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揮犀/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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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德為殿帥。嚐有一舉人,因懷德乳姥求為門客,懷德許之。舉子曳襴拜於庭下,懷德據坐受之。人謂懷德武人,不知事體,密謂之曰:「舉人無沒階之禮,隻少降接也。」懷德應之曰:「我得打乳姥關節,秀才隻消如此待之。」

唐詩有曰:「長因送人處,憶得別家時。」又曰:「舊國別多日,故人無少年。」而舒王、東坡用其意,作古今不經人道語。舒王詩曰:「木末北山煙冉冉,草根南澗水冷冷。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雲稻正青。」東坡曰:「桑疇雨過羅紈膩,麥壟風來餅餌香。」如《華嚴經》舉果知因。譬如蓮華方其吐花,而果具蕊中。造語之工,至於舒王、東坡、山穀,盡古今之變。舒王曰:「江水轉空為白晝,嶺雲分暝與黃昏。」又臼:「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東坡《海棠詩》曰:「隻恐夜深花睡去,高燒銀燭照紅妝。」又曰:「我攜此石歸,袖中有東海。」山穀曰:「此皆謂之句中眼,學者不知此妙,韻終不勝。」

古之石刻存於今者,惟石鼓也。本露出於野,司馬池待製知鳳翔府日,輦置於府學之門廡下,外以木欞護之。其石質堅頑,類今人馬碓碨者。古篆刻缺,辨者幾希。

范文正公幼孤,隨母再適朱氏。公性至孝,以母在時方貧,及顯,非賓客不重味,妻子僅能自充。然好施與,所得俸祿,盡置義莊,以贍宗屬,泛愛樂善,故雖裏巷之人,亦知公之姓字。

蔡君謨。議茶者莫敢對公發言。建茶所以名重天下,由公也。後公製小團,其晶尤精於大團。一日,福唐蔡葉丞秘教召公啜小團。坐久,複有一客至,公啜而味之,曰非獨小團,必有大團雜之。丞驚呼。童曰:「本碾造二人茶,繼有一客至,造不及,乃以大團兼之。」丞神服公之明審。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鄰有一豪家,日聞歌鍾之聲。其家僮僕數十人,常往來曼卿之門。曼卿呼一仆,問:「豪為何人?」對曰:「姓李氏,主人方二十歲,並無昆弟。家妾曳羅綺者數十人。」曼卿求欲見之,其人曰:「郎君素未嚐接士大夫,他人必不可見。然喜飲酒,屢言聞學士能飲酒,意亦似欲相見,待試之。」一日,果使人延曼卿。曼卿即著帽往見之,坐於堂上,久之方出。主人著頭巾,係勒帛,不具衣冠,見曼卿,全不知拱揖之禮。引曼卿入一別館,供帳赫然。坐良久,有二鬟妾各持一小盤至曼卿前,盤中紅牙牌十餘,其一盤是酒,凡十餘晶。令曼卿擇一牌具,一盤肴饌各令擇五品。既而二鬟去,有群妓十餘人,各執肴果、樂器,妝服人品,皆豔麗粲然。一妓酌酒以進酒罷,群妓執果肴者萃立其前。食罷,則分列其左右,京師人謂之軟盤酒。五行,群妓皆退。主人者,亦翩然而去,略不揖客。曼卿獨步而出。曼卿言豪者之情狀,懵然愚癡,不分菽麥,而奉養如此,極可怪也。他日試使人通鄭重,則閉門不納,亦無應門者。問其近鄰,雲其人未嚐與人往還,雖鄰家亦不識麵。古人謂之錢癡,信有之。

杜德俗呼為社麻胡,送鋪中卒也。附郵筒物至重者,他卒莫當之,德即荷而去,曾不倦怠。一日醉,牽一虎臥於鋪前,居人大驚。德即枕而寐,食久方起,解縛縱虎而去。試訶之曰:「複歸舊山,不得害人!」虎瞑目若聽伏者,乃去。人始以此異之。數日後,典衣召等輩環坐共飲,曰:「德性根好道,宿業所牽,未能脫去,乃此拘留。近因引虎幾泄神妙,吾非久去矣。汝等善勤王事,無生怠忽,各宜保育。」翌日德果死。德惟一身,乃葬路傍。治平年,大雨,水泛濫橫流。德墓壞,浮其屍出外。為耕夫立其屍於路傍,爪發須眉,皆不墮。叩之蓬蓬若空革,有識者複葬之。亦是異人也。

程丞相性嚴毅,無所推下。出鎮大名,每晨起,據案決事,左右皆惴恐,無敢喘息。及開宴,召僚佐飲酒,則笑歌歡戲,釋然無間。於是人畏其剛果,而樂其曠達。

桑讚以旄節鎮邢城,張文節居幕下,例以幕職每月料入十五千。以文節家貧,食甚眾,命倍給之。文節亦止取其半。或不得已,遇其所用,即其所用之因聞於桑,歸其餘於帑藏。桑讚雖武人,嚐謂文節曰:「公異日必大用,恨吾老,不得見也。」祥符中,文節為京東轉運使,奏稱:「昔在桑讚幕下,知臣長厚。今讚死葬洪州,子弟悉官於外。臣乞每遇寒食節,至讚墓拜掃。」詔可之。是後歲一往,祭奉之禮,如在日在相府。凡桑氏子孫來見者,待之有如骨肉。

解叔謙母有疾,叔謙夜於庭中稽顙祈福。聞空中語雲:「此病得丁公藤為酒即瘥。」即訪醫及本草注,皆無識者。乃求訪至宜都郡,遇見山中一老翁伐木,問其所用。答雲:「此丁公藤,療風尤驗。」叔謙便拜伏流涕,具言來意。此公愴然,以四段與之,並示以漬酒法。叔謙受之,顧視此人,不複知處。依法為酒,母病即瘥。

魏舒嚐詣野店,主人妻夜產。俄而聞車馬之聲,相問者:「男也?女也?」曰:「男。年之十五,以兵死。」複問寢者為誰?曰:「魏公。」舒後十五載,詣主人間所生兒何在。曰:「因條桑,為斧傷而死。」舒自知當為公矣,後果為三公。

蕭睿明母病風,積年沉臥,睿明晝夜祈禱。時寒,睿明下淚,為之冰如箸。額上叩頭,血亦冰不溜。忽有一人以小石函授之,曰:「此療夫人病。」睿明跪受之,忽不見。以函奉母,函中唯有三寸絹,丹書為日月字。每服之,即平複。於時秣陵朱緒無行。母病積年,忽思菰羹。緒妻到市買菰為羹,欲奉母。緒曰:「病後安能食?先嚐之。」遂並食盡。母怒曰:「我病欲此羹,汝何必並啖盡,天若有知,當令汝哽死。」緒便聞心中介介然,即痢血,明日而死。睿明聞之,欲手自戮其屍。既而曰:「汙吾刀。」乃止。

李預得古人餐玉法,乃采訪藍田,躬往攻掘,得若環壁雜器形者,大小百餘。預乃椎七十枚為屑食之。及疾篤,謂妻子曰:「吾屍體必當有異,勿速殯,令後人知餐法之妙。」時七月中旬,長安毒熱。預停屍四宿,而體色不變。其妻常氏以玉珠二枚含之,口閉。常謂曰:「君自雲餐玉有神驗,何不受含?」言訖,齒啟納珠。因噓其口,都無穢氣。舉殮於棺,堅直不傾委。預叔祖皎為寇謙之弟子,遂服氣絕粒數十年,隱於常山,年九十餘,顏如小童。一旦沐浴冠帶,家人異之,俄而坐卒。道士鹹稱其得屍解仙道。

李格非善論文章,嚐曰:「諸葛孔明《出師表》;李令伯《陳情表》;陶淵明《歸來引》,皆沛然如肝肺中流出,殊不見有斧鑿痕。是數君子在後漢之末,兩晉之間,初未嚐以文章名世,而其詞意超邁如此。吾是以知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故老杜謂之「詩史」者,其大過人在誠實耳。誠實著見,學者多不曉。如玉川子《醉歸詩》曰:『昨夜村飲歸,健倒三四五。摩挲青莓苔,莫嗔驚著汝。』舒王用其意,作《扇子詩》曰:『玉斧修成寶月團,月邊仍有女乘鸞。青冥風露非人世,鬢亂釵橫特地寒。』」

仁廟朝,皇族中太尉夫人,一日入內再拜告帝曰:「臣妾有夫,不幸為婢妾所惑」帝怒,流婢於千里,夫人亦得罪,居於瑤華宮,太尉罰俸而不得朝。經歲方春暮,夫人為詞曲,名《極相思令》雲:「柳煙霽色,方春花露逼金莖。鞦韆院落,海棠漸老,才過清明。嫩玉腕托香脂臉,相傳粉更與誰情?秋波綻處,相思淚進,天阻深誠。」

丁晉公為昭王宮使,夏英公時以翰林學士為判官。一日會宴齋宮,伶人有雜手伎號「藏擫」者在焉。丁顧夏曰:「古無詠藏撅詩,內翰可作一首。」英公即席獻詩曰:「舞拂桃珠複吐丸,遮藏巧伎百千般。主公端坐無由見,卻被傍人冷眼看。」

薛尚書曆典大郡,其治嚴明。每五鼓冠帶,黎明據按決事。雖寒暑無一日異也。其精強如此。

王文正太尉氣羸多病,真宗麵賜藥酒一瓶,令空腹飲之,可以和氣血,辟外邪。文正飲之,大覺安健,因對稱謝。上曰:「此蘇合香酒也。每一鬥酒以蘇合香丸一兩同煮,極能調五髒,卻腹中諸疾。每冒寒夙興,則飲一杯。」因各出數榼賜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效為之,蘇合香丸盛行於時。此方本出廣濟方,謂之「白術丸」。後人亦編入《千金外台》,治疾有殊效。予於良方敘之甚詳,然昔人未知用之,錢文僖公集篋中方,蘇合香丸注雲:「此藥本出禁中,祥符中賞賜近臣。」即謂此。

魏傅融有三子:靈慶、靈根、靈越,並有才力。嚐謂人曰:「吾昨夜夢有一駿馬,無堪乘者,人曰:『何用得人乘?』有一人曰:『惟傅靈慶堪乘此馬。』又有弓一張,亦無人堪引。人曰:『惟有傅靈根堪彎此弓。』又有數紙文字,人皆讀不能解,人曰:」惟有傅靈越能解此文。』」靈慶後為軍主,靈根為臨齊副將,靈越為前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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