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東原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一
戴東原集 卷第十一 清 戴震 撰 清 段玉裁 撰年譜覆校劄記景上海涵芬樓藏經韻樓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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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東原集卷弟十一
四庫館纂修官翰林院庶吉士戴震譔
序劒
送右庶子畢君赴鞏秦階道序
送巡撫畢公歸西安序
沈學子文集序
董愚亭詩序
沈處士戴笠圖題詠序
題惠定宇先生授經圖
族支譜序
山陰義莊序
代程虹宇爲程氏祀議
汪氏捐立學田碑
鳳儀書院碑
沂川王君祠碑
寧鄕縣修城臺樓堞記
鄭學齋記
序劒
方君友璜以檢書看劒圖示余且曰非偉其事也志也
願得一言以明之餘持之孰視遂稱曰君子於書懼其
不博也旣博矣懼其不審也旣博且審矣懼其不聞道
也七十子之徒親得聖人以爲依歸能聞道者不多數
焉君雖檢於書若不及能必道之聞乎曰未能余又稱
曰夫劒上制重九鋝長三尺中制重七鋝長二尺有半
尺下制重五鋝長二尺夫人而帶之夫人而利用之以
形貌節之度今君於劒之用豈能之乎曰未能二者皆
未能而圖奚以之書以志乎道奚志於劒也余聞劒之
說其握莖莖者固固者信其後鐔鐔者文文者讓其前
首首者止止者禮其中��者鯁鯁者廉其廂臘臘者
平平者㳒其刃鍔鍔者𣃔𣃔者義其末鋩鋩者銳銳者
勇其內之也襲之以夫襓而㴱諸匵中似乎智之藏其
出之也以僃君子之德威而不尙其猛似乎仁之發乃
信乃讓乃禮乃廉乃㳒乃義乃勇乃智乃仁是劒有
九德焉是古之君子恆佩劒焉余聞君子之於物也
右之左之維其儀之左之右之維其有之〈案北史長孫紹遠傳言左〉
〈之右之君子宐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此文句與北史正同但北史誤倒失韻耳〉茍君之未能
者劒之用而能者劒之德孰謂道遠終必至之是易
之言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劒其書也書其
劒也非其劒若書也其人也好之不倦語未畢方君
肅然起謝曰謹志此於是序劒以贈
送右庶子畢君赴鞏秦階道序〈丁亥〉
隴西舊所稱雍之右臂限𢧵中外者乾隆三十有二秊
冬以右庶子畢君鎭撫其地君裕於文章學問語及治
經尢勤勤綣綣器量豁如也 命下之日人或謂垂
遠境民之父兄子弟積聞習知不過耕戰之事而君官
旣榮貴又嘗爲傳臚第一人才名傾動一時往踐斯任
度未能快於懷君從容語其友曰地無僻民產焉者無
秀頑一成之性近徵之宋巳來學者之稱閩洛追躡
鄒魯夫洛固地中若其嶠外海隅七閩百粵之區旋革
而名儒輩出豈非後之獨軼前代者歟踰隴而西古成
紀葢在乎是子長作天官書言中國山川維首在隴蜀
以余稽太皞氏生於成紀而都陳倉實始作易象爲書
契羣經之首矣閩粵之賢唐建中興元閒巳有如歐陽
詹生其人盛推於韓𨓆之氏徒因涖彼土者雅以文辭
接其長材秀民遂未幾翕然嚮化而隴右地唐宋時史
官所記錄猶一再陷入吐蕃是以曩㫺之論一以隴之
新舊兩關爲秦雍要害之中一以洮漒河湟爲控扼羌
戎重鎭我 皇上旣悉平西域緜延巳往萬里未極岷
階距 帝京路纔四千視之誠不啻尺咫則宣敷 朝
廷文茲適其時乎君然見於言者如此於是素器
重君者益以信通經致用之學非無驗也震得亦與聞
之樂次而書之以爲君成政之符且以慶隴右士民將
蒙澤而丕化焉
送巡撫畢公歸西安序〈丙申〉
今巡撫陜西畢公前以右庶子出守鞏泰階道然不
以隴右僻遠欲大施澤震旣推公之意而序之於今
且十秊而公官至大府兵部侍郞兼都察院右副都御
史秋入 覲赴熱河 行在 天子嘉其勳績 賜予
有加以榮異之還至京師京師之大人先生願見不得
徧三宿遄歸西安時震抱疾未能出戶而公步入隘巷
顧震於𨹟室中坐乆之將行乃曰㫺雖踐監司之任然
知人之責未若今之專且大也得導宣聖天子德
俾長材秀民咸喩於道以待國家登用數歲巳來所
懼者人之賢否不易知凡官吏若而人知之抑豈無要
乎震對曰公今外爲大府自茲巳往至內爲宰相誠兢
兢惟知人是務不愧古大臣矣知人之難由堯舜至於
今莫敢易言之然愚民不知學問不解德行行事問其
官長邪正眞僞如以鑑寫形如水靜之明燭須睂進而
官之卑者其上官之邪正眞僞兼及情好之偏知之亦
然進而官益尊其視上官也無遁形也曲𨔶其隱也然
而上之視下能不惑者鮮矣豈在下則明在上則惑哉
無知人之責不賢者不必自飾於其前不賢者之嫉賢
黨不賢亦不必巧進毀譽於其前有知人之責而工詐
欺之人至矣濳妒誣之人至矣又況情好或偏彼探闚
得之入焉疏不及覺方自信明於知人天下受其不知
人之獘古今通患也若皋陶謨之九德文王官人之六
徵孔子三朝記之論觀器視才與夫傳志子史僃言人
之變態則公究之也固有素中庸曰人莫不飲食也鮮
能知味也言乎存諸心而已耳公誠兢兢惟知人是務
不愧古大臣矣夫天以億兆之民哀樂安危授之君君
以民之哀樂安危倚任大臣國之本莫重於民利民病
民之本莫重於吏有一念及其民則民受一念之福察
吏者惻隱之實之至於民者也謹書之以先士民之頌
沈學子文集序
彊梧赤奮若之歲余始得交於𦻏亭沈沃田先生旣而
同處一室者㪅裘葛方炎夏金石流草木焦而先生持
經籍一卷往復校覈無券容然則天地有寒暑惟用心
一者不知之莊生有言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指或而
爲抱一則同先生之學於漢經師授受欲絕未絕之
傳其知之也獨㴱因是贍涉旁午舉凡先秦巳降精㴱
博大怪奇偉麗之文靡不好之而神與倶凝復與倶釋
而亦時時自發爲文章其醇之經肆之子史百家揜其
灮而彌著淡其味而彌永此余曩所見於先生之學之
爲詩古文詞若是今隔別六載聞素重先生所爲文曁
學於先生者爲裒聚成集先生乃馳書二千里屬余𢰅
序夫先生之可傳豈特在是哉以今之厺古旣遠聖人
之道在六經也當其時不過據夫共聞習知以闡幽而
表微然其名義制度自千百世下遙溯之至於莫之能
通是以凡學始乎離詞中乎辨言終乎聞道離詞則舍
小學訓無所藉辨言則舍其立言之體無從而相接
以心先生於古人小學訓與其所以立言用相吿語
者硏究靡遺治經之士得聆一話言可以通古可以與
幾於道而斯集都其文凡若干篇繩尺㳒度力追古人
然特先生之出其餘焉耳此外著述藏藁尙多餘企其
畢合而傳之以爲志古君子大快也
董愚亭詩序〈代〉
荀卿氏之言學也曰爲其人以處之韓𨓆之氏之言文
曰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是學問文章咸以人取重
張揖註上林賦揜羣雅則曰詩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
雅之材三十一人揖據二雅篇數之存者而篇謂之人
豈非以誦其詩篇可想見其爲人歟介休董愚亭舊有
半壁山房詩集傳於世旣而賡以二刻竝爲數三晉詩
材者稱首葢公自少以孝聞其後出交當世士詩文之
名日益著然訪其居里雖兒童田夫悉能道公孝行也
嘗再爲州守以母憂歸不復起方在江南㝛州時値歲
饑甫上陳卽開倉賑給卒得請於是小民獲免於𣦸亾
轉徙各輸一錢建亭睢水上用志弗呼一文亭余之
曩識先生如是辛卯冬承乏來此見先生晧髮蒼顏望
之儼如儒者也讀書之外無他嗜好而先生出其己卯
巳後詩得若干篇屬余𢰅序先生肆力於古人也久
爲詩愈就平淡而其味愈永斂其光𦻏以歸醇樸而發
諸情性諧於律呂者僃體而底於化其中家居懷舊之
作十居四三又以知先生情篤交友也讀斯刻者固以
其人重其詩抑於詩中如接其人孔沖遠所云哀樂之
感冥於自然使人求諸詩理之先循斯言也庶幾善讀
先生之詩也夫
沈處士戴笠圖題詠序〈庚辰〉
沃田先生周甲子六十之明秊夏以戴笠圖示休寧戴
震先生在維揚使幕也乆震之得識先生也於今四季
葢四三見其見也漏下不數商而復離離則時時縣於
想似豈形遇疏者神遇益親邪抑非也先生於六經
小學之書條貫精覈目接手披丹黃爛然而恂恂乎與
叔重康成沖遠諸人輩行而踵躡也葢先生卓然儒者
㫺𨓆之與崔敦詩書言賢者宐在上位託於幕府則不
爲得其所又有合於天而乖於人之說斯固近矣余以
謂未盡夫儒者於平生之遇率目爲適然獨孜孜不怠
以學自怡竟老而不劵不知者或又言其不得於今欲
𠎥文學道蓺立功名於後世何見之歸於淺也凡以事
業顯當世及文學道蓺垂示千古曲士莫測其原曰某
如是某如是吾慕而力爲之將有所至在儒者誠亦勤
恖撫志若不當世與千古者是旣覩其舛復探得
其內曰某如是某如是是信然也語之以進乎是者莫
之或解久矣沃田先生出其餘足以信今而傳後震旣
見先生但樂於相親而已有移我神而與我以各樂其
天者歟余嘗謂學之患二曰私曰蔽世之欣於祿位從
乎鄙心生者不必掛語若所謂事業顯當世及文學道
蓺垂千古慕而企之從乎私已之心生者也儒者之學
將以解蔽而已矣解蔽斯能盡我生盡我生斯欲盡夫
義命之不可巳欲盡夫義命之不可巳而不吾慊志也
吾之行己要爲引而極之當世與千古而無所增竆居
一室而無所損然則𨓆之之稱合於天雲者猶私之也
然則沃田先生之使吾樂於相親者別有所以合也儻
異時不速而游遇先生於淸㵎怪石之畔臺笠軒然安
步几几其又何以樂之爰書以爲戴笠圖題詠序
題惠定宇先生授經圖
前九秊震自京師南還始覿先生於揚之都轉鹽運使
司署內先生執震之手言曰㫺亾友吳江沈冠雲嘗語
余休寧有戴某者相與識之也久冠雲葢實見子所著
書震方心訝少時未定之見不知何緣以入沈君目而
憾沈君之巳不及覯益欣幸獲覯先生明秊則又聞先
生歿於家今徒拜觀先生𨘤像曰授經圖者葢先生之
學上追漢經師授受欲墜未墜薶蘊積久之業而以
授吳之賢俊後學俾斯事逸而復興震自愧學無所就
於前儒大師不能得所專主是以莫之能闚測先生涯
涘然病夫六經微言後人以岐趨而失之也言者輒曰
有漢儒經學有宋儒經學一主於訓一主於理義此
誠震之大不解也者夫所謂理義茍可以舍經而空憑
胷臆將人人鑿空得之奚有於經學之云乎哉惟空憑
胷臆之卒無當於賢人聖人之理義然後求之古經求
之古經而𨘤文垂絕今古縣隔也然後求之訓訓
明則古經明古經明則賢人聖人之理義明而我心之
所同然者乃因之而明賢人聖人之理義非它存乎典
章制度者是也松崖先生之爲經也欲學者事於漢經
師之訓以博稽三古典章制度由是推求理義有
據依彼岐訓理義二之是訓非以明理義而訓
胡爲理義不存乎典章制度勢必流入異學曲說而不
自知其亦遠乎先生之矣震入都過吳復交於先生
令子秉高與二三門弟子若江君琴濤余君仲林皆篤
信所授不失師㳒先生之學有述者是先生雖巳雲逝
而謦欬仍畱震方然於徒接先生畫像而吳之賢俊
後學彬彬有漢世鄭重其師承之意可不謂幸歟
族支譜序
吾族譜系百有餘秊未修矣支分派衍不可使𢿱而失
稽也戴之先子姓至春秋時宋有戴武宣穆莊之族謹
按宗㳒國君之子所謂大夫不敢祖諸侯者有宗道
以合族屬大傳曰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有大宗而無小
宗者有無宗而亦莫之宗者謂世子旣嗣國爲君無母
弟以爲大宗則立長庶一人爲小宗以統羣公子是爲
有小宗而無大宗若有母弟立爲大宗則羣公子皆屬
之不得又立長庶爲小宗是爲有大宗而無小宗若世
子爲君之外公子止一人無他公子則此一人爲無宗
而亦莫之宗據此考之戴公之子武公武公之子宣公
此世子嗣國爲君者也宋之有戴族則戴公之羣公子
從宗而合族屬焉武族宣族則武公宣公之羣公子各
從宗而合族屬焉莊穆已下亦然此與春秋傳之雲孫
以王父字爲氏者義當時以先公之謚別族後世槩
稱之曰氏曰姓戴氏之稱緣於戴族顔師古注史游急
就篇雲戴公生公子文遂稱戴氏是也前代治譜牒者
不知有公子文而承武公宣公下及書傳所有公卿名
人悉牽引䏈采且於武公注云官至司徒則不解宋以
武公廢司徒之語矣於宣公注云始以王父謚爲姓則
不解字族之辨錫姓之義矣葢譜牒所記戴公巳下護
公巳上不審信也護公南唐天祐中爲兵馬使本居歙
之篁墩因戍守婺畱居婺鳳亭里護公子曰壽公爲中
書舍人壽公子曰安公官銀靑光祿大夫謚忠恭卽今
隆阜所追之一世遷隆阜自顔公之子睿公睿公凡十
四傳至外公是爲三門支系所起又十四傳至弁而謹
述是譜繫次𣃔自護公始信則傳信也公子文至護公
中閒代系遙隔不從舊譜序𠛱不敢濫承也本支詳生
卒秊月及塋圖譜爲本支述也夫惟上不蒙冒濫承下
不𢿱而失稽然後治親之㳒明人人得以遠知所本近
知所戚也歟
山陰義莊序〈代〉
義莊之設起自先大夫禮部公先大夫由進士歷官外
內任澹泊自持及浩又中乾隆壬戌進士先大夫語於
家曰吾家世惟以詩書遺孫子以敬長矜孤取捨好讓
之遺孫子豈必𨘤以財賄哉凡吾之貲產都之不盈
萬若盡以置田㳒有宋范文正公規畫用贍宗族之孤
嫠廢竆者可無至失所活敬聽而識之不敢烏呼㫺
夫子稱澹臺子羽曰獨貴獨富君子恥之夫也中之矣
王介甫氏之祭范潁州曰憫𣦸憐竆惟是之奢孤女以
嫁男成厥家先大夫用心惓惓亦若此葢非心儀古
人實遠追宗祖一視子孫之心爲心記有之自仁率親
等而上之至於祖名曰輕自義率祖順而下之至於禰
名曰重三復斯言後儒未申厥指夫至戚莫父子昆弟
若也推而爲從父昆弟爲從祖昆弟爲族昆弟服旣竆
戚旣單爲親同姓雖有至仁不能不漸卽而輕者君子
之於仁有太過則悖也古者宗㳒行俾一族𢜤而親敬
而長由是老竆不遺桀黠者不敢爲非人人各宗其宗
而天下治雖無服親盡猶必引而從其重者以爲尊祖
敬宗敬宗收族君子知義之成其仁有不及亦悖
也吾族世居山陰之夏𡳐橋東去郡治八十里許凴湖
山閒相傳禹跡所到受名自夏未之能證實也先大
夫久閱仕宦雖若以官爲家然生平繫念祖居必返葬
山陰葢猶是周官經族墳墓之義左右吾邨爲湖者二
皆九折引津渠注大湖瀕兩湖曰南莊山曰麻車山始
祖而下壠墲多在焉距湖一里許峻山曰越王䋫取徑
䋫折如蠃旋乃躋其巓坦類平岡而在西曰𧺆馬岡竚
岡西望則錢塘在一覽中吾邨地非岨僻且㵎泊交通
纏絡虛圃可耕可漁可課以詩書然而或持手失業厄
竆癃憊往往不免浩承祖宗餘慶加以時聆先大夫之
誨得仕 盛朝兢兢惟懼盡職未能入官巳來曾不逮
親存徒絫俸餘幷先大夫所畱置義田畞凡幾百有奇
痛祿養闕然庶幾於㫺時先大夫耳提面命猶不失墜
定立規條所資給外輔以義學使鄕之童叜竆嫠悉霑
聖世濡澤永永無極是則先大夫數十秊著於懐者
於今始克見端緒也歟
代程虹宇爲程氏祀議
程氏世居休寧之由谿草市其先世曰千一公千二公
千三公者兄弟三人一二皆無子千三公生二子曰正
五公正六公迺以正六公繼千二公後今由谿草市二
支皆正六公之裔春秋亯祀奉千二公正六公巳下其
千三公本支正五公又無後亦祀千三公而正五公
不在祀典議曰夫禮必以情起旣起也必以義𣃔千三
公之不可無祀也情也推其情之所止則正五公亦不
可以無祀何者正五公有祀則千三公爲有子正五公
無祀則千三公爲無子雖出繼之子孫追念本支而亯
祀及之千三公之神靈必惻然不卽安此所謂情有所
未止也然則出繼之子其所生子當以一人奉本支祀
亯其返歸本支也必不能以孫禰祖是當繼千三公之
子正五公而正五公不可無後明矣旣不可無後而恝
然廢其祀於義安乎但出繼之子有二子則可若僅一
子則當奉兩支祭祀求之前古有弟繼兄之說公子
稱魯人傷歸父之無後使仲嬰齊爲之後是也儒者不
逹其指謂以弟繼兄亂昭穆之序葢不察以弟繼兄非
謂爲之後者爲之子也時奉其祀不至恝然廢爾史言
泰伯無後繼吳者皆仲雍之後則皆泰伯之後也微子
舍孫腯而立衍宋之後代祀微仲衍亦必祀微子爲始
祖也或曰程氏居由谿草市者分二支當以一支繼正
五公而令兩支子孫分祀千二公與千三公曰不可祀
者吾得而追焉者也繼者吾不得而追焉者也當時未
嘗議繼後之子孫不得越數百秊而奉其祖以繼之惟
從弟繼兄之說不乏正五公之祀千三公有子得與廟
食庶幾千三公非無後之主其受出繼之子孫追念奉
祀也儼然如子子孫孫之相䏈及神心人心無弗安矣
或又曰千一公實兄也今議正五公之祀而不議千一
公何也曰千三公本生之祖也正五公其子也所以議
正五公者推祀千三公之情而𣃔以義焉若至千一公
則雖略可也情有所詳亦有所略義有所通亦有所竆
事吾之祖幸有其詳與通者則無敢忽焉其可也遠於
吾祖而略焉而竆焉亦無如之何也謹議
汪氏捐立學田碑
揚州府曁江都甘泉二縣先師廟三地相望也歙之汪
氏用盬鹽起業於斯地也久 今上初曰應庚者捐鐐
四萬七千修治新之越三載復捐田千四百餘畞入租
㮚以爲歲葺費俾無墮前功儲三秊之通資財贏饒三
館之士就布政司𨕖也出以佐其所不給如是廿秊矣
其孫立德秉德欲久久行之弗壞念一家私任其勤非
遠計請以田分隸三學董之餘旣嘉汪氏之爲善祖若
孫相繩有終而因嘆夫後此而終之實難也事無小大
亙古今無豫爲杜獘之㳒其所恃以獘無自開者葢有
凡事之經紀於官府恆不若各自經紀之責專而爲
利實然不可巳旣歸之官府矣居官者誠能惻然有所
恤至於久久猶以新意持之雖㑴漁之吏饞墨之夫千
百圜視御之如發蒙振落咸無所肆其挴巧或不然則
以㑴渙饞墨者之肩比踵接而臨御其上目居官爲遽
舍不專任責及夬旣墮乃後起廢耡根使實利之日㑴
月削以幾於亾者整之還其舊雖致力百倍於始事者
且無濟也此吾所以謂終之實難者也因汪氏之請余
言爲永終其譽是圖余遂假以道吾之感以明惻然有
所恤之意吿涖事之君子
鳳儀書院碑
瑞州舊有筠陽書院在南城奉宋之周子二程子張子
以曁朱子陸子而明王文成亦與焉號七賢今太守楊
公守茲郡閱二載百度具舉閔其卽於墜弛且地隘乃
徙建北城高廣地地爲祀劉文成址祠廢碑識猶存
太守因以𠛱七賢中而八又築後楹奉睂山二蘇氏如
舊制蘇劉葢嘗官是閒畱名賢跡也於是㪅以新名曰
鳳儀書院昭㫺之日鳴鳳之瑞引爲今多士㚔際 聖
朝之祥濡豪𢰅記凡規畫刱因旣具以晢矣郡之士復
推本太守意乞言於余余曰往㫺所爲書院也者求學
士眞儒必於此焉遇葢歲時屆其地則儒先酋酋講學
砥節相語以道德相勖以躳行自宋已來書院之立咸
若是於其崇七賢厥指可得而度今賢太守𢜤民重士
興學校育人材是任稽舊時書院遷而新之聘師置弟
子期之以通經蓄道德所以儲士待 國家之用以稱
朝廷造士以經術之意然或謂今之書院萃諸生課
文詞上下而已視㫺之求學士眞儒也異則大不然夫
士不通經則材不純識不粹不足以適於化理用經
義𨕖士者欲其通經通經欲純粹其材識然後可俾之
化理斯民克敬其事其職方虞夏商周之盛也士升
以德其後不能不以言取徐覘其德者勢也雖以言取
茍務於言之當非通經蓄道德弗能也由有道德而能
文詞者源而往者也覬文詞當於理進而慕於道德者
泳沬以游源者也若是何𡵨於今㫺哉六經之文邃㴱
而博大學焉者各有所至或𡳐之爲德行或抒之爲文
章或措之成豐功偉績如八賢如二蘇之卓卓著乎前
多士知仰而㳒之則賢太守勸勵鼓舞之盛志在是也
歟在是也歟多士其以余言歸而質之
沂川王君祠碑
永寧𨵵境之水滙流西𨔶於河曰離石水見酈道元水
經注自淸龍驛以上咸山谿易涸至是泉湧波襄乃奫
漣渟浤足資沾漑又十里而近得一舊城遺址水經注
離石水南逕離石縣西又南出西轉逕隰城縣城南
宐在是閒西爲穆村村南隔岸有渠堰灌田八百餘畞
沂川君所導也君名彥孔字子修姓王氏沂川其別字
能文章不獲展所學爲當世用及歿鄕人恖君行誼且
民引渠近村田疇無憂暘旱茲利永永無極也相與
爲君立祠前時値歲饑村民流離轉徙多失所君惻然
求所以拯救者旣得之以語鄕之人曰有田而竆於食
雖天時使然亦人事未盡也有水而不知用之非阻於
地勢葢智未竭也願吾村婦子世相𠈃聚莫穿渠若眾
以地高㵎下舊嘗欲導水入𤰝而無成績難之君爲指
畫其㳒又躳親其勞鑿石岸屈曲行八里許岐爲南北
二渠凡再易寒暑渠成方此時君實無畦隴之地鄕人
旣屢有秋醵百金爲君壽固謝不受君生平孝友力學
有節槩雖貧視人猶己周急扶危之念盈於懷邇八十
以歲貢生銓陽高訓導自視頽然老矣遂不果行然君
之學行重於一鄉遠近士考德問業滿其廬洵如古所
謂鄕先生歿而祭於社者君固其人況念民生聚畀之
無饑爲鄕人每飯不歟於是歲時具糈膳酒漿進君
之堂侑以詩其詞曰黃粱兮白黍雲油油兮㵎之滸行
奠水兮溝塍刻鏤以交午漲不爲虞兮暘無苦用荅君
兮飛榮而邃宇君甘醪牂兮慰我士女憶在㫺兮吿語
繼今勿斁兮終古
寧鄕縣修城臺樓堞記〈代〉
寧鄉趙之中陽也漢置縣屬西河郡曹魏徙中陽於
茲氏南而地倂入離石後人遂以縣之設起宇文周
其漢巳前之舊矣當秦趙之際秦盡得魏河西趙離石
中陽逼秦屢爲所拔輒力復之所以爲太原之外蔽
迨宋扞西夏縣西接黃河設伏落津寨而城之建乃自
明景泰元秊始復因防韃靼樓堞敵臺漸具旣又增高
厚甓之我 朝順治六秊修城之西南尋修東南及樓
距今且百秊戊子冬檄下縣修繕城垣余周行審視女
牆之缺者水槽之損壞者臺樓之頹圮朽腐者宐以次
就治肈工己丑孟秋至今秊閏月工竣東城南城凡爲
樓二城中央樓一巍然肅瞻觀焉曁女牆水槽亦整之
咸完好按諸水經河水南過中陽縣西又南過土軍縣
西漢中陽城邈不可考今城西倚鳳山東南臨㵎其
㵎導源可寒堆逕寧鄕關南來循城而北卽李吉甫元
和郡縣國志所謂寧鄕水者也 國家承平百餘秊民
見山之峙水之流㫺時逼近邉垂今則延緜已往萬里
末極官與民幾欲相於墉堡於是謂守土之吏爲民
重且大者在詩書禮不在城郭詎曰不然然而施政
次弟城墉臺堞之修常不敢以爲後茲之役都之費白
金八百餘首捐俸爲之倡縣薦紳齊志急公義不煩請
帑而事舉余旣樂觀成績㪅有感於諸君子能曉然通
𨔶大義斯正詩書禮之澤之𣹢濡甚㴱而爲 盛世
太平之民如是其可覩也是宐有記兼與茲役者之姓
名書之碑陰用吿夫後之人
鄭學齋記
王蘭泉舍人爲余言始爲諸生時有校書之室曰鄭學
齋而屬余記之今之知學者說經能駸駸進於漢進於
鄭康成氏海內葢數人爲先倡舍人其一也有言者曰
宋儒興而漢注亾余甚不謂然方漢置五經博士開弟
子員先師皆起建元之閒厥後鄭氏卓然爲儒宗眾家
之書亾於永嘉師傳不絕獨鄭氏及唐承江左義疏書
用枝賾所進古文易用輔嗣康伯二經涉前儒之申鄭
者目曰鄭學雲爾廢鄭學乃後名鄭學以相別異而
鄭之三禮詩箋厪存後儒淺𨹟不足知其貫穿羣經以
立言又苦義疏繁蕪於是競相鑿空朱子嘗在朝與議
孫爲祖承重服𨓆居時檢得荅趙商問因謂王介甫新
經出士棄註疏不讀卒有禮文之變相視如夫自製
義𨕖士已來用宋儒之說猶之奉新經而廢註疏也抑
亦聞朱子晩秊治禮崇鄭氏學何如哉然曲士拘儒一
聞曰鄭學必驚顧而狂駭或說之曰是專守一師以精
其業也或曰是好古以自名其學也皆偏曲之論不足
語學學者大患在自失其心心全天德制百行不見天
地之心者不得己之心不見聖人之心者不得天地之
心不求諸前古賢聖之言與事則無從探其心於千載
下是由六書九數制度名物能通乎其詞然後以心
相遇是求之空馳以逃難岐爲異端者振其藁
而㪅之然後知古人治經有㳒此之謂鄭學余聞問學
於舍人者得所學以往如是乾隆己卯秋九月休寧戴
震𢰅
戴東原集卷弟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