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信錄序
宇宙間奇峰峭壁,必有峽崥為之基,以成其峻拔之勢,未有無所憑借,而能成其為崔巍者。惟新安黃山之始信峰,如攢萬片竹木,不著一寸土壤,拔地而起,矗立千仞,四面陡絕,莫可躋攀。欲登者由如來峰編木為梁,廣不盈尺,修不逾丈,架為飛虹。有松焉,名曰接引,橫出一枝,政與腹平,直達彼岸。人扶以渡,峰頂大可函丈;一廢團瓢,才能容膝,以憩遊人。四面群峰如架上槊,如筒中筆,林立天外。登者莫不跳躍叫絕。以為不登此巔,不信人間有此奇峰,故以始信名焉。
吾郡楊長公先生身不列於宮牆,名不掛於士版,雖有令先大宗伯世蔭,又遜職以為布衣,論其時地不過一齊民爾,一旦起而劾權要,其先後章疏,《與正陽忠告》諸刻,頓令長安紙貴。當其舁棺之日,贈詩者盈棺;廷杖之日,觀者萬人,靡不為先生稱佛名號,而先生之奇,始信於天下。癸未冬,烈皇御經筵,詢宇內文武材,廷臣以閩撫朱之馮對,襄城伯李國楨以先生對。帝曰:「是舁櫬之楊光先乎?」遂懸大將軍印,以待先生。襄城遣人迎,未至先生所,而宗社墟矣。編《明紀》者,數家咸書先生劾溫首揆者、陳吏垣,獲譴杖戌事,而先生之奇,始信於後世。
然予以為猶未足盡先生之真奇也。先生之真奇不在於劾權要,而在於尊聖學,緬維止至善之道,惟學力以致之,匪學脈則道脈不明。先生疏中,生民以來,聖聖相承,惟此道統,歷千世而不墜,賴有聖學之〈六百三十四言〉,其有功於學脈道脈,至矣盡矣。誠古今來不再見之鴻文,真足與天地並垂不朽,較漢宋諸儒之羽翼聖經者,功高倍蓰,而編年家不知收此,而收劾權要之事,可謂拾其細而遺其大矣。《資治綱目》《凡例》,凡關道術者,必書先生之〈六百三十四言〉,可雲不關道術乎哉?可以不大書特書乎哉?予未免有史才而無史識之嘆。後有正史必以予言為歸。從來理學經濟名臣,垂於竹帛者,率在身後,而先生以無位之布衣,標青史於生前,豈非古今之至奇者哉?
不讀先生之〈六百三十四言〉,不信人間有楊先生;讀先生之〈六百三十四言〉,始信人間有楊先生也。先生一生精神事業,專致力於宮牆。近著《闢邪論》、《中星說》,與〈六百三十四言〉相為表裏。合而觀之,功不在孟子下矣。
峰之始信,人之始信,咸於吾郡見之,地靈人傑信矣哉。茲合先生之四文,題曰《始信》,另梓成帙,以與天下後世,共瞻先生之真奇。
- 順治庚子仲冬吉旦
- 眷侄王泰徵頓首拜書於紫陽之講席
〈邪教以序內有「明史」二字,首告光先到部,冀脫彼罪。蒙部審取光先口供,猶記其大略,謹錄於左。〉
〈朝廷誅莊逆之《明史》,誅其言語不倫,非誅「明史」二字。從來墟社之史,新朝修之,考其一代政令之得失,善者取以為法於後世,不善者取以垂戒於後世,此歷代修史之意。如周秦史漢修,漢史魏修,魏史晉修,晉史隋修,隋史唐修,唐史宋修,宋史元修,元史明修。明史應該清朝命文武大臣總裁開局,令詞臣纂修。因明朝天啟、崇禎未有實錄,加以朝報散失,無憑稽考,故未舉行。所以田間留心古今政事之士,著有《明紀史略》,謂之野史。朝廷開局纂修之史,謂之正史,野史適以備正史之採擇。無野史則正史無所考衷,正史出而野史自然不存。「明史」二字,不在叛逆之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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