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覽/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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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民八
[編輯]皇甫士安《高士傳》曰:摯峻字伯陵,京兆長安人。少治清節,與太史令司馬遷交好。峻獨退身修德,隱於𨸦山。遷既親貴,乃以書勸峻進曰:「遷聞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伏惟伯陵材能絕人,高尚其志,以善厥身,冰清玉潔,不以細行累其名。固己貴矣,然未盡太上之所由也。願先生少致意焉。」峻報書曰:「峻聞古之君子,料能而行,度德而處。故悔吝去於身,利不可以虛受,名不可以苟得。漢興以來,帝王之道於斯始顯,能者見利,不肖者自屏,亦其時也。《周易》大君有命,小人勿用,徒欲偃仰從容,以送餘齒耳。」峻之守節不移如此。遷居太史官,爲李陵游說,下腐刑,果以悔吝被辱。峻遂高尚不仕,卒於𨸦。𨸦人立祠號曰𨸦君。
又曰:韓福者,涿人也。以行義修潔著名。昭帝時,將軍霍光秉政,表顯義士。郡國條奏行狀,天子得福等五人行義最高,以德行征至京兆,病不得進。元鳳元年,詔策曰:「朕憫勞福以官職之事,賜帛五十匹,遣歸。其務修孝悌,以教鄉里。」福歸,終身不仕,卒於家。
又曰:安丘望之,京兆長陵人也。少治《老子經》。恬靜不求進官,號曰安丘丈人。成帝聞,欲見之。望之辭不肯見。上以其道德深重,常宗師焉。望之不以見敬爲高,愈自損退。爲巫醫於民間,著《老子章句》,故老氏有安丘之學。扶風耿況、王伋等皆師事之,從受《老子》。終身不仕,道家宗焉。
又曰:丘訢字季春,扶風人也。少有大材傲世,不能與俗人爲群。郡召始見,曰:「明府欲臣訢耶?友訢耶?師訢耶?明府所以尊寵人者極於功曹,所以榮祿人者已於孝廉,一極一已,皆訢所不用也。」府君異之,遂不敢屈。〈《三輔決錄》曰:丘訢傲俗,自謂無伍。〉
又曰:荀靖字叔慈。父淑有名績。靖兄弟八人,號曰八龍。靖至孝,闔門悌睦,隱身修道。弟爽字慈明,亦有材學。汝南許章稱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太尉辟,不就。及終,潁陽令丘禎號靖曰玄行先生。潁川太守王懷亦謚曰昭定先生。
又曰:任棠字季卿。以《春秋》教授,隱身不仕。龐參爲漢陽太守,就家候棠,以薤一本、水一盆置戶屏前,自抱孫兒伏戶下。參曰:「棠是欲諭太守也;水欲太守清也;拔一本薤,欲太守擊強宗也;抱孫兒當戶者,欲太守開門恤孤也。」終參去,不言。詔征不至。及卒,鄉人圖畫其形,至今稱任征君也。
又曰:張仲蔚,平陵人。與同郡魏景卿俱修道德,隱身不仕。明天官博物,善屬詩賦,所處蓬蒿沒人。閉門養性,不治榮名。時人莫識,惟劉龔知之。
又曰:高恢字伯遠,少治《老子經》,恬虛不營世務。與梁鴻善,隱於華陰山。
又曰: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家世名族,肱兄弟三人皆孝行著。肱年最長,與二弟仲海、季江同被臥,甚相親友。及長各娶,兄弟相愛不能相離。習學五經,兼明星緯,弟子自遠方至者三千餘人,聲重於時。凡一舉孝廉,十辟公府,九舉有道,至孝賢良,公車三征皆不就。仲季亦不應徵辟。建寧三年,靈帝詔徵爲犍爲太守。肱得詔,乃告其友曰:「吾以爲虛獲實遂籍聲價。盛明之世尚不委質,況今政在私門哉!」乃隱遁命,乘船浮海,使者迫之不及。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又逃不受詔。名振天下,年七十卒於家。
又曰: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少以經行高於南州。桓帝時,汝南陳蕃爲豫章太守,因薦稚於朝廷。由是三舉孝廉賢良,皆不就;連辟公府,不詣,未嘗答命。公薨,輒身自赴吊。太守黃瓊亦嘗辟稚,至瓊薨,歸葬江夏,稚既聞,即負笈徒行豫章三十餘里,到江,夏瓊墓前,致酹而哭之。後公車三征。不就,以壽終。
又曰:夏馥字子治,陳留圉人也。少爲諸生,質直不苟,動必依道。同縣高儉及蔡氏凡二家豪富,郡人畏事之,惟馥閉門不與高、蔡通。桓帝即位。災異數發,詔百司舉直言之士各一人。太尉趙戒舉馥,不詣,遂隱身。久之,靈帝即位,中常侍曹節等專朝,禁錮善士,謂之黨人。馥雖不交官,然聲名爲節等所憚,遂與汝南范滂、山陽張儉等數百人幷爲節所誣,悉在黨中。詔下郡縣,各捕以爲黨魁,馥於是頓足而嘆曰:「孽自己作,空良善,一人逃死,禍及百家,何以生爲!」乃剪須變服,易形改姓,入相慮山中,爲冶工客作,形貌毀悴。積傭三年,而無知者。後詔悉放,儉等皆出,馥獨嘆曰:「以爲人所棄,不宜復齒鄉里矣!」留賃作不歸,家人求,不知所處。其後人有識其聲者,以告同郡上黨太守濮陽潛。潛使人以車迎馥,馥自匿不肯見。潛車三返,乃得馥。
又曰:申屠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也。少有名節,同縣大女雖玉爲父報仇,外黃令梁醜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爲書生,進諫曰:「玉之節義,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尚當追旌廬表,況在清聽而不加哀矜?」醜善其言,乃爲讞減死論,人稱之。及父母卒,蟠思慕,不飲酒食肉十餘年。遂隱居,學治《京氏易》、《嚴氏春秋》、《小戴禮》。三業先通,因博貫五經,兼明圖緯,學無常師。始與濟陰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病困,以身托蟠。蟠即步負其喪,至濟陰,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間。從事義之,爲符傳護送蟠,蟠不肯,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學,前後凡一察,蒲車特徵,皆不就。年七十四,以壽終。
又曰:郭泰字林宗,太原人也。少事父母,以孝聞。身長八尺餘,家貧,郡縣欲以爲吏,嘆曰:「丈夫何能執鞭斗筲哉!」乃辭母,與同郡宗仲至京師,從屈伯彥學《春秋》,博洽無不通。又審於人物。由是名著於陳梁之間。步行遇雨,巾一角墊,衆人慕之,皆折巾角。士爭往從之,載策盈車。凡泰知之,於無名之中六十餘人,皆先言後驗。以母喪歸,徐稚來吊,以生芻一束頓泰廬前而去。泰曰:「南州高士徐孺子也。詩曰:『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吾不堪此喻。」後辟司徒府有詔征,皆不就。
又曰:袁閎字夏甫,汝南人也。築室於庭中,閉門不見客。旦於室中向母拜,雖子往不得見也。子亦向戶拜而去。首不著巾,身無單衣,足著木履。母死,不列服位。公車再征,不詣。范滂美而稱之曰:「隱不違親,身不絕俗,可謂至賢也。」
又曰:牛牢字君直。世祖爲布衣時,與牢游,夜講訖,共言讖「劉秀當爲天子」。世祖曰:「安知非我萬一?各言爾志。」牢獨默然。世祖問之,牢曰:「丈夫立義,不與帝友。」衆大笑。及世祖即位,征牢,稱疾不至。詔曰:「朕幼交牛君直,清高士也。」恆有疾,州郡之官者,當先到家致意焉。刺史郡守是以每輒奉詔,就家存問。牢恆被髮稱疾,不答詔命。
又曰:成公者,成帝時自隱姓名。嘗誦經,不交世利,時人號曰成公。成帝時出遊,問之,成公不屈節。上曰:「朕能富貴人,能殺人,子何逆朕哉?」成公曰:「陛下能貴人,臣能不受陛下之官;陛下能富人,臣能不受陛下之祿;陛下能殺人,臣能不犯陛下之法。」上不能折,使郎二人就受政事十二篇。
又曰:彭城老父者,楚之隱人也。見漢室衰,乃自隱修道,不治名利,至年九十餘。王莽時,征故光祿大夫龔勝,欲爲太子師友祭酒。恥事二姓。莽迫之,勝遂不食而死。莽使者及郡守以下會斂者數百人。先生痛勝以名致禍,乃獨入哭勝,甚悲。既而曰:「嗟乎!熏以香自燒,膏以明自煎。龔先生夭天年,非吾徒也。」哭畢而起,出,衆莫知其誰。
又曰:宋勝之字即子,南陽安衆人也。少孤,年十五失父母,家於�城�聚中,孝慕甚篤,�聚中化之,少長有禮。勝之每行,見老人擔負,輒以身代之;獵得禽獸,嘗分肉與有親者。貧,依姊居數歲,乃至長安受《易》通明,以信義見稱。從兄裒爲東平內史,遣吏召之,勝之曰:「衆人所樂者,非勝之願也。」乃去游太原,從郇越牧羊,以琴書自娛。丞相孔光聞而就太原辟之,不至。元始三年,病卒於太原。
又曰:東海隱者,漢故司直王良友人。建武中,良以清節徵用,歷位至一年,復征還,見友不肯見而讓之曰:「不有忠信奇謀而取大位,自知無德,曷爲致此而復遽去?何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距良,終不納。論者高之。
又曰:韓順字子良,天水成紀人也。以經行清白辟州宰,不就。王莽末,隱於南山。地黃四年,漢兵起於南陽,順同縣隗囂等起兵,自稱上將軍。西州大震。惟順修道山居,執操不回。囂以道術深遠,使人賫璧帛車辭厚禮聘順,欲以爲師。順因使謝囂曰:「禮有來學,義無往教,即欲相師,但入深山來。」囂聞矍然,不敢強屈。其後囂等諸姓皆滅,惟順山棲安然,以貧潔自終焉。
又曰:摯恂字季直,伯陵之十二世孫也。明《禮》、《易》,遂治五經,博通百家之言。又善屬文,詞論清美。渭濱弟子、扶風馬融、沛國桓ら等自遠方至者十餘人。既通古今,而性溫敏,不恥下問,故學者宗之。常慕其先人之高,遂隱於南山之陰。初,馬融始從恂受業,恂愛其才,因以女妻之。融後果爲大儒,文冠當世,以是服恂之知人。永和中,和帝博求名儒,公卿薦恂行侔曾、閔,學擬仲舒,文參長卿,才同賈誼,實瑚璉器也,宜在宗廟,爲國真輔。由是公車征,不詣。大將軍竇憲舉賢良,不就。清名顯於世,以壽終。三輔稱焉。
又曰:姜岐字子平,漢陽上郡人也。少失父,獨與母兄居,治《書》、《易》、《春秋》,恬居守道,名重西州。延熹中,沛國橋玄爲漢陽太守,召岐,欲以爲功曹。岐稱疾不就。玄怒,敕督郵尹益收岐,若實不起者,欲嫁其母,而後殺岐。益爭之。玄怒益,使撾之。益得杖且諫曰:「岐少修學孝義,棲遲衡廬,鄉里歸仁,名宣州里,實無罪杖。益敢以死守之。」玄心乃止。岐於是高名逾廣。及母死,喪禮畢盡,讓平水田與兄岑,遂隱。以畜蜂豕爲事,教授者滿於天下,營業者三百餘人。辟州從事,不詣。民從而居之者數千家。後舉賢良,公府辟以爲茂才,爲蒲阪令,皆不就。以壽終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