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山堂外紀/卷040

目錄	堯山堂外紀
◀上一卷	卷四十	下一卷▶

卷四十·五代〈（前後蜀）〉

王後後主衍

〈〔字化源。建幼子，小徐妃生也。建聞成都徐氏二女並有國色，納後宮，姊爲淑妃，妹爲貴妃。衍繼位，冊貴妃爲太后，淑妃爲太妃。衍好私行，往往宿於娼家酒樓。索筆題曰：「王一來去。」恐人識之，乃禁百姓不得戴小帽。〕〉

　　蜀主衍裹小巾，其尖如錐。宮妓多衣道服，簪蓮花冠，施胭脂夾臉，號醉粧。衍作《醉粧詞》云：「者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那邊走，者邊走，莫厭金盃酒。」〈（衍伶官家樂侍燕小池，水澄天見，家樂應制云：「一段聖琉璃。」）〉

　　蜀主衍嘗宴怡神亭，婦女雜坐，衍自執板，唱《霓裳羽衣》及《後後庭花》、《思越人》曲。越數日，游浣花，日正午，暴風起，須臾雷電冥晦，有白魚自江心躍起，變爲蛟形，騰空而起。是日溺者數千人。衍懼，即時還宮。重賜宴群臣於於宣華苑，夜分未罷，衍自唱韓琮《柳枝詞》曰：「梁苑隋堤今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何須思想千年事，誰是楊花入漢宮。」侍中宋光溥詠胡曾詩曰：「吳王恃霸棄雄才，貪向姑蘇醉綠醅。不覺錢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來。」衍聞之不樂，於是罷宴。〈（「衍荒於游幸，乃造平底大車，下設四臥軸，每軸安五輪，牽以駿馬，騎去如飛，謂之流星輦。」）〉

　　蜀主衍與其母太后、太妃同禱青城山，謁先主建鑄像及玄都觀、金華宮、景山、至德寺，各有唱和詩刻石，太后詩曰：「週遊靈境散幽情，千里江山暫得行。所恨風光看未足，卻驅金翠入龜城。」太妃詩曰：「翠驛江亭近景靈，夢魂猶是在青城。比來出看江山景，卻被江山看出行。」

　　張蠙，唐末登第，避亂入蜀，蜀主辟爲金堂令。徐後游太慈寺，見壁問題云：「牆頭細雨垂纖草，水面回風聚落花。」問寺僧，僧以蠙對，乃賜霞光牋，令寫詩以進。蠙進二百首，衍善之，召爲知制誥。宋光嗣以蠙輕忽傲物，遂止。

　　後後唐同光三年，唐師滅蜀，蜀主衍降。唐主召蜀舊臣王鍇等賦《蜀主降巨唐》詩，鍇等咸譏其荒滛，惟中丞牛希濟詩曰：「滿城文武欲朝天，不覺鄰師犯塞煙。唐主再懸新日月，蜀王還卻舊山川。非干將相扶持拙，自是君臣數盡年。古往今來亦如此，幾曾歡笑幾潸然！」唐主曰：「希濟不忘君親，忠孝也。」賜百段。

　　初建僭立，有一僧常持大帚，不論官府、人家、寺觀，遇即汛掃，人以掃地和尚目之。建末年，於諸處寫六字云：「水行仙，怕秦川。」後衍秦川之禍，方悟水行仙即「衍」字耳。〈（建初爲禁軍都頭，與其儕於僧院擲骰子六隻，次第相重，自麼至六。人共駭之。）〉

釋貫休

〈〔姓姜氏，字德隱，蘭溪人。與齊己同師石霜，道價甚高，年壽亦高。詩有太粗處。「盡日覓不得，有時還自來」，人嘲作《失貓詩》。此類是也。〕〉

　　王貞白，唐末大播詩名。嘗作《御溝水》詩云：「一派御溝水，綠槐相蔭清。此波涵帝澤，無處濯塵纓。鳥道來雖險，龍池到自平。朝宗心本切，願向急流傾。」貞白自謂無瑕，以示貫休，貫休令更一字，貞白揚袂去，貫休度其去必復來，因書一「中」字於掌中，握之以待。有頃，貞白果復來，欣然曰：「得之矣。可更『此波』爲『此中』也。」貫休展手示之。遂定交。

　　貫休有機辨，杜光庭欲挫其鋒，每相見，必伺其舉措以戲調。一日，因舞轡於通衢，貫休馬忽墜糞，光庭連呼：「大師！大師！數珠落地。」貫休徐曰：「大還丹！大還丹！」

　　貫休初投詩於吳越王曰：「貴逼身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萊子衣裳宮錦窄，謝公篇詠綺霞羞。他年名上凌煙閣，豈羨當時萬戶侯？」王愛其詩，諭改「十四州」爲四十州」方與相見，貫休喟然曰：「州亦難添，詩亦難改。間雲孤鶴，何天不可飛耶？」遂杖錫去。

　　貫休避地渚宮，荊帥高氏優待之，館於龍興寺，會有謁宿，話時政不治，乃作《酷吏詞》以刺之云：霰雨氵爵氵爵，風吼如。有叟有叟，暮投我宿。吁嘆自語，雲太苛酷。如何如何，掠脂斡肉。吳姬唱一曲，等閒破紅束。韓娥唱一曲，錦假鮮照屋。寧知一曲兩曲歌，曾使千人萬人哭！不惟哭，亦白其頭，飢其族。所以祥風不來，和風不復。蝗兮｛賊蟲｝兮！東西南北。」遂離荊門，立趨井絡。

　　貫休工篆隸，在荊渚日，成中令問其筆法，曰：「此事須登壇而授，詎可草草！」成怒，遞放黔中。因爲《病鶴詩》曰：「見說氣清邪不入，不知爾病自何來？」

　　貫休入蜀，以詩投蜀王建曰：「河北河南處處災，惟聞全蜀少塵埃。一瓶一缽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來。秦苑幽棲多勝景，巴陳貢愧非才。自慚林藪龍鍾者，亦得親登郭隗台。」建遇之甚厚，常呼爲得得和尚。

　　蜀主建二年春，游龍華禪院，召僧貫休坐，賜茶藥彩段，仍令口誦近詩，時諸王貴戚皆侍坐，貫休欲諷之，乃誦《公子行》曰：「錦衣鮮華手擎鶻，閒行氣貌多輕忽。稼穡艱難總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建稱善，貴幸皆怨之。

　　「赤旃壇塔六七級，白菡萏花三四枝。禪客相逢只彈指，此心能有幾人知？」石霜和尚舉以問貫休曰：「如何是此心？」貫休不能答。石霜曰：「汝問我答。」貫休即問之，石霜曰：「能有幾人知。」〈（貫休畫彌勒佛，宋坦坦居士替曰：「即此布袋，非此布袋。不屬聖凡，不立行解。兀兀騰騰，處處在在。拄杖挑來賜與君，天上人間更無外。」岳珂七歲，亦有贊曰：「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

韋莊

〈〔字端己。讀書數米而炊，秤薪而爨。舉唐乾寧進士。後相蜀。〕〉

　　韋莊應舉時，遇巢寇犯闕，著《秦婦吟》云：「內庫燒爲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公卿多垂訝，莊乃諱之。時號「秦婦吟秀才」。

　　杜荀鶴曾得詩一聯云：「舊衣灰絮絮，新酒竹芻芻。」韋莊云：「我道『印將金鎖鎖，簾用玉鈎鈎。』」

　　韋莊以才名寓蜀，蜀主建遂羈留之。莊有寵人，資質艷麗，兼善詞翰，建聞之，托以教內人爲詞，強莊奪去。莊追念悒怏，作《謁金門》詞云：「空相憶，無計得傳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識，寄書何處覓？新睡覺來無力，不忍把伊書跡。滿院落花春寂寂，斷腸芳草碧。」姬後傳聞之，遂不食卒。

　　韋莊爲蜀管記時，一縣宰乘時擾民，莊爲建草牒云：「正當凋瘵之秋，好安凋瘵；勿使瘡痍之後，復作瘡痍。」時以爲口實。

　　韋莊《感懷》詩云：「長安方悟少年非，人道新詩勝舊詩。十畝野塘留客釣，一軒春雨對僧棋。花間醉任黃鶯語，亭上吟從白鷺窺。大道不將爐冶去，有心重築太平車。」或謂此詩包括生成，果爲台輔。

　　韋莊幼時，常在華州下わ縣僑居，多與鄰巷諸兒會戲，及廣明亂後，再經舊里，追思往事，但有遺蹤，因賦詩以記之曰：「昔爲童稚不知愁，竹馬間乘繞縣游。曾爲看花偷出郭，也因逃學暫登樓。招他邑客來還醉，才得先生去始休。今日故人無處問，夕陽衰草盡荒丘。」又途次逢李氏諸昆季，賦《感舊》詩曰：「御溝西面朱門宅，記得當時好弟兄。曉傍柳陰騎竹馬，夜隈燈影弄先生。巡街趁蝶衣裳破，上屋探雛手腳輕。今日相逢俱老大，憂家憂國盡公卿。」

盧延遜

〈〔亦名延讓。仕蜀爲給事中。〕〉

　　盧延遜業詩，二十五舉方得一第，其卷中有句云：「狐沖官道過，犬刺店門開。餓貓臨鼠穴，饞犬舐魚砧。」租庸張相與成中令每稱之。又曾獻王先主建詩，有「栗爆燒氈破，貓跳觸鼎翻。」後建冬夜與潘峭平章邊事，旋令宮人燒栗，俄有數栗爆出，燒繡褥。時建多疑，嘗於爐中燒金鼎，命二妃親侍湯茶，是夜宮貓相戲，誤觸鼎翻，建良久曰：「『栗爆燒氈破，貓跳觸鼎翻。』憶得盧延遜卷有此一聯，乃知先輩裁詩，信無虛境。」來日遂有六行之拜。〈（自給事中拜工部。）〉延遜謂人曰：「平生投謁公卿，不意得力於貓兒狗子也。」

　　唐御食，紅綾餅飠炎爲上。光化中，放進士裴格、盧延遜等二十八人宴於曲江，敕太官賜餅飠炎，止二十八枚而已。延遜既入蜀，頗爲蜀人所易，嘗有詩云：「莫欺零落殘牙齒，曾吃紅綾餅飠炎來。」

　　盧延遜初投贄吳子華〈（融）〉，其《苦吟》篇云：「莫話詩中事，詩中難更無。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險覓天應悶，狂搜海亦枯。不同文賦易，爲着者之乎。」子華讀至末二語，笑曰：「上門罵來。」

牛嶠

〈〔字松卿，隴西人。自雲僧孺之後。唐乾符進士。王先主辟判宮，後爲給事中。〕〉

　　牛嶠《詠紅薔薇》云：「曉啼珠露渾無力，繡簇羅襦不着行。若綴壽陽公主額，六宮爭肯學梅粧？」〈（壽陽公主，宋武帝女也。人日臥梅花閣下，有花飛貼額上，拂不去，洗之，三日猶香。自是宮中效之，有梅花粧。）〉

　　牛嶠《望江怨》詞曰：「東風急，惜別花時手頻執，羅幃愁獨入。馬嘶殘雨春蕪濕，倚門立。寄語薄情郎，粉香和淚泣。」

顧夐

〈〔先主起自利閬，號親騎軍。此從各有名號。夐戲造武舉牒，謂侍郎李吒吒下進士及第三十令人：姜癲子、張打胸、李嗑蛆、李玻肋、李吉了、郝牛屎、陳波斯、羅蠻子。試《亡命山澤賦》、《到處不生草》詩。一時傳以爲笑。〕〉

　　王先主通正元年四月，有狐據於寢室，鵂留鳴於帳中，又有大禿鶩鳥於摩訶池上。顧夐時爲小臣，直內庭，潛吟曰：「昔日曾看瑞應圖，萬般祥瑞不如無。摩訶池上分明見，仔細看來是那胡。」未幾，先主卒，人以爲禿之應。

　　顧夐有《荷業盃》五闋。其詞曰：「春盡小庭花落，寂寞。憑檻斂雙眉，忍教成病憶佳期。知麼知，知麼知。」「記得那時相見，膽顫。鬢亂四肢柔，泥人無語不抬頭。羞麼羞，羞麼羞。」「夜久歌聲怨咽，殘月。菊冷露微微，看看濕透縷金衣。歸麼歸，歸麼歸。」「金鴨香濃鴛被，枕膩。小髻簇花鈿，腰如細柳臉如蓮。憐麼憐，憐麼憐。」「一去又乖期信，春盡。滿院長莓苔，手拈裙帶獨徘徊。來麼來，來麼來。」

　　顧夐《玉樓春》詞曰：「月照玉樓春漏促，颯颯風搖庭砌竹。夢驚鴛被覺來時，何處管弦聲斷續？惆悵少年遊冶去，枕上兩娥攢細綠。曉鶯簾外語花枝，背帳猶殘紅蠟燭。」「柳映玉樓春日晚，兩細風輕煙草軟。畫堂鸚鵡語雕籠，金粉小屏猶半掩。香滅繡幃人寂寂，倚檻無言愁思遠。恨郎何處縱疏狂？長使含啼眉不展。」

楊玢

〈〔蜀尚書。靖恭諸揚也。〕〉

　　楊玢隨蜀主衍歸後唐，以老致仕，長安舊居多爲鄰里侵占，子弟欲詣府訴之，以狀白玢，玢批紙尾云：「四鄰侵我我從伊，畢竟須思未有時。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吹草正離離。」子弟不敢復言。

侯繼圖

〈〔蜀尚書。〕〉

　　侯繼圖微時，曾秋日於大慈寺樓上倚闌，忽秋風四起，有大桐葉飄墜，上有詩云：「拭翠斂雙蛾，爲郁心中事。搦筆下庭除，書作相思字。此字不書名，此字不書紙。書向秋葉上，願逐秋風起。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侯貯巾篋五六年，方與任氏爲姻，常念此詩。任氏曰：「此是妾作。在左綿時書此，爭得在君？」侯以今書校之葉上，無異。

李廷璧

〈〔應舉二十年，方於蜀中策名。〕〉

　　李廷璧嘗爲舒州軍倅，其妻猜妒，一日，鈴閣連宴，三宵不歸，妻達意云：「來必刃之。」乃泣告州牧，徙居佛寺，浹辰晦跡，因《詠愁》詩曰：「到來難遣去難留，着骨黏心萬事體。潘岳悶絲生鬢里，婕妤悲色上眉頭。長途詩盡空騎馬，遠雁聲初獨倚樓。更有相思不相見，酒醒燈背月如鈎。」

黃崇嘏

〈〔臨邛黃使君女也。傳奇有《女狀元春桃記》。〕〉

　　黃崇嘏初偽作男子，以詩謁蜀相周庠，庠首薦之，屢攝府椽吏，事明敏，胥徒畏服。庠愛其才，欲妻以女，崇嘏以詩獻云：「一辭拾翠碧江湄，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衫居郡椽，永拋鸞鏡畫蛾眉。立身卓爾青松操，挺志堅然白璧姿。幕府若容爲坦腹，願天速變作男兒。」庠得詩大驚，問之，乃知黃使君女，原未從人，與老嫗同居雲。

蜀孟主昶

〈〔字保元。母李氏，本長公主媵也，嘗夢大星墜懷，以告主，主曰：「此婢有福相，當生貴子。」乃令知祥幸之，遂生昶。〕〉

　　蜀主昶游浣花，是時蜀中富庶，夾江皆創亭榭，都城士女傾游，珠翠綺羅，名花異香，馥郁森列。昶御龍舟觀水嬉，上下十里，人望之如神仙。昶曰：「『曲江金殿鎖千門」未及此也。」兵部尚書王廷賦曰：「十字水中分島嶼，數重花外見樓台。」昶稱善久之。

　　蜀主昶令羅城上盡種芙蓉，每至秋時盛開，四十里皆鋪錦繡，高下相照。昶謂左右曰：「自古以蜀爲錦城，今日觀之，真錦城也。」張立作詩諷曰：「四十里城花發時，錦囊高下照坤維。雖粧蜀國三秋色，難入《幽風》《七月》詩。」及廣政末，朝政亂，立又爲詩曰：「去年今日到成都，城上芙蓉錦繡舒。今日重來舊游處，此花憔悴不如初。」

　　青城費氏以才色入蜀宮，後主嬖之，號花蕊夫人。嘗與夜起避暑摩訶池上，昶《詠玉樓春》詞曰：「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起來瓊戶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花蕊夫人，蜀王建妾，號小徐妃者，在王衍時，坐游燕污亂亡國。莊宗平蜀後，隨王衍歸中國，半塗遭害焉。及孟氏再有蜀，傳至昶，則又有一花蕊夫人。宋初降下西蜀，而花蕊夫人又隨昶歸中國。昶至且個日，則召花蕊夫人入宮，而昶遂死。宋祖後亦惑之，嘗造毒，屢爲患，不能遂。太宗在晉邸時，數諫不納。一日，縱獵苑中，花蕊夫人在側，晉邸方調弓矢，引滿擬射走獸，忽回射，夫人中箭死。）〉

　　蜀主昶《相見歡》詞云：「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

　　花蕊夫人號能詩，嘗效王建作宮詞百首，其酷似建詞者有云：「廚庭進食簇時新，列坐無非侍從臣。日午殿頭宣索膾，隔花催喚打魚人。」「月頭支給買花錢，滿殿宮娥近數千。遇着唱名都不語，含羞急過御床前。」

　　花蕊夫人宮詞之外尤工樂府。蜀亡，入汴，書《葭萌驛壁》云：「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社鵑。」書未畢，爲軍騎催行，後人續之云：「三千宮女皆花貌，妾最嬋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寵愛偏。」 　　蜀主昶歸宋，未幾卒，花蕊夫人隨輦入備後宮，心嘗憶昶，悒悒不敢言。昶美丰儀，喜獵，善彈弓，乃自畫昶像以祀，復佯言曰：「祀此神者多有子。」一日，宋祖見而問之，夫人亦托前言，詰其姓，遂假張仙因歷言其成仙后之神異，宮中遂多奉以求子。翌日，宋祖召使陳詩，蓋因有疑於張仙，夫人乃誦《去國》詩曰：「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皆解甲，並無一個是男兒。」因亦自見其情也。太阻大悅。〈（近世無子者多祀張仙，起此。按：張仙名遠宵。五代時游青城山成道。）〉

　　蜀未亡前，歲除日，昶令學士辛寅遜題桃板於寢門，以其詞未工，乃自題云：「新年納餘慶，嘉節賀長春。」乃宋祖誕聖節名也。

僧可朋

〈〔丹稜人。少與盧延讓爲風雅交。有詩千餘篇，號《玉壘集》。歐陽炯以比孟郊、賈島。〕〉

　　僧可朋好飲酒，貧無以償酒債，以詩之，自號醉髡。有句云：「虹收千嶂雨，潮弄半江天。」又「詩因試客分題僻，棋爲饒人下着低。」一時以爲警策。

　　僧可朋嘗讀《滕王閣詩》，謂守者曰：「詩總不佳，何不除卻。」守曰：「僧能佳乎？」即吟曰：「洪州太白方，積翠滿空蒼。萬古遮新月，半江無夕陽。」守異之。

　　歐陽炯命同僚納涼於淨眾寺，依林亭列樽俎，眾方歡適，寺外皆耕者曝背烈日中耘田，擊腰鼓以適倦，僧可朋作《耘田鼓詩》以贄炯，曰：「農舍田頭鼓，王孫筵上鼓。擊鼓兮皆爲鼓，一何樂兮一何苦！上有烈日，下有焦土。願我天翁，降之以雨。令桑麻熟，倉箱富。不飢不寒，上下一般。」炯見詩，遽命撤飲。

歐陽炯

〈〔炯與毛文錫、鹿處、韓琮、閻選俱工小辭。事孟後主。時號「五鬼」。〕〉

　　歐陽炯《玉樓春·春睡》詞曰：「日照玉樓花似錦，樓上醉和春色寢。綠楊風送小鶯聲，殘夢不成離玉枕。堪愛晚來韶景甚，寶柱秦箏方再品。青娥紅臉笑來迎，又向海棠花下飲。」又詠美人夜醉《菩薩蠻》詞曰：「曉來中酒和春睡，四肢無力雲鬟墜。斜臥臉波春，玉郎休惱人。日高猶未起，爲戀鴛鴦被。鸚鵡語金籠，道兒還是慵。」

　　毛文錫《醉花間》詞曰：「深相憶，莫相憶，相憶情難極。銀漢是紅牆，一帶遙相隔。金盤珠露滴，兩岸榆花白。風搖玉佩清，今夕爲何夕？」

　　鹿處《臨江仙》宮詞云：「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寂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

歐陽彬

〈〔衡山人。〕〉

　　歐陽彬博學能文，蜀主昶以爲嘉州刺史，喜曰：「青山綠水中爲二千石，作詩飲酒爲風月主人，豈不誠嘉！」

　　歐陽彬家夜宴，賦《生查子》曰：「竟入畫堂歡，入夜重開宴。剪燭蠟煙香，促席花光顫。待得月華來，滿院如鋪練。門外簇驊騮，直待更深散。」

李昊

〈〔前、後蜀降表皆昊爲之。蜀人夜書其門曰：「世修降表李家。」〕〉

　　李昊事前、後蜀五十年，資貨巨萬，奢侈逾度，妓妾百數，嘗讀王愷、石崇傳，笑曰：「窮儉乞兒以此爲富，可笑可笑。」

　　李昊常以牡丹花數枝分遺親知，即以興平酥同贈，且曰：「俟花凋卸，即以酥煎食之，無棄濃艷。」

◀上一卷		下一卷▶
堯山堂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