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 (四部叢刊本)/內篇卷第二十
| 抱朴子 內篇卷第二十 晉 葛洪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嘉靖乙丑魯藩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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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內篇卷二十𠝹𠝹
晉丹陽
洪稚川著
袪惑
抱朴子曰凡探明珠不於合浦之淵不得驪龍之夜
光也採美玉不於荊山之岫不得連城之尺璧也承
師問道不得其人委去則遲遲兾於有獲守之則終
已竟無所成虛費事妨功後雖痛悔亦不及已世間
淺近之事猶不可坐知況神仙之事乎雖聖雖明莫
由自曉非可以歴思得也非可以觸𩔖求也誠須所
師必深必博猶涉滄海而摙水造長洲而伐木獨以
力劣為患豈以物少為憂哉夫虎豹之所餘乃狸鼠
之所爭也陶朱之所棄乃原顔之所無也所從學者
不得逺識淵潭之門而值孤陋寡聞之者彼所知素
狹源短流促倒裝與人則靳靳不息分損以授則淺
薄無奇
其所寳𪧐已不精若復料其粗者以教人
亦安能有所成乎譬如假穀於夷齊之門告寒於黔
婁之家所得者不過橡栗緼褐必無大牢之饍錦衣
狐裘矣或有守事庸師終不覺悟或有幸值知者不
能勤求此失之於不覺不可追者也知人之淺深實
復未易古人之難誠有以也白石似玉奸佞似賢賢
者愈自𨼆蔽有而如無奸人愈自
沽虛而𩔖實非
至明者何以分之彼之守求庸師而不去者非知其
無知而故不止也誠以為足事故也見達者而不能
奉之者非知其實深而不能請之也誠以為無異也
夫能知要道者無欲於物也不徇世譽也亦何肯自
摽顯於流俗哉而淺薄之徒率多誇誕自稱説以厲
色若聲
其虛妄足以昡惑晚學而敢為大言乃雲
已登名山見仙人倉卒聞之不能清澄檢校之者鮮
覺其偽也余昔數見雜散道士輩走貴人之門專令
從者作爲空名雲其已四五百嵗矣人適問之年紀
佯不聞也含笑俯仰雲八九十須㬰自言我曾在華
隂山斷穀五十年復於嵩山少室四十年復在泰山
六十年復與某人在箕山五十年爲同人遍説所歴
正爾欲令人計合之已數百歲人也於是彼好之家
莫不煙起霧合輻輳其門矣又術士或有偶受體自
然見
神頗能內占知人將來及已過之事而實不
能有禍福之損益也譬如蓍龜耳凡人見其小驗便
呼為神人謂之必無所不知不爾者或長於符水禁
祝之法治邪有効而未必曉於不死之道也或修行
雜術能見怪無益於年命問之以金丹之道則率
皆不知也因此細驗之多行欺誑世人以収財利無
所不為矣此等與彼穿窬之盜異途而同歸者也夫
託之於空言不如著之於行事之有徵也將為晚覺
後學説其比故可徴之偽物焉昔有古強者服草木
之方又頗行容成𤣥素之法年八十許尚聰明不大
羸老時人便謂之為仙人或謂之千載翁者楊州稽
使君聞而試迎之於宜都既至而咽嗚掣縮似若所
知實逺而未皆吐盡者於是好事者因以𦗟聲而響
集望形而影附雲萃霧合竟守歎之饋餉相屬常餘
金錢雖欒里之見重於徃漢不足加也常服天門冬
不廢則知其體中未嘗有金丹大藥也而強曾略涉
書記頗識古事自言已四千嵗敢為虛言言之不怍
雲已見堯舜禹湯説之皆萬萬如實也世雲堯眉八
采不然也直兩眉頭甚豎似八字耳堯為人長大美
髭髯飲酒一日中二斛餘世人因加之雲千鐘實不
能也我自數見其大醉也雖是聖人然年老治事轉
不及少壯時及見去四㐫舉元凱賴用舜耳舜是孤
㷀小家兒耳然有異才𨼆耕歴山漁於雷澤陶於海
濱時人未有能賞其竒者我見之所在以德化民其
目又有重瞳予知其大貴之相常勸勉慰勞之善崇
髙尚莫憂不富貴火德已終黃精將起誕承歴數非
子而誰然其父至頑其弟殊惡恆以殺舜為事吾常
諫諭曰此兒當興卿門宗四海將受其賜不但卿家
不可取次也俄而受禪常憶吾言之有徴也又雲孔
子母年十六七時吾相之當生貴子及生仲尼真異
人也長九尺六寸其頭似堯其項似臯陶其眉似子
産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雖然貧苦孤㣲然為兒童
便好俎豆之事吾知之必當成就及其長大髙談驚
人逺近從之受學者著錄數千人我喜𦗟其語數徃
從之但恨我不學不能與之覆疏耳常勸我讀易雲
此良書也丘竊好之韋編三絶鐵檛〈一作擿〉三折今乃
大悟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麟死孔子以問吾吾
語之言此非善祥也孔子乃愴然而泣後得惡夢乃
欲得見吾時四月中盛𤍠不能徃尋聞之病七日而
沒於今髣髴記其顔色也又雲秦始皇將我到彭城
引出周時鼎吾告秦始皇言此鼎是神物也有德則
自出無道則淪亡君但修己此必自來不可以力致
也始皇當時大有怪吾之色而牽之果不得出也乃
謝吾曰君固是逺見理人也又説漢髙祖項羽皆分
明如此事𩔖不可具記時人各共識之以為戱笑然
凡人聞之皆信其言又強轉惛耆廢忘事㡬稽使君
曾以一玉巵與強後忽語稽曰昔安期先生以此物
相遺強後病於壽春黃整家而死整疑其化去一年
許試鑿其棺視之其屍宛在此矣皆有名無實使世
間不信天下有仙皆坐此輩以偽亂真也成都太守
呉文説五原有蔡誕者好道而不得佳師要事廢棄
家業但晝夜誦詠黃庭太清中經觀天節詳之屬諸
家不急之書口不輟誦謂之道盡於此然竟不知所
施周者徒美其浮華之説而愚人又教之但讀千遍
自得其意為此積久家中患苦之坐消衣食而不能
有異己亦慙忿無以自解於是棄家言仙道成矣因
走之異界深山中又不曉採掘諸草木藥可以辟穀
者但行賣薪以易衣食如是三年飢凍辛苦人或識
之而詭不知也久不堪而還家黒瘦而骨立不似人
其家問之從何處來竟不得仙邪因欺家雲吾未能
昇天但為地仙也又初成位卑應給諸仙先達者當
以漸遷耳向者為老君牧數頭龍一班龍五色最好
是老君常所乘者令吾守視之不勤但與後進諸仙
共博戱忽失此龍龍遂不知所在為此罪見責送吾
付崑崙山下芸鋤草三四頃並皆生細而中多荒
治之勤苦不可論法當十年乃得原㑹偓佺子王喬
諸仙來按行吾守請之並為吾作力且自放歸當更
自修理求去於是遂老死矣初誕還雲從崑崙來諸
親故竟共問之崑崙何以答雲天不問其髙㡬里要
於仰視之去天不過十數丈也上有木禾髙四丈九
尺其穗盈車有珠玉樹沙棠琅玕碧瑰之樹玉李玉
𤓰玉桃其實形如世間桃李但為光明洞徹而堅須
以玉井水洗之便軟而可食毎風起珠玉之樹枝條
花葉互相扣擊自成五音清哀動心吾見謫失志聞
此莫不愴然含悲又見崑崙山上一囬輙有四百四
十門門廣四里內有五城十二樓樓下有青龍白虎
蜲蛇長百餘里其中口牙皆如三百斛
大蜂一丈
其毒煞象又有神獸名獅子辟邪天鹿焦羊銅頭鐵
額長牙鑿齒之屬三十六種盡知其名則天下惡
惡獸不敢犯人也其神則有無頭子倒景君翕鹿公
中黃先生與六門大夫張陽字子淵俠備玉闕自不
帶老君竹使符左右契者不得入也五河皆出山隅
弱水遶之鴻毛不浮飛鳥不過唯仙人乃得越之其
上神鳥神馬幽昌鷦鷴騰黃吉光之軰皆能人語而
不死真濟濟快仙府也恨吾不得善周旋其上耳於
時聞誕此言了了多信之者又河東蒲坂有項㬅都
者與一子入山學仙十年而歸家家人問其故㬅曰
在山中三年精思有仙人來迎我共乘龍而昇天良
久低頭視地𥥆窈㝠㝠上未有所至而去地已絶逺
龍行甚疾頭昂尾低令人在其脊上危怖嶮𡾟及到
天上先過紫府金牀玉幾晃晃昱昱真貴處也仙人
但以流霞一盃與我飲之輒不饑渇忽然思家到天
帝前謁拜失儀見斥來還令當更自修積乃可得更
後矣昔淮南王劉安昇天見上帝而箕坐大言自稱
寡人遂見謫守天廚三年吾何人哉河東因號㬅都
為斥仙人世多此輩種𩔖非一不可不詳也此妄語
乃爾而人猶有不覺其虛者況其微茫欺誑頗因事
𩔖之象似者而加益之非至明者倉卒安能辨哉乃
復有假託作前世有名之道士者如白和者傳言已
八千七百嵗時出俗間忽然自去不知其在其洛中
有道士已博涉衆事洽鍊術數者以諸疑難諮問和
和皆尋聲為論釋皆無疑礙故為逺識人但不知其
年壽信能近千年不啻耳後忽去不知所在有一人
於河北自稱為白和於是逺近竟徃奉事之大得致
遺至富而白和子弟聞和再出大喜故徃見之乃定
非也此人因亡走矣五經四部並已陳之芻狗既徃
之糟粕所謂跡者足之自出而非足也書者聖人之
所作而非聖也而儒者萬里負笈以尋其師況長生
之道真人所重可不勤求足問者哉然不可不精簡
其真偽也余恐古強蔡誕項㬅都白和之不絶於世
間好事者省余此書可以少加沙汰其善否矣又仙
經雲仙人目瞳皆方洛中見之白仲理者為余説其
瞳正方如此果是異人也
抱朴子內篇卷二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