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卷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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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馬之政(中)
庾人掌十有二閑之政教以阜馬(句)、佚特(句)、教駣(句)、攻駒(句),及祭馬祖、祭閑之先牧(句),及執駒(句)、散馬耳(句)、圉馬(句),正校人員選(句)。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
鄭玄曰:「阜,盛壯也。佚特者,用之不使甚勞,安其血氣也。三歲曰駣,始教乘習之也。二歲曰駒,攻騬之也。散馬耳,以竹栝押馬耳,其頭動搖則括中物,後遂串習,不復驚也。正員選者,選擇可備員者平之也。」
臣按:此九者,馬之政教也。
圉師掌教圉人養馬。春,除蓐、釁廄、始牧;夏庌〈(廡也)〉馬;冬,獻馬。
臣按:古人之養馬必順其四時,冬之寒也則藉之以蓐,春之暖也則除去之,然又恐其所居之廄積糞穢之久而或足以致馬疾,故殺牲以血塗之而後以居焉。冬之寒也則燠之以廄,夏之炎也則涼之以膰,其養也殆無異於人,則其馬安得而不壯盛哉?
圉人掌養馬芻牧之事以役圉師。
臣按:芻以食馬,牧以放馬,皆所以養之也。《周官》設官以掌王馬之政,不惟有政而又有教、有養馬,政以正之、教以導之而養以安之也,養之則生息多而壯健,教之則性習馴而調和,是故馬質、校人掌其政者也,趣馬、巫馬、牧師、圉師、圉人則以養之,而庾人則又所以教之者焉。
《月令》:季春之月,乃合累〈(平聲)〉牛騰馬,遊牝於牧,犧牲、駒犢舉書其數。
陳澔曰:「春陽既盛,物皆產育,故合其累係之牛、騰躍之馬而遊縱之,使牡者就牝者於芻牧之地,欲其孳生之蕃也。養其中犧牲之用者及馬之駒、牛之犢皆書其數者,以備稽校多寡也。」
臣按:先儒謂遊牝則牡雖在牧不得遊也,蓋嗜欲不製則雖有龍牡猶將耗矣,遊雖牛馬之真性,若牡則連之以羈馽、編之以皂棧,亦豈可少哉?於此可見先王於牛馬固欲遂其生育之性,而亦不使之得以縱其欲而損其真,如此,則牝者生育多而不失其時,牡者氣力全而鹹得其用,是亦至誠聖人盡物之性之一事也。
仲夏之月,遊牝別群,則縶騰駒、班馬政。
陳澔曰:「季春遊牝於牧,至此妊孕已遂,故不使同群。拘縶騰躍之駒者,止其踶齧也。班馬政,布養馬之政令也。」
方愨曰:「馬政者,若《周官》趣馬之簡其節、巫馬之治其疾、校人之辨其屬、庾人之掌其閑,以至圉師之所教、圉人之所養,莫不有政焉,故班之也。班則製而分之之謂歟?」
臣按:《月令》仲夏之月班馬政則其政以養為主,季秋之月班馬政則其政以禦為主,養之欲得其蕃息,禦之欲得其調習,各因其時而班其政令,各有其宜焉。
季秋之月,班馬政,命仆〈(戎仆也)〉及七騶鹹駕,載旌〈(羽曰旌)〉〈(龜蛇曰)〉,授車以級,整設於屏外,司徒搢撲〈(即夏楚也)〉北面誓之。
鄭玄曰:「馬政謂齊其色、度其力,使同乘也。七騶,謂趣馬主為諸官駕說〈(音稅)〉者也。」
孔穎達曰:「七騶者,天子馬有六種,種別有騶,則六騶也又有總主之人,並六騶為七。既班馬政,乃命戎仆及七騶等皆以馬駕車,又載旌旗既畢,授此七戎之車,以其尊卑等級正其行列,設於軍門屏之外東西廂,以為行陳。」
臣按:《月令》雖呂氏所作,然其所載者皆先王之故典。季秋之月班馬政而命戎仆駕車載旌以設行陳,蓋以操習天子之六種馬也。先王之練兵不惟習其人而又習其馬,不惟命典兵之官而又命掌教之職。籲,三代之兵人與馬相習,三代之政文與武兼用,此所以兵威所及而功無不成,而武不至黷也歟。
魏武侯問吳起曰:「凡畜卒騎,豈有方乎?」起對曰:「夫馬,必安其處所,適其水草,節其饑飽,冬則溫廄,夏則涼廡,刻剔毛鬛,謹落四下,戢其耳目,無令驚駭,習其馳逐,閑其進止,人馬相親,然後可使。車騎之具,鞍、勒、銜、轡必令完堅,凡馬不傷於末必傷於始,不傷於饑必傷於飽,日暮道遠必數上下,寧勞於人慎無勞馬,常令有餘,備敵覆我。能明此者,橫行天下。」
臣按:古人調養戰馬之法無出此矣,畜戰馬者所宜用心觀玩。
秦之先有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於是孝王曰:「昔柏翳為舜主畜之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後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邑之秦,使復續嬴氏之祀。」
臣按:人性各有所能,因其能而用之,鮮有不濟。周穆王因非子善養馬而使之主馬於汧渭之間,而馬大蕃息,是知為政在人,惟在乎人君之善任使也。
漢制,太僕掌輿馬,屬官有太廄、未央、家馬三令,又車府、路、騎馬、駿馬四令丞,又龍馬、閑駒、橐泉、駼、承華五監長丞。
臣按:太僕,周官,掌正服位、出入大命及左右禦仆,而專命以司馬政則始於漢焉。本朝初於南京設太僕寺專掌馬政,及於北平、山西、陝西、遼東各設行太僕寺以司一方之馬政,其後建都於北,革去北平行寺,又設太僕寺以總司天下馬政。
漢初,鑄紵錢,馬匹至百金,自天子不能具釭〈(與醇同)〉駟而將相或乘牛車。
文帝二年,詔太僕見馬遺財足,餘皆以給傳置。又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
景帝時,造苑馬以廣用。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邊、西邊,以郎為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十萬匹。孝武時,眾庶街巷有馬,仟伯〈(即阡陌)〉之間成群,乘孛牝者擯而不得會聚。
武帝於口賦錢人增三錢,以補車騎馬。建元元年,罷苑馬以賜貧民。
元朔五年以後,大將軍衛青比歲十餘萬眾擊胡,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後與霍去病兩將軍之出塞,塞閱官馬及私馬凡十萬匹,而後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元鼎元年,令民畜邊縣〈(得畜牧於邊縣)〉,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明年,車騎乏馬,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壯馬天下亭,亭有畜字馬,歲課息。
征和中,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修復馬令。宣帝五鳳二年,令郡國毋斂今年馬口錢。
林駉曰:「漢初稍復古制,勸民養馬,有一匹者復卒三人,蓋居閑則免三人之算,有事則當三人之卒,此內郡之制也。至於邊塞,則縱民畜牧而官不禁,烏氏居塞則致馬數千群,橋桃居塞則致馬千匹。於時內郡之盛則眾庶有馬、阡陌成群,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武帝初年單于入塞,見馬布野而與人牧者,征伐四夷而馬往來食長安者數萬匹。既數出師,馬大耗乏,乃行一切之令,自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次出馬,則內郡庶民之有馬者欲望復卒難矣;又令民得畜邊者,從官假馬母而歸其息什一,則邊郡之欲蓄牧者難矣;又匿馬者有罪,有以列侯匿馬而腰斬者,有以民或匿馬,馬不具而長安令幾坐死者。故內郡不足則藉民馬以補車騎,邊郡不足則發酒泉驢駝負出玉門關,輪台之悔,始修馬令,此漢牧於民而用於官之制也。
臣按:林芃之言西漢之馬政始末,盛衰之故備於此矣。
唐之初起,得突厥馬二千匹,又得隋馬三千,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群頭有正有副。凡群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歲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閑調馬習上。
臣按:監牧之制始於此。
尚乘掌天子之禦左右六閑,一曰飛黃、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二閑,為二廄,一曰祥麟、二曰鳳苑,以係飼之,其後禁中又增置飛龍廄。
臣按:此唐一代天子御馬之制。所謂飛龍廄,即今御馬監也。
初用太僕少卿張萬歲領群牧,自貞觀至麟德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匹,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祿、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又析八監列布河西豐曠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餘為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為之名。方其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歲掌馬久,恩信行於隴右。
臣按:唐人牧馬置八坊四十八監,其牧地在岐、豳、涇、寧間,即今陝西鳳翔府及西安之泆州、平涼之涇州、慶陽之寧州其地也。募民所耕以為芻秣者,其地止於一千二百三十頃,而用其地出以飼七十萬六千匹馬,而馬之直至以一縑易一匹。今其地固在,其中閑田民所不耕者何止一千二百三十頃而已,本朝於此地立行太僕寺一及苑馬寺一以司蓄牧,而苑馬之所轄者凡三十監,監皆有馬。然監之立百年於茲矣,而其馬之蕃盛略不及唐人之一二,豈無其故歟?臣考唐制,始曰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其後又曰其始置四十八監也,據隴西、金城、平涼、天水,員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為會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皆肄之,由此以觀,則其所牧之地又若不專在岐、豳、涇、寧也,蓋跨數州之地,凡其善水草膏腴之田皆以為牧放之所,而又得人以司之,是宜其馬蕃盛至七十萬之多也。今其地固在,然皆齊民耕種納租之地,一旦奪之以為耕牧芻秣之所,其勢有不可者,然當唐之世民皆不耕田納租乎,何養馬如此之多也?乞敕有司循唐人之故跡,由京兆度秦隴以求夫可以放牧之地,必不奪之民,必不虧於官,然後行唐人監牧之政,萬一有可行者,其於馬政不為無助。
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檢校隴右監牧,儀鳳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諸牧監使,後又有群牧都使、有閑廄使,使皆置副,有判官,又立四使,南使十五、西使十六、北使七、東使九,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
臣按:監牧有使,自儀鳳中李思文始。
玄宗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薑晦乃請以空名告身市馬於六胡州,率三十匹酬一遊擊將軍。
臣按:此後世以官爵易馬之始。
玄宗以王毛仲領內外閑廄,馬稍稍復,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其後突厥款塞,玄宗厚撫之,歲許朔方軍西受降城為互市,以金帛市馬,於河東、朔方左右牧之,既雜胡種,馬乃益壯。天寶後,諸軍戰馬動以萬計,議者謂秦漢以來唐馬最盛。
林駉曰:「唐府兵之制,當給馬者官與其直市之,每匹錢二萬五千,刺史、折衝、果毅歲周不任戰者鬻之,以其錢更市,不足則府供之,此給錢以市也。至府兵漸壞,兵貧難致,乃給以監牧之馬,此給馬以用也。大抵唐之馬政皆給於官,民無與焉,始唐接周、隋亂離之後,承天下征伐之餘,鳩括殘騎,僅得牝牡二千匹,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始命太僕張萬歲葺其政,肇自貞觀訖於麟德,四十年間至七十萬餘匹,於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秦漢之盛未始聞也。垂拱以後,馬耗大半,開元始命王毛仲為內外閑廄使,牧養有法,雲錦成群,此唐牧馬於官而給於民之制也。」
臣按:議者謂秦漢以來唐之馬最盛,原其所以盛者,蓋以監牧之置得其地,而監牧之官得其人,而牧養之有其法也。唐都關中,其地宜馬,我朝都燕冀,亦是良馬所生之地,然馬之蕃息不及唐之盛者,豈與其地與其人歟?蓋襲用宋人保馬之法,牧馬於民而官之所以牧者徒有其名,而政則未嘗舉焉。必欲舉其政,請下戶部查究永樂以來牧馬草場為官民所耕佃者,盡以還官,及所在閑田未經開墾者,亦俾報官,遣官經量,創為牧馬之所,而俾諳練民事臣僚講求其利害以聞,必上有益於國、下無害於民,真有利而無害,然後立為一代經久之制,以為國家安民足兵之良法。
宋之馬政,凡御馬之等三,給用之等十有五,群號之字十有七,毛物之種九十有二。其官司之規,則太祖初置左右飛龍二院以二使領之,後改為天廄坊,又改為騏驥院,以天駟監隸焉。真宗置估馬司,凡市馬,掌辨其良弩、平其直以分給諸監。三年,置群牧使。景德二年,改諸州牧龍坊悉為監,在外之監十有四。置群牧製置使及群牧使副、都監、判官,廄牧之政皆出於群牧司,自騏驥院而下皆聽命焉。諸州有牧監,知州、通判兼領之。
林駉曰:「宋朝馬政蓄於監牧者曰官馬,散於編戶者曰戶馬,市於邊郡者曰戎馬。」
太宗淳化二年,通利軍上《十牧草地圖》,上慮畜牧之地多侵民田,乃遣中使檢視,畫其疆界。又從趙守倫之請,於諸州牧龍坊畜牝馬萬五千匹,逐水草牧放,不費芻秣,生駒可資軍用,自是諸牧馬頗蕃息。
臣按:馬以資軍用,誠國家之急務,然用軍欲何為哉?衛民而已。本欲衛民,未有事乃先害民可乎?宋太宗慮牧馬侵民田,遣使檢視,良是也。然不遣文吏而遣中使何哉?夫天下土地何者而非國家之有,在民猶在官也,而在官者則非民有矣。其疆界之彼此誠不可不為畫定也,疆界不定則官田日廣、民田日削,馬雖蕃而民日耗,而用馬以誰衛哉?
國子博士李覺言於太宗曰:「冀北、燕代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製敵以騎兵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乎啖戎以利而市其馬,然市馬之費歲益而廄牧之數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轉徙,馳逐水草,騰駒遊牝,順其物性,所以蕃滋其馬,至於中國縶之維之,飼以枯槁,離析牝牡,制其生性,玄黃虺裛因而減耗,宜然矣。古皆因田賦出馬,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戎,今所市戎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十千,往來資給賜予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今宜減市馬之半直賜畜駒之將卒增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則止焉,是則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其半,亦可歲獲萬匹,況夫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況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
臣按:覺疏引猗頓畜牸之事,尤為切於事情,由是以觀牧馬之政以畜牝為先,牝得其養則生育多矣,積以歲年,牝又生牝、駒又生駒,不出十年,馬大蕃息矣。覺又言中國之馬食枯芻、處華廄,故多生息而無耗,今官散馬於編民戶丁,分日而飼,各家分次而牧,委之以老稚,食之以蕪雜,處之以汙穢,而欲其生息之蕃多、體力之壯健、性習之調伏,難矣。
仁宗慶曆中,知諫院余靖言:「謹按《詩》《書》以來,中國養馬蕃息故事,不獨出於戎狄也。秦之先曰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養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犬丘今之興平、汧渭今之秦隴州界也;衛文公居河之湄以建國,而詩人歌之曰『騋牝三千』,不言牡而言牝,則牝為蕃息之本也,衛則今之衛州也;詩人又頌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業,亦云『駉駉牡馬』,魯今屬兗州,左氏雲冀之北土馬之所生,今鎮、定、並、代其地也;漢之太原有家馬廄,一廄萬匹,又樓煩、胡北皆出名馬,即今之並、嵐、石、隰界也;唐以沙苑最為宜馬,即今之同州也,開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監,半在秦、隴、綏、銀,則知古來牧馬之政修之由人不在於地。臣切見今之同州及太原以東,相、衛、邢、洺皆有馬監,其餘州軍牧地七百餘所,乞於群牧使、副、都監、判官等內差一員往監牧舊地,相度水草豐茂去處,選擇孳生堪牧養馬,專差人員牧於四遠,牧放一依《周官》《月令》之法,務令蕃息,別立賞罰以明勸沮,庶幾數年之後,馬畜蕃盛。」
臣按:我朝奄有四海之大,凡中國所謂宜馬之地皆在焉,非若唐人自中葉以後失去河北,宋人失幽燕、寧夏之地,其後也並中原而失之,然是時未嘗去兵而用兵也未嘗乏馬。今天下無事,所謂馬政者特以為操習豫備之具耳,司戎行者往往以乏馬為憂,掌國計者切切以擾民為慮,何哉?不行先王之政而襲用王安石之弊政故也。噫,無事之時且爾,一旦事出倉卒,又將何以濟哉?臣聞天下無難處之事,君子懷先事之憂,當閑暇之時而豫為之處置,稽之於古,驗之於今,廣詢訪於眾謀,不拘泥於陳跡,其間必有一不虧官不損民之良法,行之有利而無害者出焉。
宋祁言於仁宗曰:「天下久平,馬益少,臣請多用步兵。夫哄然聚、忽然散,雲奔飆馳,鈔後掠前,此馬之良也;強弩巨梃,長槍利刀,什什相聯,伍伍相縫,大呼薄戰,此步之良也。臣料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然則不待馬而步可用矣。臣請損馬而益步,故馬少則騎精,步多則鬥健,我惟用步所長,契丹馬多無所用之。」
臣按:中國之馬不如敵馬之良,非徒無其良而孳生之多亦不及也。今天下無事之秋,欲為武備,內疲齊民,外苦邊卒,皆以馬之故。馬之弊極矣而訖無善政,宋祁謂「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不待馬而步可用,請損馬益步,馬少則騎精,步多則鬥健」,祁之言蓋有得於周人薄伐之意,其策誠莫有過焉者也。臣請於西北沿邊一帶凡屯戍之所,率以守疆界為重,扼要害為主,惟限敵使不得入,不必窮追,惟製敵使不敢越,不必深入,十兵之中步八而騎二,騎以為奇而驅馳必精健之足,步以為正而什伍皆健鬥之卒,如此,則馬雖不多而皆得其用,內可以寬保戶之孳生,外可以免騎士之倍備。
英宗治平中,歐陽修言:「唐之牧地,西起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內則岐、豳、涇、寧,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今則沒入蕃界,惟河東嵐、石之間山荒甚多,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水甘草軟,最宜牧養,乃唐樓煩監地,臣往年出使嘗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其地率多閑曠,河東一路水草甚佳,地勢高寒,必宜馬性,又京西唐、汝之間荒地亦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審度,興製監牧。」
臣按:今日馬政,兩京畿及山東、河南牧之於民,山西、陝西、遼東牧之於官,在官者有名而無實,在民者有損而無益。國家承平逾百年於茲矣,正居安思危之日、修政舉廢之時,乞下本兵柄大臣,推求祖宗立法養馬之意,寺監之養必循名而責實,民間之畜必無損而有益,立為通融之法,兩京畿及山東、河南於民養之外擇地以立監牧,山西、陝西、遼東於官養之外設法以為俵散,製畜養之規,修廄牧之所,勘牧地之數,廣收市之利,分支免之等,寬追陪之限,如此,則名稱其實,有益而無損矣。
神宗熙寧中,王安石因曾孝寬言「慶曆中嘗詔河北民戶以物力養馬,備非時官買,乞參考申行之」,而戶馬法始此。
文彥博言:「漢唐之盛,苑監實繁,祖宗以來,修舉甚至七八十年,搜補取用,源源不絕。近時議者多不深究本末,熟詳利害,乃欲賦牧地與農民斂其租課,散國馬於編戶責其孳息,即不知所賦之地肥瘠皆可耕乎?所斂租賦豐凶皆可得乎?復不知戶配一馬,縶之維之皆可蕃息乎?既不蕃息則後將可繼乎?」
臣按:彥博茲言雖言當時戶馬之弊,殆有若為今日設也。但宋時戶馬是散官馬於民,今日乃令民自買馬養耳;宋時賦牧地與民,今日乃民自用其地所出以養耳。其中所謂「維之縶之皆可蕃息乎」之一言,尤為有見。蓋馬所以蕃息者以其群聚之相資,騰遊之有道,今小民一家各縶一馬,而欲其生息固難矣,況求其皆良乎?
以上論牧馬之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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