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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演論/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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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有發自古初,而歷久彌明者,其種姓之說乎?先民有云:子孫者,祖父之分身也。人聲容氣體之間,或本諸父,或稟諸母。凡薈萃此一身之中,或遠或近,實皆有其由來。且豈惟是聲容氣體而已,至於性情為尤甚。處若是境,際若是時,行若是事,其進退取捨,人而不同者,惟其性情異耳,此非偶然而然也。其各受於先,與聲容氣體無以異也。方孩稚之生,其性情隱,此所謂儲能者也。浸假是儲能者,乃著而為效實焉。為明為暗,為剛為柔,將見之於言行,而皆可實指矣。又過是則有牝牡之合,苟具一德,將又有他德者與之匯以深淺醨之。凡其性情,與聲容氣體者,皆經雜糅以轉致諸其胤。蓋種姓之說,由來舊矣。

  顧竺乾之說,與此微有不同者。則吾人謂父母子孫,代為相傳,如前所指。而彼則謂人有後身,不必孫、子。聲容氣體,粗者固不必傳,而性情德行,凡所前積者,則合揉劑和,成為一物,名曰喀爾摩,又曰羯磨,譯雲種業。種業者不必專言罪惡,乃功罪之通名,善惡之公號。人惟入泥洹滅度者,可免輪迴,永離苦趣。否則善惡雖殊,要皆由此無明,轉成業識,造一切業,薰為種子;種必有果,果復生子,輪轉生死,無有窮期,而苦趣亦與俱永。生之與苦,固不可離而二也。蓋彼欲明生類舒慘之所以不齊,而現前之因果,又不足以盡其所由然,用是不得已而有輪迴之說。然輪迴矣,使甲轉為乙,而甲自為甲,乙自為乙,無一物焉以相受於其間,則又不足以伸因果之說也,於是而羯磨種業之說生焉。所謂業種自然,如惡義聚者,即此義也,曰惡叉聚者,與前合揉劑和之語同意。蓋羯磨世以微殊,因夫過去矣。而現在所為,又可使之進退,此彼學所以重薰修之事也。薰修證果之說,竺乾以此為教宗,而其理則尚為近世天演家所聚訟。夫以受生不同,與修行之得失,其人性之美惡,將由此而有擴充消長之功,此誠不誣之說。顧雲是必足以變化氣質,則尚有難言者。世固有畢生刻厲,而育子不必賢於其親;抑或終身慆淫,而生孫乃遠勝於厥祖。身則善矣,惡矣,而氣質之本然,或未嘗變也;薰修勤矣,而果則不必證也。由是知竺乾之教,獨謂薰修為必足證果者,蓋使居養修行之事,期於變化氣質,乃在或然或否之間,則不徒因果之說,將無所施,而吾生所恃以自性自度者,亦從此而盡廢。而彼所謂超生死出輪迴者,又烏從以致其力乎?故竺乾新舊二教,皆有薰修證果之言,而推其根源,則亦起於不得已也。

  復案:三世因果之說,起於印度,而希臘論性諸家,惟柏拉圖與之最為相似。柏拉圖之言曰:人之本初,與天同體,所見皆理,而無氣質之私。以有違誤,謫遣人間。既被形氣,遂迷本來。然以墮落方新,故有觸便悟,易於迷復,此有夙根人所以參理易契也。使其因悟加功,幸而明心見性,洞識本來,則一世之後,可復初位,仍享極樂。使其因迷增迷,則由賢轉愚,去天滋遠。人道既盡,乃入下生。下生之中,亦有差等。大抵善則上升,惡則下降,去初彌遠,復天愈難矣。其說如此,復意希、印兩土相近,柏氏當有沿襲而來。如宋代諸儒言性,其所云明善復初諸說,多根佛書。顧歐洲學者,輒謂柏氏所言,為標己見,與竺乾諸教,絕不相謀。二者均無確證,姑存其說,以俟賢達取材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