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丁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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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丁志卷第二(二十事)
鄒家犬
[編輯]筠州新昌縣民鄒氏,豢犬極馴,每主翁自外歸,無問遠近,必搖尾跳躍迎於前。鄒生嘗負租繫獄,踰旬得釋,比還家,日已晚。犬喜異常時,爪誤罥主衣,衣為之裂。鄒以為不祥,語妻曰:「我恰出獄,犬乃爾。遼山寺方作屋,吾欲犒匠,可殺犬烹之,副以麫五斗往。」妻如其言。明日,鄒詣寺,命童負一合自隨,至則僧待於門,迎白曰:「勿啓合,得非以犬與麫來乎?」鄒愕然,問所以。僧曰:「檀越久(陸本作「入」。)坐堂上,茲事言之則不忍,不言則負所託。昨夜夢檀越之父曰:『我以貪戀故,不能超脫,託生為本家犬,故見吾兒歸必出迎。適以其釋囚係而還,喜甚,誤敗其衣,兒遂與婦謀而殺我充饋。雖然就死,亦幸捨畜身,若得免刲臠之苦,師恩厚矣。生時有銀若干,密埋於竈外,恐為人盜取,常睡臥其上。煩戒吾兒發取之,為作佛事,以資冥福,持所餘尚足營生也。』」鄒聞言悲慟,且云:「犬日夜實寢於彼。」遂瘞之寺後。歸發其藏,果得銀如數,乃設水陸於寺中。
張敦(葉本作「淳」,下同。)夢醫
[編輯]廬陵人張敦,精於醫術,浪跡嶺外。嘗僑寓潮州,夢人邀去,大屋沈沈如王居,立俟門左,吏導之使入。及廷下,望其上帟幕赫(葉本作「穹」。)然,主人冠服正坐。一少年著淺色衣,(葉本作「水」。)紅勒巾,引敦上診脈,敦云:「腎藏風虛,恐耳鳴為害。」冠服者曰:「連日正苦耳痛,看得極好,(葉本作「是」。)且覓(葉本作「製」。)藥。」顧少年:「可與錢二十千。」敦未暇予(上二字葉本作「及進」。)藥,驚而寤,不省為何處,疑必神祠也。明日徧訪求,至南海行(葉本作「神」。)廟,盡憶所歷。引而上者,蓋東廡小殿王子也。登正殿瞻視,神像左耳黃蜂巢焉。卽謹剔去,焚香再拜而退。又明日,郡之稅官折簡來云:「客船過務敗稅,抵言是君家物,果否?」敦念初無此,亟往證其妄。見舟人已繫梁閒,遙呼曰:「某乃劉提舉姻家蔡秀才田客,知君與提舉厚,又與監稅游,故託以為詞爾。」敦為營解縱去。既而蔡來謝,且餉布帛之屬,正直二十千。提舉者,劉景也。
管樞密
[編輯]縉雲管樞密(師仁)為士人時,正旦夙興,出門遇大鬼數輩,形貌獰惡,叱問之。對曰:「我等疫鬼也,歲首之日,當行病(葉本作「疫」。)於人間。」管曰:「吾家有之乎?」曰:「無之。」曰:「何以得免?」曰:「或三世積德,或門戶將興,或不食牛肉,三者有一焉則我不能入,家無疫患。」(上九字葉本作「我不敢犯其家言舉」。)遂不見。
小孤廟
[編輯]呂願中赴湖北轉運,舟行過小孤山,入謁廟,見案上古銅洗甚奇,有款識,愛之。白於神,以所用銅盆易去,置諸行李舟中,揚帆而上。薄晚繫纜,獨此舟不來。明日先行,達九江,商人繼至,言後一舟沉溺,方呼岸上人漉取輜重。呂亟遣往視,果也。篙師云:「離廟下未遠,便若有物縶柁底,百計取之不能動。初無風濤,正爾覆溺。」點檢所載,雖濕壞,皆不失,獨銅洗不知所如矣。他日,有客至廟中,蓋宛然在故處。
富池廟
[編輯]興國江口富池廟,吳將軍甘甯祠也,靈應章著,舟行不敢不敬謁,牲牢之奠無虛日。建炎間,巨寇馬進自蘄黃度江至廟下,求盃珓,欲屠興國,神不許,至於再三,進怒曰:「得勝珓亦屠城,得陽珓亦屠城,得陰珓則並廟爇焉。」復手自擲之,(上五字葉本作「乃自取擲」。)一墮地,一不見。俄附著於門頰上,去地數尺,屹立不墜。進驚懼,拜謝而出。迄今龕護於故處,過者必瞻禮。殿內高壁上亦有二大珓,虛綴(葉本多一「梁」字。)楣間,相傳以為黃巢所擲也。
濟南王生
[編輯]濟南王生,參政慶曾宗人也。登第出京,行數十里間,憩道旁舍。主人亦士子,留飲之酒。望舍後橫屋數楹,簾幙華楚,問為誰,曰:「某提舉赴官閩中,單車先行,留家於此,以俟迎吏,今累月矣。」遙窺其內,隱隱見女子往來,甚少艾,注目不能去。抵暮留宿,主人夜與語,因及鄉里門閥。審其未娶,為言:「提舉家一女,極韶媚,方相託議親,子有意否?」生欣然,唯恐不得當也。主人為平章,翌日約定。女之母邀相見,曰:「吾夫遠宦,鍾愛息女,謀擇對甚久,不意邂逅得佳壻。彼此在旅,不能具六禮,盍相與略之。」乃草草備聘財,擇日成婚,且許生挈女歸濟南。須至閩遣信來迎,既別,不復相聞,生不以為疑。女固自若,歷四五年,生二子,起居嗜好與常人不殊,但僮僕汲水時,只用前桶而棄其後,以為不絜。自攜一婢來,凡調飪紉縫,非出其手不可,夜則令臥床下。忽告生云:「我體中不佳,略就枕,切勿入房驚我。」生然之。俄頃,震雷飛電,大雨滂沛,火光煜然,盡室危怖。移時始定,女與婢皆失所在矣。初,生之入京,道經某處龍母祠,因入謁,睹龍女塑容端麗,心為之動,默念他年娶妻如此,足慰人心。及出門,有巨蛇蟠馬鞍上,驅之弗去,始大恐,復詣祠拜而謝過。洎出,乃不見。後遇茲異,識者疑其龍所為雲。
海鹽道人
[編輯]王觀復待制(本),崇寧初為海鹽令,當春月,啓縣囿賣酒,遊人沓至。王長子鉞,字秉義,年十餘歲,亦縱目焉。逢一野道人,舉手前揖,呼為「供奉」,談笑久之乃去。鉞惡其官稱,歸以白父,莫測所謂也。後十年,政和官制行,改西頭供奉官為秉義郎,始悟道人之言,乃更名鈇,而字承可。
二鼈哦詩
[編輯]王承可侍郎,建炎末居分寧田舍,夢黑衣男女僅(葉本作「約」。)三十輩,兩人如夫婦,立於前,餘皆列於後,泣拜乞命。夢中似許之。明日,縱(葉本作「閑」。)步門外,逢村民負鼈來,傾置地上,二大者居前,餘二十六枚在後。恍憶昨夕事,盡(葉本作「遂」。)買之,放諸溪流。是夜夢二黑衣來謝,且哦詩兩句云:「放浪江湖外,全勝沮洳時。」超然有自得之貌,喜色可匊。蓋向者處陂澤之間,而為人所取也。
張通判
[編輯]乾道六年,縉雲人張某為韶州通判,隨行僕與婢通,事敗,擒付獄。陰諭録參吳君,使斃之。吳以白郡守周濟美(舜元),周以為不可,使正法具獄,杖脊,配隸嶺北。張意不滿,擇本廳軍校使護送,戒云:「殺之而歸,當厚賞。」校奉命就道,越二日,拉殺之於南雄境上。是夜,周夢僕泣訴曰:「某有罪,賴使君全活之恩,今竟為通判所殺,幸使君哀之。」明日,窮治其事,軍校者已歸,趣治之,亦坐決配。張在書室,見僕立於前,方以未押行為怒,忽無所睹,卽仆地,遂得疾暴下,踰旬而卒。
孫士道
[編輯]福州海口巡檢孫士道,嘗遇異人,授符法治病,甚簡易,神應響答。提刑王某之弟婦得疾,為物馮焉,斥王君姓名,呼罵不絕口。如是踰年,禳祀禱逐無不極其至,(上九字葉本作「禳祀備至」。)不少痊。聞孫名,遣招之。孫請盡室齋戒七日,然後冠帶焚香,親具狀投天樞院。弟婦已知之,云:「孫巡檢但能治邪鬼爾,如我負寃何?」及孫至,邀(葉本作「喚」。)婦人使出。王曰:「病態若此,呼者必遭咄罵,豈有出理?」孫曰:「試言之。」婦欣然應曰:「諾。少須,盥洗卽出矣。」良久,整衣斂容如平時,見孫曰:「我一家四人皆無罪而死於非命,既得請上(葉本作「於」。)天,必索償乃已,法師幸勿多言。」且披其胸示之云:「被酷如此,寃安得釋?」孫但開曉勸解,使勿為厲,卽再三拜謝而入。孫密告王曰:「公憶南劍州事乎?」王不能省。孫先已書四人姓名於掌內,展示之,王頷首不語,意殊悔懼。蓋昔通判南劍日,以盜發屬邑,往督捕,得民為盜囊橐者,禽其夫婦,戮之。其女嫁近村,聞父母被害,亟來哭,悲號忿詈。(上七字葉本作「亟來視」。)王怒,又執而戮之。女方有娠,實四人併命(葉本多「一時」二字。)也。孫曰:「此寃於吾法不可治,特可暫寧爾。它日疾再作,勿見喚也。」自是婦稍定,越兩月復然,訖王死,婦乃安。
潮州孕婦
[編輯]乾道三年,潮州城西婦人孕過期,及產,兒才如手指大,五體皆具,幾百枚,蠕蠕能動。以籃滿載投於江,婦人亦無恙。古今無此異也。
張注夢
[編輯]邵武人張汪,紹興丁卯秋試,夢人以箸插於髻,曰:「子欲高薦,當如此乃可。」既寤,熟思之曰:「吾名汪,若首加點,則為注。」乃更名注,是年果薦送。將試春官,又夢緑衣小兒自褓中曳其衣曰:「勿遽往,可待我也。」既而不利,至乾道己丑始以免舉再行,而同里丁朝佐亦預計偕,二人同登科。朝佐正生於丁卯,始悟前夢,戲謂丁曰:「為爾小子,遲我二十一年。」相與大笑而已。
劉道昌
[編輯]劉道昌者,本豫章兵子,略識字,嗜酒亡賴,橫□(陸本作「市」。)肆間。嘗以罪受杖於府,羞見儕輩,不敢歸,徑登滕王閣假寐,夢道士持一卷書置其袖,曰:「謹秘此,行之可濟人,雖父兄勿示也。」戒飭甚至。既寤,□(陸本作「書」。)在袖間,頓覺神思灑落,視其文,蓋符咒之術。還家卽繪事真武象,為人治病行醮。所書之符與尋常道家篆法絶異,凡所療治,或服符水、或掬香爐灰、或咒棗,殊為簡易。且告人曰:「夜必有報應。」無不如□。(陸本作「意」。)以治牛疫,亦皆愈。郡人久而知敬,共作真武堂居之。初,將鑿池取水施病,盡,忽有泉涌於庭,極甘冽,及加浚治,正得一古井。今其術盛行,而道書不可得見,但以符十許道刻石雲。
李家遇仙丹
[編輯]豫章丐者李全,舊隸建康兵籍,紹興辛巳之戰,傷目折足,汰為民,而病廢不能治生,乃乞於市。掖二拐以行,目視荒荒,索塗甚苦。每過王侍郎宅門,必與數錢,忽連日不至,謂必死矣。經半月復來,則雙目瞭然,步行輕捷,自説:「逢道人授藥方,且戒我:『服之有效,當貨以濟人,勿冒沒圖利,日得七百錢便足。』問其姓,不肯言。我積所丐金,便成藥,服之十日,眼已見七分,而腳力如舊矣。卽用其方賣藥,持大扇書『李家遇仙丹』,揭二拐於竿,服者皆驗,然所得未嘗過七百錢。一日,多至兩千,遂臥病不能出,錢盡乃安。」時乾道己丑歲也。
劉三娘
[編輯]豫章狂婦劉三娘,病心疾,每持二木箠相敲擊,終日奔走於市,衣服藍縷垢汙,好辱駡人,夜或宿祠廟中,雖有子為兵,然視之泊如也。宋鎮甫樞密(樸)獨識為異人。張如瑩尚書(澄)作守,常呼入府舍,留三兩夕,與飲食,或棄廷下,或遺矢被中。久之,忽告常所往來者曰:「某日吾當死。」已而果然。其子瘞諸野。後半年,郡駛往長沙見之,擊箠如故,駛驚問曰:「三娘,爾死矣,那得在此?」笑曰:「寄語吾兒,在此甚安。」再三問,不對,亦不復再見。歸語其子,發視窆處,空空然。
興國獄卒
[編輯]興國軍司理院有囚抵法,當陵遲。獄卒李鎮行刑,囚告之曰:「死不可辭,幸勿斷我手,將不利於爾家。」鎮不聽,至市,先斷其二手,曰:「看汝將奈我何?」越二日,鎮妻生子,兩腕之下如截。時王澬稚川為通判,親見之。
丘氏豕禍
[編輯]乾道六年,南雄州攝助教丘悅家病疫。其家大豬育數子,或人頭、雞頭、豹首、馬首,儼如塑繪瘟鬼狀。遂殺豬祭而禳之,其禍愈甚,悅與妻皆死,長子如岡□魁鄉薦,亦夫婦併亡,凡八九喪。百計禱禬,久□乃定,此近豕禍也。
宣城死婦
[編輯]宣城經戚方之亂,郡守劉龍圖被害,郡人為立祠。城中蹀血之餘,往往多丘墟。民家婦任娠未產而死,瘞廟後,廟旁人家或夜見草間燈火及聞兒啼,久之,近街餅店常有婦人抱嬰兒來買餅,無日不然,不知何人也,頗疑焉。嘗伺其去,躡以行,至廟左而沒。他日再至,留與語,密施紅線綴其裙,復隨而往。婦覺有追者,遺其子而隱,獨紅線在草間冢上。因收此兒歸,訪得其夫家,告之故,共發冢驗視,婦人容體如生,孕已空矣,舉而火化之。自育其子,聞至今猶存。《荊山編》亦有一事,小異。
白沙驛鬼
[編輯]南劍州東界白沙驛素多物怪,行客僕廝單寡莫敢宿。紹興甲戌,方務德侍郎(滋)帥閩,幕府七八人來迎,皆宿是驛。時當初暑,並設榻堂上,夜□(陸本作「久」。)方就枕。主管機宜王曉忽驚魘嘂呼,眾起,燭火視之,尚為紛拏抵鬬之狀。良久乃醒,云:「適睡猶未熟,有白衣婦人來,就床見逼,驅逐不去,且挽吾衣不置。諸君起,方相捨耳。」眾視曉衵服,碎如懸鶉,為之通夕秉燭不敢寐。
李元禮
[編輯]福州福清人李元禮,紹興二十六年為漳州龍溪主簿,攝尉事,獲強盜六人。在法,七人則應改京秩。李命弓手冥搜一民以充數,皆以贓滿論死。李得承務郎,財受告,便見寃死者立於前,悒悒不樂。方調官臨安,同邸者扣其故,頗自言如此。亟注泉州同安縣以歸,束擔出城,鬼隨之不置。僅行十里,宿龍山邸中,是夜暴卒。(此卷皆王稚川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