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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先生集/補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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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先生集
作者:韓愈 

蠡既辭越到齊,乃移書文種,亦令亡去,以逃其長頸之難;遂使種假疾不朝,竟承賜劍之誅。悲夫!為人謀而不忠者,范蠡其近之矣。夫君存與存,君亡與亡,備三才之道,未有不顯然而自知矣。勾踐奮鳥棲之勢,申鼠竄之息,竟能焚姑蘇,虜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東諸侯之盟者,范蠡、文種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則宜閉雷霆,藏風雲,截斷三江,叱開四方,高提霸王之器,大宏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國,則背君而去,既行之於身,又移之於人。人臣之節,合如是耶?且臣之於君,其道在於全大義,宏休烈。生死之際,又何足道哉?況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長頸之狀,難以同樂,則舉吳之後,還越之日,泛輕身遊五湖者,豈惟範子乎?靜而言之,則知範子有匡君之智,而無事君之義明矣。其所以移文種之書,亦猶投勾踐之劍也。勾踐何過哉!予所謂為人謀而不忠者,其在於此也。

或曰:天子坐於明堂,執傳國璽,列九鼎,使萬方之來者,惕然知天下之人,意有所歸,而太平之階具矣。後王者或闕,何如?對曰:異乎吾所聞。歸天人之心,興太平之基,是非三器之能係也。子不謂明堂天子布政者耶?周公成王居之而朝諸侯,美矣;幽厲居之,何如哉?子不謂傳國之璽帝王所以傳寶者耶?漢高、文、景得之而以為寶,美矣;新莽、胡石得之何如哉?子不謂九鼎帝王之所謂神器耶?夏禹鑄之,周文遷之,而為寶,美矣;桀癸、紂辛有之,何如哉?若然,歸天人之心,興太平之階,決非三器之所能也。夫帝王之聖者,卑宮室、賤金玉、斥無用之器,以示天下、貽子孫。而後王猶殫天下之土木不肯已,又安忍誇廣之,尊其為明堂歟?若傳國璽之狂嬴賊新,童心侈意而為之,示既有之,不抵之足矣,稱其符瑞則未也。若九鼎之死,百牢不能膏其腹火,萬載不能黔其足,其烹飪祠之用又足取,豈不為無用之器哉?堯水滔天,人禽鬼神之居相混已;禹導川決水,以分神人之居,乃銷九金,乃鑄九鼎,儀萬有之族,露怪異之狀,其護人已,其救人已。後王決不如大禹識鬼神之狀,又無當時汨沒之危,而徒欲閫金大廣器物,與夫墊巾效郭、異名同藺者,豈不遠哉!是亦見謬也。噫,不務其修誠於內,而務其盛飾於外,匹夫之不可,而況帝王哉?

愈聞士有己未達而達人者,大夫意寧實之哉?小人誠其人,今言則無故,過濡恩惠,思以極報之謂也。伏惟閣下仁義風天下,任帝室宏奇,名譽之美,刑政之威,化道之事,使四方無聲色之娛,金帛之富,車服之制以從之,則亦稱顯位,雍容暇豫,而又何求?則可以取特達不羈之士,奉之以非常之禮,俾耀名天下,答天子鴻恩。側見河東薛公達,年二十有六,抱驚世之偉材,發言挺誌,敻絕天秀;服仁食義,融內光外;直剛簡質,與世不常。想其升朝廷議,凜瑩冰玉,隱慝潛奸,滅心鑠謀。然今尚幽塞未光,弢銛利,靜居河洛。惟高公之清風,驅馬千里,文以為贄,求拜華軒。公則見之矣,遇未甚厚。懼左右者不明,喜蔽能黷聽不令之言,故小子忘懼,激憤獻此,惟公明之。夫垂纖餌溟泉,冀吞舟之魚則疏;施薄禮天下,取特達之士亦難。大夫其裁之。

下邳侯革華者,其先隴西人也。三十六代祖守犍為,黃帝時以力見召,拜大司農。以其闢土有功,又知稼穡艱難,遷輕車都尉,子孫相繼。至周武王時,徒居桃林,冠冕遂絕。其後人思其濟世之才,因復其位而加任使焉。

華父犨,生五年,襲先祖爵祿,仕至上輕車都尉。華母世居長樂,有乳哺之恩。越王勾踐時,嘗侍宴姑蘇臺,《詩》所謂「有覺德行」者也。犨因引重至太行山,力不任事,遂死於轘轅下。上嗟悼,命太宰申屠公執刀而解之,其支派分離,散在他處。革華,長子也。上念其父劬勞而死於王事,封華為下邳侯,詔將作大匠治之。華為性堅勁屈強,難以直禦,匠以其膏潤之,然後去其豪族而加裁割焉。會太原人金十奴與新鄭人斛斯生相逢,薦華於五木大夫。是後稍稍得成其名。上嘉之,遂釋褐,賜墨綬焉。

華嘗曰:「吾辛勤久,今方成名,得處上左右,足矣。」及獻之,果然。華為人善履道,別威儀,進止趨蹌,一隨人意。上將駕出遊,畋獵馳騁,毬擊射御,及禮神祭祀,交賓接賢,未嘗不召華偕往。伏事上久之,因病忽開口論議,泄露密旨,上繇是疏之,詔將作大匠治之,又命其友金十奴等令補過之。尋獻於上,上雖納之,然亦不甚見重。有泥塗賤處,方召使之,餘並不得預焉。頃之,上見其顏色憔悴,又衰憊失度,上咨嗟曰:「下邳侯老而憊,不任吾事,今棄於市,不復召子矣。」遂棄之而終。華無息,其繼者族人矣。

贊曰:華之先皮姓,軒轅時,蒼頡觀鳥跡制文字,以其始於皮而聲於華,故從「革」焉。初,華自胡而來趙,武靈王時見重,是後子孫盛於中國。《漢書·功臣表》有煮棗侯革朱者,即其後也。

霜風破佳菊,嘉節迫帽吹。(《歲時廣記》三五,「重九」。)


何人鑿開混沌殼?二氣由來有清濁。孕其清者為聖賢,鐘其濁者成愚樸。英豪雖沒名猶嘉,不肖虛死如蓬麻。榮華一旦世俗眼,忠孝萬古賢人芽。有唐文物盛復金,名書史冊俱才賢。中間詩筆誰清新,屈指都無四五人。獨有工部稱全美,當日詩人無擬倫。筆追清風洗俗耳,心奪造化回陽春。天光晴射洞庭秋,寒玉萬頃清光流。我常愛慕如饑渴,不見其面生閑愁。今春偶客耒陽路,淒慘去尋江上墓。召朋特地踏煙霧,路人溪村數百步。招手借問騎牛兒,牧兒指我祠堂路。入門古屋三四間,草茅緣砌生無數。寒竹珊珊搖晚風,野蔓層層纏庭戶。升堂再拜心惻然,心欲虔啟不成語。一堆空土煙蕪裏,虛使詩人嘆悲起。怨聲千古寄西風,寒骨一夜沈秋水。當時處處多白酒,牛肉如今家家有。飲酒食肉今如此,何故常人無飽死?子美當日稱才賢,聶侯見待誠非喜。洎乎聖意再搜求,奸臣以此欺天子。捉月走入千丈波,忠諫便沈汨羅底。固知天意有所存,三賢所歸同一水。過客留詩千百人,佳詞繡句虛相美。墳空飫死已傳聞,千古醜聲竟誰洗?明時好古疾惡人,應以我意知終始。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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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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