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攷古質疑 (四庫全書本)/全覽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攷古質疑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攷古質疑目錄     雜家類二雜考之屬卷一
  八條
  卷二
  十二條
  卷三
  十一條
  卷四
  二十條
  卷五
  十條
  卷六
  十三條
  等謹案攷古質疑宋葉大慶撰大慶宋史無傳是書亦不見於藝文志惟永樂大典散見各韻中又別載入寳慶丙戌葉武子淳祐甲辰其子釋之序各一篇據其文攷之知大慶字榮甫當時以詞賦知名嘗官建州州學教授而其里貫則序文不具莫能詳也其書上自六經諸史下逮宋世著述諸家凡疑義所在悉為抉摘而攷證之援據詳明折衷至當類多前人未發之祕文筆亦極贍辯可觀其有徵引古書及疏通互證之處則各於本文之下用夾注以明之使讀者一覽瞭然於體例尤為盡善在南宋說部中洵可無愧淹通之目者昔程大昌作攷古編號稱精審大慶生於其後復以為名隠然有希蹤前哲之志今以兩書並較實亦未可低昂自宋以來齊諧志怪之編尚多流傳藝苑而此書獨沈晦不顯幾至終湮殆亦以大慶之名未著於時耳食者遂不知貴重耳今為採掇編綴訂正舛訛釐成六卷雖其原目不傳無由知其完闕而已佚僅存之本吉光片羽固未嘗不可為稽古者所取資也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攷古質疑原序
  同舍葉君榮甫以經學蜚聲六館人知誦其文歎其辭藻之勝而所學之原委則未之或知也予贅丞古建而君為郡博士一日出示所著攷古質疑一編予細翫之則攷訂詳密援引該博而議論精確往往出人意表葢不獨為應舉計而已予乃知君用功之深其成名豈偶然哉夫學問淹貫然後議論卓越而辭藻霈然學者志於應舉讀君之文當參此書以求君之用功其於科第何逺之有茍不務根本徒事枝葉而欲爭先多士是猶操巵酒豚蹄而覬甌窶滿篝多見其不知量也屬閲不已因書其後而明之寳慶丙戌良月樵陽葉武子文之題
  先君府教㓜冠鄉書繼升國學垂成舍選既而調冷官需逺次戍瓜甫及風木纒悲於哀苦劬瘁之餘杜門謝事惟以讀書自遣所得所疑隨筆於冊久而成編目曰攷古質疑葢將是正於先生長者比分教於建建素多士競相傳寫筆札不給文之先生葉公為鋟諸梓先君喟然曰吾斯之未能信奚其梓未㡬賫志而逝嗚呼先君易藳者三猶未敢自信後之君子試呈電覽賜以訂正俾是是非非得所據依顧不韙歟前板寖漶求者未已因再入梓時淳祐甲辰中秋男釋之百拜謹誌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質疑卷一
  宋 葉大慶 撰
  溫庭筠乾𦠆子曰張由古無學對衆嘆班固文章不入文選衆對以兩都賦燕然銘由古曰此是班孟堅非固也於由古無學其以班固孟堅為二人亦何足怪大慶嘗因是而泛觀之伯益柏翳一人也史記於陳杞世家則以為二人原註鄭語雲嬴柏翳之後漢地誌秦之先伯益為舜虞官養草木鳥獸賜姓嬴則益翳乃一人聲轉故字異爾史記陳杞世家之末乃雲柏翳之後封為秦又雲垂益夔龍其後不知所封是以翳益為二人也闞止子我一人也史記于田敬仲世家則以為二人原註左傳哀六年説闞止之事杜預注以為子我也史記齊世家賈逵注亦曰子我也及田敬仲世家乃雲子我者闞止之宗人又雲田氏之徒追殺子我及闞止此以一人為二人也士會范武子一人也王良郵無恤亦一人也漢史於古今人表皆以為二人公輸魯班一人也顔師古疑為二人原註賓戲註豈非皆失之不攷歟由是而觀則於張由古何責雖然是固以一人為二人也而其間又或以二人而為一焉左傳少昊有子曰重顓帝有子曰黎二人各出一帝司馬遷併以重黎為國祖又以重黎為官號而呉囘為之後案永樂大典原本脫後字今據史記吳世家補入故束晳譏遷併兩人而為一謂此也原註左傳事見昭二十九年木正曰勾芒其祀重火正曰祝融其祀黎孔安國注呂刑亦曰重即羲黎即和太史公自序亦云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楊子法言重黎篇亦同今於楚世家乃合為一人何耶束晳之言見通鑑帝嚳紀註 案木正曰勾芒火正曰祝融二句係左傳其祀重其祀黎二句係杜注此註未分晰至於虞仲夷逸二人也班固以為仲雍竄於蠻夷而遁逸吁以遷固之博洽其失猶爾況他人哉
  司馬遷作史記班固作漢書然漢書季布蕭何張耳袁盎及張騫李廣衞霍等贊大畧多與史記同原註漢書張騫贊即史記大宛傳後或全取本文或改易數字此無他馬作於前班述於後觀史固無可疑然竊怪司馬相如傳贊乃固所作而史記乃謂太史公曰全與漢書同夫遷之所作在固容或承襲之如固之所作遷安得預同之哉且遷在武帝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生於漢末今相如傳後且引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諷一此班固作贊曉然矣何為史記乃以為太史公之語而雜於其間耶諸家註釋竝不及此大慶讀至於此竊嘗惑之徧假諸本校之又皆一同因反覆而究之公孫𢎞傳乃載平帝元始中王元後詔賜𢎞子孫爵徐廣註雲後人寫此及班固所稱以續卷後乃知相如之贊亦後人寫入而託之太史公也於是喟然歎曰古人著書多為後人所加以啓學者之疑何可勝紀九州箴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所作也唐徐堅初學記所載潤州箴乃有六代都興之語原註漢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贊曰箴莫善於虞箴作州箴晉灼曰九州之箴也初學記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潤州箴曰洋洋潤州江山秀逺蔣廟鍾山孫陵曲衍江寧之邑楚曰金陵呉晉梁宋六代都興雄生西漢之末安得預有呉晉梁宋六代都興之語哉藝文類聚唐太宗時歐陽詢所編也而有蘇李沈宋之詩原註正月十五日有蘇味道夜遊詩洛水門有李嶠拜洛詩寒食門有沈佺期宋之問詩四子皆後人歐陽安得預編之也是皆後人所加使人不能無疑類如此觀者不可不知
  史通曰春秋者繫日月以為次列時嵗以相續中國外夷同年共世莫不備載理盡一言語無重出此其所長也然絳縣之老杞梁之妻或以酬晉卿而獲記或以對齊君而見錄其有賢如栁下惠仁若顔囘終不得彰其名氏顯其言行此其所短也葢子𤣥所謂春秋非指孔子之經乃指左氏編年之傳而言爾大慶按論語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栁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注云栁下惠展禽也按國語栁下惠姓展名獲字季禽今左傳亦引仲尼曰臧文仲不仁者三下展禽原註見文公二年又魯犒齊師受命於展禽原註僖公二十六年杜氏皆以栁下惠釋之非不明甚是則展禽即栁下惠也今曰賢如栁下惠終不彰其名氏無乃劉子不細攷歟
  書之秦誓乃穆公自悔而作爾史記則以為作於渡河焚船大敗晉人之後盤庚三篇乃因遷都告諭臣民而作爾史記則以為盤庚弟小辛立殷道衰百姓思盤庚作盤庚三篇至於文侯之命乃周平王東遷晉文侯仇有安定之功故錫命之爾史記則以為周襄王命晉侯重耳原註重耳亦諡曰文葢襄王之命重耳左傳以為用平禮也言用平王享文侯仇之禮以享重耳也其義甚明原註僖公二十八年史記乃併引父義和丕顯文武能謹明德案史記作能慎明德此避宋孝宗諱作謹字昭登於上布聞在下維時上帝集厥命於文武於是晉文公稱霸是指義和為重耳也今以尚書之序攷之秦誓曰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函歸作秦誓盤庚之序曰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胥怨作盤庚三篇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瓚作文侯之命非不明白史記乃牴牾如此葢三書雖得於伏生所傳是時孔子百篇之序遭巫蠱事未立於學官故遷不及見所以與書序之言不同歟又如秋熟未穫雷電以風拔木偃禾之事乃周公居東未還之時故成王曰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雨反風禾起嵗熟書所載甚明也遷史於魯世家乃雲周公卒後秋未穫此亦遷史之誤君子取信於書之金縢可也
  遷史或於楚世家紀陳事晉世家紀鄭事所以使人參觀互攷也然時有謬誤秦紀武公十三年載齊管至父立公孫無知晉滅霍魏耿大慶按左傳無知立於魯莊公之八年霍魏耿之滅乃閔公元年也相去二十五年而聯載之誤矣又以晉世家攷之晉侯緡十九年載管至父之事至獻公十六年滅霍魏耿亦可見非同年之事而秦紀之誤甚明又魯世家載宋武公之世敗翟於長丘獲長翟緣斯而宋世家乃於昭公四年雲宋敗長翟緣斯於長丘又於年表載之且武昭相去百四十餘年註家但以為未詳大慶以左傳攷之初宋武公之世敗狄於長丘獲長狄緣斯則知宋世家年表所載為誤然遷所以誤者葢由魯文公十一年乙巳即宋昭公之四年魯以是年敗長狄於鹹獲長狄僑如左氏因舉前緣斯之事以載長狄之始末爾遷遂誤認為同時事而以為宋昭之四年註家不攷之左氏以正其誤亦太鹵莽矣
  前漢藝文志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藏之漢興亡失求得二十九篇及遷固儒林伏生傳皆云秦時禁書伏生壁藏之而孔安國書序乃雲我先人用藏其家書於屋壁顔師古註藝文志又引家語雲孔騰字子襄畏秦法峻急藏尚書孝經論語於夫子舊堂壁中而漢記尹敏傳孔鮒所藏未知孰是大慶觀孔叢子子魚名鮒甲或謂之子鮒或稱孔甲陳勝既立尊以博士為太師子魚曰秦將求天下之書焚之書不出則有禍吾將先藏之云云又按史記孔子世家雲孔子生伯魚伯魚生子思子思生子上又雲子上生子家子家生子京子京生子高子高生子順子順生鮒為陳涉博士鮒弟子襄嘗為惠帝博士觀此則鮒與子襄皆子順之子兄弟也意者相與藏之故家語謂之子襄尹敏傳謂之子鮒未害也彼伏生亦自壁藏與孔壁所藏無相與也但隋志又雲魯共王壞孔子舊宅得其末孫惠所藏之書字皆古文又與子襄子鮒不同未知何據而雲爾
  匡衡傳諸儒語曰無説詩匡鼎來匡説詩解人頤愚謂來字漢書雖無音義當以釐音讀之葢經已有明證左傳宣二年城者謳華元曰於思於思棄甲復來音義曰來力知切以協上韻是以來為釐音也又詩終風曰莫往莫來悠悠我思音義雲古協思韻多音梨他皆放此謂放此者如詩云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逺曷雲能來又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又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此竝是協思韻者所謂他皆放此則皆梨音也是以劉向傳引周頌來牟直作釐麰葢可見矣史記貨殖傳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又文選屈平九歌雲乗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蘅折芳馨兮遺所思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漢柏梁詩平理請讞決嫌疑原註廷尉修餙輿馬待駕來原註太僕郡國吏功差次之原註鴻臚韓文平淮西碑雲既定淮蔡四夷畢來遂開明堂坐以治之所謂來字皆當依左傳毛詩音義讀之無疑
  周人以諱事神然雝詩言克昌厥後噫嘻言駿發爾私何以不為文武諱耶至於周禮一書七月一詩皆周公作也禮有昌本之菹詩有觱發之詠皆不之諱者葢周去古未逺雖曰文為之備尚遺朴畧之風其避諱固未如後世之悉特不敢指曰文王昌武王發若泛用二字則未之諱也如穆王名滿其後有王孫滿襄王名鄭諸侯亦有衞侯鄭雖曰魯以獻武廢二山是特當時為尊者諱故改具敖之名而承襲不易厥後魯國又有公孫敖亦足以見泛而言之未嘗諱也後世諱政而改正月且易其音視周為宻矣觀王嘉上封事無教逸欲有國是固為高祖諱矣及韋孟諫詩有曰總齊羣邦自是而下犯高祖之諱者凡至五六孟當楚王戊之時去高祖為未久而獨不之諱豈漢初懲秦苛禁凡事簡易其避諱亦未如後世之悉至武帝諱徹遂改徹侯為通侯原註見蔡邕獨斷自是之後所諱遂宻於前歟觀漢書蒯徹謂之蒯通固為武帝諱矣至於景帝名啓史記謂之㣲子開而漢紀元封元年詔書有夏後啓母石之言何為不避之耶顔師古謂史追書之班固非漢臣子歟況刑法志建三典以刑邦國與萬邦作孚之類皆不為始祖避何耶唐陸贄論闗中事宜曰與理同道罔不興請釋趙貴先罪狀曰脅從罔理韓文進士䇿問曰堯舜垂衣裳而天下理又曰無為而理者其舜也歟治字皆易為理避高宗諱也然韓文潮州上表有曰朝廷治平曰為治日久曰政治少懈曰巍巍治功賀即位表雲君臣相戒以致至治舉張惟素自代曰文學治行衆所推與舉韓泰自代曰悉心為治何為不避之耶又中宗諱顯而韓文袁州上表曰顯文頻煩舉韋顗自代曰顯映班序至栁子厚鼓吹曲涇水黃篇雲羲和顯曜乗清氛皆犯中宗之諱何也韓公羅池廟碑曰其日景辰矣而賀慶雲表乃曰其日丙戌子厚平淮夷雅曰命官分土則崧高韓奕烝人矣案命官分土等句係平淮夷雅之表此似脫表字而韓賀即位表乃曰以和萬民又何耶是二者容或刋行之誤而顯治二字用之非一不應皆誤也當俟知者質之
  攷古質疑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質疑卷二
  宋 葉大慶 撰
  尚書㣲子篇曰㣲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孔安國注父師太師三公箕子也少師孤卿比干也乃史記殷紀乃雲紂淫亂不止㣲子數諫不聽與太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乃強諫紂剖比干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殷之太師少師乃持其祭樂器奔周至周紀又雲紂殺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彊抱其樂器奔周又宋世家㣲子數諫紂不聽欲死之及去未能自決乃問於太師少師箕子被髪佯狂為奴比干諫紂剖其心太師少師乃勸㣲子去遂行注家但云時比干已死而雲少師者似誤據史記三處皆見太師少師非即箕子比干況周紀明言太師名疵少師名彊漢古今人表亦有太師疵少師彊之名殊與安國不合竊謂二子同武帝時人何以所見異而言不同歟又本朝蘇子由作古史乃從安國説劉道原作通鑑外紀又從史遷説二公乃我宋巨儒各主一説未知孰為至當歟
  大慶舊見一䇿問雲齊伐燕史遷以為湣王而孟子則曰宣王近世有作古史者嘗正軻之失軻之書得於親見遷之史出於傳聞而古史斷然以為湣王而不信孟子何也原註大慶按古史孟軻傳齊湣王聞燕噲之亂將伐燕沈同問孟子曰燕可伐歟孟子曰可齊人伐燕克之諸侯多謀救燕或問孟子勸齊伐燕何也孟子曰我言燕之可伐而不言齊之可以伐燕也注曰史記齊世家言孟子勸齊湣王伐燕是不攷之孟子也而孟子稱宣王伐燕亦失之矣葢古史乃蘇公轍所作其子遜為之注也當時對䇿者固不暇詳究大慶近見儒學警悟一書內有陳氏新話雲齊宣王伐燕見於孟子而史記無其事燕世家乃雲燕王噲立三年聽蘇代言以國遜子之國大亂云云孟軻謂齊湣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將五都之兵因北地之衆以伐燕燕君噲死子之亡二年而燕人立太子平是為昭王此與孟子沈同問荅事同則此伐燕乃湣王也燕噲之立當湣之四年噲亡而昭王立二十六年燕與秦晉五國共擊齊而燕獨入至臨淄取其重器湣王亡走莒此則孟子所謂諸侯多謀救燕伐寡人者也皆湣王時事孟子遊齊梁當知其詳其自著書不知何以誤為宣王退之曰孟軻之書非軻自著其徒相與記軻所言爾意其以此故誤也原註以上皆陳氏説大慶嘗攷之史記齊世家即無宣王伐燕事至燕世家雖雲齊宣取十城後因蘇秦之説復以歸燕乃在燕易王時非噲也及後噲立遜國子之國大亂諸將謂齊湣王曰因而赴之破燕必矣云云大慶又以六國年表攷之齊宣王立於周顯王二十七年凡立十九年而薨乃顯王四十五年也子湣王立湣王四年燕噲方立是噲不與齊宣同時也噲立五年而遜國又三年而齊破燕即周赧王之元年時宣王死而湣王立十一年矣然則伐燕乃湣王非宣王誠如陳氏之論原註但陳氏以沈同問荅事為湣王時此不過據史記世家及年表而言爾是猶可也若謂燕與五國共擊齊而燕獨至臨淄以為孟子所謂多謀救燕者未必然也葢齊伐燕至燕入齊時前後二十七八年不應孟子許多年常在齊也初齊伐燕不從孟子置君而後去之言燕人自立太子平故曰燕人畔爾雖然大慶又攷之戰國䇿燕王噲既立蘇秦死於齊蘇秦之在燕也與其相子之為婚而蘇代與子之交原註代秦之弟及秦死而齊宣復用代使於燕燕王問齊王何如曰必不霸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代欲激燕王之厚任子之也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三年燕國大亂儲子謂齊宣王因而仆之破燕必矣孟軻謂齊宣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將五都之兵因北地之衆伐燕燕王噲死齊大勝子之亡由戰國䇿而觀則齊宣伐燕與孟子脗合又未可遽謂孟子為誤也然則以孟子為誤皆因遷史世家年表而為是言歟司馬公作通鑑乃於周顯王三十六年雲齊威王薨子宣王立顯王四十八年雲燕易王薨子噲立據此則齊宣正與燕噲同時原註顯王在位四十八年次年靚王立又六年赧王立赧王元年燕國大亂齊伐燕且舉孟子荅問之言甚悉是嵗齊宣王薨子湣王立然則齊宣十九年通鑑亦與年表同獨年表以宣王立於顯王二十七年通鑑以宣王立於顯王三十六年為異故自是次第有差爾溫公進通鑑表以為徧閲舊史抉擿幽隠校計毫釐豈有此大節目不加攷究而或誤乎況孟子荅問厯厯戰國䇿又有可稽乎然即史記參觀互攷紀傳世家之與年表其前後嵗月又皆相應如伐燕一事又未足以決史記之為誤獨有一事或可為證何者以其未免自戾也越世家雲越王無疆北伐齊齊威王使人説越雲伐齊不如伐楚之利越遂釋齊伐楚楚大敗之殺無疆北破齊於徐州按此則破齊於徐州乃越因齊威之説而伐楚楚因敗越之勢而破齊正齊威王時也年表於徐州之圍乃載於顯王三十六年為宣王之世豈非遷之自戾歟然則徐州之圍既為威王之時則齊宣非立於顯王二十七年可見而通鑑所載為得其實原註通鑑載楚敗越於顯王三十五年楚圍徐州於顯王三十六年是嵗齊威王薨子宣王立是知伐燕為宣王明矣大抵即此可以明彼而因其自戾則尤可以辯而破也大慶於此一世蓄疑不決者㡬年矣今也攷證獨勞觀者毋但曰食肉者毋食馬肝未為不知味也幸甚史記於管仲傳雲後百餘年有晏子於孫武傳雲後百餘年有孫臏於屈原傳雲後百餘年有賈生葢言其材行術業之相近似也至於滑稽優孟傳雲其後二百餘年秦有優旃此其用意亦與上文類例同也但淳于髠傳乃雲其後百餘年楚有優孟似未免乎顛倒錯繆何者優孟與楚莊王同時淳于與齊威王同時楚莊乃春秋之世齊威乃戰國之世當雲其前百餘年楚有優孟可也方疑此為傳寫之誤然而先傳髠而後敘孟其列傳先後如此則又非傳寫之誤而史記真失矣
  前書厯志曰孝成世劉向總六厯列是非作五紀論向子歆究其㣲眇作三統厯及譜以説春秋推法宻要故述焉是則三統厯乃歆作也司馬彪作後漢志乃曰自太初年始用三統厯施行百有餘年大慶按太初乃武帝年號劉歆乃生於前漢之末安得太初元年始用三統厯又按哀帝建平二年改為太初元壽元年若指為此太初則是時固有三統厯矣但自此太初至建武八年朱浮許淑等上書言厯不正之時止三十六年不應言施行百有餘年由此觀之其誤可知矣
  事物紀原曰漢儀四一曰䇿書䇿簡也今冊命即是葢始於漢書顧命曰丁夘作冊書則漢緣周事也大慶謂紀原謂漢緣周事固也但所引書乃成王末年冊立康王之事前乎此者如鄭司農引春秋傳曰王命內史興父䇿命晉侯為侯伯其文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王慝晉侯三辭從命受䇿而出又按書洛誥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皆冊命之事紀原所引乃在後爾非所謂原也案左傳襄王命晉文公事距康王時年代已逺此謂紀原所引在後實誤漢書霍去病為票姚校尉服䖍音飄揺師古曰票頻妙切姚羊召切勁疾之貌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後為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揺則不當其義也此師古之説雲爾然古今詩人多作平聲用如高適送將軍出塞詩銀鞍玉勒繡鍪弧毎逐票姚破骨都李白詩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誰者霍票姚杜子美後出塞詩借問大將誰恐是霍票姚又雲漢朝頻選將應拜霍票姚又曰居然雙捕虜自是一票姚又曰功成畫麟閣獨有霍票姚杜牧詩守道還如周伏柱鏖兵不愧霍票姚本朝王荊公亦云莫教空説霍票姚劉貢甫詩票姚不復顧家為誰為東山久不歸厯觀作者皆從服䖍音不取師古説何耶大慶葢嘗攷之服䖍之與鄭𤣥皆漢儒宗也後生晩學至於寧道孔聖誤諱言服鄭非葢可見矣服䖍既音飄揺所以後人皆從之至唐顔師古始引荀悅漢紀以改其音義然自唐以前皆從服䖍音如梁蕭子顯詩日出東南隅行曰漢馬三萬匹夫聓仕票姚十五張內侍十八賈登朝周庾信夜聽擣衣詩擣衣明月下夜靜秋風飄云云寒衣須及早將寄霍票姚皆作平聲押故後人承而用之如唐李杜及我本朝諸公亦皆作平聲然則二字皆從服音不取顔説非不取顔説也以顔氏未正音義之前人皆從服音故後人亦相沿襲而用之歟
  司馬法曰井十為通通出匹馬三十家士一人徒二人刑法志曰四邑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司馬法曰通十為成成百井三百家革車一乗士十人徒二十人刑法志曰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司馬法曰成十為終終千井三千家革車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刑法志曰一同百里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司馬法曰終十為同同方百里萬井三萬家革車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刑法志曰一封三百一十六里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乘天子畿方千里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二説多寡不同何也古者車兼攻守合而言之皆曰革車分而言之曰革車又曰輕車重車伍法至卒而備攻守車各一乘攻車用馬守車牛攻車七十五人守車二十五人在攻車則曰甲士曰步卒在守車則曰徒鄭注所引因守車以見攻車故士之數多刑法志所載因攻車以見守車故有牛古文質畧制皆互見葢古人之所習知今之白首而不能通者也其法則井邑丘甸縣都見於周禮初無異者第不深攷之耳然此制都鄙之法耳若乃鄉遂則又不然葢古之兵鄉遂司徒所致而都鄙司馬所致故司馬法所載如此鄭氏班固有所未知以為周之軍政盡於此也而又不知攻守車互見之説宜乎其齟齬而莫能通也但以百里為同兵車百乗觀之可以知其無異制矣
  大慶近觀文子一書凡一十二篇謂之通𤣥真經猶莊子所謂南華真經列子所謂沖虛真經也其書大率多載老子之言或謂之老子弟子是也而其序乃以為周平王時人按史記貨殖傳註裴駰曰計然葵丘濮上人姓辛字文子其先晉國亡公子也嘗南遊于越范蠡師事之文選曹子建求通親親表引文子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此所引乃文子第三卷守虛篇而李善注云范子曰文子者姓辛葵丘濮上人稱曰計然范蠡師事之又北史蕭大圜雲留侯追蹤於松子陶朱成術於辛文然則所謂文子乃春秋末人也但其書第五卷有平王問於文子曰吾聞子學道於老耼云云注家謂平王為周平王故其序遂以為周平王時人夫春秋起於魯隠正周平王之時是為春秋之始范蠡事越子句踐以滅吳是乃春秋之末前後相去二百餘年乃謂文子為周平王時人可乎況其書第一卷又載孔子問道於老子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是則老子與孔子同時皆去平王時甚逺也又其書上仁篇雲伯樂相之王良御之王良與趙簡子同時亦春秋末年也然則謂為平王時人豈不誤歟曰孔子與老子荅問其為同時固也如上文之所援引安得平王時有所謂老耼而曰吾聞子學道於老耼似真誤矣但前史所述孔子皆可攷其所生之嵗月如老耼則莫推其始止雲姓李名耳字伯陽周守藏室之史也嘗觀遷史周紀幽王時三川皆震伯陽甫曰周將亡矣注云伯陽父周柱下史老子也及幽王立襃後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云云由此而觀則太史伯陽即老子也固己見於幽王之前則平王謂吾聞子學道於老耼又似非誤況孔子竊比於老彭説者謂老耼彭祖夫彭祖堯臣綿唐虞厯夏商則老耼之年遷史謂其修道以養壽或者生於幽王之前而綿厯春秋之季亦未可知也更俟智者質之
  新序曰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觀楚之寳器昭奚恤為壇稱曰理百姓實倉廩令尹子西在此守封疆謹境界葉公子高在此理師旅正兵戎子反在此攘霸王之餘義獵治道之遺風昭奚恤在此惟大國所觀使反言於秦君曰楚多賢臣未可謀也原註見第一章大慶按通鑑昭奚恤為楚相實周顯王十六年也子反卒於魯成公十六年周簡王十一年也自子反卒之日至奚恤相之時前後二百二十年豈得為同時人乎或恐別有子反非死於鄢陵之戰者然令尹子西卒於魯哀十四年即周敬王三十九年也下去奚恤為相之時亦百三十年矣又豈同時乎或者又謂楚非一子西然葉公子高定白公之難正與子西死白公之難為同時必此子西也故大慶決知新序之誤無疑原註簡王在位十四年靈王二十七年景王二十年敬王四十二年元王八年定王二十八年威烈王二十四年安王二十六年烈王十年以至顯王十六年故曰二百二十年雖然諸子固非同時人也然以意逆志而有得其説葢數子皆楚名臣奚恤姑欲以此誇示秦使故厯舉諸人謂理民富國守境治兵皆有其人乃寓言也而何必其時之同正如東方朔對武帝誠得天下賢士公卿在位皆得其人矣若以周召為丞相孔子為御史大夫太公為將軍卞莊子為衞尉臯陶為大理后稷為司農魯班將作史魚司直云云諸公固非同時人亦姑以是寓言之爾知此則知新序奚恤之言矣
  大慶嘗論新序之誤葢非一端聊記於此孟子對好色好勇之事與齊宣王問荅也而新序乃以為梁惠王豈非誤乎又節士篇所言黍離詩乃周詩也詩序非不明白新序乃雲衞宣公之子壽閔其兄且見害而作是詩亦誤也
  漢祖謀臣腹心為良平然三傑之稱平不與焉或謂帝知有呂氏之禍將有賴於平故於稠衆中推明得天下之由以寓抑揚之意不使平自足於前而且勉其自效於後也籲天下之事惟其實而已功既多而襃予之不至則人固不能以自慰未有功而誇詡之過情則凡有尺寸之效者豈能以厭服哉明達如高帝豈不知此大慶嘗攷之秦二世元年九月高祖起沛蕭何主其謀次年乃得張良又一嵗有餘而入闗舉秦取楚蕭張之謀居多若夫還定三秦擊魏破趙脅燕襲齊戰勝攻取以蹙楚於垓下淮陰之力也陳平仗劒歸漢乃二年三月也時帝之起垂五年矣三傑所以獻謀效力者非一而平始至其功之多寡有不待論者況平以躡足耳語而封齊王以養虎為喻而追項羽則又同張良而為言非平得專美也終項氏之滅不過間楚君臣一事爾帝當即位之初而論三傑之功是時平豈可與三子同日語哉葢平之謀如遊雲夢以禽韓信之反用秘計以解平城之圍所謂六出竒計等事要皆即位數年之後高帝初年之言則亦道其實爾豈容預厠平於三傑之列哉復齋漫錄曰臣僚文字留中之始本於蘇頲知制誥明皇曰卿所制文誥可錄一本進來朕要留中披覽按後漢楊賜傳賜上書㑹去位事留中原註注謂所論事留在禁中未施用之又東平王蒼上便冝其事留中注留禁中又史記三王世家武帝子羣臣請立閎旦胥為諸侯王四月奏未央宮留中不下然則留中漢已有之見於遷固之史復齋謂本於蘇頲誤矣




  攷古質疑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質疑卷三
  宋 葉大慶 撰
  吳氏漫錄雲豫章漁父詩范蠡歸來思狡兔呂翁何意兆非熊又巖居大士是龍象草堂丈人非熊羆按六韜史記非龍非彲非虎非羆無熊字恐豫章別有所本大慶觀李翰𫎇求雲呂望非熊徐狀元補注且引後漢崔駰傳注云西伯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彲非熊非羆所謂非熊葢本於此然六韜及史記本是虎字唐人多作非熊杜詩田獵舊非熊又夔府秋日書懷雲熊羆載呂望鴻雁美周宣白氏六帖於熊部獵部卜部皆作非熊非羆葢虎字乃唐高祖諱所以章懷注東漢書雖引史記之文特改非熊之字杜甫李翰白居易皆唐人也故相傳皆作非熊而豫章亦本諸此而已何必更別求所本哉或謂漢桓寛鹽鐵論雲起磻溪熊羆之士則漢人固嘗以熊羆為言豈必因國諱而改葢熊羆乃世之常言如詩云維熊維羆書雲如熊如羆又雲則亦有熊羆之士故人皆以熊羆為言至於特改非虎為非熊實起於唐也若夫李善注文選其於賔戲則引史記曰所獲非龍非虎非熊非羆於非有先生論則引六韜曰非熊非羆非虎非狼其實非史記六韜之文特彷彿記憶而為之注爾不足為據也
  吳氏漫錄雲王觀國學林新編謂唐三百年皆鑄開元通寳無怪乎此錢之多至五代有天祐天福唐國等錢而本朝專以年號然宋通元寳皇宋元寳非年號者宋通乃開寳時鑄皇宋乃寳元時鑄葢錢文不可用二寳字故變之原註上皆王説余攷後魏孝莊時用錢稍薄高道穆曰論今據古宜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紀其始然則以年號鑄錢久矣王説非也大慶謂王説之非固不止此吳氏所論要亦未然按通鑑梁武帝中大通元年魏多細錢高道穆上表宜改鑄大錢載年號以紀其始於是始鑄永安五銖永安乃魏孝莊年號以甲子攷之時己酉嵗案己酉原本作己丑與下文三十五年之數不符攷永安二年是己酉今改正又齊明帝建武二年魏人未嘗用錢魏主始鑄太和五銖太和乃元魏孝文年號是則文載年號已見於此時乙亥嵗也又先乎永安三十五年矣故高承事物紀原雲錢文以年自魏孝文太和始葢以此也大慶又按杜佑通典宋景和二年鑄二銖錢文曰景和原註景和二年前廢帝年號即永光元年是年明帝即位又改泰始乙巳嵗也又宋孝武即位鑄孝建四銖孝建元年甲午嵗也又先太和四十二年矣然則以年號鑄於錢文當以南宋孝建景和為始而北魏太和永安皆後於此者也故曰吳氏所論要亦未然乃若學林謂唐三百年皆鑄開元無怪乎此錢之多非也按唐食貨志高宗乾封元年改鑄乾封泉寳肅宗乾元元年改鑄乾元重寳而代宗時又鑄大厯元寳謂三百年皆鑄開元誤矣又雲五代有天祐天福等錢天祐乃唐末年號初非五代故曰王説之非不止如吳氏所云也開元所以獨多者葢自乾封改鑄之後商賈不通米帛涌貴後行開元錢天下皆鑄之又武宗時許諸道皆得置錢坊李紳請天下以州名鑄錢京師為京錢大小徑寸如開元夫以高宗時天下皆鑄武宗時諸道置坊開元獨多此也吳氏又謂世所傳青瑣集乃以開元錢明皇所鑄上有甲痕楊妃掐跡殊不知談賔錄武德中進開元錢様文德皇后掐一痕因鑄之然則青瑣雲爾其謬可知孔氏雜記亦言開元通寳歐陽詢撰其文並書世俗不知遂以為明皇所鑄大慶謂吳氏所引二書正欲証其非明皇時以辨青瑣之謬然唐紀明言高祖武德四年鑄開元通寳徑八分重二銖四參積十錢重一兩得輕重大小之中原註沈存中筆談雲參乃絫字傳寫之誤爾十絫為一銖大慶據此一錢重二銖四絫則積十錢為二十四銖乃以一兩之言合絫力水切通鑑亦載於武德四年命給事中歐陽詢撰其文並書囘環可讀原註註或讀曰開元通寳或讀曰開通元寳皆可吳氏豈偶忘此耶何必引談賓錄為証也大慶又觀通鑑攷異薛當聖運圖雲初進蠟様文德皇后掐一甲故錢上有甲痕又凌璠唐政要錄乃以為竇皇后按是時竇後已亡文德未立今皆不取攷異之言如此則談賓錄亦未足為據也惟取信於史則知其為武德所鑄足矣區區甲痕不足辨也然自今而觀開元錢亦有無甲痕者有輕重大小不等者有篆文者有錢背之字不同者葢此錢非盡出於武德所鑄歐陽所書亦有高宗武宗時所鑄者若錢背有京洛潤益者由李紳請以州名鑄故也竊怪近世刋行渉世錄乃謂開元皇帝時有人詐作神降帝問有何所求其人乃雲欲得錢百萬帝乃特鑄開元錢與之以為之別俟其出用則可捕矣其後將出罪人斯得所有爪甲乃錢様將上貴妃以爪掐之帝命勿改故至今有甲痕也此其説尤為誕妄不知何據而雲或謂錢文多載年號明皇既以開元紀年武德何為乃鑄此錢也曰自我本朝専以年號紀於錢文爾攷其自始雖曰南朝之孝建景和北朝之太和永安案魏年號為太和金年號為泰和原本誤太為泰今改正然中間亦有不以年號者如齊文宣之常平五銖周宣帝之永通萬國是也唐高祖開元通寳亦此類耳然則明皇之年偶符武德之錢文而開元通寳非紀明皇之年號也五代相承石晉於天福年間則有二品原註曰天福鎮寳曰天福元寳前蜀王氏有天漢光天乾德咸康後蜀孟氏亦有廣政皆以年號外此如大唐唐國等錢其李主所鑄者歟此又不以年也惟我朝自初迄今專以年號獨開寳寳元不然有如學林新編所云者葢出於歐陽歸田錄其言是矣或謂藝祖以建隆改乾德今有乾德錢安知其為蜀錢乎葢我朝鑄宋通錢體製厚廣輪郭分明自後如太平淳化至道景德以至咸平祥符天禧等錢莫不皆然彼乾德形式細薄乃與天漢光天咸康廣政等爾以此知其為蜀錢也更俟識者審訂之
  開元十二年張萬嵗掌國馬注引唐統紀雲萬嵗三代典羣牧恩信行隴右故隴右人謂馬嵗為齒為張氏諱也按公羊傳晉獻公謂荀息曰吾馬之齒亦已長矣然則謂馬嵗為齒有自來矣豈為張氏諱哉原註以上見司馬溫公通鑑攷異大慶謂此言是也然豈特此哉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楚蒍掩賦車籍馬注謂疏其毛色嵗齒以備軍用案原本二十五年作二十年備軍用作補軍用今據左傳注本增改曲禮齒路馬者有誅疏雲齒年也若論量君馬嵗數亦為不敬周禮馬質書其齒毛説者謂書其齒之數以知其老壯顔延年赭白馬賦齒厯雖衰而藝美不忒然則自古言馬嵗必以齒豈特見於公羊傳哉因以四事併附於此
  今之文士相承皆謂西漢無太學推其源委乃由晉灼之誤晉灼釋藝文志曲臺天子射宮也西京無太學故於此行射禮攷班固武帝贊既曰興太學儒林傳序亦謂成帝時或言太學弟子少於是増置弟子員鮑宣傳舉旛太學下王褒傳何武歌太學下是必有所謂太學矣至於三輔黃圖明言太學在長安西北七里人徒見晉灼之言如是又見太常擇弟子奏高弟遂謂西京果無太學而附於太常殊不知太常掌禮儀之官五經博士皆隸之故武帝悼禮樂之廢闕遂令禮官勸學以勵賢材此正成周大司樂掌成均之法樂師掌國學之政大胥小胥掌學士之版與徵令皆隸於春官大宗伯之意也其可遽謂西京無太學耶
  李廣傳大將軍陰受上指以為廣數竒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孟康注竒不偶也師古曰言廣命隻不耦也數音所角切竒居宜切前輩嘗辨之以為數乃命數之數非疏數之數而乃所角切傳印之誤爾宋景文筆錄雲孫宣公奭當世大儒亦以為音朔余後得江南漢書本乃所具切以此知誤以具為角也大慶謂辨之誠是也按馮敬通集曰吾數竒命薄端相遭逢原註見藝文類聚徐敬業詩數竒良可歎原註文選注內所具切王維詩衞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竒以數字對天字杜詩數竒謫闗塞道廣存箕潁以數字對道字若作朔音則為虛字不可以對天字坡詩數竒逢惡嵗計拙集枯梧羅隠酬高崇節詩數竒常自愧時薄欲何干然則以為命數之數而音所具切明矣
  列子之書大要與莊子同不可以其寓言為實也如楊朱篇雲晏平仲問養生於管夷吾夷吾問送死於乎仲大慶以史記秦紀及穀梁傳參攷之秦繆魯僖之十二年已言管仲死原註是嵗癸酉史記齊世家以管仲卒於桓公四十一年如此則是僖公十五年丙子齊世家誤矣平仲雖莫究其始然史記載嬰死於夾谷之嵗則是魯定公十年也自仲之死至是已百五十年使其問荅仲當垂死之嵗嬰方弱冠之時嬰有百七十之壽矣以此知其不然也又史記管晏列傳雲仲卒齊遵其政後百餘年有晏子焉然則二子非同時而列子之寓言明矣容齋隨筆雲莊子之鯤鵬列子之六鼇其語大若此原註莊子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㡬千里也化而為烏其名曰鵬鵬之背不知其㡬千里也列子湯問第五渤海之東不知㡬億萬里中有五山五山之根無所連著帝使巨鼇十五舉首戴之迭為三番六萬嵗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動龍伯之國有大人一釣而連六鼇莊子之蠻觸列子之焦螟其語小又若此原註莊子則陽第二十五雲有國於蝸之左角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屍數萬列子湯問篇江浦之間蟲曰焦螟羣飛而集於蚊睫弗相觸也棲宿去來蚊弗覺也離朱方畫拭眥揚眉而望之弗見其形師曠方夜擿耳俛首而聽之弗聞其聲大慶謂凡若此類人固知其寓言如引古人問荅容有未易覺者故大慶特舉盜跖之譏孔子與管晏之問荅以明之
  劉向校列子書定著八篇雲列子鄭人與穆公同時葢有道者也孝景時貴黃老術此書頗行於世大慶按繆公案以下繆公即上鄭穆公二字古通用原本未畫一今姑仍之立於魯僖三十二年薨於魯宣三年正與魯文公並世列子書楊朱篇雲孔子伐木於宋圍於陳蔡夫孔子生於魯襄二十二年繆公之薨五十五年矣陳蔡之厄孔子六十三嵗統而言之已一百十八年列子繆公時人必不及知陳蔡之事明矣況其載魏文侯子夏之問荅則又後於孔子者也不特此爾第二篇載宋康王之事第四篇載公孫龍之言是皆戰國時事上距鄭繆公三百年矣晉張湛為之注亦覺其非獨於公孫龍事乃雲後人増益無所乖錯而足有所明亦何傷乎如此皆存而不除大慶竊有疑焉因觀莊子讓王篇雲子列子窮貌有飢色客有言於鄭子陽曰列禦寇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不好士乎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列子再拜而辭使者去其妻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耶列子笑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觀此則列子與鄭子陽同時及攷史記鄭世家子陽乃繻公時二十五年殺其相子陽即周安王四年癸未嵗也然則列子與子陽乃繻公時人劉向以為繆公意者誤以繻為繆歟雖然大慶未敢遽以向為誤姑隠之於心續見蘇子由古史列子傳亦引辭粟之事以為禦寇與繻公同時又觀呂東萊大事記雲安王四年鄭殺其相駟子陽遂及列禦寇之事然後因此以自信葢列與莊相去不逺莊乃齊宣梁惠同時列先於莊故莊子著書多取其言也若列子為鄭繻公時人彼公孫龍乃平原之客赧王十七年趙王封其弟勝為平原君則公孫龍之事葢後於子陽之死一百年矣而宋康王事又後於公孫龍十餘年列子烏得而豫書之信乎後人所増有如張湛之言矣然則劉向之誤觀者不可不察而公孫龍宋康王之事為後人所増益尤不可以不知
  道書東西南北各有斗星又有所謂中斗是其所謂斗者凡五也大慶按之儒書止有三爾漢志中宮北斗七星所謂運於中央臨制四海者是也晉志北方南斗六星所謂斗星盛明王道和平者是也隋志天市宮垣斗五星仰則天下斛升不平覆則嵗穰此亦所謂斗也止是三者而道書凡五原註道書謂度人經也與此不同豈其各有所據歟是固難以比而論之也姑以漢晉之志言之既曰運於中央而又謂之北斗既曰南斗六星而又謂之北方何也葢天傾西北形如倚葢雖曰維北有斗而實居天中亦猶公羊曰北極天之中也可以類推矣四方列宿隨時迭運姑以春言之井鬼栁星見於南方則鬥牛女虛為北方之宿爾以其正當北斗之衡故彼既曰北斗則此曰南斗所以別也原註漢志北斗七星杓擕龍角衡殷南斗晉灼注曰衡斗之中央殷中也然而均謂之斗者豈非雖多寡不同而擬諸形容則一歟
  古字音義有出於經史之通用而篇韻或不能盡載亦不可不知也葢有音異義異而字則同亦有音同義同而字則異又有音同字同而義不可概論者非詳觀博究不可也如旁招行樂之類一字而有三四音義者固不必論原註旁招凡三音義詩駟介旁旁補彭切強也經典作蒲浪切者迫也角招徵招則音韶禮志雲招則音翹行樂凡四音行字則有文行太行與行行之殊樂字則有音樂好樂與樂飢之別此類甚多不可枚舉如以其多者言之數字假字至於五厭字至於六原註數字所具切儒行遽數音所論語朋友數音朔周禮數目音促樂記趍數音速凡五音假字古雅切易王假有廟音格毛詩音暇者樂也曲禮音遐者逺也假故之假去聲亦五音厭於艷切詩厭厭夜飲則平聲漢高紀以厭當之則入聲禮畏厭溺則烏狎切大學見君子而後厭然則烏斬切厭浥行露於十切凡六音卷字賁字至於七齊字從字至於八辟字至於九豈非音異義異而字則同歟原註書卷之捲去聲卷而懷之上聲詩匪伊卷之其言切記三公一命卷音袞執女手之巻然賈捐之傳竭卷卷並音拳相如傳捲曲也丘專切地誌安定郡眴卷縣應邵上音旬下音箘凡七音賁字彼義切者飾也音班者文章也虎賁音奔勇也賁軍音奮覆也樂記廣賁之音扶問切怒氣也苖賁皇音墳黥布傳賁赫地理志東海襄賁並音粉凡七音義齊字在兮切國名也仄皆切齋莊也記地氣上齊子兮切馬不齊髦於踐切沈齊盎齊才細切齊衰齊盛則即私切齊乎其敬子禮切行中采齊才私切凡八音義從字吾從周之從平聲從者見之才用切衡從其畝子容切欲不可從子用切從容中道音衝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音舂又音聰又音崇又在江切辟字部益切者法也必益切者君也匹智切者喻也放辟邪侈則音僻曲禮左右攘辟則音避玉藻素帶終辟者音禆有由辟焉音弭一幅不辟則補麥切灌夫傳辟睨音普計切九音義如咎繇原註晁錯傳中蘬原註荀子仲虺字領問原註揚雄敘傳之類兩字而同音義者亦不必論姑以其多者言之氓民也詩云氓之蚩蚩周禮以為甿原註地官遂人晉志則以為萌原註職官志奬導民萌韶樂也語雲樂則韶舞周禮以為㲈原註㲈大司樂史記則以為招袞服也禮雲袞冕荀子以為裷原註富國篇禮記則以為卷原註郊特牲擊柝一也而𣝔之與𣔳為不同原註上周禮下貨殖冕繅一也原註周禮作繅而璪之與藻為異原註並記上郊特牲下玉藻詩有檜之國風左傳漢志則有鄶會之殊原註左傳襄二十九年漢書地理志論語有鄹人之子孟子史記則有鄒騶之別書序有伏犧氏禮注漢表亦不一焉原註太卜注作⿱戲漢人物百官表並作宓羲師古注字本作虙傳寫訛謬爾初學記宓犧注虙古伏字後誤以虙為宓是一音義而字分為三也迓均之為迎也書作迓衡禮作掌訝又田僕注作逆衙毛詩作百兩御之左傳作狂狡輅鄭人原註宣三年嗚呼均之歎聲也書作嗚呼原註無逸詩作於乎原註烈文詩記作於戲原註大學王貢傳以為惡虖五行志以為烏嘑響均之為音也易繫受命如響天文志鄉之應聲甘泉賦薌聲厯鍾過秦論作嚮禮樂志作享是皆一音義而字為五也豈非音同義同而字則異歟乃若古字借用聚人曰財則財貨也賈誼傳之財幸則與裁同文紀之財足則與纔同庶績咸熙則熙廣也禮志熙事備成則與禧同翟義傳熙念我孺子則與嘻同此皆借之而通用也至於茲之一字五行志賦斂茲重則通於滋樊酈贊雖有茲基則通於鎡荀子正論篇龍茲華瑾則通於髭而龜茲之音慈者不論也繇之一字如文紀無繇敎訓其民則通於由班賦先聖之大繇則通於猷韋孟詩犬馬繇繇則又通於悠悠而咎繇原註臯陶卦繇原註音胄與李尋傳之繇俗不論也原註繇俗音謡義同豈非音同字同而義不可概論又如此歟此皆篇韻不能載故畧摘一二以紀於此雲
  古今之字不同固有自繁而之省亦或増少而為多不可概論也以周禮攷之太宰八灋後世以為法司樂靁鼓後世以為雷籥章之龡籥後世以為吹以至簭人之九簭太祝之九𢷎皆易之以筮與拜焉其他如以廱為雍原註杜篤傳以譱為善原註前漢禮志以龢為和原註賓戲以蠭為蜂原註項羽傳以鼂為朝原註嚴助傳以㒨為仙原註郊祀志與夫鼅鼄原註爾雅蜘蛛字螕𧖚原註五行志蚍蜉字之類皆省於後也以漢書攷之尉安之尉或加以心原註車千秋傳萬㡬之㡬或加以木原註王嘉傳注造耑之耑或加以立原註藝文志以至禮志之屮木幽通賦之東厸皆易之以草與鄰焉其他如論語之知増而為智周易之無増而為無以旉為敷原註禮志以皃為貌以𣪠為繫原註上王莽傳下景紀與夫昆侖原註張騫傳夫容原註相如傳毒冒原註地理志武夫原註相如傳之類皆増於前也夫自繁而之省無非取其傳寫之便易増少而為多抑果何説耶古字率多互用其上下左右有不必拘漢祀志之崈高則與崇同義地誌之麊泠則與麋同音原註交趾郡泠音零晉志作麋是上下無間也左傳之鄢陵五行志則以為𨻳尚書之謀猷詩則以為猶原註小旻詩我謀我猶左傳鵝鸛之陳孟子生䳘之饋是左右無間也桑柘而漢志以為䂞原註地理志虹蜺而漢志以為𧈫原註天文蛾眉而揚雄傳以為䖸烽燧而相如傳以為㸂皆以右而升上也爾雅之䳭鴒東方朔以為䳭毛詩之峨峨相如傳以為峩皆以左而升上也張騫傳以翕為翖校獵賦以岌原註五合反為岋原註音同則又以上而居左也掔取之掔袁葢敘傳以為㩜鑒燧之鑒左傳乃以為鞶鑑則又以下而居左也然則古字率多互用果何拘於上下左右之不同哉
  古人制字皆有名義或象形而㑹意或假借而諧聲或轉注而處事莫不有義存乎其間是以成周設官外史達書名於四方行人諭書名於九嵗凡以是也故止戈為武原註左傳宣十二年反正為乏原註宣十五年皿蟲為蠱原註昭元年見於左傳者不一雖然要難一律論也近世王文公其說經亦多解字如曰人為之謂偽曰位者人之所立曰訟者言之於公與夫五人為伍十人為什歃血自明而為盟二戶相合而為門以兆鼓則曰鞀與邑交則曰郊同田為富分貝為貧之類無所穿鑿至理自明人亦何議哉有如中心為忠如心為恕朱晦庵亦或取之惟是不可解者亦必從而為之説遂有勉強之患所以不免諸人之譏也






  攷古質疑卷三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攷古質疑>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質疑卷四
  宋 葉大慶 撰
  説苑曰趙襄子見圍於晉陽罷圍賞有功之臣五人高赫無功而受上賞張孟談曰晉陽之中赫無大功今與之上賞何也襄子曰在拘厄之中不失臣主之禮惟赫也子雖有功皆驕寡人與赫上賞不亦可乎仲尼聞之曰趙襄子可謂善賞士乎賞一人而天下之人臣莫敢失君臣之禮矣原註見第六復恩篇按晉陽罷圍乃貞定王十六年孔子卒於魯哀公十六年周敬王四十一年也後一年而元王立九年而貞定王立至十六年時孔子卒已二十六年此謂趙襄子善賞士為仲尼之言攷其年嵗先後則知其誤也
  説苑楚莊王築層臺大臣諌者七十二人皆死矣諸御已違楚百里而耕謂其耦曰吾將入見於王其耦曰説人主者皆閒暇之人也然且至而死矣今子特草茅之人爾諸御已曰若與予同耕則比力也至於説人主則不與子比智矣委其耕而入見王曰虞不用宮之竒而晉並之陳不用子家羈而楚並之曹不用僖負羈而宋並之萊不用子孟而齊並之案子孟説苑作子猛或葉氏所見本異今仍之吳不用子胥而越並之秦不用蹇叔而國危桀殺闗龍逢而湯得之紂殺比干而武王得之宣王殺杜伯而周室卑此三天子六諸侯皆不能尊賢用士故身死國亡遂趨而出王遽追之曰子反矣吾將用子之諫明日遂解層臺而罷民原註見第九正諫篇大慶按左傳楚莊王立於魯文公十四年卒於宣公十八年越並吳事乃哀公二十二年相去凡一百十八年安得諸御已預以子胥事諫楚莊王也況齊之滅萊據左傳在襄公六年亦是楚莊既卒之後其誤亦與上子胥事一同覽者不可不知范蔚宗贊耿恭曰追誦龍虵之章以為歎息大慶觀龍虵之章載於説苑者有二其一則介子推事其一則舟之僑事聯載之曰晉文公即位賞不及推推母曰盍亦求之推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母曰亦使知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隠安用文母曰能如是與若俱隠至死不復見推從者憐之懸書宮門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五虵從之周徧天下龍饑無食一虵割股龍反其淵安其壤土四虵入穴皆有處所一虵無穴號於中野文公出見曰嗟乎此介子推也吾方憂王室未圖其功使人召之則亡遂求其所在聞其入緜上山中於是表而封之號曰介山又雲晉文公出亡周流天下舟之僑去虞而從焉文公反國擇可爵而爵之可祿而祿之僑獨不預文公酌諸大夫酒酒酣文公曰二三子盍為寡人賦乎舟之僑進曰君子為賦小人請陳其辭辭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一虵從之周流天下龍反其淵安寧其處一虵耆乾獨不得所文公瞿然曰子欲爵耶請待旦日之期子欲祿耶請命廩人舟之僑曰請而得其賞廉者不受也遂厯階而去文公求之不能得終身誦甫田之詩原註以上竝見第六復恩篇所謂龍虵之章二事如此大慶按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戰舟之僑先歸及振旅入晉殺舟之僑以徇於國民於是大服夫僑既犯師律文公戮之以徇民乃大服安有所謂文公求之不得終身誦甫田之詩乎以此而觀龍虵之章乃介子推事劉向惑於多聞而不知筆削遂聯載之以為舟之僑事非也
  説苑奉使篇原註第十二晏子使吳吳王謂行人曰吾聞晏嬰北方之辯於辭而習於禮者也命儐者客見則稱天子明日晏子有事行人曰天子請見晏子憱然者三曰臣受命敝邑之君將使於吳王之所不佞而迷惑入於天子之朝敢問吳王惡乎存吳王曰夫差請見見以諸侯之禮大慶按左傳吳王夫差立於定之十四年按史記齊世家晏子卒於定之十年二書皆出於劉向之前合是而觀晏子卒而夫差未為吳王夫差立而晏子已卒四年矣然則此事為誤明矣
  説苑權謀篇原註第十三晉太史屠餘見平公之驕而無德義也以其國法歸周周威公見而問焉曰天下之國其孰先亡對曰晉先亡威公問其説對曰臣不敢直言示以天妖日月星辰之行多不當曰是何能然示以人事多不義百姓多怨曰是何傷示以鄰國不服賢良不興曰是何害是不知所以存所以亡故曰晉先亡居三年晉果亡大慶按晉平公以魯昭十年卒自是年以至春秋之終又厯七十四年晉雖衰而未亡也今舉晉平公之事而曰居三年晉果亡晉何嘗亡耶又周威公乃當考王威烈王之世恐所謂晉平公者誤矣又曰晉人已勝智伯歸而繕甲砥兵楚王恐召梁公𢎞曰晉人已勝智伯而繕甲兵其以我為事乎曰不害患其在吳乎吳君䘏民而同其勞使其民重上之令而輕其死勿已乎其備之明年闔廬襲郢大慶按杜氏注左傳晉人勝智氏事在春秋後二十七年所謂春秋後者自哀十七年始而闔廬入郢乃定公四年相去五十四年況智伯亡而吳滅已久此事誤矣又雲越破吳請師於楚以伐晉楚王與大夫皆懼將許之左史倚相曰此恐吾攻已故示我不病請為長轂千乗卒三萬與分吳地也莊王聽之遂取東國原註以上竝見權謀篇大慶按楚莊王至越破吳時相去凡一百八十年莊王字必誤
  雜言篇原註第十七曽子從孔子於齊齊景公以下卿禮聘曽子曽子固辭將行晏子送之曰吾聞贈人以財不若贈以言君子居必擇處遊必就士居必擇處所以求士也遊必就士所以修道也吾聞反常移性者欲也不可不慎也大慶按孔子家語及史記皆言曽子少孔子四十六嵗孔子生於魯襄公二十二年則是曽子生於定公四年觀齊世家晏子死齊魯㑹於夾谷之嵗乃定十年也時曽子方七嵗安得晏子送行之辭家語亦載齊欲聘曽子為卿事恐是後來如晏子送行之言彼此必有誤也
  尊賢篇原註第八晉荊戰於邲晉師敗績荀林父歸請死昭公將許之士貞伯曰不可林父事君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衞也今殺之是重荊勝也公曰善乃使復將大慶按邲之戰在宣十二年左傳亦傳此事時當晉景公之世昭字誤無疑矣
  善説篇原註第十一趙襄子謂仲尼曰先生委質以見人主七十君矣而無所通不識世無明君乎意先生之道固不通乎仲尼不對異日襄子見子路曰嘗問先生以道先生不對隠也隠則安得為仁若信不知安得為聖子路曰建天下之鳴鐘而撞之以莛豈能發其聲乎君問先生無乃猶以莛撞鐘乎大慶按孔子欲適趙聞其殺大夫鳴犢而還臨河而歎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是孔子未嘗適趙也安得與襄子問荅事況襄子非與孔子竝世此事亦誤
  大慶觀孔叢子詰墨篇曰墨子稱景公問晏子以孔子而不對又問三皆不對公曰以孔子語寡人者衆矣俱以為賢聖而不對何也晏子曰嬰聞孔子之荊知白公之謀而奉之以石乞勸下亂上非聖賢之行也詰之曰楚昭王之世夫子應聘如荊不用而反周旋乎陳宋齊衞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孫勝以為白公是時魯哀公十五年也一年然後作亂在哀公十六年秋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雖欲謗毀聖人虛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原註以上乃孔叢子所載孔鮒子魚詰墨之詞大慶謂戰國之世諸子橫議如墨子假託晏子之言以毀聖人子魚以年世辨之則墨子之妄固可見矣大慶又攷之魯定公十年孔子相夾谷之㑹史記於齊世家載夾谷之㑹雲是嵗晏嬰卒然則白公之亂嬰死已二十二年矣左傳齊景公薨於魯哀公之五年是時景公亦死十年矣是知孔子非特無是事而景公晏子亦無是問荅皆墨子鑿空造謗宜乎孟軻闢之以禽獸
  馬侍讀大年雲僕任夏縣令一日會客蓮池上苦蛙聲坐中有州官乃長安人以㣲言相戲妄謂僕南人食此也僕荅曰此是長安故事客曰未聞也僕取東方朔傳示之客始服武帝為上林苑朔諫以為此地土宜薑芋水多䵷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饑寒之憂師古注䵷即蛙字人亦取而食之馬氏舉是以為言葢謂長安人食蛙也大慶攷周禮秋官蟈氏注云今御所食蛙也然則漢猶以蛙為御膳也又霍光傳霍山曰丞相擅減宗廟羔菟䵷可以此罪也注云羔菟䵷所以供祭然則漢猶以蛙為宗廟之薦也馬氏乃不及此何耶大慶因引二事以廣馬氏之不及不必以食蛙為媿而且謂客言為妄也
  前輩稱李綯和杜祁公詩收得桑榆歸物外種成桃李滿人間按日西垂景在樹端謂之桑榆事見淮南子至若種成桃李本狄仁傑與裴耀卿事爾按仁傑家傳仁傑薦張柬之袁恕己桓彥範崔元暐敬暉五公咸出門下皆州縣官拔置顯位以為五公一代之盛桃李也又談藪王泠然上裴耀卿書曰拾遺補闕寧有種乎僕不佞亦相公一株桃李也大慶觀通鑑載仁傑事或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傑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又唐人詩譏李德裕曰閒園不解栽桃李滿地惟聞種蒺蔾楊汝士詩曰文章舊價留鸞掖桃李新陰在鯉庭本事詩載賈島下第怨憤題詩曰破郤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種薔薇薔薇花落秋風後荊棘滿庭君始知用桃李事者多矣大概指薦賢種德而言大慶竊謂事之所本其來自古非起於唐按韓詩外傳雲子質事魏文侯獲罪而北遊謂簡主曰原註趙簡子也從今已後不復樹德於人矣簡主曰夫春樹桃李夏得蔭其下秋得食其實春樹蒺蔾夏不可采其葉秋得其刺焉由此觀之在所樹也今子所樹非其人也故君子擇而後種原註見第七卷又説苑雲陽貨得罪見簡子曰自今以來不復樹矣簡子曰何哉曰堂上之人吾所樹者過半朝廷之吏邊境之士吾所樹者亦過半今堂上之人親刦臣於君朝廷之吏親危臣於法邊境之士親刦臣於外簡子曰惟賢者為能報恩不肖者不能夫樹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樹蒺蔾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刺焉今子所樹者蒺蔾也非桃李也自今以來擇人而樹之無已樹而擇之原註見復恩篇二書所載皆以為趙簡子之言雖或大同小異要之桃李事當本於此後人皆用此事爾
  抱朴子云班輸不能削瓦石為芒鍼歐冶不能鑄鉛錫為干將故不可為者雖鬼神不能為也不可成者雖天地不能成也嘗觀傳燈錄嵩岳元圭禪師一日有異人峩冠袴褶而至從者極多師觀其形貌竒偉非常曰仁者胡為而至彼曰師寧識我耶師曰我觀佛與衆生等吾一目之豈分別耶彼曰我岳神也能生死於人師安得一目我哉師曰吾本不生汝焉能死云云神曰我神通亞佛師曰汝神通十句五能五不能神悚然曰可得聞乎師曰汝能戾上帝東天行而西七曜乎曰不能師曰汝能奪地祇融五嶽而結四海乎曰不能師曰是謂五不能原註詳見傳燈錄四卷葢至是然後知抱朴子所謂不可為者雖鬼神不能為信哉斯言雖然東天行而西七曜融五嶽而結四海特四事爾何以謂之五不能始嘗求其説而不得及觀歐陽東坡之言方觸類而通之東坡雲余家有歙硯底有欵識雲吳順義元年處士汪少㣲銘之曰松操凝煙楮英鋪雪毫穎如飛人間五絶所頌者三物而謂之五絶者豈硯與少㣲為五耶歐陽公自號六一居士曰吾集古錄一千卷藏書一萬卷琴一張碁一局而嘗置酒一壺吾老於其間是為六一然則神固有四不能矣加以不能生死元圭是為五也願與識者共參之
  事物紀原論先農之祭曰漢文制書始耕於耤田官祠先農以一太牢則其祀由漢興也大慶按禮記郊特牲論八蜡首之以先嗇鄭注以為神農周禮籥章氏祈年于田祖鄭注始耕田者謂神農也大司徒樹之田主賈公彥疏田主當在耤田中依樹木為之即詩人所謂田祖郊特牲所謂先嗇皆謂始耕田者神農是也至於甫田詩以御田祖孔頴達疏雲始造田者謂之田祖先為稼穡謂之先嗇神其農業謂之神農名殊而實同也然則先嗇也田主也田祖也皆謂神農也先農之祭豈非神農歟是祭也攷之詩禮固已有祭而曰由漢興之非也
  王歸叟詩話山谷書㑹稽公徐浩寳林寺詩云茲山昔飛來逺自琅邪臺孤岫龜形在深泉鰻井開按爾雅山有穴為岫今季海詩云孤岫龜形在乃不成語葢謝𤣥暉雲窓中列逺岫已誤用字季海又承誤爾大慶嘗因是而觀諸古如淵明雲無心而出岫嵇中㪚幽憤詩採薇山阿散髮嵒岫亦謂散髮於嵒穴之間爾晉張協詩荒林寂以閒山岫峭且深魏徐幹七喻雲棲遲乎穹谷之岫陸士衡詩王鮪懷河岫抱朴子藏夜光於嵩岫又雲攻美玉不於荊山之岫不得連城之尺璧也既曰山又曰岫是其意皆如爾雅之言所謂山之穴也歸叟之言當矣然梁朱超詩高岫鬱相連杜詩晨光映逺岫原註甘林詩又逺岫爭輔佐原註木皮嶺詩又巫岫鬱嵯峨案此句江梅詩原本脫註韓詩橫雲時平凝㸃㸃露數岫歐陽詩依依帶幽澗隠隠見孤岫直以岫為山其相承誤用之歟𤣥暉詩又雲雲端楚山見林表吳岫㣲及觀漢張平子南都賦岫繞繚而滿庭是亦以岫為山又在𤣥暉之先矣歸叟豈不見此耶不然何以謂季海承𤣥暉之誤也
  對牀聽雨二蘇兄弟酬荅多用之坡有東府雨中別子由詩曰對牀定悠悠夜雨空蕭瑟初秋寄子由雲雪堂風雨夜已作對牀聲在鄭別子由雲寒燈相對記疇昔夜雨何時聽蕭瑟在御史獄雲他年夜雨獨傷神李公擇故居詩對牀老兄弟夜雨聽竹屋又初秋子由與坡相從彭城賦詩云逍遙堂後千章木長送中宵風雨聲誤喜對牀尋舊約不知飄泊在彭城又子由使遼在神水館雲夜雨從來對榻眠茲行萬里隔冰天子由舟次磁湖雲夜深魂夢先飛去風雨對牀聞曉鐘此其兄弟所賦也故後人多以為兄弟事坡詩注子由與坡在懷逺驛讀韋蘇州詩至寧知風雨夜復此對牀眠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閒居之樂大慶觀蘇州此詩乃贈元常全真二甥又贈令狐士曹雲秋霖滴滴對牀寢山路迢迢聯騎行至白樂天亦有招張司業詩能來同宿否聽雨對牀眠故坡送劉寺丞雲中和堂後石楠樹與君對牀聽夜雨以是觀之非獨兄弟可用也
  東臯雜錄詩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又曰嚶其鳴矣求其友聲鄭箋雲嚶嚶兩鳥聲正文與注皆未嘗及黃鳥自白樂天作六帖始類入鶯門又作詩毎用之如谷幽鶯暫遷不失遷鶯侶鶯遷各異年樹集鶯朋友之類後人多祖述用之緗素雜記載劉夢得嘉話雲今謂進士登第為遷鶯者久矣葢自詩云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又曰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竝無鶯字頃嵗省試早鶯求友詩又鶯出谷詩別書固無證據斯大誤也余謂今人吟詠多用遷鶯出谷事又曲名喜遷鶯皆循襲唐人之誤故宋景文雲曉報谷鶯朋友動又杏園初日待鶯遷舒王雲鶯猶尋舊友惟漢梁鴻思友人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高子兮僕懷思南史劉孝標絶交論雲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真得詩意苕溪漁隠曰涪翁詩千林風月鶯求友亦承唐人之誤然自唐至今誤用者衆為時碩儒尚猶如此餘何足怪洪駒父雲古今詩人誤用出谷遷喬為黃鶯按詩注嚶嚶兩鳥聲非鶯也禽經稱鶯嚶嚶然要是後人傅㑹非詩本意已上諸公議論如此大慶按詩嚶嚶雖非指鶯然漢張衡歸田賦王睢鼓翼倉庚哀鳴交頸頡頏闗闗嚶嚶又東都賦雎鳩鸝黃闗闗嚶嚶葢倉庚鸝黃即所謂鶯也張衡皆以嚶嚶言之則唐人以嚶嚶為鶯又未必不本於此若以為樂天始誤竊謂不然葢李嶠鶯詩乍離幽穀日先囀上林風李白荊門望蜀江詩花飛出谷鸎二李葢先于樂天矣況梁元帝言志賦聞鶯鳴而懷友陳楊謹從駕祀麓山廟詩牕幽細網合階靜落花明簷巢始入燕軒樹已遷鶯自梁陳已用遷鶯事而曰承襲唐人之誤非也
  老子曰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大慶嘗觀莊子顔囘之事方悟老子之意莊子大宗師篇顔囘曰囘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囘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囘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囘坐忘矣仲尼曰何謂坐忘曰墮支體黜聰明離形去智同於大通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觀此一章老氏之言思過半矣葢老氏之言二句當作一意且為學日益於何處見之以其為道日損也學而至於為道日損之地如顔子之忘仁義忘禮樂以至於坐忘方可謂之日益揚子曰顔子以退為進其有知於此乎
  皇甫謐雲計君乂授與司馬相如傳遂涉漢書讀匈奴傳不識撐犂孤塗之字有胡奴執燭顧而問之奴曰撐犂天子也匈奴之號單于猶漢人之有天子也予於是曠然發悟以上皆元晏春秋説余觀歐陽文忠公少時代王狀元謝及第啓雲陸機閲史尚靡識於撐犂枚臯屬文徒率成於骩骳文忠公以為陸機葢誤也黃朝英緗素雜記以不知文忠用撐犂事為恨葢渠未讀元晏春秋爾原註以上見能改齋漫錄大慶謂漫錄之言如此然嘗觀匈奴傳單于姓攣鞮氏原註上力全切下力兮切其國稱之曰撐犂孤塗單于匈奴謂天為撐犂謂子為孤塗單于廣大之貌班固釋其義非不詳明使皇甫謐讀匈奴傳果何待胡奴之説而後悟元晏春秋乃為是言何耶大慶謂朝英不識歐公所使之事固已不見元晏春秋而吳氏漫錄舉元晏春秋之説亦未必見漢匈奴傳也
  程氏攷古編雲李濟翁資暇集曰今人符咒後言急急如律令者令音零律令雷鬼之最㨗者謂當如律令鬼之㨗也按風俗通論漢法九章因言曰夫吏者治也當先自正然後正人故文書下如律令言當承憲履繩動不失律令也今道流符咒凡行移悉倣官府制度則其符咒之後雲如律令者正是效官府文書為之不必鑿以為雷鬼也大慶按文選袁紹檄豫州終曰如律令曹公檄吳部曲終亦曰如律令是知李説之謬葢律者所以禁其所不得為令者所以令其所當為如律令者謂如律令不得違也道家符咒正是效官府文書為之誠如程氏説故大慶復以袁紹曹公之事而實之
  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此臯陶戒舜之言也注云㡬㣲也言萬事之㣲自漢王嘉上封事曰一日二日萬機旁加木故後人多作萬機嘗觀魏相傳宣帝始親萬機循吏傳帝始躬萬機厲精為治後漢肅宗紀朕統理萬機懼失厥中牟融傳顯宗方勤萬機鍾離意疏願陛下垂聖德揆萬機原註本傳蔡邕曰陛下思惟萬機以荅天望原註本傳魏明帝詔華歆曰朕新蒞萬事一日萬機及觀孫綽為丞相王導碑雲雖管綜時務一日萬機夷心以延白屋之士屈己以招巖穴之俊原註見藝文類聚又世説簡文為相桓溫甚患其遲常加勸勉簡文曰一日萬機那得速時簡文方為相是宰相稱萬機也雖然嘗求其所自始舜典曰納於大麓注謂大錄萬機之政公羊僖九年傳曰宰周公者何天子之為政者也注當與天子參聽萬機漢百官志相國丞相掌丞天子助理萬機至於晉書顧榮牋曰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髮何哉誠以一日萬機不可不理由是觀之宰相之稱萬機豈不可哉











  攷古質疑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質疑卷五
  宋 葉大慶 撰
  容齋隨筆雲原註洪邁所作中説所載門人多貞觀時知名卿相而無一人能振師之道者故議者往往致疑其最所稱高弟曰程仇董薛程元仇璋董常無所見獨薛收唐史有列傳蹤跡甚為明白收以父道衡不得死於隋不肯仕及唐祖興將應義舉郡通守堯君素覺之不得去及君素東連王世充遂挺身歸國正在丁丑戊寅嵗中丁丑為大業十三年又為義寧元年戊寅為武德元年是年三月煬帝遇害於江都葢大業十四年也杜淹作文中子世家雲十三年江都難作子有疾召薛收謂曰吾夢顔囘稱孔子歸休之命乃寢疾而終殊與收事不合嵗年亦不同是大可疑也又稱李靖受詩及問聖人之道靖既雲丈夫當以功名取富貴何至作章句儒恐必無此中説後載文中子次子福畤所錄雲杜淹為御史大夫與長孫太尉有隙予按淹以貞觀二年卒後二十一年高宗即位長孫無忌始拜太尉其不合於史如此故或疑為阮逸所作也原註以上並隨筆大慶謂容齋之所辯證是矣嘗觀杜淹所撰世家年世既已牴牾且或疎畧自戾豈止如容齋所疑乎葢容齋所疑尚猶有可諉者大慶之所疑因得以附見焉世家雲開皇四年文中子始生又曰開皇九年江東平銅川府君嘆曰原註文中子之父王道無敘天下何為而一乎文中子侍側十嵗矣云云大慶按開皇四年文中子始生至九年方六嵗何為而言十嵗乎此其疎畧自戾不待他人攻其失也又雲十八年文中子有四方之志受書於東海李育問禮於河東闗子明原註時文中子二十五嵗大慶按子明乃北魏孝文太和末年為晉陽穆公公府記室原註穆公文中子高祖穆公薦於孝文孝文曰嘉謀良䇿勿慮不行朕南征還日當共論道以究治本原註以上見中説後錄闗子明事計其年代當齊明帝永泰元年戊寅嵗也原註時魏文南伐齊見通鑑自是以至開皇十八年戊午葢一百一嵗矣使子明為記室時方弱冠至是亦百二十餘嵗矣安得有文中子問禮於子明之事非年嵗之牴牾乎容齋所疑反不及此何也雖然杜淹所撰豈其欲大吾師之道而彰其名故不暇詳究其年月而起後人之詆訾乎容齋遂併疑中説為阮逸所作大慶則未敢以為然也何者逸乃我宋仁宗朝人唐書藝文志已有王通中説皮日休有文中子碑亦言序述六經敷為中説李薛房杜皆其門人而劉禹錫作王華卿墓銘序載其家世行事甚詳雲門多偉人則與其書所言合矣司空圖又謂文中子致聖人之用房衞數公皆為其徒恢文武之道以濟貞觀治平之盛至於李翺讀文中子且以其書並之太公家教劉蕡讀文中子又以六籍奴婢譏之是雖當世儒者好惡不同推尊之或過毀損之失真要知自唐已有此書決非阮逸所作明矣豈容齋偶忘之乎葢容齋所疑不過因薛收李靖之事安知薛收不於文中子既死而方應義舉李靖初年從學而後乃投筆乎十三年之難若以史所載田蚡之死都䕶之置例之則亦杜淹敘述之誤耳原註田蚡之死漢紀以為四年傳以為五年必有一誤西域都䕶之置神爵二年也百官表誤為地節二年西域傳誤為神爵三年見通鑑攷異長孫太尉之隙若以左傳所稱陳桓公田成子漢史張良稱漢王之等例之則亦王績追書之誤爾原註左傳隠公四年衞州吁未能和其民石厚問定君於石子曰王覲為可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陳衞方睦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又齊人歌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夫人既物故然後有諡今陳侯尚存而曰桓公田常無恙而稱成子皆後來追書之誤爾漢書張良為漢王借箸籌之乃稱陛下時漢王未即位亦後人追書之誤方杜淹與長孫有隙時雖長孫未為太尉而王績所書乃長孫為太尉之後故追書太尉爾然則大慶所謂容齋所疑尚有可諉者以是特杜淹王績之徒有所謬誤亦何足以疑中説哉
  大慶前謂中説非阮逸所作甚明續攷中説亦有可疑處往往王氏子弟如王凝福畤不無附㑹於其間何以言之王道篇雲李德林請見之與之言歸有憂色門人問子子曰德林與吾言終日言文而不及理門人退子援琴鼓蕩之什門人皆霑襟焉又禮樂篇雲安平公問政即德林也大慶按通鑑德林死於開皇之十年時文中子方七嵗固未有門人德林何為請見而問政門人何為聞琴而霑襟哉此其謬誤斷無可疑故謂王凝福畤不無附㑹於其間者此也
  容齋隨筆雲作議論文字須攷引事實無差乃可傳信後世東坡作二疏圖贊雲孝宣中興以法馭人殺蓋楊韓蓋三良臣先生憐之振袂脫屣使知區區不足驕士其立意超卓如此然以其時攷之元康三年二疏去位後二年寛饒誅原註神爵二年又三年延壽誅原註五鳯元年又一年楊惲誅方二人去時三人皆無恙葢先生文如傾河不復效常人尋閲質究也大慶因而觀坡詩錯誤尤多前輩嘗論之矣今總序於此和徐績詩殺雞未肯邀季路裹飯須知問子來按莊子云子祀子輿子來子黎四人相與友無裹飯事又子輿子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則裹飯非子來事也次韻景文聽琵琶詩尤勝江左狂靈運共鬭東昏百草鬚按劉公嘉話謝靈運鬚美臨刑因施為維摩詰象鬚唐安樂公主鬬百草欲廣其物色令馳驛取之又恐為他人所得因翦棄其餘坡以為東昏誤矣和子由使契丹至涿見寄詩始憶庚寅降屈原旋看蠟鳯戲僧䖍按齊書王𢎞與兄弟㑹集任子孫戲僧綽獨正坐採蠟燭珠為鳯凰坡誤以為僧䖍歟案採蠟燭珠為鳯凰齊書屬僧䖍南史屬僧綽又曰或雲僧䖍此以東坡為誤殆未攷史文又遊聖女山詩縱令司馬能鑱石奈有中郎解摸全按陳琳為袁紹檄曹公之罪雲特置發丘中郎摸金校尉所過墮突無骸不露則又誤以校尉為中郎矣立春日與李端叔詩丞掾頗哀亮按馬援為隴西太守但總大體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是亮字當作援今有碑本坡自大字書作亮真誤也又贈陳季常詩不見盧懷慎蒸瓠似蒸鴨按盧氏雜説鄭餘慶召親朋呼左右處分廚家爛蒸去毛莫拗折項諸人以為蒸鴨良久毎人粟米飯一盂爛蒸葫蘆一枚坡其誤以餘慶為懷慎耶和人㑹獵詩不向如臯間射雉歸來何以得卿卿葢以如臯為地名也按昭公二十八年賈大夫娶妻御以如臯射雉獲之杜氏注為妻御之臯澤如訓之謂往也則如臯非地名審矣又次韻滕元發等詩坐看青丘吞澤芥自慚黃潦薦溪蘋又西湖詩青丘已吞雲夢芥按相如子虛賦秋田乎青丘徬徨乎海外吞雲夢者八九於其胸中曽不芥蔕芥蔕刺鯁也非草木之芥坡詩云爾豈非誤歟又雲市區收罷魚豚稅來與彌陀共一龕按褚遂良雲一食清齋彌勒同龕非彌陀也又次韻錢舍人病起詩曰何妨一笑千痾㪚全勝倉公飲上池按史記飲上池之水乃扁鵲非倉公也又谷庵銘雲孔公之堂名虛白蘇子堂後作員屋堂雖白矣庵自黑知白守黑名曰谷按老子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今曰知白守黑名曰谷亦誤也又戲作賈梁道詩並引雲王凌謂賈充曰汝非賈梁道耶乃欲以國與人由是觀之梁道之忠於魏久矣司馬景王既執凌歸過梁道廟凌大呼曰我大魏之忠臣司馬病見凌與梁道守而殺之然梁道之靈獨不能已其子充之惡至使首發成濟之事此又理之不可曉者故戲作小詩云嵇紹似康為有子郗超叛鑒是無孫如今更恨賈梁道不殺公閭殺子元原註公閭乃充也大慶按晉紀執王凌及夢為祟乃宣帝名懿字仲達非景帝子元也然則序所謂景王詩所謂子元皆誤也又徐州戲馬臺詩路失玉鉤芳草合林亡白鶴野泉清按桂府叢談李蔚咸通中移鎮淮海見郡寡勝遊之地命於戲馬臺西連玉鉤斜道葺亭名之曰賞心今此乃誤用廣陵戲馬臺事至於下句亦誤後山詩話雲廣陵亦有戲馬臺唐高宗東封有鶴下焉乃詔諸州為老氏築宮名以白鶴公葢二句皆誤矣又按龔遂傳令民種一百本薤五十本蔥坡詩云細思種薤五十本大勝取禾三百廛則誤以蔥為薤矣又雲他年一舸鴟夷去應記儂家舊姓西按寰宇記越州諸暨縣有西施家東施家謂施氏所居分為東西今謂舊姓西則誤矣坡之誤此類甚多又雲憶昔舜耕厯山鳥耘田趙次公註雲史記舜紀註引傳以為下有羣鳥耘田故文選註左思賦雲舜葬蒼梧象為之耕禹耕㑹稽鳥為之耘如此則鳥耘非舜事象耕亦非厯山時而先生雲爾撼樹之徒遂輕議先生為錯殊不知先生胷次多書下筆痛快不復檢本訂之豈比世間切切若獺祭魚者哉大慶謂杜征南顔秘書為丘明孟堅忠臣次公之言正此類爾後生晩學影響見聞乃欲以是藉口豈知以東坡則可他人則不可當如魯男子之學栁下惠可也
  近世有螢雪叢説俞成元德所作也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世率以為警聯然落霞者飛蛾也卻非雲霞之霞土人呼為霞蛾至若鶩者野鴨也野鴨飛逐蛾䖝而欲食之故也所以齊飛若雲霞則不能飛也葢勃之言所以摹寫逺景以言逺天之低故鶩之飛㡬若與落霞齊爾如詩人所謂新月已生飛鳥外鳥飛不盡暮天碧曰乾坤萬里根曰一目畧千里之類以見興致高逺如此大率如詩如畫皆以形容逺景為工故杜老題山水圖詩云尤工逺勢古莫比咫尺應須論萬里皆以是也勃下句雲秋水共長天一色亦以逺水連天上下一色皆言滕王閣眺望逺景在縹𣺌中如此竒也故當時以其形容之妙歎服二句以為天才縱使方言以蛾為霞而野鴨逐飛蛾食之形於賦詠何足為竒俞氏又謂若雲霞則不能飛殊不知前輩以飛霞入詠者甚多宋謝瞻詩高臺眺飛霞鮑照雲繡甍結飛霞梁江淹赤虹賦霞晃朗而下飛
  嘗觀孔子家語乃王肅為之註解肅之序曰語雲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談者不知為誰多妄為之説孔子家語弟子琴張一名牢字子開衞人也宗魯死將往弔孔子止焉按肅所以引此者欲因家語弟子傳以正説者之妄也肅又雲春秋外傳曰堯臨民以五説者堯五載一廵狩然經曰五載一廵狩此乃説舜之文非説堯孔子論五帝各道其異事於舜雲廵狩天下五載一始則堯之廵狩年數未明周十二嵗一廵寧可言周臨民以十二乎孔子云堯以土德王天下色尚黃黃土之德五土之數故曰臨民以五此其義也已上肅之序家語雲爾夫肅所以言及此者亦如上文欲引家語之言以正堯臨民以五之義也然琴牢名字固見於家語七十二弟子解至於舜廵狩四海五載一始亦出家語五帝之篇乃若堯以土德王天下而色尚黃初不出於家語而肅乃引之何也大慶按家語五帝篇乃雲堯以火德王色尚黃舜以土德王色尚青既無堯以土德王天下而色尚黃之説肅之言果何所本乎意者影響乎色尚黃之説遂以堯為土德而不復檢正歟況家語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是以太皥配木炎帝配火黃帝配土少昊配金顓頊配水由是推之帝嚳以木王堯以火王舜以土王夏以金殷以水周以木終始相生可以理推也肅何為而有堯以土德王天下之言乎班固律厯志所論五德自太昊炎黃少昊顓嚳以至虞夏商周皆本於孔子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之言乃以堯為火德至高帝之贊亦以協於火德為承堯運然則堯固不可謂之土德而春秋外傳所謂堯臨民以五者亦難援是以為言矣夫家語肅所注也肅方以是語而證堯臨民以五之義而不知家語之言正與此異何其鹵莽如是乎
  王右軍蘭亭敘不入文選王勃滕王閣記不入文粹世多疑之遯齋閒覽原註陳正敏謂天朗氣清乃是秋景絲竹管弦語為重複大慶竊謂自古以清明為三月節則是時天氣固清明矣而宣紀神爵元年三月詔曰天氣清靜神魚舞河然則所謂天朗氣清何足為病前漢張禹傳曰後堂理絲竹管弦而班固東都賦亦曰陳金石布絲竹鐘鼓鏗鍧管弦曄煜既曰絲竹又曰管弦此葢右軍承前人之誤要未可以分寸之瑕而棄盈尺之夜光也乃若王勃之文或者謂時當九月序屬三秋言九月則三秋可知此與絲竹管弦同一病也況豐城劒氣上衝牛斗而星分翼軫分野尤差然大慶攷之唐書勃傳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閣時勃乃作序夫唐人以上已與重陽為令節都督既於是日啓宴勃不應止泛舉九月葢月字乃日字之誤也且既言九月又言三秋是誠贅矣如雲九日則不可無三秋字今之碑本乃郡守張公澄所書亦誤以九日為九月訛謬相承遂致勃有重複之病至於豫章之地昔人所謂吳頭楚尾按漢地理志楚地翼軫分野既曰楚尾則星分翼軫豈為深失要之勃所作序實近乎俳然唐初之文大抵如此至韓昌黎始變而為古文爾又豈容遽以是黜之然則二文之不入選粹毋亦蕭統姚鉉偶意見之不合故去取之過苛歟雖然二子之文不入選粹而傳至於今膾炙人口良金美玉自有定價所謂瑕不掩瑜未足韜其美也嘗怪班書李陵傳且言陵之所將皆荊楚勇士竒材劒客力扼虎射命中又曰千弩俱發應弦而倒則陵之士卒固皆善射者矣又曰一日五十萬矢皆盡然是時匈奴不過十餘萬爾陵之戰也一日五十萬矢皆盡而不能殺敵遂至於張空弮以冒白刃其得謂之射命中應弦而倒乎況陵敗且歎曰復得數十矢足以脫矣吁一日五十萬矢既不能以成事而數十矢復何為哉是其紀事前後葢有不相應者恐一日五十萬字必有誤也大慶按禮器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松柏之有心也故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故君子有禮則外諧而內無怨鄭注云四物於天下最得氣之本或柔刃於外或和澤於內用此不變傷也然則謂柔刃於外亦以筠為竹皮歟後世例以筠配松直以筠為竹自齊梁以來皆然齊王融風賦靡輕筠之碧葉泛曾松之翠枝梁吳均呉城賦亭梧百尺階筠萬丈杜詩囘首望松筠時過憶松筠唐書忠義傳厲松筠之雅⿰扌𠫵 -- 𢮥皆直以筠為竹惟栁子厚苦竹橋詩迸籜分苦節輕筠抱虛心以筠對籜葢知此矣然又雲泉迴淺石依高栁逕轉垂藤間綠筠又與上不同何耶
  吳虎臣漫錄宋景文謂陳平封曲逆侯今學者讀曲逆作去遇不作本音何耶余按孔經父雲漢書元無音文選載陸士衡功臣頌曰曲逆宏達好謀能深注云曲區句切逆音遇然則景文竟忘選注耶此吳氏引孔經父之言爾大慶按陳平傳高帝出平城之圍南過曲逆孟康注曰中山之蒲陰縣因攷地理志中山國曲逆縣張晏注云濡原註乃官切水至城北曲而西流故曰曲逆章帝醜其名而改曰蒲陰在蒲水之陰王莽時改曰順平就是而觀以其水至城北曲而西流則曲逆二字當如夲字不當借音不然章帝何以醜其名而改曰蒲陰哉觀王莽之更諸縣名曰陽曲而改以陽直案漢志顔師古注隋文帝自以姓楊惡陽曲之號改為陽直此雲王莽所更實誤曰圜陰而改以方陰然則以曲逆而改曰順平亦概可見顔師古於夲傳及地理志皆無音不知文選注去遇為音又果何所見耶
  呂居仁詩指蹤元自漢公卿説者謂指蹤字為誤事見漢書蕭何傳大慶攷之何傳上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禽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顔師古注云發縱謂解紲而放之也指示者以手指示之今俗言放狗縱原註音子用切讀者乃為蹤跡之蹤非也書本皆不為蹤字自有跡蹤之狗不待人發也據師古之説則用蹤字誠誤矣司馬公通鑑亦作縱字後漢荀彧傳貴指縱之功薄捕獲之賞皆作縱字而李賢注云縱或作蹤兩通大慶又觀文選任昉彈曹景宗曰指蹤非擬獲獸何功既作指蹤字矣唐李德裕讓官表乃雲臣竟㣲獲獸之效內展指蹤又無汗馬之勞外施武力又皆作蹤字近觀孔氏雜説指蹤音作縱非也周禮地官有跡人注跡人言跡知禽獸是亦蹤跡之義爾據李賢之注任昉德裕之文與夫孔氏之説則居仁之詩似可如是用更俟知者質之

  攷古質疑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質疑卷六
  宋 葉大慶 撰
  立言著論以辨白是非必須反覆抑揚庶得著明嘗觀孟子辨百里奚自鬻之事何其切至也至韓文公勸李賀舉進士而時以為非故作諱辯觀其反覆抑揚論辯甚力其布置機軸蓋出孟子試併録於此萬章問曰或曰百里奚自鬻於秦養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好事者為之也百里奚虞人也晉人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竒諫百里奚不諌知虞公之不可諌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穆公之為汙也可謂智乎不可諫而不諫可謂不智乎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秦知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相秦而顯其君於天下可傳於後世不賢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鄉黨自好者不為而謂賢者為之乎此一段反覆著明如是韓辯亦畧舉於此律曰二名不偏諱釋者曰謂若言徵不言在也律曰不諱嫌名釋者曰謂若禹與雨之類也今賀父名晉肅賀舉進士為犯二名律乎為犯嫌名律乎父名晉子不得舉進士若父名仁子不得為人乎夫諱始於何時作法制以敎天下非周公孔子歟周公作詩不諱原註若克昌駿發之類孔子不偏諱二名原註如宋不足徵某在斯曾子父名晳不諱昔今上章及詔不聞諱滸勢秉機也原註虎世丙基皆唐帝名惟宦官宮妾乃不敢言諭及機以為觸犯原註代宗名豫𤣥宗名基士君子立言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攷之於經質之於律稽之以國家之典賀舉進士為可耶為不可耶凡事父母得如曾參可以無譏矣作人得如周孔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務行曾參周孔之行而諱親之名則務勝於曾參周孔亦見其惑也夫周孔曾參卒不可勝勝周孔曾參乃比於宦官宮妾則是宦官宮妾之孝於其親賢於周孔曾參者耶其反覆抑揚與孟子辨百里奚事比而觀之雖詳畧不同而深切著明蓋亦一揆也
  墨客王聖美少謁一達官値其正談孟子殊不相顧忽問聖美曰嘗讀孟子否曰平生愛之都不曉其義主問不曉何義曰從頭不曉主人曰試言之曰既雲孟子不見諸侯因何見梁惠王其人愕然無對大慶觀此雖若戲笑之談怱遽中亦自難對近見陳氏新話雲孟子之書有一言可萬世行者有言之今日而明日不可用者孟子不見諸侯而見梁惠王學者至今疑之然孟子豈無特操者此固孟子開卷第一義也陳氏之言如此不知竟作何説大慶嘗思而得之孟子論去就之義曰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按史記魏世家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鄒衍淳于髠孟軻皆至然則孟子之見惠王非以其迎之致敬而有禮乎
  馬侍讀大年雲髙郵老儒黃彥和嘗謂孟子去齊三宿而出晝讀如晝夜之晝非也史記田單傳後載燕初入齊聞畫邑之人王蠋賢劉熙注云齊西南近邑音獲故孟子三宿而出時人以為濡滯也大慶謂彥和見畫邑人王蠋賢遂以此出晝字為畫然觀之説苑以為蓋邑人王蠋且齊有蓋大夫王驩而陳仲子食采於蓋其入萬鍾則齊亦自有蓋邑也然則説苑以為蓋邑人王蠋又與畫不同恐改晝字而為畫亦所未安今通鑑晝音注司馬康釋音胡卦切亦曰西南近邑又不音晝何耶自昔歌詞或謂之曲未見其始琴書蔡邕嘉平初入青溪訪鬼谷先生所居山有五曲一曲製一弄山之東曲常有仙遊故作遊仙南曲有澗冬夏常綠故作淥水中曲即先生舊所居也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髙巖猿鳥所集感物愁生故作坐愁西曲灌木吟秋故作秋思曲三年曲成出示馬融甚異之然蘇武詩云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懐則音韻稱曲其來乆矣又按韓詩曰有章曲曰歌無章曲曰謠原註以上見能改齋漫録愚觀淮南子云樂作而喜曲終而悲則在前漢時已有曲矣又詩之園有桃曰我歌且謠毛詩注亦云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然則歌既自古有之則所謂曲者其來也遠按文選宋玊對問有雲其曲彌髙其和彌寡是戰國時已有曲矣又觀諸列子湯問篇雲伯牙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志在髙山子期曰善哉峩峩兮若泰山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曲奏子期輒窮其趣按列子在莊子之前乃春秋末人也又宋玊笛賦師曠將為陽春白雪之曲又莊子漁父篇孔子坐乎杏壇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漁父下船而來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聽曲終家語困誓孔子厄於陳蔡絶糧孔子弦歌子路入見曰夫子之歌禮乎孔子弗應曲終曰由來吾語汝又雲子圍於匡子路彈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終匡人解甲而罷又史記孔子學琴於師襄子曰丘已習其曲矣由是觀之師曠與孔子同在春秋時亦已謂之曲矣樂府解題雲武王伐紂作歌使工習之號曰巴渝之曲因其地以巴渝取名據此則曲之名又先見於武王之時未知解題何據而雲爾要之呉氏謂歌詞未見其始而謂起於蔡邕蘇武殆不然也
  大慶按列子第三篇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虛不墜觸實不硋千變萬化不可窮極既已變物之形又且易人之慮穆王敬之若神推路寢而居之引三牲以進之選女樂以娛之化人以王之宮室卑陋而不可處王之廚饌腥膢而不可饗原註膢力侯切王之嬪御膻惡而不可親居無幾何謁王同游王執化人之袪騰而上者中天乃止曁及化人之居搆以金銀絡以珠玊耳目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之有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也觀此所謂西極之化人者其佛歟蓋佛家有蘂宮金地之説眞珠瓔珞之象不茹羶葷不育妻子是所謂以王之宮室為卑陋以王廚饌嬪御為腥惡而又與宣律師傳所謂周穆王時佛法至中國之説脗合山谷嘗讀列子便謂普通年中事不從蔥嶺傳來其亦有見於此歟呉氏漫録既引列子而反不及此故大慶以是增廣之呉氏漫録雲離騷曰𡏖颸風兮上征呉都賦曰翼颸風之䬟䬟班固曰颸疾也然則颸風者疾風也謝𤣥暉詩珍簟清夏室輕扇動涼颸謝靈運詩幽宿薄京畿晨裝摶曾颸注曾颸髙風也二謝以颸為風何耶大慶觀馬融廣成頌靡颸風陵迅流注颸疾風也張協詩燮燮涼葉奪戾戾颸風舉注戾急也江逌風賦若颸厲狂震觸物怒號皆以為風之急疾者至陶淵明詩蕤賔五月中清朝起南颸又桞詩樹竹邀涼颸原註茆簷下栽竹詩孤旐凝寒颸原註哭凌員外羅隱賦蟋蟀雲頑颸斃芳及篇韻注皆直以為風爾豈特二謝為然哉東坡詩沙泉半湧草堂在破牕無紙風颸颸是與離騷呉賦同矣又雲長春如稚女飄搖倚輕颸是又以颸為風不知何為自異耶蓋嘗思之家語曰舜歌南風之詩曰南風之薫兮故後人遂以薫風為夏風如曰薰風自南來又曰薰風行應律皆謂之薰風者言其風之薰然也至權德輿感寓詩云朱弦祕南薰是直以薰為風也然則颸風猶所謂薫風涼颸猶言南薰也詩人慾其語新故更易用之爾深於詩必能辨之原註張說扈從溫泉宮詩騎仗聨聯環北極鳴笳步步引南薫
  唐張謂詩家無阿堵物門有寜馨兒以寜為去聲劉夢得贈日本僧知藏詩云為問中華學道者幾人雄猛得寜馨以寜為平聲蓋王衍傳云何物老嫗生寜馨兒山濤叱王衍語也又南史宋王太后疾篤使呼廢帝帝曰病人間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謂侍者取刀來割我腹那得生寜馨兒按二說知晉宋間以寜馨兒為不佳也故山濤王太后皆以此為詆叱豈非以兒為非馨香者耶雖平去二聲皆可通用然張劉二詩義則乖矣東坡亦作仄聲平山堂詩云六朝文物餘丘隴空使姦雄笑寜馨已上皆呉虎臣漫録所載也大慶按通鑑注云寜字晉書無音世以甯音之寜馨猶言阿堵指物之稱意謂斯言是也阿堵物猶言這箇物也寜馨兒猶言如此兒也平聲去聲皆通而美惡亦皆可用原註蓋寜字平聲去聲古多通用如左傳僖七年盟於𡩋母公羊則以為寜母宣十一年楚納公孫寜公羊則以為公孫𡩋史記酷吏傳寜成前漢書作𡩋成王莽傳羣下勸職永以康𡩋康𡩋即康寜也蓋通用爾晉書雲王衍神情明秀風姿詳雅總角嘗造山濤濤嗟嘆良乆既去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嫗生寜馨兒然誤天下蒼生未必非此人也此乃先褒後貶之辭先褒之謂何人生得如此兒後貶之故以然字為間隔論語子游曰堂堂乎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與此文理一同漫録乃謂山濤詆叱王衍之語非也至王太后怒廢帝之不來我何為生得如此兒此乃怒罵之辭爾然則張劉詩自可如是用若專謂為詆叱以兒為非馨香者恐未然也大慶近見馬侍讀大年懶眞子錄雲古今之語大都相同但其字各別爾古所謂阿堵者今所謂兀底也王衍口不言錢家人慾試之以錢遶牀不能行因曰去阿堵物謂口不言去卻錢但云去卻兀底爾如顧長康畫人或數年不㸃目睛人問其故曰四體妍媸無關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蓋當時以手指眼謂在兀底中爾後人遂以錢為阿堵物眼為阿堵中皆非是蓋此兩阿堵同一意也又雲寜馨兒寜去聲馨音亨今南人尚言之猶言恁地也竊謂馬侍讀之說在大慶則為暗合但其字別耳因具録之以見漫錄之言為未盡大慶又按世說殷浩見佛經雲理亦應阿堵上原註文學第四又劉孝標引宋明帝文章志桓溫大陳兵衞謝安曰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間著阿堵輩原註雅量第六注此所謂阿堵與上意義一同也又殷浩嘗至劉惔所清言殷去後乃雲田舎兒強學人作爾馨語原註文學第四王丞相雲見謝仁祖常令人得止與何次道語惟舉手指地曰正自爾馨桓溫詣劉眞長臥不起桓彎彈彈劉枕劉作色曰使君如馨地寜可鬭戰求勝原註方正第五劉孝標注世說引書林曰王仲祖好儀形每覽鏡自照曰王文開那生如馨兒原註容止第十四此所謂如馨爾馨亦與上寜馨義一同也江西詩派李商老詩短李門前無寜馨書淫詩癖類天成詩意蓋本於張謂如山谷詩語言少味無阿堵冰雪相看有此君陳簡齋目疾詩天公嗔我眼常白故著雲花阿堵中若如此用事深於詩者必知之原註近見梁元帝為湘東王所纂金樓子亦舉宋王太后事雲引刀破我腹那得生如此兒直改作如此字則與大慶之說不約而同矣
  舊見一相識雲揚子言螟蛉之子殪而逢果蠃祝之曰類我類我乆則肖之矣揚子之言未然也爾雅曰果蠃蒲蘆郭璞注曰即細腰蜂也俗呼蠮螉今此蜂或取桑蟲或取蜘蛛之子負而入房遺子其身數日子出因食其蟲而漸長非是化他蟲為己子也愚方疑其說續見人言多與此同乃知揚子之言未盡物理或曰詩不云乎螟蛉有子果蠃負之鄭箋雲取桑蟲之子負持而去養之以成其子中庸蒲盧注亦云取桑蟲之子化之以成己子釋爾雅者亦云取桑蟲負之於木空原註音孔中七日而化為子搜神記曰土蜂純雄而無雌不交不産常取桑蟲之子育之以成己子今謂揚子之言未盡然則彼皆非歟蓋類我之祝始見於法言釋爾雅者既援法言而為說而鄭氏注詩禮亦本於子雲者也雖然大慶亦未能輕信人言妄疑前哲續見本草蠮螉一名土蜂陶隱居士注雖名土蜂不就土中作窠謂摙原註力展切土作房爾今一種黑色細腰銜泥於壁及器物邊作房生子如粟置其中乃捕草上青蜘蛛十餘置其中仍塞口以俟其子大而為糧也其一種入蘆竹管中亦取草上青蟲一名果蠃詩云螟蛉有子果蠃負之或言細腰物無雌皆取青蟲敎祝變成己子斯為謬矣我朝嘉祐中掌禹錫等按蜀本注云蠮螉即蒲蘆蒲蘆即細腰蜂不特負持桑蟲亦以他蟲入穴用泥封之數日成蜂飛去陶雲生子如粟在穴乃捕他蟲為之食今人有候其封穴壞而看之見有卵如粟在死蟲之上則如陶說矣而詩人以為喻蓋知其大不知其細也大慶見此益知揚子於物理為未盡昔人固已察之而指蟹為六跪二螯不獨荀子之誤也今本草圖經既舉段成式祝聲可聼之言復援宋齊丘曰蠮螉孕螟蛉之子遂謂如隱居之說有子如粟未必非祝蟲而成之大慶謂段宋之說要皆本於法言而圖經又欲合陶說以附㑹子雲非的論也大慶嘗見養桑蠶者有一種班蠅每入蠶室必遺子於蠶身故其身遂成黑㸃他日作繭則蟲先穴繭而出其後復生翅為蠅益知果蠃遺子蟲身之説為可信而掌禹錫按蜀本注以信陶說必不誣矣近見藝苑雌黃亦論及此且謂比觀董彥辰聞辯新録雲土蜂取桑蟲乃産子蟲背以泥封之子生食蟲因而成蜂此說亦與陶合益知前人議論蓋有所覩不徒影響於見聞也因觀文昌漁隱蟄燕之説聊附於此
  呉氏漫録曰晉王導傳蔡謨曰但見短轅犢車長柄麈尾按後漢馬援傳乘下澤車注云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短轂者短轅也蓋本於周禮冬官車人為車云云大慶竊謂此言非也愚嘗學禮而知車之制轂與轅正自不同老子曰三十輻共一轂則轂居輪之中所以為利轉者也孔叢子廣器轅謂之輈則轅居車之前所以駕牛馬者也原註周禮輈人注輈車轅也但輈與轅一物而異名據周禮輈人之職而言之駕馬之車謂之輈駕牛之車謂之轅故國馬田馬駑馬皆言輈而於大車則言轅大車牛車也所謂轅下駒則馬車亦通謂之轅是則轅與輈同而轂與轅異以其犢車故短轅爾今乃以行澤者欲短轂為言是混轅轂為一物恐誤後學故特辨之
  唐徐堅初學記引蒼頡篇曰殿大堂也商周以前其名不載史記始皇紀始曰作前殿石林燕語謂初未有稱殿皆起於秦者其本于堅之所記而云乎大慶續見高承事物紀原雲禮記與白虎通俱曰天子之堂史記秦始皇作朝宮渭南先作前殿阿房商君書有言天子之殿則是秦自孝公已然矣蓋秦始曰殿也大慶亦嘗攷之通鑑外紀晉平公布蒺蔾於殿下師曠刺足曰五鼎之具不當烹藜藿人主堂殿不當生蒺蔾齊景公怒有罪者縛至置殿下説苑齊大旱晏子曰君誠避宮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雨乎又雲晉平公為馳逐之車立之於殿下又魏文侯御廩災文侯素服避正殿戰國䇿要離之刺慶忌也蒼隼擊於殿下家語楚王將遊荊臺司馬期諫王怒之令尹子西賀於殿下又齊有一足鳥下止於殿前景公使問孔子孔子曰此鳥名商羊水祥也又史記優孟傳楚莊王欲以棺槨葬馬優孟入殿門仰天大哭諸書殿之名已見於春秋戰國不始於秦也況六韜五將篇太公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命將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此其來也逺矣然則徐堅石林燕語高承皆謂起於秦者其然豈其然乎
  嘗攷許愼說文殿堂之高大者也漢書黃霸傳張敞奏霸集計吏能言孝弟風化者上殿是丞相府中有殿也顔師古註丞相所坐屋也又霍光傳鴞數鳴殿前木上師古又註雲古者室屋高大則通呼為殿非止宮中及董賢傳起大第重殿洞門師古於此乃曰殿有前後僭天子制也不以殿為高屋之通呼自為同異何耶意者重殿乃為天子制耶又梁王立謂傅相不以仁義輔翼大臣皆尚苛刻宮殿之裏毫釐過失亡不暴陳而魯㳟王靈光巋然議者不以為僭制則人臣之堂亦謂之殿矣大慶嘗泛而觀之藝文類聚漢宮闕名曰長安有臨華飛雲昭陽等殿蕭何曹參韓信並有殿原註初學記亦同太平寰宇記河南道鄆州須城縣有東平憲王蒼所起之殿又廣濟軍定陶縣有定陶恭王殿基是知兩漢時不以殿為僭也至魏張遼傳文帝引遼親問破呉狀帝曰此亦古之召虎也為起殿舎又特為遼母作殿齊高帝為齊公以石頭城為其世子宮王儉引靈光殿例以㕔事為崇光殿外齋為宣德殿即是而觀唐以前上下猶稱為殿也至唐則不然觀師古註漢書辭意可見矣事始雲後漢鍾離意諫明帝起北宮疏雲陛下躬自克責降避正殿此避殿之始也紀原雲史記呉王濞傳七國反景帝召將軍曰楚王邛等重逆無道朕素服避正殿則其事始自景帝也孝宣之世亦行其禮秦漢以上未聞而事始謂自明帝始非也大慶嘗攷之説苑魏御廩災文侯素服避正殿又齊大旱晏子曰君誠避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同憂其幸而雨乎又太公六韜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召將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然則景帝以七國反而避殿命將正用此故事也而謂始於景帝可乎事始以為明帝紀原以為景帝所謂楚則失而齊亦未為得也嘗觀諸書見大舜之用法何其忠厚之至也書曰罰弗及嗣賞延於世説者曰人情莫不愛其子孫不欲者惟恐子孫之陷其中所欲者惟恐子孫之不獲與聖人之政本於人情故罰弗及嗣以父子之罪不相及也而賞則得以延其世又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葢聖人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樂君子之有功而不忍小人之有罪故罪疑者與其不屈吾法孰若使民全其肌膚保其首領而無陷於法者乎功疑者與其名器不僣孰若使得為善之利而無觖望之意乎至於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夫枉殺無罪妄免有罪二者胥失也必不得已寧可妄免有罪不可枉殺無罪以存好生之心故也觀此則古人用法其忠厚惻怛之意為何如後世興君誼辟之於法亦未嘗不體是意今所傳刑統一書歴代相承良法美意我朝建隆初又加修正嘗試觀其梗概其得帝舜遺意多矣或者皆謂法家者多失之刻大慶切以為不然且以一二明之如斷罪之失於出入均之為不可也然失入者減三等失出者減五等焉非忠厚乎原註見斷獄律赦前斷罪不當均之為不可也然處輕為重者宜改從輕矣而處重為輕者盍亦改而從重今乃即依輕焉非忠厚乎原註亦見斷獄律至若本應重而犯時不知者依凡論本應輕而犯時不知者聽從本其原情定罪又豈非忠厚乎原註名例律疏議日假有叔姪別處生長素未相識姪打叔傷官司推問始知聽依凡人鬬法又如別處行盜盜得大祀神御之物如此之類並是犯時不知得依凡論悉同常盜斷其本應輕者或有父不識子主不識奴毆打之後方始知悉須依打子及打奴本法不可以凡鬬而論是名本應輕者聽從本其原情定罪蓋至於犯罪時幼少事發時長大依幼少論此以犯罪時定法者從輕之意也犯罪時未老疾事發時老疾者依老疾論此以事發時定法者亦從輕之意也原註名例律第四以至有官廕犯罪無官廕事發則以犯時論無官廕犯罪有官廢事發則以發時論無往而非從輕亦無往而非忠厚也原註名例律第二況乎大功以上許相容隱其或告言如自首法原註上名例四十六條下三十七條莫非忠厚惻怛之意此類甚多未易枚舉孰謂法家之多刻彼其謂慘刻而少恩者無亦用法者之過歟有能推刑統之意而施於法理之間則有虞氏之忠厚不外是矣







  攷古質疑卷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