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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纂性理精義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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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御纂性理精義 卷十一 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御纂性理精義卷十一
  治道類一
  總論治道
  程子上書曰天下之勢所甚急者在安危治亂之機若夫指一政之闕失陳一事之利病徒為小補不足以救當世之𡚁也安危治亂之機所尤先者有三焉一曰立志二曰責任三曰求賢三者之中復以立志為本君志立而天下治矣所謂立志者至誠一心以道自任以聖人之訓為可必信先王之治為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衆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夫以一夫之身立志不篤則不能自脩況天下之大非體乾剛健其能治乎自昔人君孰不欲天下之治然而或欲為而不知所措或始鋭而不克其終或安於積久之𡚁而不能改為或惑於衆多之口而莫知適用此皆上志不立故也所謂責任者海宇之
  廣億兆之衆一人不可以獨治必賴輔弼之賢然後能成天下之務自古聖王未有不以求任輔相為先者也夫圖任之道以慎擇為本擇之慎故知之眀知之眀故信之篤信之篤故任之專任之專故禮之厚而責之重擇之慎則必得其賢知之眀則仰成而不疑信之篤則人致其誠任之專則得盡其才禮之厚則體貎尊而其勢重責之重則其自任切而功有成是故推誠任之待以師傅之禮坐而論道責之以天下治陰陽和故當之者自知禮尊而任專責深而勢重則挺然以天下為己任故能稱其職也雖有姦諛巧佞知其交深而不可閒勢重而不可揺亦將息其邪謀歸附於正矣後之任相者異於是其始也不慎擇擇之不慎故知之不眀知之不眀故信之不篤信之不篤故任之不專任之不專故禮之不厚而責之亦不重矣擇不慎則不得其人知不眀則用之猶豫信不篤則人懐疑慮任不專則不得盡其能禮不厚則其勢輕而易揺責不重則不稱其職是故任之不盡其誠待之不以其禮僕僕趨走若吏史然文案紛冗下行有司之事當之者自知交不深而其勢輕動懐顧慮不肯自盡上懼君心之疑下虞羣議之奪故蓄縮不敢有為茍循常以圖自安耳姦邪之人亦知其易揺日伺閒隙如是其能自任以天下之重乎若曰非任之艱知之惟艱且何以知其賢而任之或失其人治亂所係此人君所以難之也所謂求賢者古聖王之所以能致天下之治無他術也朝廷至於天下公卿大夫百職羣僚皆稱其任而已何以得稱其任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而已何以得賢能而任之求之有道而已今取士之𡚁議者亦多矣大概投名自薦記誦聲律非求賢之道求不以道則得非其賢閒或得才適由偶幸非知其才而取之也以今選舉之科用今進任之法而欲得天下之賢興天下之治其猶北轅適越不亦逺乎夫以人主之勢心之所嚮天下風靡景從設若珍禽異獸瓌寳竒玩之物雖遐方殊域之所有深山大海之所生志所欲者無不可致蓋上心所好奉之以天下之力也若使存好賢之心如是則何巖穴之幽不可求山林之深不可致所患好之不篤耳夫人君用賢亦頼公卿大臣推援薦逹之力今朝廷未嘗求賢公卿大臣亦不以求賢取士為意相先引彚世所罕聞訪道求師貴逹所恥欲其助皇眀燭幽隠不可得也然亦繫上之所為而已誠能專心致志孜孜不倦以求賢為事常恐天下有遺棄之才朝廷之上推賢援能者登進之蔽賢自任者疎逺之自然天下嚮風自下及上孰不以相先為善行薦逹為急務搜拔既廣雖小才片善無所隠晦如此則士益貴而守益堅㢘恥格而風俗厚矣既得天下之賢則天下之治不足道也今世人情淺近積慣成俗朝廷進人茍循常法則雖千伯而取羣伍而用庸惡混雜曾不以為非設或拔一賢進一善出於不次則求摭小差衆議囂沸設非君心篤信寜免疑惑反自以為過此所以非常之舉曠久不行也三者治天下之本也非不知有興利除害之方安國養民之術邊境備禦之策教化根本之論顧三者不先徒虛言耳三者既行不患為之無術也○論學便要眀理論治便須識體○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行周官法度○治身齊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綱紀分正百職順天揆事創制立度以盡天下之務治之法也法者道之用也○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理義若履大路而行無復回曲霸者﨑嶇反側於曲徑之中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易所謂差之豪釐繆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審也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志先立則邪説不能移異端不能惑故力進於道而莫之禦也茍以霸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衒石以為玉也故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而曾西羞比管仲者義所不由也況下於霸者哉○王者奉若天道動無非天者故稱天王命則天命也討則天討也盡天道者王道也後世以智力持天下者霸道也○必井田必封建必肉刑非聖人之道也善治者放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放封建而使之而民不勞放肉刑而用之而民不怨故善學者得聖人之意而不膠其跡跡也者聖人因其一時之利而制之也○守國者必設險山河之固城郭溝洫之阻特其大端耳若夫尊卑貴賤之分眀之以等威異之以物采凡所以杜絶陵僭限隔上下皆險之大用也○聖人為戒必於方盛之時方盛慮衰則可以防其滿極而圖其永久至於既衰而後戒則無及矣自古天下之治未有久而不亂者蓋不能戒於其盛也狃安富則驕侈生樂舒肆則紀綱壊忘禍患則釁孽⿱⺾眀是以浸淫滋蔓而不知亂亡之相尋也
  張子曰朝廷以道學政術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憂者孔孟可作將推其所得而施諸天下耶將以其所不為而強施之於天下與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於百姓謂之王道可乎所謂父母之心非徒見於言必須視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設使四海之內皆謂己之子則講治之術必不為秦漢之少恩必不為五霸之假名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閒也能使吾君愛天下之人如赤子則治徳必日新人之進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學與政不殊心而得矣
  朱子曰平易近民為政之本○問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非禮不誠不莊先生謂古人以誠莊對威嚴蓋為政以嚴為本寛以濟嚴之太過也某竊謂居上以寛為本寛則得衆嚴以濟寛之不及耳若一意任威其𡚁將有至於法令如牛毛者然先王為政之本寛嚴先後之異施者不敢不講曰為政以寛為本者謂其大體規模意思當如此耳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肅無偷惰戲豫之時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嚴但其意則以愛人為本耳及其施之於政事便須有紀綱文章關防禁約截然而不可犯然後吾之所謂寛者得以隨事及人而無頽敝不舉之處人之䝉徳於我亦得以通逹眀白實受其賜而無閒隔欺蔽之患聖人説政以寛為本而今反欲其嚴正如古樂以和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蓋今之所謂寛者乃縱弛所謂和者乃淫哇非古之所謂寛與和者故必以是矯之乃得其平耳○問為政更張之初莫亦須稍嚴以整齊之否曰此事難斷定説在人如何處置然亦何消要過於嚴今所難者是難得曉事之人若曉事之人歴練多事纔至面前他都曉得依事分寸而施以應之人自然畏服今人往往過嚴者多半是自家不曉又慮人欺已又怕人慢已若自見得何消過嚴○問程子云論治便要識體如為朝廷有朝廷之體為一國有一國之體為州縣有州縣之體否曰然是大體有格局當作處如作州縣便合治告訐除盜賊勸農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須開言路通下情消朋黨如為大吏便須求賢才去贓吏除暴斂均力役這都是定底格局合當如此作○古人立法只是大綱下之人得自為後世法皆詳密下之人只是守法法之所在上之人亦進退下之人不得○賈誼作保傅傳論所以教諭之方必以孝仁禮義為本而其條目之詳則至於容貌辭氣之微衣服器用之細纖悉曲折皆有法度必使化與心成中道若性而猶不敢怠焉此三代之君所以有道之長至於累數百年而不失其天下也降而及於近世所以教者不過記誦書札之工而未嘗開以仁孝禮義之習至於容貌辭氣衣服器用則雖極於邪侈而未嘗有以裁之也寮屬具員而無保傅之嚴講讀備禮而無箴規之益朝夕所與出入居處而親密無閒者不過宦官近習掃除趨走之流而已夫以帝王之世當傳付之統上有宗廟社稷之重下有四海烝民之生前有祖宗垂創之艱後有子孫長久之計而所以輔養之具疎畧如此是猶家有眀月之珠夜光之璧而委之衢路之側盜賊之衝也
  陸氏九淵曰天下之事有可立至者有當馴致者㫖趣之差議論之失是惟不悟悟則可以立改故定趨向立規模不待悠久此則所謂可立至者如救宿𡚁之風俗正久隳之法度雖大舜周公復生亦不能一旦盡如其意惟其趨嚮既定規模既立徐圖漸治磨以嵗月乃可望其丕變此則所謂當馴致者日至之時陽氣即應此立至之驗也大冬不能一日而為大夏此馴致之驗也凡事不合天理不當人心者必害天下效見之著無愚智皆知其非然或者眀不燭理量不容物一旦不勝其忿驟為變更其禍敗往往甚於前日後人懲之乃謂無可變更之理真所謂懲羮吹虀因噎廢食者也自秦漢以來治道龎雜而甘心懐愧於前古者病正坐此大抵古事是非初不難論但論於今日多類空言事體遼絶形勢隔塞無可施行然則三代之政其終不復矣乎合抱之木萌櫱之生長也大夏之暑大冬之推移也三代之政豈終不可復哉顧當為之以漸而不可驟耳有包荒之量有馮河之勇有不遐遺之眀有朋亡之公於復三代乎何有
  許氏衡曰禹平水土契敷五教稷播百榖子孫皆有天下天之報施如此是皆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於天有功故天之報施如此後世法術功利與異端之教賊天眀亂聖法行之者殃及其身於子孫福澤無有也士君子當以聖道為心有補於天地生靈斯可矣不然亦天地鬼神之所不與也法術如申商縱橫如儀秦兵法如孫吳欺誕如方士惑亂如異端皆非所以為學也君子慎所學○春秋大一統在天下尊王在國尊君在家尊父這三件起來便治這三處失位便亂在人身尊徳性徳性用事便治才性用事便亂聖人汲汲説忠信孝悌仁義只是為此處説
  君道
  程子曰聖人脩已以敬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四靈何有不至此體信逹順之道聰眀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饗帝○古之人君守成業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其所以成徳則由乎周公周公之輔成王也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輔養之道不可不至也所謂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諌也尤在涵養薫陶之而已矣今夫一日之閒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宦官之時少則氣質自化徳器自成謹選賢徳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常留以備訪問從容燕語不獨漸摩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日積既久自然通逹比之常處深宮為益多矣夫傅徳義者在乎防聞見之非節嗜欲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謹之心故左右近侍宜選老成重厚小心之人服飾器用皆須質朴之物俾華巧靡麗不至於前淺俗之言不入於耳凡動作言語必使勸講者知之庶幾隨物箴規應時諫正調䕶聖躬莫過乎此矣人君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懼而莫敢仰視萬方崇奉而所欲必得茍非知道畏義所養如此則中常之君無不驕肆英眀之主自然滿假此古今同患治亂所由也所以周公告成王稱前王之徳以寅恭祗懼為首雲○君道稽古正學眀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曉然趨道之至正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夫義理不先定則多聼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必也以聖人之訓為必當從以先王之治為必可法不為後世駁雜之政所牽滯不為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改信道極於篤自知極於眀去邪勿疑任賢勿貳必期致治如三代之隆而後已也然患常生於忽微而志亦戒乎漸習故古之人君雖從容燕閑必有誦訓箴諌左右前後罔非正人輔成徳業誠能尊禮老成訪求儒學之士不必勞以官職俾日親便坐講論道義又博延俊彥陪侍法從朝夕延見講磨治體則睿知益眀王猷允塞矣○王者高拱於穆清之上而化行於禆海之外何脩何飾而致哉以純王之心行純王之政爾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純王之心也使老者得其養幼者得其所此純王之政也尚慮其未也則又尊國老而躬事之優庶老而時養之風行海流民陶其化孰有怠於親而慢於長者哉虞夏商周之盛王由是道也人倫以正風俗以厚鰥寡孤獨無不得其養焉後世禮廢法壊教化不明播棄耆老飢寒轉死者往往而是嗚呼率是而行而欲王道之成猶卻行而求及前抑有甚焉爾○為民立君所以養之也養民之道在愛其力民力足則生養遂生養遂則教化行而風俗美故為政以民力為重也春秋凡用民力必書其所興作不時害義固為罪也雖時且義必書見勞民為重事也後之人君知此義則知慎重於民力矣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書者為教之意深矣僖公脩泮宮復閟宮非不用民力也然而不書二者復古興廢之大事為國之先務如是而用民力乃所當用也人君知此義知為政之先後輕重矣
  范氏祖禹曰人主學與不學繫天下之治亂如好學則天下之君子欣慕願立於朝以直道事上輔助徳業而致太平矣如不好學則天下之小人皆動其心欲立於朝以邪諂事上竊取富貴而專權利矣○人君以一人之身而御四海之廣應萬務之衆茍不以至誠與賢而役其獨智以先天下則耳目心志之所及者其能幾何是故人君必清心以涖之虛已以待之如鑑之眀如水之止則物至而不能罔矣夫權衡設而不可欺以輕重者惟其平也繩墨設而不可欺以曲直者惟其正也我以其正彼以其邪我以其直彼以其佞何患乎邪之不察佞之不辨一為不誠則心且蔽矣邪正何能辨乎是故鑑垢則物不能察也水動則形不能見也已不眀故也且待物以誠猶恐其不動也況不誠而能動物乎○君人者如天運於上而四時寒暑各司其序則不勞而萬物生矣不眀之君不能知人故務察而多疑欲以一人之身代百官之所為則雖聖智亦日力不足矣故其臣下事無大小皆歸之君政有得失不任其患賢者不得行其志而持祿之士得以保其位此天下所以不治也
  胡氏宏曰人君盡下則聰明開而萬里之逺親於袵席偏信則昏亂而父子夫婦之閒有逺於萬里者矣人君欲救偏信之禍莫先於窮理莫要於寡慾窮理寡慾交相發者矣
  朱子曰天下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而無一不本於人主之心蓋不惟其賞之所勸刑之所威各隨所向勢有不能己者而其觀感之閒風動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𦕈然之身居深宮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窺者而其符驗則著於外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復禮之雲皆所以正吾此心而為天下萬事之本也然邪正之驗著於外者莫先於家人而次及於左右然後有以逹於朝廷而及於天下若宮闈之內端莊齋肅后妃有關雎之徳後宮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擕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無一人敢通內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內自禁省外徹朝廷二者之閒洞然無閒然後發號施令羣聼不疑進賢退姦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脩而無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也心一不正則是數者固無從而得其正是數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則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聖王兢兢業業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復之未嘗敢有須臾之怠然猶恐其隠微之閒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師保之官以自開明列諫諍之職以自規正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纖芥瞬息得以隠其豪髮之私蓋雖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懍然常若立乎宗廟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精粹純白無少瑕翳而其遺風餘烈猶可以為後世法程也○天下萬事有大根本而毎事之中又各有要切處所謂大根本者固無出於人主之心術而所謂要切處者則必大本既立然後可推而見也如論任賢相杜私門則立政之要也擇良吏輕賦役則養民之要也公選將帥不由近習則治軍之要也樂聞警戒不喜導諛則聼言用人之要也推此數端餘皆可見然未有大本不立而可以與此者此古之欲平天下者所以汲汲於正心誠意以立其本也若徒言正心而不足以識事物之要或精覈事情而特昩夫根本之歸則是腐儒迂濶之論俗士功利之談皆不足與論當世之務矣○天下之綱紀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紀綱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逺小人講眀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人主當務聰明之實而不可求聰眀之名信任大臣日與圖事反覆辯論以求至當之歸此聰眀之實也偏聼左右輕信其言此聰眀之名也務其實者今雖未眀久必通悟務其名者或一時可以竦動觀聼然中實未明愈久而愈暗矣二者之間所差豪釐而其得失則有大相逺者○存祗懼之心以畏天擴寛𢎞之度以盡下不敢自是而欲人必已同不狥偏見而謂衆無足取不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不狃於近利而昧於逺猷
  張氏栻曰人主不可以蒼蒼者便為天當求諸視聼言動之閒一念纔是便是上帝鑒觀上帝臨汝簡在帝心一念纔不是便是上帝震怒
  陸氏九淵曰人主不親細事故臯陶賡歌致叢脞之戒周公作立政稱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唐徳宗親擇吏宰畿邑柳渾曰陛下當擇臣軰以輔聖徳臣當擇京兆尹以承大化尹當求令長以親細事代尹擇令非陛下所宜此言誠得臯陶周公之㫖今天下米鹽靡密之務往往皆上累宸聼雖得臯陶周公亦何暇與之論道經邦哉荀卿子曰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今日之事有宜責之令者令則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有宜責之守者守亦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推而上之莫不皆然文移回復互相牽制其説曰所以防私而行私者方藉是以藏姦伏慝使人不可致詰惟盡忠竭力之人慾舉其職則苦於隔絶而不得以遂志豈非好詳之過耶
  許氏衡曰民生有欲無主乃亂上天眷命作之君師必予之聰眀剛斷之資重厚包容之量使首出庶物表正萬邦此蓋天以至難任之非予之可安之地而娛之也堯舜以來聖帝眀王莫不兢兢業業小心畏慎日中不暇未眀求衣誠知天之所畀至難之任初不可以易心處也知其為難而以難處則難或可易不知為難而以易處則他日之難有不可為者矣孔子謂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則其説所由來逺矣○人君處億兆之上所操者予奪進退賞罰生殺之權不幸見欺以非為是以是為非其害可勝既耶人君惟無喜怒也有喜怒則贊其喜以市恩鼔其怒以張勢人君惟無愛憎也有愛憎則假其愛以濟私藉其憎以復怨甚至本無喜也誑之使喜本無怒也激之使怒本無足愛也強譽之使愛本無可憎也強短之使憎人君不悟日在欺中方仗若曹擿發細隠以防天下之欺欺而至此欺尚可防耶大抵人君以知人為貴以用人為急用得其人則無事於防矣既不出此則所近者爭進之人耳好利之人耳無恥之人耳彼挾詐用術千蹊萬徑以蠱君心於此欲防其欺雖堯舜不能也
  臣道
  程子曰記曰魯郊非禮也其周公之衰乎聖人嘗譏之矣説者乃雲周公有人臣不能為之功業因賜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禮樂則妄也人臣豈有不能為之功業哉借使功業有大於周公亦是人臣所當為爾人臣而不當為其誰為之豈不見孟子言事親若曾子可也曾子之孝亦大矣孟子纔言可也蓋曰子之事父其孝雖過於曾子豈是分外事若曾子者僅可以免責爾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也臣之能立功業者以君之人民也以君之勢位也假如功業大於周公而謂人臣所不能為可乎使人臣恃功而懐怏怏之心者必此言矣○事君者知人主不當自聖則不為諂諛之言知人臣義無私交則不為阿黨之計○今之監司多不與州縣一體監司專欲伺察州縣州縣專欲掩蔽不若推誠心與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於不聼擇其甚者去一二使足以警衆可也○一命之士茍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問臨民曰使民各得輸其情問御吏曰正已以格物○韓持國嘗患在下者多欺曰欺有三有為利而欺者則固可罪有畏罪而欺者在所恕事有類欺者在所察○呂進眀使河東伊川問之曰為政何先對曰莫要於守法曰拘於法而不得有為者舉世皆是也若某之意謂猶有可遷就不害於法而可以有為者也昔明道為邑凡及民之事多衆人所謂於法有礙焉者然眀道為之未嘗大戾於法人亦不以為駭也謂之得伸其志則不可求小補焉則過之與今之為政者逺矣○眀道先生為澤州晉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長上度鄉村逺近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恤而奸偽無所容凡孤㷀殘廢者責之親戚鄉黨使無失所行旅出於其塗者疾病皆有所養諸鄉皆有校暇時親至召父老與之語兒童所讀書親為正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鄉民為社會為立科條旌別善惡使有勸有恥○扶溝地卑嵗有水旱眀道先生經畫溝洫之法以治之未及興工而去官先生曰以扶溝之地盡為溝洫必數年乃成吾為經畫十里之閒以開其端後之人知其利必有繼之者矣夫為令之職必使境內之民凶年饑嵗免於死亡飽食逸居有禮義之訓然後為盡故吾於扶溝興設學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幾成而廢夫百里之施至狹也而道之興廢繫焉是數事者皆未及成豈不有命與然知而不為而責命之興廢則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盡心也○眀道先生作縣凡坐處皆書視民如傷四字當曰某常愧此四字
  呂氏大臨曰橫渠為雲巖令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鄉人高年㑹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
  楊氏時曰人臣之事君豈可佐以刑名之説如此是使人主失仁心也人主無仁心則不足以得人故人臣能使其君視民如傷則王道行矣
  羅氏從彥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為本正直則朝廷無過失忠厚則天下無嗟怨二者不可偏也一於正直而不忠厚則漸入於刻一於忠厚而不正直則流入於懦汲黯正直所以闢公孫𢎞之阿諛忠厚所以闢張湯之殘刻武帝之臣之賢獨此一人而已○立朝之士當愛君如愛父愛國如愛家愛民如愛子然三者未嘗不相頼也凡人愛君則必愛國愛國則必愛民未有以君為心而不以民為心者故范希文謂居廟堂之上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逺則憂其君諒哉
  胡氏宏曰寡慾之君然後可與言王道無欲之臣然後可與言王佐
  朱子曰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任者其於天下之事知之不惑任之有餘則汲汲乎其時而勇為之知有所未眀力有所不足則咨訪講求以進其知攀援汲引以求其助如救火追亡尤不敢以少緩上不敢慢其君以為不足與言仁義下不敢鄙其民以為不足以興教化中不敢薄其士大夫以為不足共成事功一日立乎其位則一日業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則不敢一日立乎其位有所愛而不肯為者私也有所畏而不敢為者亦私也屹然中立無一豪私情之累而惟知其職之所當為者夫如是是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濟時而於大臣之責可以無愧○當官勿避事亦勿侵事○溫公作魏公祠堂記説得魏公事分眀見得魏公不可及處記中所載魏公之言曰凡為臣者盡力以事君死生以之顧事之是非何如耳至於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成遂輟不為哉○大臣慮四方若位居宰相也須慮周於四方始得如今宰相思量得一邊便全然掉卻那一邊如人為一家之長一家上下也須常常都記掛在自家心下始得○官無大小凡事只是一箇公若公時作得來也精采便若小官人也望風畏服若不公便是宰相作來作去也只得箇沒下梢○因論郡縣政治之乖曰民雖衆畢竟只是一箇心甚易感也○為守令第一是民事為重其次則便是軍政今人都不理會○開落丁口推割產錢是治縣八字法詞牒無情理者不必判○當官亷謹是吾軰本分事不待多説然微細處亦須照管不可忽畧因循怠惰呂氏童䝉訓下卷數條防閑之道甚至皆可佩服自治既不茍更能事上以禮接物以誠臨民以寛御吏以法而簿書期㑹之閒亦無所不用其敬焉則庶乎其少過矣
  呂氏祖謙曰事君如事親事官長如事兄與同僚如家人待羣吏如奴僕愛百姓如妻子處官事如家事然後為能盡吾之心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不盡也故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豈有二理哉○處事者不以聰眀為先而以盡心為急○當官處事但務著實如塗擦文書追改日月重易押字萬一敗露得罪反重亦非所以養誠心事君不欺之道也百種姦偽不如一實反復變詐不如慎始防人疑衆不如自慎智數周密不如省事不易之道也○忍之一字衆妙之門當官處事尤是先務若能清慎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辦書曰必有忍其乃有濟此處事之本也諺有之曰忍字敵災星杜少陵詩云忍過事堪喜此皆切於事理為世大法非空言也
  真氏徳秀曰古今事業未嘗無所本諸葛武侯平生所立事業竒偉然求其所以則開誠心布公道集衆思廣忠益而已蓋此四者乃武侯事業之本而誠之與公又其本也
  許氏衡曰臣子執威權未有無禍者豈惟人事在天道亦不許夫月隂魄也借日為光與日相逺則光盛猶臣逺於君則聲名大威權重與日相近則光微愈近愈微臣道隂道理當如此大臣在君側而擅權此危道也古人舉善薦賢不敢自名欲恩澤出於君也刑人亦然恩威豈可使出於已使人知恩威出於己是生多少怨敵其危亡可立待也故月星皆借日以為光及近日卻失其光此理殊可玩索○恐害於己者必思所以害人也豈知利人則未有不利於己者也至於推勘公事已得大情適當其法不旁求深入是乃利人之一端也彼俗吏不逹此理專以出罪為心謂之隂徳予曰不然履正奉公嫉惡舉善人臣之道也有違於此則惡者當害之而反利之善者當利之而反害之顯不能逃其刑責幽不能欺於神眀顧隂徳何有焉
  用人
  程子曰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但恨人不能盡用天下之才此其不能大治○作新人才難變化人才易今諸人之才皆可用且人豈肯甘為小人在君相變化如何爾若宰相用之為君子孰不為君子○正獻公既薦常秩後差改節嘗對伯淳有悔薦之意伯淳曰願侍郎寧百受人欺不可使好賢之心少替
  楊氏時曰眀道在鄠邑政聲流聞當路欲薦之朝而問其所欲對曰夫薦士者問才之所堪不問志之所欲
  羅氏從彥曰名器之貴賤以其人何則授於君子則貴授於小人則賤名器之所貴則君子勇於行道而小人甘於下僚名器之所賤則小人勇於浮競而君子恥於求進以此觀之人君之名器可輕授人哉
  朱子曰古之大臣以其一身任天下之重非以其一耳目之聰眀一手足之勤力為能周天下之事也其所頼以共正君心同斷國論必有待於衆賢之助焉是以君子將以其身任此責者必咨諏詢問取之於無事之時而參伍較量用之於有事之日蓋方其責之必加於己而未及也無旦暮倉卒之須則其觀之得以久無利害紛拏之惑則其察之得以精誠心素著則其得之多嵗引月長則其蓄之富自重者無所嫌而敢進則無幽隠之不盡欲進者無所為而不來則無巧偽之亂真久且精故有以知其短長之實而不差多且富故有以使其更迭為用而不竭幽隠畢逹則讜言日聞而吾徳脩取捨不眩則望實日隆而士心附此古之君子所以成尊主庇民之功於一時而其遺風餘韻猶有稱思於後世者也今之人則不然其於天下之士固有漠然不以為意者矣其求之者又或得之近而不知其遺於逺足於少而不知其漏於多求之備而不知其失於詳也其平居暇日所以自任者雖重而所以待天下之士者不過如此是以勤勞惻怛雖盡於鰥寡孤獨之情而未及乎本根長久之計恩威功譽雖播於兒童走卒之口而未喻乎賢士大夫之心此蓋未及乎有為而天下之士先以訑訑之聲音顏色待之矣至於臨事倉卒而所蓄之材不足以待用乃始欲泛然求已所未知之賢而用之不亦難哉或曰然則未當其任而欲先得天下之賢者宜奈何曰權力所及則察之舉之禮際所及則親之厚之皆不及則稱之譽之又不及則鄉之慕之如是而猶以為未足也又於其類而求之不以小惡掩大善不以衆短棄一長其如此而已抑吾聞之李文公之言曰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國色也天下之人必將極其力而求之無所愛也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國士也天下之人則不能一往而先焉此豈非好徳不如好色者乎嗚呼欲任天下之重者誠反此而求之則亦無患乎士之不至矣○天生一世人才自足一世之用自古及今只是這一般人但是有聖賢之君在上氣焰大熏蒸陶冶得別只如時節雖不好但上面意思畧轉下面便轉況乎聖賢是甚力量少閒無狀底人自銷鑠改變不敢作出來以其平日為己之心為公家辦事自然脩舉○君子小人如冰炭之不相容薰蕕之不相入小人進則君子必退君子親則小人必疎未有可以兼收並蓄而不相害者也能審乎此以定取捨則其見聞之益薰陶之助所以謹邪僻之防安義理之習者自不能已而其舉措刑賞所以施於外者必無偏陂之失一有不審則不惟其妄行請託竊㺯威權有以害吾之政事而其導諛薰染使人不自知覺而與之俱化其害吾之本心正性又有不可勝言者○伏節死義之士當平居無事之時誠若無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蓋以如此之人臨患難而能外死生則其在平世必能輕爵祿臨患難而能盡忠節則其在平世必能不詭隨平日無事之時得而用之則君心正於上風俗羙於下足以逆折姦萌濳消禍本自然不至真有伏節死義之事也○人材衰少風俗頽壊之時士有一善即當扶接導誘以就其器業此亦將來切身利害蓋士不素養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為國逺慮而能無失於委任之閒也○古之人教民以徳行道藝而興其賢者能者其法備而意深矣今之為法不然其教之之詳取之之審反覆澄汰至於再三而其具不越乎無用之空言而已深求其意雖或亦將有頼於其用然彼知但為無用之空言而便足以要吾之爵祿則又何暇復思吾之所以取彼者其意為何如哉○因論科舉法雖不可以得人然尚公曰銓法亦公然法至於盡公不在人便不是好法要可私而公方始好○姚崇擇十道使之説甚善范富天章所條亦只説到擇監司而已今諸路監司猥衆恰如無一般不若毎路只擇一監司其餘悉可省罷又曰朝廷只當擇監司太守自餘職幕縣官容他各闢所知方可責成天下須是放開作使恢恢有餘地乃可○朝廷設官求賢故在上者不當以請託而薦人士人當有禮義㢘恥故在下者不當自衒鬻而求薦○好士而取之文字語言之閒則道學徳行之士吾不得而聞之矣求士而取之投書獻啟之流則自重有恥之士吾不得而見之矣待士而雜之妄庸便佞之伍則志節慷慨之士寧有長揖而去耳而況乎所謂對偶駢儷諛佞無實以求悅乎世俗之文又文字之末流非徒有志於高逺者鄙之而不為若乃文士之有識者亦未有肯深留意於其閒者也
  陸氏九淵曰銖銖而稱之至石必謬寸寸而度之至丈必差石稱丈量徑而寡失此可為論人之法且如其人大概論之在於為國為民為道義此則君子人矣大概論之在於為私己為權勢而非忠於國狥於義者則是小人矣若銖稱寸量校其一二節目而違其大綱則小人或得為欺君子反被猜疑邪正賢否未免倒置矣
  許氏衡曰賢者以公為心以愛為心不為利回不為勢屈寘之周行則庶事得其正天下被其澤賢者之於人國其重固如此也然或遭世不偶務自韜晦有舉一世而人不知者雖或知之而當路之人未有同類不見汲引者雖或知之召之命之泛如廝養而賢者有不屑就者雖或接之以貌待之以禮而其所言不見信用有超然引去者雖或信用復使小人參於其閒責小利期近效有用賢之名無用賢之實賢者亦豈肯尸位素餐取譏誚於天下也雖然此特論難進者然也又有難合者焉人君位處崇高日受容悅賢者必欲匡而正之扶而安之使如堯舜而後已故其勢難合況姦邪佞倖醜正惡直肆為詆毀多方以䧟之將見罪戾之不免又可望庶事得其正天下被其澤耶益戒禹曰任賢勿貳貳之一言在大禹猶當警省後世宜如何哉此任賢之難也
  吳氏澄曰治天下者在得人相天下者在用人用人必自好賢始周公大聖也而急於見賢一食三吐其哺一沐三握其髮趙文子賢大夫也所舉筦庫之士七十有餘家嗚呼當時周公所見文子所舉豈必皆其親舊而有所請求者哉好賢之臣能容人而天下治妬賢之臣不能容人而天下亂此大學平天下章所以引秦誓之言而深切教戒也





  御纂性理精義卷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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