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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卷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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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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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三•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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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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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魯直。嘗游皖山谷寺石牛洞,樂其林泉之勝,因自號山谷道人。漢時,廣陵有老翁釣於涪水,自號涪翁,山谷謫涪州因稱涪翁。又謫黔州,寓開元寺,寺有摩圍泉,因號摩圍老人。陳後山云:「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世以其詩配東坡,稱蘇黃。〕

  黃庭堅年五歲,已誦《五經》。一日,問其師曰:「人言《六經》,何獨讀其五?」師曰:「《春秋》不足讀。」庭堅曰:「既曰經矣,何得不讀?」十日成誦,無一字或遺。其父庶喜其警悟,欲令習神童科舉,庭堅竊聞之,乃笑曰:「是甚做處?」庶尤愛重之。八歲時,賦《牧童》詩云:「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隴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太史嘗言:「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則理義不交於胸中,便覺面貌可憎,語言無味。」)

  黃魯直八歲時,有鄉人赴南宮試,其父庶率同舍餞飲,皆作詩送行,或令庭堅亦賦,詩頃刻而成,有云:「君到玉皇香案前,若問舊時黃庭堅,謫在人間今八年。」

  治平丙午,黃魯直赴鄉舉,詩題出《野無遺賢》。廬陵李詢讀先生詩中兩句云:「渭水空藏月,傅岩深鎖煙。」擊節稱賞云:「此人不惟文理冠場,異日當以濤名擅四海。」遂膺首選。

  山谷尉葉縣日,作《新寨》詩,有「俗學近知回首晚,病身全覺折腰難」之句,傳至都下,半山老人見之,擊節稱嘆,以為清才,非奔走俗吏也。遂除北京教授。

  黃魯直有詠茶一曲,名《阮郎歸》,云:「歌停檀板舞停鸞,高陽飲興闌。獸煙噴盡玉壺乾,香分小鳳團。雲浪淺,露珠圓,捧甌春筍寒。絳紗籠下躍金鞍,歸時人倚欄。」又有一曲詠煎茶,亦名《阮郎歸》,云:「烹茶留客駐金鞍,月斜窗外山。見郎容易別郎難,有人愁遠山。歸去後,憶前歡。畫屏金博山。一杯春露莫留殘,與郎扶玉山。」

  韓文公《遣興》詩「斷送一生惟有酒,」又贈鄭兵曹詩「破除萬事無過酒。」山谷各去其一字,作勸酒詞曰:「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遠山橫黛蘸秋波,不飲傍人笑我。花病等閒瘦弱,春愁沒處遮攔。杯行到手莫留殘,不道月斜人散。」

  黃魯直書趙伯充家小姬領巾云:「天氣把人亻孱亻愁,落絮游絲時候。茶飯可曾炊?鏡中嬴得銷瘦。生受,生受,更被養娘催繡。」

  黃魯直戲作《貴耳賤目謎》云:「驢朵對軒軒,爭酬價十千。耽耽兩虎視,不值一文錢。」

  黃魯直有痴弟,畜漆琴而不御,蟲虱入焉。魯直嘲之曰:「龍池生壁虱」而未有對,魯直之兄大臨見床下以溺器畜生魚,問之,其弟也,大呼曰:「可對『虎子養溪魚』。」

  涪翁嘗和東坡《春菜》詩云:「公如端為苦筍歸,明日春衫誠可脫。」坡得詩,戲語坐客曰:「吾固不愛做官,魯直遂欲以苦筍硬差致仕。」聞者絕倒。

  梁太祖受禪,姚為翰林學士,上問及裴延裕行止,曰:「頗知其人文思甚健。」曰:「向在翰林,號為下水船。」太祖應聲曰:「卿便是上水船。」議者以為急灘頭上水船。魯直詩曰:「花氣薰人慾破禪,心情其實過中年。春來詩思何所似,八節灘頭上水船。」蓋用此事。

  山谷嘗嘲一俗濁老人云:「濁氣撲不破,清風倒射回。」東坡笑謂人曰:「俗濁之態,無以復加此矣。」

  黃魯直、劉莘老同在館中,每庖人請食次,魯直頗治珍味。劉,北人,性樸厚,常云:「來日吃蒸餅。」鄉音頗質。一日,聚飲行令,以三字離合成字。一人云:「戊丁成皿盛。」或云:「王白珀石碧。」或云:「里予野土墅。」黃云:「禾女委鬼魏。」劉未答,黃遽云:「仆當奉代以『來力敕正整』如何?」其聲大似「蒸餅」之語,坐皆笑,劉不樂。(或以為趙挺之事。趙又嘗曰:「鄉中最重潤筆,每一志文成,則太平車中載以贈之。」山谷曰:「想俱是蘿萄與瓜齏爾。」趙銜之切骨。其後擠排不遺餘力,卒致宜州之貶。)

  王稚川調官京師,母老留鼎州,久不歸侍,嘗閱貴人歌舞,有詩云:「畫堂玉佩縈雲響,不及桃源Ы乃歌。」山谷和韻諷之云:「慈母每占烏鵲喜,家人應賦з歌。」

  史應之嘗授館於人為童子師,山谷謔之云:「歲晚亦無雞可割,炮蛙煎鱔薦松醪。」蓋古詩有曰:「來朝為送先生飯,一夜沿溪捉鱔魚。」山谷用以為戲。

  涪翁過瀘南,瀘帥留府,會有官妓ツツ性頗聰慧,帥嘗寵之,涪翁贈《浣溪沙》曰:「腳上鞋兒四寸羅,唇邊朱麝一櫻多。見人無語但回波。料得有心憐宋玉,只因無奈楚襄何。今生有分向伊麽。」ツツ拜謝涪翁,瀘帥令唱詞侑觴,ツツ唱《惜春容》詞曰:「少年看花雙鬢綠,走馬章台管弦逐。而今老更惜花深,終日看花看不足。坐中美女顏如玉,為我一歌金縷曲。歸時壓得帽檐欹,頭上春風紅簌簌。」涪翁大喜,醉飲而別。

  黨禍既起,山谷居黔,有以屏圖遺之者,繪雙蝶舞,於蛛絲,而隊蟻憧憧其間。題六言於上曰:「胡蝶雙飛得意,偶然畢命綱羅。群蟻爭收墜翼,策勛歸去南柯。」崇寧間,又遷於宜。圖偶為人攜入京,鬻於相國寺肆,蔡客得之,以示元長。元長大怒,將指為怨望,重其貶,會以訃奏,僅免。

  山谷在宜州,其年乙酉,即崇寧四年也。重九日,登郡城樓,聽邊人相語:「今歲當鏖戰取封侯。」因作小詞云:「諸將說封侯,短笛長吹獨倚樓。萬事總成風雨去,休休,戲馬台南金絡頭。催酒莫遲留,酒似今秋勝去秋。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人不羞花花自羞。」倚欄高歌,若不能堪者。是月三十日,果不起。

秦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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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少游,號太虛公,亦號誰海居士。東坡薦之荊公,公曰:「君奇秦君,口之而不置哉!」得其文,手之而不釋。弟覯,字少章,又名覿,字少儀,從坡學於杭州。〕

  秦少游為黃本校勘,錢穆父為戶書,皆居東華門。少遊春日有詩遺穆父云:「三年京國鬢如絲,又見新花發故枝。日典春衣非為酒,家貧食粥已多時。」穆父以米二石送之。

  秦少游自矜髯美,語東坡曰:「君子多乎哉?」東坡應聲曰:「小人樊須也!」一座絕倒。

  程公辟守會稽,少遊客焉,館之蓬萊閣。一日,席上有所悅,因賦《滿庭芳》詞云:「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飲離樽。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嬴得、秦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染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此詞極為東坡所稱道,取其首句,呼之為「山抹微雲君」(范元實,范祖禹之子,秦少游婿也。學詩於山谷,作《詩眼》一書。為人凝重,嘗在歌舞之席,終日不言,妓有問之曰:「公亦解詞曲否?」笑答曰:「吾乃『山抹微雲』女婿也。」可見當時盛唱此辭。)

  秦少游在蔡州,與營妓樓婉字東玉者甚密,贈《水龍吟》詞云:「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疏簾半卷,單衣初試,清明時候。破暖輕風,弄晴微雨,欲無還有。賣花聲過盡,垂楊院落,紅成陣,飛鴛。玉佩丁東別後,悵佳期、參差難又。名韁利鎖,天還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門,柳邊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當時皓月,照人依舊。」(起語及換頭隱『樓東玉』字三字。)」又贈妓陶心兒《南歌子》詞云:「玉漏迢迢盡,銀潢淡淡橫。夢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鄰雞催起,怕天明。臂上妝猶在,襟間淚尚盈。水邊燈火漸人行。天外一鈎殘月,帶三星。(末句隱『心』字。)

  秦少游在黃州,飲於海棠橋,橋南北多海棠,有老書家海棠叢開,少游醉臥於此。明日,題《醉鄉春》詞於柱曰:「喚起一聲人悄,衾冷夢寒霜曉。瘴雨過,海棠開,春色又添多少?社瓮釀成微笑,半破癭瓢共舀(夭)。覺顛倒,急投床,醉鄉廣大人間小。」

  秦少游謫虔州日,作《千秋歲》詞曰:「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亂,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衣帶。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憶昔西池會,鴛鷺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里朱顏改。春去也,落紅萬點愁如海。」後人建鶯花亭於郡治,蓋因此辭取名。

  瞿塘之下,地名人瓮瓮,少游嘗謂未有以對。南遷,度鬼門關,乃用為絕句云:「身在鬼門關外天,命輕人瓮瓮頭船。北人慟哭南人笑,日落荒村聞杜鵑。」   秦少游感舊《蝶戀花》詞云:「鍾送黃昏雞報曉,昏曉相催,世事何時了?萬苦千愁人自老,春來依舊生芳草。忙處人多閒處少,閒處光陰,幾個人知道?獨上小樓雲杳杳,天涯一點青山小。」

  秦少游嘗於夢中作《好事近》一詞云:「山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

  飛雲當面化龍蛇,天矯掛晴碧。醉臥古藤陰下,杳不知南北。」其後北歸,逗留於藤州光華亭。方醉起,以玉盂汲泉,笑視而化。

  秦覯登第時尚未娶,陳後山以詩嘲之云:「長鋏歸來夜帳空,衡陽回雁耳邊聰。若為借與春風看,無限珠璣咳唾中。」(此戲其獨宿無寐也。)

  靖康間有女子為金虜所俘,自稱秦學士女,道中題詩云:「眼前雖有還鄉路,馬上曾無放我情。」讀者悽然。時有擬作《秦女行》者。

張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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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丈潛。淮陰人。年十七作《函關賦》。遊學於陳,學官蘇轍愛之,因得從軾游,後聞軾訃,為舉哀行服,言者以為言,坐貶。〕

  元初,用治平故事,命大臣薦士,試館職,一時名士在館者,率論資考次遷,未有越次進用者。張文潛、晁無咎俱在其間。一日,二人閱朝報,見蘇子由自中書舍人除戶部侍郎,無咎以為平緩,曰:「子由此除不離核。」謂如果之粘核者。文潛曰:「豈不勝汝枝頭乾乎!」聞者皆大笑。

  元中,館職諸公《賦韓干馬》詩,獨張文潛最高勝,詩云:「頭如翔鸞月頰光,背如安輿鳧臆方。心知不載田舍郎,尚帶開元天子紅袍香。韓干寫時國無事,天閒樹蔭春晝長。雙髯執轡儼在傍,如瞻馳道黃屋張。北風揚塵燕賊狂,廄中萬馬驅范陽。天子乘騾蜀山險,滿川苜蓿為誰芳?」

  元中,秘閣上已日集西池,王仲玉有詩,張文潛和最工。云:「翠浪有聲黃傘動,春風無力彩旌垂。」秦少游云:「簾幕千家錦繡垂。」仲玉笑曰:「又待入小石調也。」

  張文潛初官通許,喜營妓劉淑女,為作詩曰:「可是相逢意便深,為郎巧笑不須金。門前一尺春風髻,窗外三更夜雨衾。別燕從教燈見淚,孤舟唯有月知心。東西芳草皆相似,欲望高樓何處尋?」又云:「未說蝤蠐如素領,固應新月學蛾眉。引成密約因言笑,認得真情是別離。樽酒且傾濃琥珀,淚痕更著薄胭脂。北城月落烏啼後,便是孤舟腸斷時。」

  長安有安氏,家藏唐明王髑髏,作紫金色。其家事之甚謹。因爾家富達,遂為盛族。後其家析居,爭髑髏,斧為數片。張文潛聞之,即語曰:「明皇生死,為姓安人極惱。」合坐大笑。時秦少遊方為賈御史彈不當授館職,文潛戲少游曰:「千餘年前賈生《過秦》,今復爾也。」聞者以為佳謔。

  張文潛嘗云:「子瞻每笑『天邊趙盾益可畏,水底右軍方熱眠』。謂湯Ь了王羲之。」文潛戲謂子瞻:「公詩有『獨看紅蕖傾白墮』。不知白墮是何物?」子瞻云:「劉白墮善釀酒。出《洛陽伽藍記》。文潛曰:「白墮既是一人,莫難為傾否?」子瞻笑曰:「魏武短歌行云:『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杜康亦是釀酒人名也。」文潛曰:「畢竟用得不當。」子瞻又笑曰:「公且先去共曹家那漢理會,卻來此間廝磨。」蓋文潛時有僕曹某者在家作過,亦失去酒器之類,既送天府推治,其人未招承,方文移取會也。滿座大囅。(吳人多謂梅子為曹公,以嘗望梅止渴也。又謂鵝為右軍。有士遺醋梅與Ь鵝,作書云:「醋浸曹公一瓶,湯Ь右軍兩隻。」)

晁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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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無咎。與魯直、少游、文潛皆從東坡游。號「蘇門四學士」。〕

  黃山谷有《茶》詩,押「腸」字韻,和者數四。山谷最後有「曲幾團蒲聽煮湯,煎成車聲繞羊腸。」東坡見之云:「黃九恁地,怎得不窮?」晁無咎復和云:「車聲出鼎細九盤,如此佳句誰能識?」

  晁無咎有送別《憶少年》詞曰:「無窮官柳,無情畫舸,無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罨畫園林溪紺碧,重來、盡成陳跡。劉郎鬢如此,況桃花顏色。」又別意《臨江仙》詞曰:「身外閒愁空滿眼,就中歡事常稀。明年應賦送春詩。試從今夜數,相會幾多時?淺酒欲邀誰共飲?深情惟有君知。東溪春近好同歸。柳垂江上影,梅謝雪中枝。」

文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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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與可,潼川人。與子瞻為中表兄弟。稱石室先生,又自號笑笑先生,錦江道人。〕

  谷在洋州,文與可嘗令蘇子瞻作《洋州園池三十詠》,谷其一也。子瞻詩曰:「漢川修竹賤如蓬,斤斧何曾赦籜龍?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濱千畝在胸中。」是日與可與妻游谷中,燒筍晚食,發函得詩,失笑,噴飯滿案。

  文與可墨竹精妙,初不自貴重。四方持縑素請者相踵,與可厭之,投諸地,曰:「吾將以為襪材。」聞者傳為口實。及與可自洋州還,而東坡為徐州。與可語士大夫:「吾墨竹一派,近在彭城,可往求之。」因以書遺東坡云:「襪材當萃於子矣。」書尾複寫一詩,有「待將一段鵝溪絹,掃取寒稍萬尺長」之句。東坡答云:「為愛鵝溪白繭光,掃殘雞距紫毫芒。世間那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與可乃以其所畫偃竹遺東坡曰:「此竹數尺耳,而有萬尺之勢。」(世徒知與可掃墨竹,不知其詩。東坡嘗對歐公誦與可詩曰:「美人卻扇坐,羞落庭下花。」歐公笑曰:「與可無此句。與可拾得耳。」)

  文同有《詠竹》一字至十字詩云:「竹,竹。森寒,潔綠。湘江頭,渭水曲。帷幔翠錦,戈矛蒼玉,心虛異眾草,節勁逾凡木。化龍杖,入仙陂。呼鳳律,鳴神谷。月娥巾帔靜苒苒,風女笙竽清簌簌。林間飲酒,碎影搖樽。石上圍棋,輕陰覆局。屈大夫逐去,徒悅椒蘭。陶先生歸來,但尋松菊。若論檀欒之操,無敵於君。欲圖瀟湘之姿,莫賢於仆。」

  文與可《詠梨花》云:「素質靜相依,清香暖更飛。笑從風外歇,啼向雨中歸。江令歌瓊樹,甄妃夢玉衣。畫堂明月地,常此惜芳菲。」(侯穆有詩名,因寒食郊行,見數少年共飲於梨花下。穆長揖就坐,眾皆哂之。或曰:「能詩者飲。」乃以梨花為題。穆吟曰:「共飲梨花下,梨花插滿頭。清香來玉樹,白蟻泛金甌。妝靚青娥妒,光凝粉蝶羞。年年寒食夜,吟繞不勝愁。」眾客閣筆。)

  文與可戲作《鷺鷥詩》曰:「頸縮銀鈎淺曲,腳高綠玉深翹。岸上水禽無數,有誰似汝風標。」

  文同力勸子瞻弗宜譏訕,後子瞻出判杭州,送之詩云:「北客若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人以為知言。

趙令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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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德麟,號聊復翁。東坡之友,襲封安定郡王。〕

  王氏幼聰慧,父母為之擇配未偶,壯年不嫁,作《詠懷》詩曰:「白藕作花風已秋,不堪殘睡更回頭。晚雲帶雨歸飛急,去作西窗一夜愁。」趙德麟鰥居,見詩求婚,人以為二十八字媒雲。

  劉偉明既喪愛妾而不能忘,趙令為《清平樂》詞云:「東風依舊,着意隋堤柳。搓得鵝兒黃欲就,天氣清明時候。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雲魂。斷送一生憔悴,能消幾個黃昏?」

  趙德麟又有《浣溪沙》詞曰:「風急花飛晝掩門,一簾疏雨滴黃昏。便無離恨也銷魂。翠被任熏終不暖,玉杯慵舉幾番溫。這般情事與誰論?」

孫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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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公素。〕

  孫公素居京師,大病,趙德麟數往存撫之。又數日,見東坡云:「聞曾見孫公素,病如何?」趙曰:『大病方安。」坡云:「這漢病中瘦則瘦,儼然風雅。」後見公素道此語,公素應曰:「那娘意下恨則恨,無奈思量。」坡大奇之。

  孫公素畏內,眾所共知。嘗求坡公書扇,坡題云:「披扇當年笑溫嶠,握刀晚歲戰劉郎。不須戚戚如馮衍,但與時時說李陽。」公素昔為程宣徽門賓,後娶程公之女,性極妒悍,故云。

陳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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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季常,號龍丘。〕

  東坡在黃州,與陳季常游。季常自以飽禪學,而妻柳氏頗悍,季常畏之,至或詬罵未己,聲達於外。東坡因以詩戲云:「誰似龍丘居士賢,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獅子吼出《傳燈錄》。」)

王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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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晉卿。與東坡最善。〕

  王晉卿得罪外謫,後房善歌者名囀春鶯,乃東坡所見也,亦遂為密縣馬氏所得。後晉卿還朝,尋訪,微知之,恨不可復得,因賦一聯:「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客有為足之成章云:「幾年流落向天涯,萬里歸來兩鬢華。翠袖香殘空挹淚,青樓雲渺定誰家?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回首音塵兩沉絕,春鶯休囀沁園花。」

  王晉卿有《蝶戀花》一闋,極為東坡所喜,其詞曰:「鍾送黃昏雞報曉,昏曉相催,世事何時了?萬恨千愁人自老,春來依舊生芳草。忙處人多閒處少,閒處光陰,幾個人知道?獨上高樓雲渺渺,天涯一點青山小。」

  王晉卿有二女奴,名李、昭華,黃魯直改竹夫人為青奴,賦詩云:「李四弦風拂席,昭華三弄月侵床。我無紅袖堪娛夜,正要青奴一夜涼。」

  黃魯直,大暑水閣聽王晉卿家昭華吹笛,贈以詩云:「蘄竹能吟水底龍,玉人應在月明中。何時為洗秋空熱,散作霜天落葉風。」

李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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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翟人。〕

  蜀張南本與孫位並學畫水,皆得其法。南本以為同能不如獨勝,去而畫火,獨得其妙。嘗畫辟支佛於火中結跏跌,煙飛電掣,烈烈有焚林燎原之勢,而佛以定慧力安然不動。李チ為偈曰:「大士坐禪,心若水月。火周其身,熾焰炎烈。靜觀無始,火本不熱。與火相忘,何生何滅?」

  李チ少以文字見蘇子瞻,子瞻喜之,元初知舉,チ適就試,意在必得チ以魁多士。及考,章援程文,大喜,以為チ無疑,逐以為魁。既拆號,悵然出院,以詩送チ歸,其曰:「平時謾識古戰場,過眼終迷日五色。」蓋道其本意。チ自是學亦不進。家貧,不甚自愛,嘗以書責子瞻不薦己。子瞻後稍薄之。竟不第而死。

佛印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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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名了元。姓賈,實進士也。韓退之所交賈島亦進士,為僧號無本,亦號佛印。〕

  佛印好詼諧。時有殿岩王觀父邀禪師說法,禪師升座唱云:「此一瓣香為掃煙塵博士護世界天王殺人不眨眼上將軍立地成佛大居士。」王公大喜,以其久帥多專殺也。

  東坡赴杭,過潤州,佛印時住持金山寺,坡為留數月。一日,值師掛牌入室,公便服入方丈見之,師云:「內翰何來?此間無坐處。」公戲云:「暫借和尚四大用作禪床。」師曰:「山僧有一轉語,內翰言下即答,當從所請。如稍涉擬議,所系玉帶願留以鎮山門。」公許之,使解玉帶置几上。師云:「山僧四大本無,五蘊非有,內翰欲於何處坐?」公疑議未即答,師急呼侍者云:「收此玉帶,永鎮山門。」公笑而與之。師遂取衲裙相報。因有二絕,公次答之云:「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欲教乞食歌姬院,故與雲山一衲衣。」「此帶閱人如傳舍,流傳到我亦悠哉。錦袍錯落真相稱,乞與佯狂老萬回。」(法云:「公八九歲時,其兄戍安西歸,持信朝往夕反萬餘里,故號萬回。武后賜以錦袍玉帶。」)

  東坡一日訪佛印於竹林寺,印款之,坡因誦李涉詩云:「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印曰:「學士閒得半日,老僧忙了半日。」相與發一大笑。東坡喜食燒豬,佛印住金山時,每燒豬以待其來。一日,為人竊食,東坡戲作小詩云:「遠公沽酒飲陶潛,佛印燒豬待子瞻。採得百花成蜜後,不知辛苦為誰甜?」在黃岡時,嘗戲作《食豬肉》詩云:「黃州好豬肉,價錢等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時他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黃升日食鹿肉二斤,自晨煮至日影下西時則曰火候足。乃知此老雖煮肉亦有故事。時王中令平蜀還,飢甚,入一村寺,主僧醉甚,箕踞,公欲斬之,僧應對不懼,公求蔬食,僧饋以蒸豬頭,甚美,公喜問:「僧止能飲酒食肉耶?為有他技也?」僧自言能詩。公令賦《蒸豚》,操筆立成,曰:「嘴長尾短淺含膘,久向山中食藥苗。蒸處已將蕉葉裹,熟時兼用杏漿澆。紅鮮雅稱全盤飠丁,軟熟真堪玉筋挑。若把膻根來比並,膻根自合吃藤條。」公大喜,與紫衣師號。)

  東坡,元豐末年得請歸耕陽羨,舟次瓜步,以書抵金山了元禪師,曰:「不必出山,當學趙州王等接人。」元得書徑來,東坡迎笑問之,以偈為獻曰:「趙州當日少謙光,不出山門見趙王。爭似金山無量相,大千都是一禪床。」東坡拊掌稱善。

僧仲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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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揮,姓張氏,安州進士。棄家為僧,居杭州吳山寶月寺。仲殊嗜蜜,思聰嗜琴。東坡詩所謂:「招得琴聰與蜜殊」者是也。〕

  蘇東坡在錢塘,五日不游西湖。嘗攜妓謁大通禪師,大通慍形於色。公乃作《南歌子》一首,令妓歌之,大通亦為解頤。公曰:「今日參破老禪矣。」其詞云:「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借君拍板與鉗捶,我也逢場作戲,莫相疑。溪女方偷眼,山僧已皺眉。莫嫌彌勒下生遲,不見老婆三五,少年時。」僧仲殊聞之,和其韻曰:「解舞清平樂,而今說向誰?紅爐片雪上鉗椎,打就金毛獅子,也堪疑。已信身如夢,何知眼共眉。蟠桃因甚結花遲,不向風前一笑,待何時?」涪翁見而賞之。(子瞻有贈通詩云:「語帶煙霞從古少,氣含蔬筍到公無。」嘗語人曰:「頗解蔬筍語否?為無酸餡氣也。」聞者無不皆笑。)

  張樞言龍圖守杭。一日,湖上開宴,劉巨濟(涇)、僧仲殊在焉,樞言命即席作填辭。巨濟先倡曰:「憑誰好筆,橫掃素縑三百尺,天下應無。此是錢塘湖上圖。」仲殊應聲曰:「一般奇絕,雲淡天高秋夜月,費盡丹青。只這些兒畫不成。」(唐、宋衲子詩盡多佳句,而填辭可傳,僅僅數首。有壽涯禪師詠魚籃觀音云:「深願弘慈無縫罅,乘時走入眾生界,窈窕丰姿都沒賽。提魚賣。堪笑馬郎來納敗。清泠露濕金衤闌壞,茜裙不把珠瓔蓋,特地掀來呈捏怪。牽人愛。還盡許多菩薩債。」)

  仲殊一日造郡,方接坐間,見庭下有婦人投牒立雨中,郡守命詠之,仲殊口就《踏莎行》云:「濃潤侵衣,暗香飄砌,雨中花色添憔悴。枇杷樹下立多時,不言不語厭厭地。眉上新愁,手中文字,因何不倩鱗鴻寄?想伊只訴薄情人,官中誰管閒公事?」

  東坡倅錢塘時,思聰方為行童試經,坡謂坐客言,此子雖少,善作詩,近參寥子作「昏」字韻詩,可令和之。聰和篇立成。詩云:「千點亂山橫紫翠,一鈎新月掛黃昏。」坡大稱賞,言不減唐人。因笑曰:「不須念經也做得一個和尚。」是年聰始為僧。(政和間,聰挾琴游梁日,登中貴人之門,久之,遂還俗,為御前使臣,方其將冠巾也,蘇叔黨因浙僧入都,送之詩云:「試誦北山移,為我招琴聰。」詩至,已無及矣。)

僧參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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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辨才皆東坡友也。坡謫齊安,寥不遠二千里相從,期年後謫南海,寥復欲泛海,坡以書止之。〕

  參寥以臨乎絕句見知於東坡。其詩云:「風蒲獵獵弄輕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臨平山下路,藕花無數滿汀洲。」時宗婦曹夫人者善丹青,遂作《臨平藕花圖》行世。

  蘇子瞻在徐州,參寥子自錢塘訪之,酒中,子瞻令官妓馬娉娉乞詩於參寥,參寥口占云:「多謝尊前窈窕娘,好將幽夢惱襄王。禪心已作粘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子瞻喜曰:「予嘗見柳絮落泥中,謂可入詩料,不意此老收得。」

  東坡在黃州,夢參寥誦所作新詩曰:「寒食清明都過了,石泉槐火一時新。」夢中曰:「火固新矣,泉何故新?」答曰:「俗以清明日淘井。」

  辯才退居龍井,不復出入。東坡往見之,出至風篁嶺。左右驚曰:「遠公過虎溪矣。」辯才嘆曰:「杜子美不云乎:『與子成二老,來往亦風流。』」因作亭嶺上,名之曰過溪,亦曰二老。

周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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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胡楚、龍靚皆杭妓,有詩名。東坡嘗書三妓詩作一卷。〕

  周韶好蓄奇茗,嘗與蔡君謨鬥勝,題品風味,君謨屈焉。蘇子容過杭,太守陳述古飲之,召韶佐酒,韶因子容求落籍,子容指檐間白鸚鵡曰:「可作一絕。」韶援筆立成,云:「隴上巢空歲月驚,忍看回首自梳翎。開籠若放雪衣女,長念觀音般若經。」時韶有服衣白,一座笑賞。述古遂令落籍。時胡楚、龍靚同席,楚贈詩云:「淡妝輕素鶴翎紅,移入朱闌便不同。應笑西園舊桃李,強勻顏色待秋風。」靚贈詩云:「桃花流水本無塵,一落人間幾度春。解佩暫酬交甫意,濯纓還見武陵人。」

  胡楚贈所歡詩云:「不見當時丁令威,年來處處是相思。若將此恨同芳草,卻恐青青有盡時。」

  張子野老於杭,多為官妓作詞而不及龍靚,靚獻詩云:「天與群芳十樣葩,獨憐顏色不堪夸。牡丹芍藥人題遍,自分身如鼓子花。」子野喜,乃作《望江南》詞與之,詞云:「青樓宴,靚女薦瑤杯。一曲白雲江月滿,際天拖練夜潮來。人物悟瑤台。醺醺酒,拂拂上雙腮。媚臉已非朱淡粉,香紅全勝雪籠梅。標格外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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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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