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媿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
攻媿集 卷第一百 宋 樓鑰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武英殿聚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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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媿集卷一百
宋 樓 鑰 撰
誌銘
朝請大夫致仕王君墓誌銘
吾鄉五先生俱以文行師表士子惟桃源王先生暨我
高祖之後皆大蓋其啓迪後學徳澤之及來裔者源深
而流長矣先生之子宗正少卿珩孫廣南提舉市舶勲
繼登進士科提舉疎財尚義以廉節著所積尤厚是生
三子長太府卿諱正已次即君也朝請大夫諱正功季
知安慶府諱正民三人以節誼政術能世其家嘗一嵗
同奏子興固未艾也嗚呼昔者鑰既銘太府之墓纔八
年而君與季相繼下世既葬矣君之諸子以國子正袁
君燮之狀求銘惟王氏樓氏自二先生以道義定交至
太府壻吾門姻好稠疊感今懐昔乃摭其大概為之書
而系以銘君舊名上字從忄從真下曰思字有之後以
避孝宗嫌名改焉遂字承甫曾祖説先生也贈銀青光
祿大夫祖玩贈朝奉郎父贈金紫光祿大夫娶蔡氏元
氏薛氏贈武陵永寧普寧郡夫人君薛出也家世之詳
已載於太府之志惟君生而不凡幼篤於學不待彊教
已如成人以金紫遺澤補將仕郎紹興二十四年由銓
選授右迪功郎撫州宜黃縣主簿尋易處州青田有訴
夫死於毆者君按視則更曰自經君察其必以賄故即
用初情訊之具服隆興初調筠州司理參軍筠號道院
而獄事亦繁精意推鞫狴岸屢空乾道二年循右從政
郎四年爲荊湖南路轉運司主管帳司給事黃公鈞主
漕計以嚴明稱寮屬僅取充位君果於立事滯訟見屬
剖析無留難黃公舉以厲同列之持兩端者尚書沈公
介為帥尤簡貴威重裁決無敢輙經外臺者理或未安
君改之不疑沈公更加敬異不以為忤也二公爭薦之
又為延譽不朞月舉削應格七年改宣教郎知興化軍
莆田縣縣素難治始至牒訴數百懲其非實而決其久
滯者遂寖以清省宋氏子怙勢突入毆吏林公枅守信
其從父太學諸生也喧競於庭皆捕治使服而徐釋之
且戒曰後復爾不汝貸也感謝而去林公由是知君後
為監司嘗表薦之邑岸大姓鬻鹽因為寇鈔捕獲數十
人其黨篡取殺傷卒徒篡官亦被數創救至得免而郡
怒其生事君曰拒捕至此而賞罰不伸何以厲其後即
窮治之而賞官兵焉又修陳覇斗門以永灌溉之利淳
熙六年賜緋衣銀魚七年通判潮州推誠佐郡守貳無
間言郡人有為憲屬者武斷鄉曲征利於近郊君裁以
法不勝慚怨擠之不遺餘力君用是罷將歸會劇寇沈
師逼城民走依官寺君開門納之力贊郡將修戰守具
甚悉賊知有備而退衆唶曰是已罷官而為民深切乃
如此耶至其行多涕泣者九年簽書武安軍節度判官
廳公事十一年改淮南皆以伯氏將漕引嫌十四年主
管湖北安撫司機宜文字紹熙元年差知澧州陛辭論
沙毛錢及雜賣塲二事上亦深知其弊嘉嘆再四三年
到郡帑庾枵然廩祿累月不給君去其侵蠧之已甚者
節浮費汰冗食補罅漏郡計無乏及朞而用頗裕乃從
人之請即州治之前闢城通道建澧陽樓前俯大江
巨麗軒豁遂為一方偉觀嘗屬鑰記之由是人心闓懌
士氣振厲比舉多決科者藥園寺僧以稔惡聞邑令發
其端謂罪不可赦而以賄緩其獄君詰之治始急復賕
於上司之吏移文使先縱遣而以牘來君曰欲以勢力
求免耶即日杖之五年奉最還朝奏事重華宮行內深
稱上意遂知蘄州自私錢之廢淮民多窶鮮有葢藏遇
霪雨至絶市無糴君以慶元四年視事急發廩而損其
直且多邀米商許以蠲征舳艫輻湊又念嵗收纔能自
給而巨商率先以他貨來售禾始登厚取其贏君以
為遏糴固非古訓而坐視民食之空咎將誰執力請於
朝乞禁止商販許之民相謂曰使君通變如此自爾有
足食之望矣有言銀礦發於山者君欲遏之而未得其
説耆老訴雲往嵗嘗有此事官不熟計而遽行之非徒
無益冶戶以虧額坐深文鬻産以償者數百家痛猶未
定也君為奏罷之佛燈大師者自稱戚里挾權要書走
州縣攫取無藝人病其擾莫敢詰君出郊有訴者立捕
之寮佐勸止不聽比至一黥隸爾致之法六年除廣南
西路提㸃刑獄公事嘉泰元年賜四品服廣右之俗輕
於冒禁而上官以不按吏為從厚君深病之劾其貪暴
之尤者請託一無所聴始知悚懼而君亦寖危矣興安
令之子蹴小吏至死逮繫郡獄令脅治獄者欲變之君
怒曰臺治所在可使死者抱冤乎劾令而移獄鄰路令
誣訴於言者公遭論而歸自以無慊於中處之怡然二
年冬主管建寧府武夷山沖佑觀三年正初屬疾癸未
終於家享年七十有一娶同郡伍氏贈宜人先二十九
年卒今宜人應氏子男六人深從事郎新無為軍巢縣
尉𣹟迪功郎新池州青陽縣尉洙迪功郎太平州蕪湖
縣主簿登紹熙四年進士科泌將以遺澤補官女八人
長適從事郎監紹興府㑹稽縣戶部贍軍上臯酒庫毘
陵張符女後君半年卒次適進士伍遵第五第六女蚤
亡餘與第四第五男俱有廢疾孫男三人仁之儀之信
之信之先一年卒二女一夭一未行先是伍宜人葬於
鄞縣桃源鄉排隩之原諸孤以四月己酉奉君之柩合
焉君資稟忠信不發一妄語妻子不見喜慍之色開心
見誠吐露情素孩孺有問亦告以實不敢戲侮之田夫
野老市井小人過而挹之俯接惟謹或遇機穽險巇之
人一對以誠彼自意消以是善與人交終始不變筮仕
之初或言邑令有心術亦當有以牢籠之太府問客言
何如君曰以誠待之爾何術之可用卒與令甚厚至執
手不忍別人但以君為恂恂自謹之人而遇事敢為毅
然不可干以私每曰食君之祿徇情撓法以取悅於人
自爲計則得矣其如體國何廉潔守家法俸入非令所
載者謝不受澧陽終更吏白有資送錢三百萬悉拒之
惟備舟浮家而歸郡人歎服所至未嘗飾治器用不市
一物莆陽荔子最盛有以名品餽者堅辭之怡於仕進
不求知於人而人自知之丞相趙魏公樞密使軒山王
公每欲汲引丞相京公尤稱其眞淳力薦於上晚厯麾
節皆其力而君不自知也張侍講栻風裁甚高在潭游
從雅相愛重呼君爲齊年兄清貧自處質貸以給奉已
至薄得祿不足以償逋負如是者三十年然持損有餘
補不足之説有義事亦勉為之後既稍裕親故有求隨
力以應隆冬細民乏食賑與無倦色幼孤鞠於兄嫂少
長省事自念孝養無及以事親之禮事之嫂即鑰先祖
少師之季女也伍宜人亦順適君志躬執婦禮既亡祔
於廟以時奉祀太府諸女之行竭力以助籨具良厚皆
人所難者性嗜學多録未見之書唐諸帝實録略備今
寫本及版行者各萬餘卷少喜為詩周旋太府與王信
州之間佳句與之相下上暮年益造平澹有荊澧集行
於時餘藏於家嗚呼書曰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卷阿之
詩言求賢用吉士也漢文帝初立召田叔問曰公知天
下長者乎周家用人以吉士為首文帝之化㡬三王實
基於此王氏父子兄弟皆有以自見於世惟君制行醇
篤立身處家施於有政風誼聳然而其本體蓋所謂吉
人吉士長者人也故鄉評卒以是歸之使其得位而行
可使鄙夫寛頑夫廉而風俗庶㡬於古小試緒餘感化
已多一區之宅始成求田足以卒嵗天假之年亦可表
率鄉曲而遽已矣此鑰平日敬嘆毎以語人者今也四
子俱列仕版家道肅穆天之敷佑如此為善者亦可以
勸矣銘曰
恂恂王君家世儒雅君尤篤恭視如樸野周雲吉士漢
言長者君其人歟力行不捨藍田皆真元規非假施於
有政不言而化義所當為勇於施舎麾節倦遊求田問
舎謂宜上壽式是鄉社云何不淑棣華凋謝高其門閭
尚容駟馬詩以颺之用慰泉下
叔祖居士並張夫人墓誌銘
居士姓樓氏諱弆字元應明之鄞人也先世居奉川後
徙焉曾祖杲不仕祖郁以古學全徳為鄉先生登第主
廬江簿以祿不逮親不復仕進終大理評事累贈正議
大夫考肖正議之季子篤學晚不衰以特奏名補和州
助教居士世其家者也讀書敏而勤百氏之言無不該
貫句讀音訓攷證是否有先儒之所未發朱黃讎校學
者取法焉小學尤精鄙流俗簡陋手以古字寫春秋左
氏傳禮記莊子以課其子用志如此然澹於榮利少舉
進士一再不遇已甚厭之遂不復為場屋文而學問益
高娶夫人張氏里人詢之女勤儉靜專克相夫子早嵗
居貧甚夫人心計有餘而濟之以識知所取予未始與
人為怨二人同心而家益饒兄弟五人居士處其仲性
孝悌和州病沈綿累嵗下二弟二妺皆幼稚未立所以
奉甘旨畢婚嫁者維力之盡夫人承其意無不周悉他
日罄先世家産四分之獨不取一金夫人亦無難色且
贊其決正議好著書手澤盈篋兵火倉猝居士尤以為
憂夫人捐金募人窖藏至今得為家寶居士中年益薄
世故好浮屠氏之説名山古剎意有所寓假榻宴坐一
鉢一衲或累嵗忘返間過親族所至如歸為人樂易無
少長與之無間豪飲劇談袞袞竟夕道古今涉經史旁
出入釋老稗官之説如畫一二坐客傾聴不暇倦遊還
家屏處一室乾道癸巳嵗於是年七十有五矣正月十
有六日感疾以卒夫人既率諸孤以是年十二月二十
有一日葬於陽堂鄉梅湖之原持門戶愈謹奉佛愈嚴
平生自奉至薄見華靡之服至瞑目不觀曰吾以儉之
故不妄取不妄用雖不能甚富亦未嘗困乏此夫人治
家之要也至賙人之急雖多不較病給以藥死給以棺
者日相踵寺觀營繕隨所求而應之晚益了悟歎曰吾
焉能以垂盡之年尚較米鹽耶聚族而謀盡以家所蓄
分給子舍戒以自力毋輕費淳熙壬寅四月十有四日
卒享年七十有八將以明年閏十有一月十一日啓居
士之墓而合葬焉子男五人曰由仁曰行仁先居士卒
曰珹先夫人卒曰球曰琰俱業儒承居士之訓書傳如
流女二人福州懐安縣丞杜友直其壻也一早亡孫四
人鋙鍰錦女六人長適翁烜次適豐有基餘未行曾
孫一人嗚呼樓氏自先生起家皇祐中衣冠相傳六七
世矣豈惟祖考積善所至蓋先生教授鄉校三十餘年
諸生皆當世名士一門書種賴以不絶有如和州居士
雖不得施用而力紹世業流傳典刑使後生猶得沾丐
其所以維持之力為多後來者可無念乎居士寔先祖
少師之從弟葬之日夫人以墓銘見屬鑰自念生晚少
見前輩毎侍居士則愛誨良渥尚厯厯能記餘論又為
字鑰以大防也嘗為詮次行事未及成而夫人又亡矣
乃以二叔之命併序而銘之銘曰
學焉甚博行也無闕窮通有命不繫巧拙達人大觀欣
戚泯絶不亡者存厥有高節孌彼賢配千載同穴孰發
其潛視此幽碣
盛夫人墓誌銘
孺人姓盛氏世爲餘杭人有曰蟠者仕呉越位通顯錢
氏納土始居嚴之建徳又徙嘉禾因家焉曾大父偕徳
興令大父兌贈通直郎父師聖迪功郎充戶部經界所
措置官徳興公且老猶提五子試場屋各明一經號六
經家孺人年十有八歸於洪氏夫曰懐祖今爲通直郎
賜緋魚袋寔吏部尚書文憲公之次子也元祐中孺人
之伯祖僑以名儒爲國子司業文憲公從之遊雅相器
重遂爲忘年交既銘徳興之墓又締婚焉孺人資凝重
喜怒不見於色平居斂袵危坐一語不妄發有所醻答
唯而已笑纔啓齒若懼有所聞閫內雍如也孺人厚貲
裝嬪大家舅又鼎貴而自處沖靚食不兼味裘葛無副
未嘗有所表襮姑文安郡夫人尤愛之通直夙登仕版
而宦情甚薄兄升朝籍弟亦補京秩通直公固不屑意
孺人亦安之也文憲多孫孺人之長子藏年始髫齔文
憲愛其頴悟欲先奏補孺人力辭至泣下文憲爲之嘉
歎然卒先之遇下有恩意待子婦如賔客未嘗見惰容
妾媵有過告諭至再三不加鞭撲故有終身不忍去者
淳熙乙未秋七月屬疾藏官泉南孺人念之甚苦疾遂
革以二十八日卒享年六十有三㑹通直引年休致明
年以郊霈贈孺人子男八藏新處之松陽令䔌新建康
府司法參軍皆從政郎曰蘧先卒曰芹曰藹曰薈曰藝
曰薰女四長適姑蘇翁浩次適丹丘錢起二人未行孫
男八伯景仲杲昭孫叔旦會孫晧孫魯孫㬇孫孫女六
長適延平陳仲達餘皆幼以其年十二月八日葬孺人
於台州寧海縣鳯潭西之原通直與諸子哭之甚哀松
陽一日過予泣曰藏不孝素為吾母所鍾愛宦學垂二
十年輒不偶無以奉一日歡隨牒遠方又不得終養恨
不得即死以從吾母於九京願得子銘吾母之墓以塞
無窮之悲予於洪氏有連又與松陽厚也不得辭銘曰
予於善而壽不洪安於儉而報不豐夫與偕老而生不
得被其封子既強仕而養不洎於千鍾嗚呼其命耶斯
銘也尚以詔於無窮
江元適墓誌銘
始余遊柯山聞南塘徐誠叟先生之名其學本於伊川
欲見而不得今二十餘年乃聞其江徒君之賢於其鄉
之秀士且曰南塘之門顯者固多而江君則得其傳而
不仕者也君諱泳字元適世居衢之開化大父以上潛
徳弗耀考沔從常山起家主饒之安仁簿辟泉司屬以
卒君其季子也束髪知讀書一以為已為本手抄中庸
大繫置座右口誦心維寒暑不廢弱冠有聲庠序漳守
陳公杲得君諸生中以其子妻之子蓋張出是為右史
文潛外孫紹興初黨籍解詔沒者官其子孫一人無後
者許授異姓親右史與龔公夬俱無後龔氏以官予外
孫壻臧珙陳公欲以右史之澤與君君辭焉迺及其友
壻戚竢既欲奏以他官又不就至是君之年益壯學益
明再應鄉大夫舉不利絶不為舉子語既遭外艱廬墓
毀瘠除喪因弗去遂不復謀仕而行其志於家號所居
為西莊堂室軒館下至器用悉有銘記以便觀省創樓
西偏掲先聖像朝夕瞻仰如親見而師之榜家塾曰明
善命其子震升謙蒙革肄業其中所訓先徳行後文藝
絶口不以利達啓其心亦不使預家務而治家自有法
中閫有亭以限僕妾細大條理擇謹厚者董其凡不勞
而辦不事生産家業無所增益伯氏仲氏貲息日倍人
以百畝與之謝不取樂以所聞見告人願學而力不逮
者教且食之曰吾非養其口體養其才也常有小疾一
日出就外寢焚香黙坐間一諷詠不異平時惟勵諸子
以毋忘疇昔之訓語畢而逝寔乾道八年八月二十九
日享年四十有九以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庚申葬於
祿墩之原遺文曰西莊題意曰朋遊講習曰天籟編曰
因心録易中庸有解他論述尚多藏於家未傳也葬之
五年始得以銘諸墓嗚呼人孰不欲仕如君才足以取
事足以得而其學又可見於用乃翛然自適以終其身
余惟孔門有用之學上可以為南面而其流亞皆可
使從政觀至人與㸃説漆雕之意則知樂道者之為高
而以政學者皆自欺也余於道未有聞而仕仕而未能
優也聞君之風有媿焉故為之銘銘曰
仕以行志而或害義孰若不仕以全吾氣允矣南塘源
由二程有派其流君挹其清徳成行修不用於世淑諸
人者抑君之細命維匪長後其熾昌銘以訂之觀者勿
忘
知嵊縣季君墓誌銘
皇帝即位之六年五月壬戌有旨季光弼所獻文字有
補治道可與循兩資制曰上書公車日以百計高則近
迂卑則涉諂至於出入經史動含諷諫覽爾奏篇朕甚
嘉之進官一列不獨爾私庶聞其風亦克用勸先是四
月戊辰朔日有食之君摭光武十事備論以進目曰美
芹文簡而旨深意篤而言婉訓詞既頒士夫相與傳誦
聖天子導人使諫盛徳日新而君之名亦由此暴白於
天下君居八年再上萬言書敷繹前説又泛論當世之
務不報一日聞西府除目愀然曰樞筦與中書並立繫
朝廷輕重其可忽諸遂攷唐之宰相起自武徳裴寂終
於天祐楊涉作編年録論説二百五十有五去取抑揚
皆有微意苟位之非據假以隆名雖元勛如郭子儀亦
不得預讀者爲之聳歎嗚呼才不得究齎志而歿著書
一二亦足以不朽矣君字觀國其先家處之龍泉七世
祖超爲呉越錢氏常侍始籍於溫居平陽之桂源曾祖
宗喬祖文瑩俱不仕父敦習以君陞朝贈宣教郎妣林
氏贈孺人宣教公早世君方在髫齔號慕如成人祖母
猶無恙與林孺人自釐家務俾君一意問學君少穎悟
痛自激昻於書無所不讀詩禮左氏春秋及諸子古文
皆手自編寫寒暑不少變年十六授室益加刻苦視生
産作業與閨房之私一不經意羣試庠校輙出其輩行
而器識凝邃不見圭角閣學林公待聘待制蕭公振里
之先達少所許可咸器重之兩薦於鄉紹興二十七年
遂登進士第授左迪功郎調福州福清縣主簿以祖母
憂不赴服除授臨安府鹽官主簿秩滿用薦者闗陞左
從政郎特旨授左儒林郎充邵州教授丁太孺人憂授
福州寧徳縣丞改通直郎知紹興府嵊縣磨勘轉奉議
郎代者且至俄疾卒於縣治享年五十有七時淳熙十
年四月四日也嗚呼君之抱負厚矣學行政術皆欲以
古人自期而見於用者止於州縣間所在皆著聲績而
其甚可稱者數端鹽官邑庠久不振君召張橫浦高弟
干恕郎勉以身率士子課試皆臨視之咸自奮勵登
巍科如張少良等數人邵陽僻遠士無師承君遇諸生
如朋儕程度甚悉鄰郡縣之士至者相屬凡經指授多
成美才如陳偕謝特起輩有聲湖湘間此君之善教養
者然也浙西漕河淺淤例調民運水以濟往來嵗旱民
勞水愈不至君相地形鑿河引潮以灌之至今為便閩
有僊湖為豪右所田君按黃諫議之舊疏濬以廣灌溉
此君之善興民利者然也君之聴訟不為鉤距一以至
誠臨之公而生明無不洞察羅源尉鍛錬平民為盜以
希賞連帥丞相陳申公命君鞫治悉從平反公欲騰奏
又力辭之有母改適而子有後言訟其不孝君曰不為
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安得以不孝坐之申公稱其
引經之決剡民張僖之子為盜所𢦤疑怨家黃氏為之
黃無以自明君察其非殺人者故緩其獄得子之衣於
東陽遂禽真盜又有王生與僧有隙匿田家之子使其
交訟之旁引曲証僧自誣服君獨以為疑求之竟得於
其家告者遂伏辜焉君之救荒不為文具皆出於惻怛
之意所至疚心受賜者衆隆興之初畿邑大歉尚書薛
公良朋尹京以事屬君君列急務六條獻之隨即施行
給事程公叔達以六察行縣喜曰使諸邑皆如君尚憂
飢民哉丞相史魏公聞丞之才常下君所陳盡發常平
裁價分糶民為之謡曰飢不憂與之庾儒林季公民之
父寒不憂今有袴儒林季公民之母既為縣又遭洊饑
山谷窮民易致嘯聚君加意拊摩豫令富室致呉中之
米七千餘斛丐於府得常平緡錢二萬於鄰邑始得按
堵而嗣嵗尤甚禾未登場民已菜色秘丞朱公熹力舉
一道荒政尤詳于越君求哀諸司得米四萬斛縣有二
十七鄉凡為賑糶場賑濟場養濟坊三十餘所戴星出
入以課督之數月之後鬚髪為變朱公每貽書勞勉曰
省刑緩賦以囘天意非體國愛民之切不及此也君為
丞貳則悉心以贊其長謀事甚詳請於長而後行及為
長則待寮友如兄弟莫不樂為盡力故所至皆有可紀
而去輒見思卒之日剡中耋穉相持聚泣至巷哭以過
車識與不識皆唶曰善人亡矣平日安於義命論説甚
明儒林之命既下人謂君且通顯君曰吾豈以此釣爵
位耶竟客授湖外以去巨公知已甚衆亦有欲薦於朝
亦或有尼之者君雖聞之不以介介至義所當為則奮
然直前無所顧忌親故以出位抗論得罪後當敘理無
敢保任君方為簿領慨然許之有貴臣過縣境冠葢相
望或勸俱往君為詩曰不堪枉道依陽虎可是無心簡
子敖聞者韙之亦以是終不得爲時用可哀也已娶同
里周氏清儉端恪克相夫子先君十年卒後以明堂恩
贈孺人男五人復之泰之蒙之俱習世業次兼善舉善
早世女二人長適進士林仲明次適陳權皆周出也君
天資篤厚孝謹過人少小孤立奉祖母及母甚至未始
暫去厀下有疾必躬治湯藥執喪以毀聞與弟兄光度
友愛誦書作文自爲師友終身無間言無他嗜好惟以
論著自娛奉養寡薄俸錢多以買書別有文集八卷藏
於家爲文渾厚典雅言皆有用庶幾乎一飯不忘君者
雅愛東山林泉之勝築室其下樓曰雙清軒曰靜寧欲
為晚嵗歸休之地竟不得一日之適顧非命耶諸子將
以某年某月甲子葬君於邑之某鄉某原以君之甥朱
徳成之狀來求銘鑰頃官東嘉一見辱定交盡得君之
書讀之相與益厚今其可辭銘然君志不負所學而見
於行事者僅如許既已屢書於前惟所著之書當表其
大者以示後世銘曰
惟君之生未為不遇位雖不豐朝有顯譽章交公車君
獨進御美芹之書一言而寤唐三百年曰宰曰輔汎論
其尤姚宋房杜君獨究觀一一論著忠邪昈分咸有旨
趣位非其據勲如汾陽而不與事有責備徳如晉公而
不恕上可以發潛徳而誅姦諛下可以垂世鑒而切時
務細繹乎義命之説磊砢乎經濟之具使用於世則必
古人之與稽使之作史亦必大明於勸沮嗚呼尚何言
哉後之君子必有撫是書而太息者銘實昭之用以載
君子名於不腐者也
攻媿集卷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