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士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九
宋學士文集 卷第二十九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觀槿齋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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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學士文集卷第二十九 翰𫟍續集卷之九
贈惠民局提領仁齋張君序
嗚呼醫其難言矣乎人之生也與天地之𰚾相為流通飬之
得其道則百順集百邪去苟失其飬內感於七情外感於六
氣而疾疢即生焉醫者診而治之必察其根本枝末其實也
從而損之其虛也從而益之隂平陽秘自適厥中粗工或昧
乎此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其病之能起者鮮矣此其
難一也氣血之運必有以䟽載之左右手足各備隂陽者三
陽旣有太少矣而又有陽明者何取兩陽合明之義也隂旣
有太少矣而又有厥隂者何取兩隂交盡之義也何受病
冝用何劑治之治之固不難又當知有引經之藥能循此法
則無疾弗瘳矣粗工不辯十二而一槩施之譬猶羅雀於
江罾魚於林萬一或幸而得之豈理也㢤此其難二也𡻕
有不同攻治亦異其冝曰升降曰浮沉吾則順而承之曰寒
𤍠曰溫涼吾則逆而反之庶㡬能全其天和而不致偵倒錯
繆粗工則倀倀然當順則反逆當逆則反順如盲人適野不
辯乎西東此其難三也病有寒𤍠𤍠者當投之涼寒者冝濟
之以溫此恆理也然寒𤍠之𫝑方而欲反之必扞格而
難入𤍠因𤍠用寒因寒用其始則同其終則異庶㡬能成其
功粗工則不察而混治之此其難四也藥性有隂陽而於氣
味見焉然不專扵隂陽也又有𠩄謂陽中之隂焉隂中之陽
焉差之毫𨤲繆以千里不可不察也粗工則不覈重而妄
投之過矣此其難五也然此多內經之𠩄明言自裴宗元局
為大觀二百餘方經㫖晦蝕無有探而究之者至金劉守真
張正李明之等出始一以內為宗向之晦者昭如也昔
之蝕者完如也嗚呼醫其難言矣乎吳士張君仁齋世為名
醫從陳鼎 受內經之學而於劉張李三家之書無不通貫
故用藥多竒驗將軍那木哥病危甚張君脈之曰寒涼太過
所致冝溫之果瘳中書平章政事李思齊遘疾 上遣
使者召張君療之張君脈已曰色天不澤尺脈已絶然能食
飲主踰月而死後亦然先是全室禪師泐公無病偶�張君
視脈色張君曰師雖康強其中多滯痰後有中風之患當時
咸不以為然至是疾果作手足痿痺不仁張君用辛涼劑汗
之下而愈師欲以金繒遺之張君𥬇曰師何必爾也得宋翰
林文一篇不翅足矣師來為予言予雖不知醫而醫之諸書
頗甞讀之故為䟽五難之使𮗚者知其道為不易如此嗚
呼醫誠難言矣乎學如張君察證如張君制藥如張君則
不謂之難也已
重刋𡨜照和尚四㑹語題辭
𡨜照和尚元叟端公旣示𡨜金華黃文獻公為銘其塔蜀郡
虞文靖公為序其四㑹語二公以文辭名天下亦云備矣其
入室弟子清㤗子楩金山惠明天寜 闡復合辭請曰舊刋
𠩄録先師語不幸燬於兵然非此無以見道之𠩄存𥨸懼不
傳子楩三人者已恊力命印生重雕之矣敢重以首簡請為
序雖然序猶可略也先師事蹟多渉神異狀行者輙諱而不
書神異之事大乘者固𠩄不樂聞茍録以示入道之士亦足
以起其正信𥘉何傷乎願併識之序中予不敢辭稽子楩等
言公平頂古貌眼光鑠人頷下數髯磔立凜然如雪後松
坐則挺峙行不旋顧英風逼人凜如也𠩄過之䖏衆方讙譁
如雷聞履聲輙曰端書記來矣噤黙如無人賔友相未甞
與談人間細故舎大法不發一言秉性堅凝確乎不可㧞自
為大僧至化滅無一夕脫衣而寢其南屏歸化城受夏
夕啓窓而臥忽一梵僧飛而來與談般樞要亹亹不絶
未㡬騰空而去虎岩師主𩀱徑時甞言道家者流有上 謁
帝者其還甚逹因叩之荅云為選 山四十八代住持故天
閽乆不開爾公正符其數公朝京師夢徑山潭龍君持金匙
舉食食公數凡十又八公主法席實十八春秋也公將示滅
𠩄剪爪髮留瘞化城幻有庵逮啓視之設利纍纍然生矣公
之遺事有此者皆冝𥙷書以見於世不可畧也蓋公道契
佛祖名震華夏誠堪輿間氣之𠩄鍾其祥應之至亦出自然
非苟渉扵神怪者比也文獻𠩄謂門庭之盛規重矩疊法雷
普震裂地轟天文靖𠩄謂譬諸名藩鎮以宿將隠然持重風
霆不驚握機行令舒捲自由足以使方城連戍有𠩄仰放不
敢踰越其言誠不誣㢤濂何敢復賛一辭頗念文靖之學粗
聞而知之又執弟子之役於文獻之門者最乆於是勦其緒
論重申之如此嗚呼公之四㑹語其尚假濂文以傳之㢤子
楩字用堂惠明字性源祖闡字仲猷皆設化一方黒白咸皈
仰雲
滁陽蔡氏道山阡表
祠部主事蔡秉詣濂請曰之曽大父諱 姓蔡氏𥘉居
趙州因官於滁遂家焉娶胡氏無子唯育一女懼蔡氏之不
血食也乃命季氏子冬後冬𰚾自豪殺人亡命竟不知𠩄
終遂以女歸來安之許氏許氏諱清字士㢘讀書有賢行平
居寡言以儉德自將曽大父愛之曰是𩔖我者也命以爲子
不聽乆之乃相實之大父也不幸爲高氏子誣搆以死
罪留圜扉者二年貲産咸廢而大父無慍容大父復無子亦
生一女先是句容龍潭人孔氏有諱善者字囯寶㓜失怙恃
唯二兄存頗虐之依仲父以生一旦告仲父曰兄弟一𰚾
𠩄鍾也苟戀區區貲業使兄不義之名人其謂我何請避
之仲父爲之汍瀾出涕且曰吾在子勿憂於是竟決去無留
意行至滁大父見之嘉其知倫之理與其語又財仗義
有特逹丈夫志亦以女妙靜妻之刲羊豕大饗婣朋焚香祝
天曰吾再世無嗣蔡氏 傳將遂微矣是子其克荷吾家
乎乃後之實之父也不數年盡復大父𠩄䘮土田人有曲
行面直之郷黨稱其賢生四子長即次玄童次壽童次慶
直及一女至正甲午三月二十九日滁䧟於兵先母與女素
英抱莭赴水死玄童慶真皆不知𠩄徃獨先人與間𨵿渡
大江而居金𨹧先人因憂憤成疾死時八月十八日也娶
王氏生一子名宗甞念三世皆以異姓為後雖扵先王之
禮有𠩄未合原其情之𠩄至豈得巳㢤家素積善天必福
之異子孫或衆多各俾一人承蔡許之祀而復姓孔氏則
於禮為得矣然大父之年僅五十七大母復少四𡻕而終父
視大母之年又少十𡻕母之年則如其父焉四䘮皆於黃道
山以昭穆序塟山在州東北十五里曽大父兆域之所在也
墓石皆無文願子為通書諸碑以示後人天地開闢厥𥘉生
民何甞知有所謂姓氏聖人者出𢙣其無貴賤親踈少長之
別也於是因生賜姓胙 命氏以至於以字以謚以官以邑
而族系漸繁矣蔡本姫姓許本姜姓皆以囯氏者也孔本子
姓以王父字為氏者也而三者何可同乎雖然凡有姓氏莫
非神明之胄而出於炎黃之世𠩄謂二十五宗一十四姓者
多流雖殊而源則一謂之不同亦未見其為可也然
之為孔氏固為不刋之論彼二氏者豈可忘其𠩄付訖而為
敖氏之㢤誠令子孫継之一如𠩄言亦出於禮之
變耳嗚呼氏族之不傳其淆亂無別亦難明矣使不自言
數世之後𢙣知有𠩄謂孔氏者㢤昔人有云人有姓氏猶衣
服之有冠冕裂冠毀冕雖有帶裳幅舄不足以飾其身其
任不為不重矣其任為甚重人反視以為有如者豈非
有識之君子乎某與交既乆異姓昆弟然故因其請為
表著先塋之碑使後世有考焉字秉為人慷䟽通其
政也難集之事談笑而成之人號為長才㓜鞠同里王時
中家遂婿 巳而襲其姓時中既有後今請於朝仍氏於蔡
雲
大天界寺住持白庵禪師行業碑銘〈有序〉
大天界寺住持白庵禪師諱力金字西白吳郡姚氏子其母
周氏夢一龎眉僧𩔗應真者直趍房闥麾斥弗退因驚呼而
𮗜遂懐姙時至而育竒芬馥郁滿庭年臨五六方顙圓額白
哲如玉琢見者無不憐愛縣大夫時抱載車上歸與妻妾環
玩之欲索為子父母靳弗與逮七𡻕頴悟異常凡書一覧即
能記憶或見佛像輙五體投地作禮而退一日請於母曰兒
患世相起㓕不常將求出世間法可乎母曰出家甚苦爾年
㓜豈能堪乎曰兒心自樂之想無苦也自後請之不已父母
知志不可奪俾依吳縣寶積院道原衍法師為弟子十一𡻕
祝髮受具戒精研三𮗚十乗之㫖領其樞要衍公主秀之德
蔵師為綱維之職𮜿範肅然忽喟然嘆曰名相之學畧諳之
矣盍棄諸縁而徃躋𮗜路乎遂更衣入虎林謁古鼎銘公子
𩀱徑古鼎一見輙 法噐相期示以德山見龍潭語師𡚒迅
踴躍直觸其機從而有契銘公俾掌記室曽未㡬何分座後
堂敷宣大法如山川出雲靈雨霑四衆信服復陞居前室
聲光燁燁起叢林間至正丁酉出世住蘇之瑞光寺㑹嘉興
天寕寺災郡守貳咸曰非師不足起其廢具禮幣遣使者力
邀致之師至未乆𫤌如兠率天宮下現人世道路過者莫不
瞻禮賛嘆帝師太寶法王聞師之賢授以圓通普濟禪師之
號師自㓜䘮父唯有母存乃去城東一舎築雲庵以奉飬
焉同袍或議之師呵之曰爾不見編蒲陳尊宿乎何言之易
易也洪武改元
皇帝御大寳暦弘闡佛乘首開善世院俾擢有道浮屠蒞天
下名山杭之淨慈主席尚虛僉欲起師居之䟽與幣交至浙
江省臣復遣使趣之師皆力辭乃退居同歸庵迎母以飬僕
夫忽夢庵前有瑞花如芙容然光彩絶異或謂夢者曰 花
天子當取之而去旦而述其事人以為誕巳而有 㫖起
師住持大天界寺命將下之日乃僕夫所夢之宵也師應
詔至闕見 上於外朝慰勞優渥即令內官送其入院賜
以天廚法饌萬機之睱時召入禁庭奏對多稱㫖蓋師精通
西竺典及東魯諸書其與薦紳談論霏霏如玉屑故咸樂
與之㳺至扵勘辯學子務以直指心源宗兼行機用迭發
使者敬仰不置四年春 詔集三宗名僧十人及其徒
二千建廣薦法㑹於鍾山命師捴持齋事師能靈承
上㫖凡儀制規式皆堪傳永乆尋以母年耄舉徑山泐公自
代復還庵居五年冬詔復建㑹如四年 大駕臨幸詔師
闡苐一義諦自公侯以至庶僚環而聽之靡不恱服一日
忽示門弟子曰吾有夙因未了必當酬之汝等勿以世相遇
我未㡬示微疾謝去醫藥飲食手書一偈委順而化實六年
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停龕六旬始行茶毗之法視其皃如生
數珠齒牙不壊於火設利羅無等 者競取之而去世壽四
十有七僧臘三十又六𠩄度弟子某等二十餘人嗣法上首
出住名山者保寕𮗜慧等又二十餘人三㑹語有録謀建塔
扵嘉興城西環翠蘭岩以某年月日舉靈骨及不壊者蔵焉
師神𮗚秀偉智辯縦橫以宗教為巳任不畜𥝠財毎得財施
輙舉以給貧者甞以楞伽經及法寶壇經乃釋門心要當毒
暑時揮汗謄鈔鍥梓以傳師既歿𮗜慧惟恐其遺行泯泯書
夜弗自寕件繫群行為書乞予為塔上之銘予惟臨濟之傳
至扵寂照大師其道益光明盛大故其子孫亡慮數十人
各主名山務識本源至今接武而𡚒者尚未已也如師者亦
其一人焉此無它傳授之真頴悟之正而無它岐之惑也夫
塔之有銘始於梁而盛於唐以為不是無以繫學者之
思而景先哲之行也予不敢廢此義遂因慧𮗜之請為造銘
曰 一真妙 𠔃圓同太虛迷者自蝕𠔃唯塵之拘治
攻𠔃在靜其慮禪斯有學𠔃流於中土臨濟正宗𠔃奕葉
其光𫝊至𡧯照𠔃愈亢厥宗葉子孫蟄蟄𠔃各闡化機要使
青蓮𠔃出扵汗渠唯師之生𠔃孰乗願輪豈伊應真𠔃憫世
度人學兼內外𠔃卓然名家轉彼名相𠔃為德之華紺目一
𣊬𠔃大法畢具見者悟之𠔃無句之句寶華樓閣𠔃彈指即
成示現世𠔃何經何營三蒞精藍𠔃其法益崇以徴之𠔃
設利青紅生死去來𠔃不礙真圓飛鴻印雪𠔃爪趾宛然塔
婆新建𠔃下瘞靈骨銘以掲之𠔃來者是則
夾註輔教編序
天生東魯西竺二聖人化導烝民雖設教不同其使人趍於
善道則一而巳為東魯之學者則曰我存心飬性也為西竺
之學者則曰我明心見性也究其實雖稍殊世間之理其
有出一心之外者㢤傳有之東海有聖人出焉其心同其理
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其心同其理同也南海北海有聖人
出焉其心 其理同也是則心者萬理之原大無不包小無
不攝能充之則為賢知反之則愚不肖矣𮗜之則為四聖反
之則六凡矣世之人但見修明禮樂刑政為制治之具持守
戒定慧為入道之要一䖏世間一出世間有氷炭晝夜之
相反殊不知春夏之伸而萬彚為之欣榮秋冬之屈而庶物
為之蔵息皆出乎一元之氣運行氣之外𥘉不見有他物也
逹人大𮗚洞然八荒無藩籬之限無戶閾之封故其言持
論不事形跡而一趍於大同小夫淺知肝膽自相胡越者𢙣
足以與於此㢤宋有大士曰鐔津嵩禪師實洞山聦公之法
嗣以二氏末流之弊或不相能也取諸書㑹而同之曰原教
曰廣原教曰𭄿書曰孝論而壇經賛附焉復恐人不悉其意
自注釋之名之為輔教編禪師者可謂攝萬理於一心者
矣予本章逢之流四庫書頗甞習讀逮至壯齡又極潛心於
內典徃徃見其廣殊勝方信桺宗元所謂與易論語
者為不妄故多著見扵文辭間不知我者或㦸手來詆訾予
噤不荅但一𥬇而巳今因虛白果公重刻是編其有功學者
甚大故執筆言之嗚呼孰能為我招禪師扵常𡨜光中相與
論儒釋之一貫也㢤獨視霄漢悠然遐思者乆之
題滑壽傅後
昔者太史遷作史記創為記表書傳秉筆者咸宗之然而
傳之為體雖不一不過立論序事二者而已獨為淳于意傳
載其應詔𠩄對自齊侍御史成至公乘項䖏凡二十有三人
書治病死生驗者具悉此其故何㢤蓋毉乃人命所係不敢
不慎故特變例以成文耳㐮城滑壽伯仁以毉道髙一時而
吾老友朱君伯賢倣史遷法為之傳事核詞古而光𦦨燁然
與伯仁㳺者鋟以行伯賢方載筆詞林其言當見信扵世
它日必有采之入史牒者淳于意之事尚得專羙扵前㢤
宋學士文集卷第二十九 翰𫟍續集卷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