嶺,覽眺久之,又歌是詞,復嘆曰:「李嶠真才子也。」高力士以下揮涕久之。

  李遐周頗有道術,開元中,嘗召入禁中,後求出,住玄都觀。天寶末,祿山豪橫跋扈,遠近憂之,而上意未寤。一旦,遐周隱去,不知所之。但於其所居壁上題詩數章,言祿山僭竊及幸蜀之事。其末篇曰:「燕市人皆去,函關馬不歸。若逢山下鬼,環上系羅衣。」當時人莫能曉,後方驗雲。

  明皇初自蜀回,夜闌倚勤政樓南望,煙月滿目,因歌曰:「庭前琪樹已堪攀,塞北征人尚未還。」蓋北齊盧思道詩也。歌畢,里中隱隱如有歌者,謂力士曰:「得非梨園舊人乎?遲明為我訪來。」翌日,力士求於里中,召至,果是。其夜復乘月登樓,左右惟力士及妃子侍者紅桃在焉,遂命歌《涼州》。《涼州》,即貴妃所制,親御玉笛為《御樓曲》。曲罷,無不掩泣,因廣其曲,傳於人間。

  明皇在南內,嘗夢中見妃子於蓬山太真院,作詩遺之,使焚於馬嵬山下,云:「風急雲驚雨不成,覺來仙夢甚分明。當時苦恨銀屏影,遮隔仙姬只聽聲。」又作妃子所遺羅襪銘,曰:「羅襪羅襪,香塵生不絕,細細圓圓地下得。瓊鈎窄窄兮兮,手中弄初月。又如脫履露纖圓,恰似同衾見時節。方知清夢事非虛,暗引相思幾時歇?」(馬嵬坡,太真縊死地,在咸陽西。店媼於梨樹得錦襪一隻,過客傳玩,每出百錢,由此致富。妃墳上有土似粉,洗面能去垢。)

崔湜[編輯]

〔仁師之子。弟澄、液,從兄蒞,並有文翰,列居清要。每私宴,自比王謝之家。湜是黨太平公主,被流嶺南,至荊州,夜夢講坐下聽法而照鏡。占夢曰:「崔令公大惡。夢坐下聽講,法從上來也。鏡,金旁竟也。其竟於今日乎!」尋有敕令自盡。〕

  崔湜初執政時,年二十七,容止端雅,文詞清麗,嘗暮出端門下天津橋,馬上自吟曰:「春還上林苑,花滿洛陽城。」張燕公時為工部侍郎,望之杳然而嘆曰:「此句可效,位可得,其年不可及也。」

王灣[編輯]

〔登先天進士第,開元初為滎陽主簿。馬懷素欲校正群籍,灣在選中。〕

  王灣詞翰早著,為天下所稱。《游吳中江南意》云:「南國多新意,東行伺早天。潮平兩岸失,風正一帆懸。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從來觀氣象,唯向此中偏。」張燕公居相府,手題「海日生殘夜」一聯於政事堂,每示能文,令為楷式。

張敬忠[編輯]

〔平盧節度使。〕

  先天時,王主敬為侍御史,自以才望華妙,當入省台前行,忽除膳部員外郎,惟有悵惋。張敬忠時為吏部郎中,戲詠曰:「有意嫌兵部,專心望考功。誰知腳蹭蹬,幾落省牆東。」蓋膳部在省最東北隅也。

邵景[編輯]

〔安陽人。初授汾陰尉,累遷右台監察,考功員外。〕

  玄宗即位初,邵景與殿中御史蕭嵩、韋鏗俱升殿行事,職掌殊別,而制出,景、嵩俱受朝散大夫,鏗獨不沾命。景、嵩狀貌類胡,景鼻高而嵩須多,同時履朱紱,對立於庭。鏗乃於簾中竊窺而詠曰:「一雙鬍子着緋袍,一個須多一鼻高。相對廳前捺旦立,自慚身品世間毛。」舉朝以為歡笑。他日睿宗御承天門,百僚備列,鏗忽風眩而倒,鏗肥而短,景意酬其前嘲,乃詠之曰:「飄風忽起團旋,倒地還如著腳捶。莫怪殿上空行事,卻為元非五品才。」時人無不諷詠。

任端[編輯]

〔即侍御史任正名也。〕

  開元中,任正名為御史,時置里行無員數。或有御史里行、殿中里行、監察里行,以未為正官也。台中詠之曰:「柱下雖為史,台中未是官。何時聞必也,早晚見任端。」

  元福慶拜右台監察,與韋虛名、任正名頗事軒昂。殿中監察評之,詠曰:「韋子凝而密,任生直且狂。可憐元福慶,也學坐痴床。」正名聞之,乃自改為「俊且強」。

鄭繇[編輯]

  開元初,岐王范為岐州刺史,鄭繇為長史,范失白鷹,深所愛惜,因為《失白鷹》詩以致意,其詩曰:「白錦文章亂,丹霄羽翮齊。雲間呼踅下,雪裡放還迷。梁苑驚池鶩,陳倉拂野雞。不知廖廓外,何處別依亻妻。」甚為時所諷詠。

史育[編輯]

  開元初,零陵史育上表自薦:「臣聞曹子建七步成章,臣若賜召試,五步之內,可塞明詔。」明皇試以《除夜詩》,遂應口出云:「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催。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氣色空中改,容顏時里催。風光人不覺,已入後園梅。」明皇稱賞,授左監門衛將軍。

薛令之[編輯]

〔字珍君,長溪人。肅宗思東宮舊德,嘉嘆其廉,敕其鄉曰廉村,水曰廉溪。〕

  開元中,東宮官僚清談,閩人薛令之為右庶子,別無史職,而俸廩甚薄。戲題其壁曰:「朝日上團團,照見先生盤。盤中無所有,苜蓿長闌干。飯澀匙難綰,羹稀箸易寬。只可謀朝夕,何由度歲寒。」上幸東宮見之,索筆續之曰:「啄木嘴距長,鳳凰毛羽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懼而謝病歸,逐不復用。

李昂[編輯]

  開元中,考功員外郎李昂主俊秀科。昂性剛急,集貢士曰:「文之美惡,悉知之矣。如有請託,當悉黜之。」既而,昂外舅薦李權於昂,昂怒召權庭數之,又斥權章句之疵,權曰:「鄙文不臧,已聞命矣。執事詩云『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閒。』今天子春秋鼎盛,不揖遜於下,而洗耳何哉?」昂訴於執政,朝廷以郎官權輕,自是改用禮部侍郎。

劉晏[編輯]

〔十歲召入禁中,貴妃坐膝上,為施粉黛,與戴巾櫛。〕

  開元時,明皇御勤政樓,大張音樂,教坊王大娘善戴竿,於百尺上為木山,狀瀛洲方丈,命小兒持絳節出入其間,舞亦不輟。時劉晏以神童授秘書省正字,上問:「晏為正字,正得幾字。」晏曰:「天下字皆正,唯朋字未正。」貴妃令詠王大娘戴竿,晏應聲曰:「樓前百戲競爭新,惟有長竿妙入神。誰謂綺羅翻有力,猶自嫌輕更著人。」上與貴妃為之絕倒。

劉朝霞[編輯]

  天寶初,上游華清宮,有劉朝霞者獻《賀幸溫泉賦》,詞調倜儻,雜以俳諧,其略曰:「若夫天寶二年十月後兮臘月前,辦有司之供具,命駕幸於溫泉。天門乾開,露神仙之福湊;鑾輿劃出,驅甲仗以駢闐。青一隊兮黃一隊,熊踏胸兮豹背。朱一團兮繡一團,玉鏤珂兮金鏤鞍。述德雲直攫得盤古髓,掏得女媧瓤。遮莫爾古時千帝,豈如我今日三郎。」其自敘云:「別有窮奇蹭蹬,失路猖狂,骨懂雖短,伎藝能長。夢裡幾回富貴,覺來依舊悽惶。今日是千年一遇,叩頭莫五角六張。」帝覽而奇之,命改去「五角六張」字。奏云:「臣草此賦時有神助,自謂文不加點,筆不停綴,不願從天而改。」上顧曰:「真窮薄人也。」授以衛職。

黃幡綽[編輯]

  安西牙將劉文樹口辯,善奏對,明皇每嘉之。文樹髭生頷下,貌類猴,上令黃幡綽嘲之。文樹切惡猿猴之號,乃密賂幡綽不言之,幡綽許而進嘲曰:「可憐好個劉文樹,髭鬚共頦頤別住。文樹面孔不似猢猻,猢猻面孔強似文樹。」上知其遺賂,大笑。

  玄宗問黃幡綽「是勿兒得憐?」(勿兒猶言何兒。)對曰:「自家兒得人憐。」時貴妃寵極中宮,號祿山為子。肅宗在東宮常危,上聞幡綽言,亻免首久之。

  玄宗嘗登苑北樓望渭水,見一醉人臨臥水,問左右是何人?左右不知,將遣使問之,幡綽曰:「臣知之。此是年滿令史。」上曰:「你何以知?」對曰:「更一轉入流。」上大笑。又與諸王會食,寧王對御座噴一口飯,直及龍顏,上曰:「寧哥何以錯喉?」幡綽曰:「此非錯喉,是噴嚏。」

葉法善[編輯]

〔嘗引帝入月宮聞仙樂,帝歸,但記其半,遂於笛中寫之,名《霓裳羽衣曲》。〕

  開元中,正月望日,玄宗謂葉仙師曰:「四方何處燈極麗?」對曰:「無逾廣陵。」帝曰:「何法觀之?」俄而虹橋起於殿前,師奏橋成,但勿回顧。帝與太真、高力士、黃幡綽、樂工數人從行。俄至廣陵,燈火、士女,陳設華麗,帝大悅,命伶官奏《霓裳羽衣曲》。數日,奏仙人現五色雲中,明皇與詩云:「清溪道士人不識,上天下天鶴一隻。洞門深鎖碧窗寒,滴露研朱點周易。」授銀青光祿大夫。(宋建炎末有向宗厚者,美須髯,善滑稽,嘗裹華陽巾,纏足極彎,長於鈎距。同舍王俏戲之曰:「唐明皇時四人,今君合為一。」向顧聞之,王曰:「君狀類黃幡綽,頭巾類葉法善,腳類楊貴妃,心腸似安祿山。」席聞一笑。)

高力士[編輯]

  天寶末,高力士從明皇還京,明皇徙西內,居十日,為李輔國所譖,肅宗信之,除籍,長流巫州。巫地多薺而不食。力士因感而詠曰:「兩京秤斤賣,五溪無人采。夷夏雖不同,氣味終不改。」寶應初赦還,見二帝遺詔,北向哭,嘔血卒。

郭紹蘭[編輯]

  長安女子郭紹蘭適任宗,賈於湘中,數年不歸,紹蘭睹堂中有雙燕戲梁間,因呼而語曰:「我聞燕子自海東來,往復必經湘中,我婿離家數歲,蔑有音耗,欲憑爾附書可乎?」言訖淚下。燕飛鳴上下,似有所諾,復飛於蘭膝上,蘭吟詩云:「我婿去重湖,臨窗泣血書。殷勤憑燕翼,寄與薄情夫。」小書繫於其足,燕遂飛鳴去。任宗時在荊州,忽見一燕飛鳴頭上,訝之,燕遂泊肩上,見有一小封書系足,解而示之,乃妻所寄詩也,宗感而泣下,次年歸。張說為傳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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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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