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峰文鈔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2
堯峰文鈔 卷第九2 清 汪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林佶寫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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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峯文鈔卷九 門人𠊱官林佶編
問〈七首〉
復讐或問〈幷序〉
人有其父以威逼故死而其子不復讐者汪子痛焉作或問
或問據律殺人者死而顧許人子之復讐何也荅曰諸凡國法所
不及加與有司所不得而執者不許其復讐則無以禁亂除𭧂也
然則為人子而不復讐其亦有辠與曰此則惡逆之甚者也律文
雖無義例然吾於經見之矣春秋君弒而賊不討則以為無君故
書曰趙盾弒其君君父之讐一也不討弒君之賊謂之弒不討殺
父之賊獨不得謂之弒乎問者曰律之論殺人也或為誤殺或為
謀故殺或為威逼殺其法輕重不倫安得一概復之與荅曰律文
有四殺者聖人原情定辠以示不忍用刑之意所謂寧失不經是
也若人子則何暇論此儻以為謀故則當復威逼誤殺不當復此
豈律文所有乎聖人之制律也仁之至義之盡者也然不爲人分
別是條者恐傷孝子之心而導人爲不善故也今世俗於律文所
得行者舉皆棄而不肯行而吾子又從律例之外曲爲之說以寛
其惡逆不㡬大悖聖人之教乎哉且彼之不肎復讐者非盡忘其
讐也內顧其身外牽於妻子不得已而靦顔𨼆忍以至此也嗟乎
身與父孰重妻子與父孰親情有不能兩遂𫝑有不能兩全雖
其身舍其妻子可也今夫禽獸猶有愛其父者行路之人聞人無
故受禍猶有咨嗟太息憤懣而不平者若身親其子而漠然不顧
又因之以爲利是殆禽獸之不如而以行路視其父也吾故曰惡
逆之甚者也然則寡羸弱有必不能復父讐者柰何曰此固宗
族昆弟之所得助也子夏問於孔子曰居昆弟之讐如之何曰仕
弗與共國居從父母昆弟之讐如之何曰不爲魁主人能則執兵
而陪其後此正與律文相合律文所謂辠人本犯應死而擅殺者
是也然而宗族昆弟皆聽命於主人者也主人慾復讐則皆得起
而助之如無其心雖有勇敢好義者亦止於拊𮌎搤掔而無如之
何也問者又曰古人分仕諸侯之國故有朋友及從父兄弟之讐
在齊則去而之魯在齊魯則去而之秦之楚之晉之衛後世立一
朝事一君將安所去諸荅曰有不幸而直此者出則不與同官處
則不與同州里終身不相見可也此亦經之遺意也
師道或問〈幷序〉
自師道不立而吾吳人之言師者遂謂經不必其盡明道不必其
盡修得非邪說之惑人與信如是也是便於小人而據師席者也
予既有論師道一書乃復作或問以廣其意
或問吾子之辨師道也詳矣先王之世舍庠序學校之官子弟其
遂無師與予應之曰古者家不異教國不殊俗未有各延一師者
也然則章句訓故亦學官授之與曰然春誦夏弦太師詔之秋學
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此非官之職與古之爲學也
簡而昜知近而昜行自㓜習之及其成人而有君子之行舉皆官
之所教育也或問曰事之宜何如曰記有之侍坐於大司成者逺
近間三席以問終則牆此可𩔖而推也至於就養心喪吾未之
前聞也然則檀弓所說非與曰是固曾子子貢之徒所以事孔子
者也聖人百世之師說者謂道之所在故嚴其禮如此世之挾書
而坐者苟無其道其不能當此禮也決矣或又問曰今之世非古
之世也所謂經師人師者不其難與予應之曰君子博聞強識而
讓敦善行而不怠夫博聞彊識其亦近乎經師矣不怠善行其亦
近乎人師矣世無孔子吾擇其次者而師焉可也不然記問之學
不足以為師而況經之不明行之不修者乎故曰擇師不可以不
愼也若夫童子之師非吾所謂師也昔韓氏師說葢亦嘗雲爾然
則將遂與之抗與曰何為其然也先王之世以少事長以卑事尊
未有不隅坐隨行者也故曰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
事之彼既我童子師矣斯其長於我也不十年二十年不止也循
循然坐必隅行必隨是固古者以少事長之禮也奚其師師之為
言漢孔氏曰法也宋曾氏曰正巳而使觀之者化也無所可法無
所可觀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得委積足以揜其口則
如者是荀卿氏所謂俗儒者也奚其師
爲後或問
或問吾子之立子筠後也必竢蘭詒有子果從禮乎抑從律乎曰
於禮當從祖祔食不當置後某葢從律者也律文有之凡無子者
許以次第承先儘同父周親蘭詒非筠之同父與何以豫知蘭
詒之必無子而某之必無孫也或問蘭詒尚㓜竢其有子得母少
遲矣乎曰律有許立之例無不許遲立與不立之例也今吾先祖
考之𥙊祀與子筠之喪葬不廢而又無辠於律是雖遲之以至蘭
詒之有子非過也其何不可之有或問立愛立賢世俗葢嘗雲爾
夫亦可以訓乎曰此律文也非世俗之臆說也士之子恆為士農
之子恆為農工商之子恆為工商使後士大夫而得惷愚不肖及
農工異業之子則與化為皁𨽻者不殊也故律文寛之曰凡擇立
賢能與所親愛者不許宗族以次第告爭是也然則獨子不為人
後果亦合於律乎曰律文雖無明例請得以禮斷之禮適子不得
後大宗先儒謂此小宗不可絶之明文也夫自絶其後以後他人
傷化敗教莫甚於此此聖人之所禁而又何惑焉至於子筠則非
宗子比也揆之於禮審之於律是雖不為之置後疑若無辠者然
其何不可遲之有或問自子之先君以至子筠三世皆適長也何
以不為小宗曰某在也某在而使筠得稱宗子則是蔑其生父也
是故於禮為適為長不為宗
代武塲策問四道
問兵之勝敗存乎將之智愚勇怯而不在士卒之衆寡昔漢世祖
昆陽之戰謝〈御名〉淮淝之戰宇文泰沙苑之戰類皆用寡以勝者也
而王翦伐楚又謂非六十萬衆不可其故何與今天下大定然歲
糜戶部之餉者猶至不貲則兵力不可謂不厚矣 國家方鰓鰓
然謀所以裁汰之術而中朝士大夫或間有異議豈兵遂不可減
與抑今之將帥其智勇俱不古若與抑用寡之說可行於古而不
可行於今與夫以奇制正以寡制衆是必有道焉爾諸子盍試籌
之
問將能而君不御者勝今之為將者固非獨 天子御之也外則
制之以督府矣內則制之以兵部堂司矣摯其肘而責其必勝之
道得母稍與古戾與古者大將之在軍中也盡軍市之租以饗士
卒以燕賔客軍吏而人主不之問也今歲饗俱有成額甚則月建
之大小兵馬之逃竄死亡戶部皆從而綜核之安得有餘財以佐
軍用與如欲寛其文法則固時埶之所不能欲厚其賜予則又財
力之所不逮也將如之何而後可
問昔蘇氏之論將也有賢將有才將而經則曰將者知信仁勇嚴
也洵如經言此非至人不能果可得諸賢若才者與且嚴則必殺
殺則疑於不仁知則必譎譎則疑於不信此五者其可得兼與爾
諸子盍抒所學以對
問尉繚子之言曰兵以武為植文為種武為表文為裏斯二者其
可偏廢與今 國家右武特 命廵撫提督以下不相統攝其於
駕馭之道則善矣然考之於古如諸武矦之禦魏羊叔子杜元
凱之拒吳王景畧之破燕裴晉國之平蔡即降而至於前明如威
寧伯之治邊新建伯之下南昌𩔖非武臣所及而古名將之中顧
又有雅歌投壺者讀書通大義者能好春秋左氏傳者則亦未嘗
不以文重也然則文武其遂區為兩途與爾諸子效法古人非區
區以膂力自命者願聞所以種植表裏之說
辨〈二首〉
吳越無伯辨
五伯之稱始見於左氏傳絶無名號可考荀卿子乃以齊桓晉文
楚莊吳𨵵廬越句踐當之後之學者或黜吳越易以秦穆宋襄其
說謂吳越𡗝狄不當有伯然則秦爲西戒楚爲南荊亦𡗝狄也何
以遂得與於齊晉之列乎荀卿子距孔子世未逺其說必有據依
恐未可盡廢也予聞春秋之法諸矦入於𡗝狄則𡗝狄之如𣏌邾
是也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如吳越秦楚之𩔖皆是也而顧獨黜吳
越夫豈孔子意㢤且吳越亦非純乎𡗝狄者也吳固泰伯之後於
姬姓爲長而越亦禹之苗裔也𣏌既微矣是當與陳若宋同僃三
恪於周者也不幸此二君者介在黿鼉魚鼈鼃黽之鄉宜其自安
乎僻𨹟而莫之能奮矣然猶內恃富強之資外託尊攘之說以爭
衡中國而自逹於天子其得黜之以非伯乎故謂𨵵廬句踐不及
與於五伯之數則可謂不當爲伯則不可晉自景公始通吳而悼
公尤汲汲於與吳爲㑹欲藉以撓楚劉文公合十有八國之師於
召陵而莫能救蔡卒之入郢者𨵵廬也然則吳之有功諸夏不爲
不多且久矣其國中之賢者如言偃既已登孔子之堂而延陵季
子又爲孔子所重則吳且儼然衣冠禮樂之而可以𡗝狄黜之
邪晏子至吳吳行人曰天子請見晏子僦然者三曰臣受命將使
於吳不佞而迷入天子之朝敢問吳惡乎存於是夫差遂見以諸
矦之禮吳晉爭盟晉令董褐對曰命圭有命固曰吳伯不曰吳王
君若無卑天子而於其不祥而曰吳公敢不順從夫差許諾予然
後知吳之從善而好禮也故雖孔子亦嘗從而大之越爲吳讐吳
人入越而不有其地使其後不誅子胥與公孫聖不受宰嚭之讒
則是舉也雖鄭莊之封許楚莊之封陳晉文之復曹衛何以加此
惟其不終而被𡗝於強敵故口實者至今不絶不亦過乎予不
吳之見誣故幷論之
辨公孫龍子
勝國之末吳中異學緐興有謂孔子獨傳道於弟子公孫龍者遂
奉公孫龍子篇以絀曾子噫何其謬也殆王制所謂行偽而堅
言偽而辨者也雖其說誕𡚶或不足以惑衆然而吾不可不論按
史記仲尼弟子傳龍字子石家語以為衛人鄭〈御名〉又以為楚人巳
莫知其眞追論歲月決非趙之辨堅白同異者也龍少孔子五十
三歲年表孔子卒於魯哀公之十六年是歲周敬王十四年也龍
原君距孔子卒時已一百七十九年矣龍若尚在當一百九十八
歲得母為人妖與平原君傳君厚待公孫龍及騶衍過趙言至道
乃絀龍史明言龍辨害道而顧倡為孔子傳道之說何其謬也又
孔穿嘗辨龍所謂臧三耳者穿則孔子六世孫其世系明白可考
而龍與穿同時顧得見其六世祖邪其必不然也審矣且孔子之
門畔孔子者衆矣諸弟子之後或流而為荀卿或流而為莊周禽
滑𨤲紛紛籍籍皆異學也龍堅白之辨悖又甚焉使果嘗受業孔
子果老壽二百年不死則孔子復作亦當不免於鳴鼓之誅況可
推為傳道者㢤莊周曰桓團公孫龍辨者之徒能勝人之口不能
服人之心然則龍特辨士當時不謂之知道龍亦未嘗以道自詡
也故吾謂春秋六國間當有兩公孫龍決非一人其傳道云云此
吳中無忌憚者之言絶無據依者也劉歆七畧公孫龍子十四篇
在名家又莊周謂惠子曰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或謂秉即龍
也蓋其字子秉幷附之以竢考
說〈七首〉
文與也字說
同邑文子點以其字與也來請於予曰此先文肅公之所命字也
點少而失學不能通知孔子與點之義願先生爲之言使得誦先
生之訓以無忘文肅公之遺命則幸矣予告之曰吾聞古人之為
學非有他也曰性與命焉耳矣㴱逹乎性命之本然而不汨於情
欲好之私故其所得於已者完以固既完且固則其所求於物
者必輕推而極之則其視窮亨得喪死生榮辱也與夫草木之華
落而魚鳥之翔泳也煙雲之卷舒而山巒川澤之流止也亦豈有
異㢤此堯舜所以有天下而不與仲尼之徒所以飯疏飲水而怡
然自適其適也傳曰樂天知命則不憂惟其知之夫而後樂之此
堯舜孔曾之所同也然則沂水舞雩之意先儒謂之有堯舜氣𧰼
豈不誠然乎㢤不則所學不至而情慾錮之於中事物搆之於外
日夕皇皇然馳騖於榮辱得失之途而不知止是雖驟與以萬鐘
之富三公之尊猶懼其不能安而有之也況望其有所得於死生
患難也邪今吾子以世族大家之胤不幸而遭罹兵燹其瀕於患
難者屢矣然卒能保有先人之廬墓布衣窮居逾二十年而怡然
不以為悔苟非有得於已而能若是乎倘由是而更益之以學則
於文肅公命字之指又何憾焉於是文子曰善點固有志焉而未
之逮也願先生為之書使得從容覽觀以漸進乎此則尤點之厚
幸也予不𫉬讓遂書以𢌿之
改過說〈幷序〉
魏環極先生教予以讀書改過予故為是說
昔者聖人之作昜也有奇有偶其用則為剛為柔剛柔互居其位
而後吉亨利無咎凶厲悔吝之𧰼生焉葢教人趨避之道至矣而
又於頥卦之後系以大過其在頥曰山下有雷君子以愼言語節
飲食聖人以為言語飲食特細故耳及其不愼不節則必為過之
大者故以大過之孔子為昜繋辭曰顔氏之子其庶㡬乎有不
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夫知而不行此即改過之道也吾謂
善改過者始乎悔而成乎勇晝之所爲夜而思焉少盛之所爲壯
老而思焉舉凡言語之不愼飲食之不節以失其身取怨尤於人
者不可謂不多矣自非剛愎之士思之其有不悔者㢤然悔之未
㡬而因循掩䕶之念復作不曰姑竢諸異日必曰此不足以累我
及其甚也至於敗名裂檢而不顧豈有他㢤患在於不勇耳吾嘗
辟之此其𫝑若江河然當其將潰也不過一簣之土尺之隄足
以維持而控禦之釋此不爲則將汜濫四出而無所㡳止天下之
人嘗忽之未潰之時而欲救之無可如何之後孰知𫝑之所至固
有一敗而不可復返者也過之不改何以異是吾故曰必乗其悔
而以勇承之其斯爲善改過者矣
忠恕說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曰夫
子之道忠恕而巳矣蘇子曰一唯之外口耳俱喪而門人方欲問
其所謂此繫風捕影之流何足實告㢤汪子曰此非子瞻之言也
洵如此言則是疑曾子為妄語也而可乎子思曰天下之逹道五
所以行之者一也朱子釋之以為一則誠而已矣葢古之聖賢微
而歛諸身心性命廣而放諸天下國家無不根柢於誠者惟誠故
能通惟通故能久曾子之學傳於子思子思之後則孟子所得為
尤㴱其曰萬物皆僃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是即一以貫之之
說也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是即忠恕而已矣之說也聖人之所
謂一者惟誠學者之所謂一者惟忠恕由忠恕以為誠也是猶取
榖而舂之而簸之而炊之以為食取絲而繅之而織之而紉之以
為衣日積月累未有不至者葢始乎勉然而終乎自然是亦聖人
之學也已故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忠恕違道不逺
治生說
治生之家未有急於治田畆者也勞勞然春而播之夏而耕之秋
而穫之惟其家有積糓然後可以貿昜百物於是金玉錦繡之貨
飲食器用之需㫄及於圖書彝鼎希有難得之翫皆可不勞而坐
致之故擅富名於天下不幸而有不肖者出厭其耕穫之勤以費
也遂盡斥其田畆以委之於人雖有所蓄已不足以給朝夕而謀
衣食矣況望其致富㢤為學亦然舉凡詩書六藝諸子百家吾所
資以為文者亦如富家之有田畆也故必憊精竭神以耕且穫於
其中惟其取之也多養之也熟則有漸摩之益而無剽賊之疵有
心手相應之能而無首尾舛互之病浩乎若禦風而行沛乎若決
百川四瀆而東注其見於文者如此則亦庶㡬乎其可也彼不能
力求乎古人而思欲苟營而捷得之於是取之者少則剽賊之疵
見而養之者疏則舛互之病生以此誇耀於人與不肖子之棄田
畆何以異㢤使不遇旱澇兵燹之災則已設一旦有之㡬何不立
見其窮也記曰無勦說無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今之學者可謂
勦說矣雷同矣驟而告之以古昔先王不將駭然而疑譁然而笑
羣以為愚且迂者乎嗟乎使吾之說而不愚不迂又何以自異於
今之學者也故書此以自勉
交道說
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
而矜不能夫子張之說與子夏相成者也非相倍者也子張之所
謂賢者善者即子夏之所謂可也其所謂衆者不能者非子夏之
所謂不可也何則衆可容也不肖可容乎不能可矜也不善者亦
可矜乎夫君子小人之相左也殆不啻火之於水白之於黑也君
子踈而小人密君子信而小人詐君子嚴氣正性有不可犯之色
而小人每陽為柔和以隂行其險陂其𫝑不能合而其情不能通
也果欲兼容倂包調停乎其間則君子必退小人必進君子必見
屛棄於門牆而小人必被親䁥於戶闥之間矣自古論交之道未
有襍出於君子小人而能相與無間者是故二子之說猶不如孔
子之言之善也孔子曰無友不如已者又曰友直友諒友多聞益
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夫不如巳者非其人盡不肖也殆
亦衆與不能之流矣然且戒其為友又況便辟柔佞之小人顧可
與之酬酢徃返使得參與君子之列乎然則大昜之言包荒得尚
於周行何也曰此聖人所以化小人者也非聖人能若是乎苟未
至於聖人而欲行之其不為小人所用而敗壊國家者㡬希
名字二子說
予名諸子從竹草禾三者故長子曰筠次曰蘅又次曰穗蘅與穗
既殤予惟筠一子耳筠少而病咯血及年三十益甚予又未有孫
方憂異時之忽焉不祀也日夜禱於家廟於是妾張氏司馬氏次
第有娠其明年夏司馬妾生子先時有蘭一榦兩花榮於庭或
占為得男之祥至是果驗語雲蘭以香自焚故名之曰徴蘭而蘭
之小字曰延年葢欲其㴱潛自好以無求於人世而養壽命也秋
張氏妾亦生子予又謂先大夫好學力行不食其報其遺澤未可
以斬而餘慶必鍾於後裔詩云君子有榖詒孫子於胥樂兮葢嘗
誦說之雲爾故名之曰有穀而有穀之小字曰詒女所以勉之使
念前人之澤也予老且病而二子尚㓜當不復見其成立矣乃述
所以名字之意為文而藏之使二子長而見之有所感而益知勸
焉其亦可也
北城募棺說
周禮墓大夫令國民族葬而掌其禁今吾意為周之民者其死也
宜無有不棺棺亦無有不葬者矣顧猶有蠟氏掌除骴有死於道
路者埋而置楬書日月縣衣服任器以待月令孟春又命掩骼埋
胔是皆不棺不葬者也得非墓大夫猶未盡其職抑成周之世實
未有是不棺不葬者而先王姑爲是㴱逺之慮以令其下也後世
既無專官又非有孟春之令則踦䰟棲於草露遺骸盡於鳶螘小
者為燐大者為厲足以干天地之和而傷國家之仁者多矣 本
朝仍前明之制尤加意於嬛獨棲流有所義冡有地可謂仁至而
義盡矣然以北城一隅之地予蒞官不及旬日而用浮屍告者凡
四見遂為立表而命役夫呼求於路是即周禮置楬之義也㑹予
奉廵城使者檄徃驗死者骨𭧂血漬守視不謹乃顧而憫之欲與
之棺恐其後不謀於華子纘長華子遂偕其友何子蕤音查子
王望𫝊子雨臣率金以助既訖事予思推而廣之葢先王之政誠
善矣墓大夫所不及詰者則佐之以蠟氏族葬所不能盡者則佐
之以除骴置楬掩骼埋胔然予猶不能無疑也使置楬而無人焉
收之將遂聽其不棺不葬與彼既巳為骼為骴矣而官始為之掩
埋盍亦棺之葬之而使不至於骼且骴與或曰是將不勝棺不勝
葬也子其若之何嗟乎以先王之仁聖加之以周官之法制猶不
能盡其國中之人使無骼者骴者道路死者顧欲以區區司城之
力又非有墓大夫與蠟氏之專職而乃惘惘焉務為此財所不任
責所不急之事此固世俗之所誹笑而亦仁人長者所為隱心動
色者也願相與勉之而已
康熈辛未七月七日辰刻冩於靜寄軒
堯峯文鈔卷九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