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明儒學案 (四庫全書本)/全覽1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明儒學案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七
  明儒學案       傳記𩔖三總録之屬提要
  等謹案明儒學案六十二卷
  國朝黃宗羲撰初周汝登作聖學宗傳孫奇逄又作理學宗傳宗羲以其書未粹且多所缺遺因搜採明一代講學諸人文集語録辨別宗派輯為此書凡河東學案二卷列薛瑄以下凡十五人三原學案一卷列王恕以下凡六人崇仁學案四卷列吳與弼以下凡十人白沙學案二卷列陳獻章以下十二人姚江學案一卷列王守仁一人附録二人浙中相傳學案五卷列徐愛以下十八人江右相傳學案九卷列鄒守益以下二十七人附録六人南中相傳學案三卷列黃省曾以下十一人楚中學案一卷列蔣信等二人北方相傳學案一卷列穆孔暉以下七人閩越相傳學案一卷列薛侃等二人止修學案一卷列李材一人泰州學案五卷列王艮以下十八人甘泉學案六卷列湛若水以下十一人諸儒學案上四卷列方孝孺以下十五人諸儒學案中七卷列羅欽順以下十人諸儒學案下五卷列李中以下十八人東林學案四卷列顧憲成以下十七人蕺山學案一卷列劉宗周一人而以師説一首冠之卷端列方孝孺以下十七人大抵朱陸分門以後至明而朱之傳流為河東陸之傳流為姚江其餘或出或入總往來於二派之間宗羲生於姚江欲抑王尊薛則不甘欲抑薛尊王則不敢故於薛之徒陽為推重而隂致㣲詞於王之徒外示擊排而中存調䕶夫二家之學各有得失及其末流之𡚁議論多而是非起是非起而朋黨立恩讐轇轕毀譽糾紛正嘉以還賢者不免蔓延及於明季而其禍遂中於國家講學諸儒寔不能辭其責宗羲此書猶勝國門戶之餘風非専為講學設也然於諸儒源流分合之故敘述頗詳猶可考見其得失知當時黨禍所由來是亦千古之炯鑑矣卷端仇兆鼇序及賈潤所評皆持論得平不阿所好併録存之以備考鏡焉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明儒學案原序
  盈天地間皆心也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故窮天地萬物之理即在吾心之中後之學者錯㑹前賢之意以為此理懸空於天地萬物之間吾從而窮之不幾於義外乎此處一差則萬殊不能歸一夫茍工夫着到不離此心則萬殊總為一致學術之不同正以見道體之無盡也奈何今之君子必欲出於一途勦其成説以衡量古今稍有異同即詆之為離經畔道時風衆勢不免為黃芽白葦之歸耳夫道猶海也江淮河漢以至涇渭蹄涔莫不晝夜曲折以趨之其各自為水者至於海而為一水矣使為海若者汰然自喜曰咨爾諸水導源而來不有緩急平險清濁遠近之殊乎不可謂盡吾之族𩔖也盍各返爾故處如是則不待尾閭之洩而蓬萊有清淺之患矣今之好同惡異者何以異是有明事功文章未必能越前代至於講學余妄謂過之諸先生學不一途師門宗㫖或析之為數家終身學術毎久之而一變二氏之學程朱闢之未必廓如而明儒身入其中軒豁呈露用毉家倒倉之法二氏之葛藤無乃為焦芽乎諸先生不肯以朦□精神冐人糟粕雖淺深詳畧之不同要不可謂無見於道者也余於是分其宗㫖別其源流與同門姜定庵董無休操其大要以著於篇聴學者從而自擇中衢之罇持瓦甌樿杓而往無不滿腹而去者湯潛庵曰學案宗㫖雜越茍善讀之未始非一貫也陳介睂曰學案如王㑹圖洞心駭目始見天王之大總括宇宙書成於丙辰之後許酉山刻數卷而止萬貞一又刻之而未畢壬申七月余病幾革文字因緣一切屏除仇滄柱都中寓書言北地賈若水見學案而嘆曰此明室數百歲之書也可聴之埋沒乎亡何賈君亡其子醇庵承遺命刻之嗟乎余於賈君邈不相聞而精神所感不異同室把臂余則何能顧賈君之所以續慧命者其功偉矣黃宗羲序

  明儒學案發凡
  從來理學之書前有周海門聖學宗傳近有孫鍾元理學宗傳諸儒之説頗備然陶石簣與焦弱侯書雲海門意謂身居山澤見聞狹陋嘗願博求文獻廣所未備非敢便稱定本也且各家自有宗㫖而海門主張禪學擾金銀銅鐵為一器是海門一人之宗㫖非各家之宗㫖也鍾元襍収不復甄別其批註所及未必得其要領而其聞見亦猶之海門也學者觀羲是書而後知兩家之疎略
  大凡學有宗㫖是其人之得力處亦是學者之入門處天下之義理無窮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約之使其在我故講學而無宗㫖即有嘉言是無頭緒之亂絲也學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㫖即讀其書亦猶張騫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氐要領也是編分別宗㫖如燈取影杜牧之曰丸之走盤橫斜圓直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於盤也夫宗㫖亦若是而已矣
  嘗謂有明文章事功皆不及前代獨於理學前代之所不及也牛毛蠒絲無不辨晰眞能發先儒之所未發程朱之闢釋氏其説雖繁總是只在跡上其彌近理而亂眞者終是指他不出明儒於毫釐之際使無遁影陶石簣亦曰若以見解論當代諸公儘有高過者與羲言不期而合
  毎見鈔先儒語錄者薈撮數條不知去取之意謂何其人一生之精神未嘗透露如何見其學術是編皆從全集纂要鈎元未嘗襲前人之舊本也
  儒者之學不同釋氏之五宗必要貫串到青源南嶽夫子既焉不學濂溪無待而興象山不聞所受然其間程子之至何王金許數百年之後猶用高曾之規矩非如釋氏之附會源流而已故此編以有所授受者分為各案其特起者後之學者不甚著名總列諸儒之案學問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為眞凡倚門傍戶依様葫蘆者非流俗之士則經生之業也此編所列有一偏之見有相反之論學者於其不同處正宜著眼理㑹所謂一本而萬殊也以水濟水豈是學問
  胡季隨從學晦翁晦翁使讀孟子他日問季隨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季隨以所見解晦翁以為非且謂其讀書鹵莽不思季隨思之既苦因以致疾晦翁始言之古人之於學者其不輕授如此葢欲其自得之也即釋氏亦最忌道破人便作光影玩弄耳此書未免風光狼籍學者徒增見解不作切實工夫則羲反以此書得罪於天下矣
  是書搜羅頗廣然一人之聞見有限尚容陸續訪求即羲所見而復失去者如朱布衣語錄韓苑洛南瑞泉穆𤣥菴范栗齊諸公集皆不曾採入海內有斯文之責者其不吝教我此非末學一人之事也
  師説
  方正學孝孺
  神聖既逺禍亂相尋學士大夫有以生民為慮王道為心者絶少宋沒益不可問先生稟絶世之資慨焉以斯文自任會有明啓運千載一時深維上天所以生我之意與古聖賢之所講求直欲排洪荒而開二帝去雜霸而見三王又推其餘以淑來禩伊周孔孟合為一人將旦暮遇之此非學而有以見性分之大全不能也既而時命不偶遂以九死成就一個是完天下萬世之責其扶持世教信乎不愧千秋正學者也考先生在當時已稱程朱復出後之人反以一死抹過先生一生苦心謂節義與理學是兩事出此者入彼至不得與揚雄呉草廬論次並稱於是成仁取義之訓為世大禁而亂臣賊子將接踵於天下矣悲夫或言先生之忠至矣而十族與殉無乃傷於激乎余曰先生只自辦一死其激而及十族十族各辦其一死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十族衆乎而不當死乎惟先生平日學問斷斷乎臣盡忠子盡孝一本於良心之所固有者率天下而趨之至數十年之久幾於風移世變一日乃得透此一段精光不可掩遏葢至誠形著動變之理宜然而非人力之所幾及也雖謂先生為中庸之道可也
  曹月川端
  先生之學不由師𫝊特從古冊中翻出古人公案深有悟於造化之理而以月川體其撰反而求之吾心即心是極即心之動靜是隂陽即心之日用酬酢是五行變合而一以事心為入道之路故其見雖徹而不𤣥學愈精而不襍雖謂先生為今之濂溪可也乃先生自譜其於斯道至四十而猶不勝其渺茫浩瀚之苦又十年怳然一悟始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焉所謂太極之理即此而是葢見道之難如此學者愼毋輕言悟也哉 按先生門人彭大司馬澤嘗稱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於劉誠意宋學士至道統之傳則斷自澠池曹先生始上章請從祀孔子廟庭事在正徳中愚謂方正學而後斯道之絶而復續者實賴有先生一人薛文清亦聞先生之風而起者
  薛敬軒瑄
  愚按前輩論一代理學之儒惟先生無間言非以實踐之儒歟然先生為御史在宣正兩朝未嘗錚錚一論事景皇易儲先生時為大理亦無言或雲先生方轉餉貴州及於肅愍之獄係當朝第一案功罪是非而先生僅請從末減坐視忠良之死而不之救則將焉用彼相矣就事相提前日之不諫是則今日之諫非兩者必居一於此而先生亦已憴不自得乞身去矣然先生於道於古人全體大用儘多缺陷特其始終進退之節有足稱者則亦成其為文清而已閲先生讀書錄多兢兢檢㸃言行間所謂學貴踐履意葢如此或曰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惟覺性天通先生晚年聞道未可量也
  呉康齋與弼
  愚按先生所不滿於當時者大抵在訟弟一事及為石亨跋族譜稱門士而已張東白聞之有上告素王正名討罪無得久竊虛名之語一時名流盡譁恐未免為羽毛起見者予則謂先生之過不特在訟弟之時而尤在不能喻弟於道之日特其不能喻弟於道而遂至於官且不難以囚服見有司絶無矯飾此則先生之過所謂揭日月而共見者也若族譜之跋自署門下士亦或宜然徐孺子於諸公推轂雖不應命及䘚必千里赴吊先生之意其猶行古之道乎後人以成敗論人見亨他日以反誅便謂先生不當與作緣豈知先生之不與作緣已在應聘辭官之日矣不此之求而屑屑於稱謂語言文字之間甚矣責人之無已也 先生之學刻苦奮勵多從五更枕上汗流淚下得來及夫得之而有以自樂則又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葢七十年如一日憤樂相生可謂獨得聖人之心精者至於學之之道大要在涵養性情而以克已安貧為實地此正孔顔尋向上工夫故不事著述而契道眞言動之間悉歸平澹晚年出處一節卓然世道羽儀而處之恬然圭角不露非有得於道其能如是記雲澹如秋水貧中味和似春風靜後功可為先生冩照充其所詣庶幾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氣象余嘗僭評一時諸公薛文清多困於流俗陳白沙猶激於聲名惟先生醇乎醇雲
  陳剰夫眞晟
  先生學方胡敬齋而涵養不逮氣質用事晚年靜坐一機疑是進步惜未窺先生全書
  周小泉蕙
  愚按非聖勿學惟聖斯學二語可謂直指心源段容思先生堅訓小泉先生語而兩人亦獨超語言問答之外其學至乎聖人一日千里無疑也夫聖人之道反身而具足焉不假外求學之即是故先生亦止言學聖段先生云何為有大如天地湏信無窮自古今意先生已信及此非阿所好者是時關中之學皆自河東派來而一變至道
  陳白沙獻章
  愚按前輩之論先生備矣今請再訂之學術疑似之際先生學宗自然而要歸於自得自得故資深逢源與鳶魚同一活潑而還以握造化之樞機可謂獨開門戶超然不凡至問所謂得則曰靜中養出端倪向求之典冊累年無所得而一朝以靜坐得之似與古人之言自得異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不聞其以自然得也靜坐一機無乃淺嘗而捷取之乎自然而得者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聖人也不聞其以靜坐得也先生葢亦得其所得而已矣道本自然人不可以智力與纔欲自然便不自然故曰會得的活潑潑地不㑹得的只是弄精魂靜中養出端倪不知果是何物端倪雲者心可得而擬口不可得而言畢竟不離精魄者近是今考先生証學諸語大都説一段自然工夫髙妙處不容湊泊終是精魂作弄處葢先生設趣近濂溪而窮理不逮學術𩔖康節而受用太早質之聖門難免欲速見小之病者也似禪非禪不必論矣
  陳克菴選
  愚按先生躬行粹潔卓然聖人之徒無疑其平生學力盡見於張聚一疏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通紀評理學未必盡當而推許先生也至矣文肅好古信道眞不愧先生友者文肅先生郷友謝公鐸鳴治
  羅一峯倫
  愚按一峯嘗自言予性剛見剛者好之若饑渴之於飲食不能自喻於口者也求之不可得則尚友其人於古相與論其世如侍几杖而聆謦欬也而欷噓企羨至為泣下予之好剛葢天性然也孔子曰吾未見剛者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塞乎天地之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眞至剛至大丈夫哉孔孟之所謂剛予之所好者也此可為先生實錄先生之學剛而正或擬之孔融非是又傳先生既謫官過崇仁求謁康齋康齋不見意待再三而後見之先生怒投一詩去康齋之不見所以進先生之意深矣惜先生不悟也又當時張廷祥獨不喜康齋故先生亦不喜之然康齋終不可及也
  蔡虛齋清
  先生闇修篤行不聚徒不講學不由師承崛起希曠之後一以六經為入門四子為標準而反身用力本之靜虛之地所謂眞道徳性命端向此中有得焉久之涵養深至日改而月以化庶幾慥慥君子前輩稱月湖過先生殊未然月湖之視先生猶子夏之於曾子玉夫清修勁力差可伯仲惜未底於成又先生嘗友林見素考見素立朝卓然名徳又累疏薦羅整菴王陽明呂涇野陳白沙則其聲氣所感通可知俟再考以入月湖楊廉號玉夫丁幾字
  王陽明守仁
  先生承絶學於詞章訓詁之後一反求諸心而得其所性之覺曰良知因示人以求端用力之要曰致良知良知為知見知不囿於聞見致良知為行見行不滯於方隅即知即行即心即物即動即靜即體即用即工夫即本體即下即上無之不一以救學者支離眩騖務華而絶根之病可謂震霆啓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來未有若此之深切著明者也特其與朱子之説不無牴牾而所極力表章者乃在陸象山遂疑其或出於禪禪則先生固嘗迯之後乃覓其非而去之矣夫一者誠也天之道也誠之者明也人之道也致良知是也因明至誠以人合天之謂聖禪有乎哉即象山本心之説疑其為良知之所自來而求本心於良知指㸃更為親切合致知於格物工夫確有循持較之象山混人道一心即本心而求悟者不猶有毫釐之辨乎先生之言曰良知只是獨知時本非元妙後人強作元妙觀故近禪殊非先生本㫖至其與朱子牴牾處總在大學一書朱子之解大學也先格致而後授之以誠意先生之解大學也即格致為誠意其於工夫似有分合之不同然詳二先生所最喫𦂳處皆不越慎獨一關則所謂因明至誠以進於聖人之道一也故先生又有朱子晚年定論之説夫大學之教一先一後階級較然而實無先後之可言故八目總是一事先生命世人豪龍塲一悟得之天啓亦自謂從五經印證過來其為廓然聖路無疑特其急於明道往往將向上一幾輕於指㸃啓後學獵等之𡚁有之天假之年盡融其高明踔絶之見而底於實地安知不更有晚年定論出於其間而先生且遂以優入聖域則範圍朱陸而進退之又不待言矣先生屬纊時嘗自言曰我平生學問纔做得數分惜不得與吾黨共成之此數分者當是善信以上人明道而後未見其比先生門人徧天下自東廓先生而外諸君子其最著與然而源淵分合之故亦略可覩雲
  鄒東廓守益
  按鄧文潔公稱陽明必為聖學無疑及門之士概多矛盾其説而獨有取於念菴然何獨近遺東廓耶東廓以獨知為良知以戒懼謹獨為致良知之功此是師門本㫖而學焉者失之浸流入猖狂一路惟東廓斤斤以自體之便將此意做實落工夫卓然守聖矩無少畔援諸所論著皆不落他人訓詁良知窠臼先生之教率賴以不敝可謂有功師門矣後來念菴収攝保聚之説實遡諸此
  王龍溪畿
  愚按四句教法考之陽明集中並不經見其説乃出於龍溪則陽明未定之見平日間嘗有是言而未敢筆之於書以滋學者之惑至龍溪先生始雲四有之説猥犯支離勢必進之四無而後快既無善惡又何有心意知物終必進之無心無意無知無物而後𤣥如此則致良知三字著在何處先生獨悟其所謂無者以為教外之別傳而實亦併無是無有無不立善惡雙冺任一㸃虛靈知覺之氣從橫自在頭頭明顯不離著於一處幾何而不蹈佛氏之坑塹也哉夫佛氏遺世累專理會生死一事無惡可去並無善可為止餘真空性地以顯真覺從此悟入是為宗門若吾儒日在世法中求性命吾慾薰染頭出頭沒於是而言無善惡適為濟惡之津梁耳先生孜孜學道八十年猶未討歸宿不免沿門持缽習心習境密制其命此時是善是惡只口中勞勞行腳仍不脫在家窠臼孤負一生無處根基惜哉王門有心齋龍溪學皆尊悟世稱二王心齋言悟雖超曠不離師門宗㫖至龍溪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懸空期個悟終成玩弄光景雖謂之操戈入室可也
  羅整菴欽順
  愚按先生之學始由禪入從庭前柏樹子話頭得悟一夕披衣通身汗下自怪其所得之易反而求之儒不合也始知佛氏以覺為性以心為本非吾儒窮理盡性至命之㫖乃本程朱格致之説而求之積二十年久始有見於所謂性與天道之端一口打並則曰性命之妙理一分殊而已矣又申言之曰此理在心目間由本而知末萬象紛紜而不亂自末而歸本一眞湛寂而無餘因以自附於卓如之見如此亦可謂苦且難矣竊思先生所謂心目之間者不知實在處而其本之末末歸本者又孰從而之之歸之乎理之分殊即孔子一貫之㫖其要不離忠恕者是則道之不逺於人心亦從可決矣乃先生方斷斷以心性辨儒釋直以求心一路歸之禪門故寜舍置其心以言性而判然二之處理於不外不內之間另呈一心目之象終是泛觀物理如此而所云之之歸之者亦是聴其自知之而自歸之於我無與焉則亦不自覺其墮於怳惚之見矣考先生所最得力處乃在以道心為性指未發而言人心為情指已發而言自謂獨異於宋儒之見且雲於此見得分明則無往而不合試以先生之言思之心與性情原只是一人不應危是心而微者非心止緣先生認定佛氏以覺為性謂覺屬已發是情不是性即本之心亦只是惟危之心而無惟微之心遂以其微者拒之於心外而求之天地萬物之表謂天下無性外之物格物致知本末一貫而後授之誠正以立天下之大本若是則幾以性為外矣我故曰先生未嘗見性以其外之也夫性果在外乎心果在內乎心性之名其不可混者猶之理與氣而其終不可得而分者亦猶之乎理與氣也先生既不與宋儒天命氣質之説而蔽以理一分殊之一言謂理即是氣之理是矣獨不曰性即是心之性乎心即氣之聚於人者而性即理之聚於人者理氣是一則心性不得是二心性是一性情又不得是二使三者於一分一合之間終有二焉則理氣是何物心與性情又是何物天地間既有箇合氣之理又有箇離氣之理既有箇離心之性又有箇離性之情又烏在其為一本也乎吾儒本天釋氏本心自是古人鐵案先生娓娓之言可為大有功於聖門要之善言天者正不妨其合於人善言心者自不至流而為釋先生不免操因噎廢食之見截得界限分明雖足以洞彼家之𡚁而實不免拋自身之藏考先生於格物一節幾用卻二三十年工夫迨其後即説心説性説理氣一字不錯亦只是説得是形容得著於坐下毫無受用若先生莊一靜正徳行如渾金璞玉不愧聖人之徒自是生質之美非關學力先生嘗與陽明先生書雲如必以學不資於外求但當反觀內省以為務則誠意正心四字亦何不盡之有何必於入門之際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嗚呼如先生者眞所謂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不特在入門且在終身者也不然以先生之質早尋向上而進之宜其優入聖域而惜也僅止於是雖其始之易悟者不免有毫釐之差而終之苦難一生擾擾到底者幾乎千里之謬葢至是而程朱之學亦𡚁矣由其説將使學者終其身無入道之日困之以二三十年工夫而後得而得已無幾視聖學幾為絶徳此陽明氏所以作也
  呂涇野柟
  愚按關學世有淵源皆以躬行禮教為本而涇野先生實集其大成觀其出處言動無一不規於道極之心術隠微無毫髪可疑卓然閔冉之徒無疑也異時陽明先生講良知之學本以重躬行而學者誤之反遺行而言知得先生尚行之㫖以救之可謂一髪千鈞時先生講席幾與陽明氏中分其盛一時篤行自好之士多出先生之門
  孟雲浦化鯉 孟我彊秋 張陽和元忭
  愚按二先生如冰壺秋水兩相輝映以紹家傳於不墜可稱北地聨璧吾鄉文恭張先生則所謂附驥尾而名益彰者乎讀二孟行張文恭作可信也文恭又嘗有壯哉行贈鄒進士遣戍貴陽其為臭味如此君子哉若人於今吾不得而見之矣文恭與同鄉羅文懿為筆硯友其後文懿為㑹試舉主文恭自追友誼如昔亦不署門生文懿每憾之文恭不顧廷對係髙中元讀卷後相見亦不署門生其矯矯自立如此文恭又與鄧文潔交莫逆及其沒也文潔祭以文稱其好善若渴以天下為已任雲
  羅念菴洪先 趙大洲貞吉 王塘南時槐 鄧定宇以讚
  按王門惟心齋氏盛傳其説從不學不慮之㫖轉而標之曰自然曰學樂末流衍蔓浸為小人之無忌憚羅先生後起有憂之特拈収攝保聚四字為致良知符決故其學專求之未發一機以主靜無欲為宗㫖可為衛道苦心矣或曰先生之主靜不疑禪歟曰古人主教皆權法王先生之後不可無先生吾取其足以扶持斯道於不墜而已況先生已洞其似是而出入之逃楊歸儒視無忌憚者不猶近乎趙王鄧三先生其猶先生之意歟鄧先生精密尤甚其人品可伯仲先生
  羅近溪汝芳
  鄧先生當土苴六經之後獨發好古精心考先聖人之遺經稍稍補綴之端委纚然挽學者師心誣古之𡚁其功可謂大矣乃其學實本之東廓獨聞戒懼謹獨之㫖則雖謂先生為王門嫡傳可也余嘗聞江西諸名宿言先生學本修羅先生本悟兩人齗齗爭可否及晚年先生竟大服羅先生不覺席之前也考其祭羅先生文略見一班則羅先生之所養葢亦有大過人者余故擇其喫𦂳眞切者載於篇令後之學莽蕩者無得藉口羅先生也
  李見羅材
  文成而後李先生又自出手眼諄諄以止修二字壓倒良知亦自謂考孔曾俟後聖抗顔師席率天下而從之與文成同昔人謂良知醒而蕩似不若止修二字有根據實也然亦只是尋將好題目做文章與坐下無與吾人若理會坐下更何良知止修分別之有先生氣魄大以經世為學酷意學文成故所至以功名自喜微叩其歸宿往往落求可求成一路何敢望文成後塵大學一書程朱説誠正陽明説致知心齊説格物盱江説明明徳釗江説修身至此其無餘藴乎
  許敬菴孚逺
  余嘗親受業許師見師端凝敦大言動兢兢儼然儒矩其密繕身心纖悉不肯放過於天理人慾之辨三致意焉嘗深夜與門人子弟輩窅然靜坐輒追數平生酒色財氣分數消長以自證其所學篤實如此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一
  餘姚 黃宗羲 撰
  河東學案
  河東之學悃愊無華恪守宋人矩矱故數傳之後其議論設施不問而知其出於河東也若陽明門下親炙弟子往往背其師説亦以其言之過髙也然河東有未見性之譏所謂此心始覺性天通者定非欺人語可見無事張皇耳
  文清薛敬軒先生瑄
  御史閻子與先生禹錫
  侍郎張自在先生鼎
  郡守段容思先生堅
  廣文張黙齋先生傑
  文莊王凝齋先生鴻儒
  布衣周小泉先生蕙
  郡丞薛思菴先生敬之
  郡丞李介菴先生錦
  文簡呂涇野先生柟
  司務呂愧軒先生潛
  張石谷先生節
  李正立先生挺
  郡守郭䝉泉先生郛
  舉人楊天游先生應詔
  河東學案一
  文清薛敬軒先生瑄
  薛瑄字徳溫號敬軒山西河津人母夢紫衣人入謁而生膚理如水晶五臟皆見家人怪之祖聞其啼聲曰非常兒也自幼書史過目成誦父貞為滎陽教諭聞魏范二先生深於理學魏純字希文山東高密人范俟考俾先生與之遊處講習濂洛諸書嘆曰此問學正路也因盡棄其舊學父移教鄢陵先生補鄢陵諸生中河南永樂庚子鄉試第一明年登進士第宣徳初授監察御史三楊欲識其面令人要之先生辭曰職司彈事豈敢私謁公卿三楊嗟歎焉差監湖廣銀塲手錄性理大全通宵不寐遇有所得即便劄記正統改元出為山東提學僉事先力行而後文藝人稱為薛夫子時中官王振用事問三楊吾鄉誰可大用者皆以先生對召為大理寺正卿三楊欲先生詣振謝不可又令李文達傳語先生曰徳逺亦為是言乎拜爵公朝謝恩私室某所不能為也已遇振於東閣百官皆跪先生長揖不拜振大恨之會有獄夫病死妾欲出嫁妻弗聴妾遂謂夫之死妻有力焉先生發其誣都御史王文承振意劾為故出先生廷折文文言囚不服訊繋獄論死先生讀易不輟覆奏將決振有老僕者山西人也泣於竈下振怪問之曰聞薛夫子將刑故泣耳振問若何以知有薛夫子曰鄉人也具言其平生狀振惘然立傳旨戍邊尋放還家景泰初起南京大理寺卿蘇松饑民貸粟不得火有粟者之廬王文坐以謀叛先生抗疏辯之文謂人曰此老崛強猶昔中官金英奉使道出南京公卿餞於江上先生獨不往英至京言於衆曰南京好官唯薛卿耳壬申秋以原官召入英廟復辟遷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內閣於忠肅王宮保就刑先生謂同列曰此事人所共知各有子孫石亨奮然曰事已定不必多言上召閣臣入議先生言陛下復登寶位天也今三陽發生不可用重刑同列皆無言詔減一等先生退而歎曰殺人以為功仁者不為也一日召對便殿上衣冠未肅先生凝立不入上知之即改衣冠先生乃入上惡石亨專徐天全李文達許道中退朝謂耿都御史令御史劾之先生謂諸公曰易戒不密春秋譏漏言禍從此始矣未幾諸公皆下詔獄上以先生學行老成甚重之一日奏對誤稱學生眷注遂衰先生亦知曹石用事非行道之時遂乞致仕臨行岳季方請教先生曰英氣太露最害事後季方敗憶先生之言曰正乃先生之罪人也居家八年從學者甚衆天順八年甲申六月十五日卒年七十有六留詩有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始覺性天通先生以復性為宗濂洛為鵠所著讀書錄大概為太極圖説西銘正𫎇之義疏然多重複雜出未經刪削葢惟體驗身心非欲成書也其謂理氣無先後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不可易矣又言氣有聚散理無聚散以日光飛鳥喻之理如日光氣如飛鳥理乘氣機而動如日光載鳥背而飛鳥飛而日光雖不離其背實未嘗與之俱往而有間斷之處亦猶氣動而理雖未嘗與之暫離實未嘗與之俱盡而有滅息之時羲竊謂理為氣之理無氣則無理若無飛鳥而有日光亦可無日光而有飛鳥不可為喻葢以大徳敦化者言之氣無窮盡理無窮盡不特理無聚散氣亦無聚散也以小徳川流者言之日新不已不以已往之氣為方來之氣亦不以已往之理為方來之理不特氣有聚散理亦有聚散也先生謂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喻理如物心如鏡鏡明則物無遁形心明則理無蔽跡羲竊謂仁人心也心之所以不得為理者由於昏也若反其清明之體即是理矣心清而見則猶二之也此是先生所言本領安得起而質之乎崔後渠言先生之佐大理王振引之也當時若辭而不往豈不愈於抗而得禍與於忠肅有社稷之功其受害也先生固爭之矣爭不得即以此事而去尤為光明俊偉正統四年南安知府林竿言比者提學薛瑄以生員有疾罷斥者追所給廩米臣以為不幸有疾罷之可也至於廩給糜費於累歲而追索於一朝固已難矣父兄不能保子弟之無疾今懲償納之苦孰肯令其就學上是之先生出處大節豈後學所敢輕議而盡美不能盡善所云連得間矣成化初諡文清隆慶五年詔從祀孔子廟庭稱先儒薛子
  讀書錄統體一太極即萬殊之一本各具一太極即一本之萬殊統體者即大徳之敦化各具者即小徳之川流 太極不可以動靜言然舍動靜亦無太極 人心有一息之怠便與天地之化不相似 為學之要莫切於動靜動靜合宜者便是天理不合宜者便是人慾人心一息之頃不在天理便在人慾未有不在天理人慾而中立者也 易傳曰易變易也變易以從道也如人之一動一靜皆變易也而動靜之合乎理者即道也所以隂陽變易者固理之所為而理則一定而不易
  所謂恆也 少欲覺身輕 心中無一物其大浩然無涯 先儒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如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之𩔖皆在物之理也於此處各得其宜乃處物之義也 毎日所行之事必體認某事為仁某事為義某事為禮某事為智庶幾久則見道分明 為政以法律為師亦名言也既知律已又可治人 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已最難 性非特具於心者為是凡耳目口鼻手足動靜之理皆是也非特耳目口鼻手足動靜之理為是凡天地萬物之理皆是也故曰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 凡聖賢之書所載者皆道理之名也至於天地萬物所具者皆道理之實也書之所謂某道某理猶人之某名某姓也有是人之姓名則必實有是人有是道理之名則必有是道理之實學者當㑹於言意之表 湖南靖州讀論語坐久假寐既覺神氣清甚心體浩然若天地之廣大葢欲少則氣定心清理明其妙難以語人 無形而有理所謂無極而太極有理而無形所謂太極本無極形雖無而理則有理雖有而形則無此純以理言故曰有無為一老氏謂無能生有則無以理言有以氣言以無形之理生有形之氣截有無為兩段故曰有無為二 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皆物也而其人倫之理即性也佛氏之學曰明心見性者彼既舉人倫而外之矣安在其能明心見性乎若果明心見性則必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必不舉人倫而外之也今既如此則偏於空寂而不能眞知心性體用之全審矣 盡心工夫全在知性知天上葢性即理而天即理之所從出人能知性知天則天下之理無不明而此心之理無不貫茍不知性知天則一理不通而心即有礙又何以極其廣大無窮之量乎是以知盡心工夫全在知性知天上 博文是明此理約禮是行此理 無欲非道入道自無欲始 舉目而物存物存而道在所謂形而下形而上是也 誠不能動人當責諸已不能感人皆誠之未至 太極一圈中虛無物葢有此理而實無形也 常沈靜則含畜義理而應事有力 少言沈黙最妙 厚重靜定寛緩進徳之基無欲則所行自簡 敬則中虛無物 處人之難處
  者正不必厲聲色與之辯是非較短長 纔舒放即當収斂纔言語便思簡黙 事已往不追最妙 人能於言動事為之間不敢輕忽而事事處置合宜則浩然之氣自生矣 主靜以立其本愼動以審其幾 心常主靜物來應之 費是隠之流行處隠是費之存主處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如隂陽五行流行發生萬物費也而其所以化生之機不可見者隠也 矯輕警惰只當於心志言動上用力 湏是盡去舊習從新做起張子曰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余在辰州府五更忽念已徳所以不大進者正為舊習纒繞未能掉脫故為善而善未純去惡而惡未盡自今當一刮舊習一言一行求合於道否則匪人矣 若胸中無物殊覺寛平快樂 一念之非即遏之一動之妄即改之 心虛有內外合一之氣象 俯仰天地無窮知斯道之大覺四海之小矣 工夫切要在夙夜飲食男女衣服動靜語黙應事接物之間於此事事皆合天則則道不外是矣 凡大小有形之物皆自理氣至微至妙中生出來以至於成形而著張子曰其來也幾微易簡其至也廣大堅固 一念之差心即放纔覺其差而心即正 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 人性分而言之有五合而言之則一一不可見而五則因發見者可黙識也 湏知已與物皆從隂陽造化中來則知天地萬物為一體矣 夫子所謂一即統體之太極也夫子之所為貫即各具之太極也主一則氣象清明二三則昏昧矣 將聖賢言語作
  一塲話説學者之通患 志動氣多為理氣動志多為欲 學至於心中無一物則有得矣 言不謹者心不存也心存則言謹矣 余於坐立方向器用安頓之𩔖稍有不正即不樂必正而後已非作意為之亦其性然言動舉止至微至粗之事皆當合理一事不可苟先
  儒謂一事苟其餘皆苟矣 觀太極中無一物則性善可知有不善者皆隂陽雜糅之渣滓也 天之氣一著地之氣即成形如雪霜雨露天氣也得地氣即成形矣纔敬便渣滓融化而不勝其大不敬則鄙吝即萌不
  勝其小矣 知止所包者廣就身言之如心之止徳目之止明耳之止聰手之止恭足之止重之𩔖皆是就物言之如子之止孝父之止慈君之止仁臣之止敬兄之止友弟之止恭之𩔖皆是葢止者止於事物當然之則則即至善之所在知止則靜安慮得相次而見矣不能知止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猶迷方之人搖搖而莫知所之也 知止則動靜各當乎理 大事謹而小事不謹則天理即有欠缺間斷 程子性即理也之一言足以定千古論性之疑 人惻然慈良之心即天地藹然生物之心 覺人詐而不形於言有餘味 心一操而羣邪退聴一放而群邪並興 纔収斂身心便是居敬纔尋思義理便是窮理二者交資而不可缺一也居敬有力則窮理愈精窮理有得則居敬愈固 初
  學時見居敬窮理為二事為學之久則見得居敬時敬以存此理窮理時敬以察此理雖若二事而實則一矣人不持敬則心無頓放處 人不主敬則此心一息
  之間馳騖出入莫知所止也 不能克已者志不勝氣也 讀書以防簡此心猶服藥以消磨此病病雖未除常使藥力勝則病自衰心雖未定常得書味深則心自熟久則衰者盡而熟者化矣 處事了不形之於言尤妙 廣大虛明氣象無欲則見之 當事務叢雜之中吾心當自有所主不可因彼之擾擾而遷易也 心細密則見道心粗則行不著習不察 學不進率由於因循 事事不放過而皆欲合理則積久而業廣矣 究竟無言處方知是一源 不識理名難識理湏知識理本無名 為學時時處處是做工夫處雖至陋至鄙處皆當存謹畏之心而不可忽且如就枕時手足不敢妄動心不敢亂想這便是睡時做工夫以至無時無事不然 工夫緊貼在身心做不可斯湏外離 心一放即悠悠蕩蕩無所歸著 讀前句如無後句讀此書如無他書心乃有入 下學學人事上達達天理也人事如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𩔖是也天理在人如仁義禮智之性在天如元亨利貞之命是也只是合當如是便是理 理只在氣中決不可分先後如太極動而生陽動前便是靜靜便是氣豈可説理先而氣後也 心一収而萬理咸至至非是外來也葢常在是而心存有以識其妙耳心一放而萬理咸失失非向外馳也葢雖在是而心亡無以察其妙耳 朱子曰聚散者氣也若理只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自為一物但人分上合當然者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 理既無形安得有盡有形者可以聚散言無形者不可以聚散言 石壁上草木最可見生物自虛中來虛中則實氣是也 一切有形之物皆呈露出無形之理來所謂無非至教也 人心皆有所安有所不安安者義理也不安者人慾也然私意勝而不能自克則以不安者為安矣 心存則因器以識道 看來學者不止應事處有差只小小言動之間差者多矣 心無所止則一日之間四方上下安往而不至哉 理如物心如鏡鏡明則物無遁形心明則理無蔽跡昏則反是 釋子不問賢愚善惡只順已者便是 理如日光氣如飛鳥理乘氣機而動如日光載鳥背而飛鳥飛而日光雖不離其背實未嘗與之俱往而有間斷之處亦猶氣動而理雖未嘗與之暫離實未嘗與之俱盡而有滅息之時氣有聚散理無聚散於此可見 理如日月之光小大之物各得其光之一分物在則光在物物盡則光在光 三代之治本諸道漢唐之治詳於法 細看植物亦似有心但主宰乎是使之展葉開花結實者即其心也 略有與人計較短長意即是渣滓消融未盡 人只於身內求道殊不知身外皆道渾合無間初無內外也 不可將身外地面作虛空看葢身外無非眞實之理與身內之理渾合無間也聖人應物雖以此理應之其實理只在彼物上彼此
  元不移也 聖人治人不是將自己道理分散與人只是物各付物只主於敬纔有卓立不然東倒西歪卒無可立之地 此理眞實無妄如天地日月風雲雨露草木昆蟲隂陽五行萬物萬事皆有常形定則亙古今而不易若非實理為之主則歲改而月不同矣 方為一事即欲人知淺之尤者 理明則心定 順理都無一事 理明後見天地萬物截然各安其分 知言者書無不通理無不明之謂 學至於約則有得矣 天下無無理之物無無物之理 凡所為當下即求合理勿曰今日姑如此明日改之一事苟其餘無不苟矣 心有毫髪所繋即不得其平 氣無涯而形有限故天大地小 必使一言不妄發則庶乎寡過矣 人只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做得不是壊了仁義禮智信若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做得是便是仁義禮智信之性詩所謂有物有則孟子所謂踐形者是也 仁是嫩物譬如草木嫩則生老則枯 知至至之窮理也知終終之盡性以至於命也 博文知崇也約禮禮卑也 分外之事一毫不可與 言要緩行要徐手要恭立要端以至作事有節皆不暴其氣之事怒至於過喜至於流皆暴其氣也大而人倫小而言動皆理之當然纔有有為之心雖
  所行合理亦是人慾 絶謀利計功之念其心超然無係 立得腳定卻湏寛和以處之 習於見聞之久則事之雖非者亦莫覺其非矣 非禮勿視聴言動便是克已視聴言動之合禮處便是復禮 知覺不可訓仁所以能知覺者仁也 教人言理太高使人無可依據四方上下往來古今實理實氣無絲毫之空隙無一
  息之間斷 為學不實無可據之地人於實之一字當念念不忘隨事隨處省察於言動居處應事接物之間必使一念一事皆出於實斯有進徳之地 心虛能涵萬理 繼之者善化育之始流行而未已陽也成之者性人物稟受一定而不易隂也 靜坐中覺有雜念者不誠之本也惟聖人之心自然眞一虛靜無一毫之雜念 循理即率性也自一身之耳目口鼻手足百體各順其則以至人倫庶事各得其宜皆循理也 順理心安身亦安矣 事來則順應之不可無故而先生事端常存心於義理久久漸明存心於閑事即於義理日
  昧矣 凡涉於有為者皆氣其無為者道體也 心常存即黙識道理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心苟不存茫無所識其所識者不過萬物形體而已 沖漠無朕而萬象昭然已具葢纔有理即有象初非懸空之理與象分而為二也 學問實自靜中有得不靜則心既雜亂何由有得 篤志力行而不知道終是淺 涵飬省察雖是動靜交致其力然必靜中涵養之功多則動時省察之功易也在一心之理與在萬事之理本無二致惟聖人一心之理能通萬事之理者以其純乎天理之公也名節至大不可妄交非𩔖以壞名節 艮其背不獲
  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只是動靜各止於理而不知有人我也 物格是知逐事逐物各為一理知至是知萬物萬事通為一理 孟子之知言即大學之物格知至也 孟子之知性即大學之物格盡心即知至也 道無處不在故當無處不謹 天道流行命也命賦於人性也性與心俱生者也性體無為人心有覺故心統性情 不責人即心無凝冰焦火之累 天地間理無縫隙實不可分 元者善之長亨利貞皆善也仁為善之長禮義智皆善也性命一理也有善而無惡也明矣中庸言明善不言明性善即性也 雜慮少則漸近道心每有妄發以經書聖賢之言制之 一息之運與
  古今之運同一塵之土與天地之土同一夫之心與億兆之心同 致知格物於讀書得之者多論性不論氣不備有二説專論性不論氣則性亦無安泊處此不備也専論性不論氣則雖知性之本善而不知氣質有清濁之殊此不備也論氣不論性不明亦有二説如告子以知覺運動之氣為性而不知性之為理此不明也如論氣質有清濁之殊而不知性之本善此不明也二之則不是葢理氣雖不相雜亦不相離天下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氣外無性性外無氣是不可二之也若分而二是有無氣之性無性之氣矣故曰二之則不是 程子曰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誠心為四端則信在其中矣愚謂若無誠心則四端亦無矣故學道以誠心為本 鬼神者天地隂陽之靈魂魄者人身隂陽之靈御史閻子與先生禹錫
  閻禹錫字子與洛陽人年十九舉正統甲子鄉試明年授昌黎訓導母喪廬墓詔旌於門聞薛文清講學往從之遊補開州訓導遂以所受於文清者授其弟子人多化之李文達薦為國子學正轉監丞干謁不行謫徽州府經歴尋復南京國子助教監丞超陞御史提督畿內學政勵士以原本之學講明太極圖説通書使文清之學不失其傳者先生之力也成化丙申卒所著有自信集或問先生與白良輔於文清文清曰洛陽似此兩人也難得但恐後來立腳不定往別處走觀先生所立雖未知所得深淺亦不負文清之所戒矣
  侍郎張自在先生鼎
  張鼎字大器陜之咸寜人成化丙戍進士授刑部主事遷員外郎出知太原府晉山西叅政仍署府事轉河南按察使𢎞治改元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等府入為戶部右侍郎乙卯卒於家年六十五先生少從父之任蒲州得及薛文清之門終身恪守師説不敢少有踰越文清歿後其文集散漫不傳先生搜輯較正凡數年始得成書
  郡守段容思先生堅
  段堅字可久號容思蘭州人也年十四為諸生見陳緱山明倫堂上銘群居愼口獨坐防心慨然有學聖之志於是動作不苟正統甲子領鄉薦己巳英宗北狩應詔詣闕上書不報自齊魯以至呉越尋訪學問之人得閻禹錫白良輔以泝文清之㫖踰年而歸學益有得登景泰甲戍進士第歸而讀書越五年出知福山縣以絃誦變其風俗謂天下無不可化之人無不可變之俗六載而治行鬱然可觀李文達薦之擢知萊州府以憂去補南陽府建志學書院與人士講習濂洛之書其童䝉則授以小學家禮祀烈女迸巫尼凡風教之事無不盡心八年而後歸成化甲辰卒年六十六嘗言學者主敬以致知格物知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天地之理吾身可以參贊者在此其形於自得者詩云風清雲浄雨初晴南畝東阡䇿杖行幽鳥似知行樂意綠楊煙外兩三聲先生雖未嘗及文清之門而郡人陳祥贊之曰文清之統惟公是廓則固私淑而有得者也
  廣文張黙齋先生傑
  張傑字立夫號黙齋陜之鳯翔人正統辛酉鄉薦授趙城訓導以講學為事文清過趙城先生以所得質之文清為之證明由是其學益深丁外艱服闋遂以養母不出母喪畢為責躬詩曰年紀四十四此理未眞知晝夜不勤勉遷延到幾時無復有仕進意其工夫以涵養湏用敬進學在致知二語為的用五經教授名重一時當道聘攝固城學事先生以鄉黨從遊頗衆不能遠及他方辭之段容思贈詩聖賢心學眞堪學何用奔馳此外尋先生答詩亦有今宵忘寢論収心之句學者爭傳誦焉有勸先生著書者曰吾年未艾猶可進也俟有所得為之未晚成化壬辰十月卒年五十二
  文莊王凝齋先生鴻儒
  王鴻儒字懋學號凝齋河南南陽人成化丁未進士授南戶部主事出為山西提學僉事進副使孝宗與劉大夏論人才曰藩臬中如王鴻儒他日可大用大夏對曰此人才學不易得誠如聖諭正徳初致仕己巳起國子祭酒不數月憂去服除改南戶部侍郎召入吏部時冡宰為陸完喜權術先生諷之曰惟誠與直能濟國事趨名者亦趨利於社稷生民無益也未幾完果敗辛酉陞南戶部尚書宸濠反武宗南巡勤勞王事疽發背卒先生書法端勁少未為人知里人有為府史者嘗以其書置府中知府段堅偶見而竒之史對曰里中王生書也堅即召見曰子風神清徹豈塵埃人物遂収之門下故先生之學本之段氏
  凝齋筆語乾道變化者五月一隂生乾道變矣六月二隂生乾道再變矣至十月則乾道變極陽盡而純隂以成坤卦所謂化也此正秋冬之時百穀草木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乾之利貞也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六位六虛位自子至已也六龍六陽爻自初九至上九也聖人大明乾道之終始則見陽之六位以時而成自十一月一陽生則畫一剛於初位是乘以一龍也十二月二陽生則畫一剛於二位是乘以二龍也餘四位四畫凖此乘乃加乘之乘猶加載也天之六陽時序如此聖人加畫乾卦亦如此所以御天也 大哉乾乎剛徤中正純粹精也此以七者贊乾之徳剛言其不屈徤言其不息中言其無過不及正言其不偏不倚純言其不二粹言其不雜精則進乎粹矣純粹精譬如粳米中無粟米便是純也粳米雖純矣若顆粒有大小便是不粹一一勻稱便是粹矣米雖勻稱炊飯有不香者便是不精炊飯又香乃是精也愚嘗以為剛徤中正純粹精七者皆是贊乾 乾初九文言曰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此言初九君子固守不屈之節然也拔者掣而出之如蛇龍屬也蛇入穴人見其尾雖㧞之幾斷亦不肯出此亦可以證潛龍之確乎不拔也 陽主笑隂主哭故同人號咷指六二笑指九五也 撝謙行之謙也鳴謙言之謙也 觀雷出地奮豫則雷在地中可推矣 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蠱而治矣奉身而隠也 澤中有雷雷之蟄也故君子體之嚮晦入宴息 噬嗑震下離上彖曰雷電合而章始以雷電為一物謂電即雷之光也及觀厯候八月雷始収聲十月亡電則相去兩月乃知非一物矣雷得電而聲愈震電得雷而光愈熠故曰雷電合而章 君子得輿小人剝廬陽為君子隂為小人皆就在上一位而言君子居之則為得輿上九之陽不動衆隂共載一陽也小人居之則為剝廬上九亦變而為隂羣隂失庇也五隂如輿一陽如廬 大過彖棟橈本末弱也先儒所謂人主之職在論一相者信哉 六十四卦者八卦之藴也八卦者兩儀之藴也兩儀者太極之藴也 男女有別然後父子親萬世格言也 下武自三後言之也三後在天武王在下故曰下武衛武公諸侯也其詩乃見於雅葢為王卿士時也載色載笑色怒也載色以怒而復載笑非怒也乃教也匪怒應載色伊教應載笑 虞夏雍州貢道浮於積石至於龍門西河自今日觀之則漕運當由北中行者千里由是知唐虞北邊疆境尚逺在河外也 左氏隠三年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按夏四月正麥熟之時故曰取溫之麥若依趙氏謂時月皆改則此當為夏之二月豈可取麥者乎 周之郊祀亦有迎屍以為迎后稷之屍也然據禮家説祭山川皆有屍則恐祭天亦有屍也 或問周禮祀天神地示人鬼之樂何以無商音文公先生曰五音無一則不成樂非是無商音只是無商調先儒謂商調是殺聲鬼神畏商調 罍尊陽也在阼犧尊隂也在西堂上以陽為主也縣皷陽也在西應鼓隂也在東堂下以隂為主也 魏主嗣常密問崔浩曰屬者日食趙代之分朕疾彌年不愈恐一旦不諱此以左氏載日食曰魯衛當之者同是日食之災誠有分野 史彌逺雖非賢相猶置人才簿書賢士大夫姓名以待用今有若人乎宜賢才之日遺也見方虛谷撰呂午家傳 大學在親民程子曰親當作新愚按親新古字通用觀左氏石碏之言新間舊作親間舊此可見矣孔子之謂集大成樂一變為一成尚非大成九成皆
  畢然後謂之大成 孟子之學明在於事親事長而幽極於知性知天上下本末一以貫之此所以為醇乎醇之儒也彼莊老者幽明二致首尾衡決世儒方且尊以為聖哲豈知道之論乎 顔氏家訓曰夫遙大之物寜可度量日為陽精月為隂精星為萬物之精儒家所安也星墜為石精若是石不得有光性又質重何所繋焉星與日月形色同爾日月又當是石也石既牢密烏兔焉容石在氣中豈能獨運日月星辰若皆是氣氣體輕浮當與天合往來環轉不得錯違其間遲疾理宜一等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數移動不均致堂辨曰考之六經惟春秋書隕石於宋不言星墜為石也既以星為石此皆推臆之説非聖人之言也愚謂日月星辰皆氣之精而麗於天體如火光不能搏執其隕而為石者以得地氣故耳非在天即石也有隕未至地而光氣遂散者亦不為石也
  布衣周小泉先生蕙
  周蕙字廷芳號小泉山丹衛人徙居秦州年二十聴講大學首章奮然感動始知讀書問字為蘭州戍卒聞段容思講學時往聴之久之諸儒令坐聴既而與之坐講容思曰非聖弗學先生曰惟聖斯學於是篤信力行以程朱自任又受學於安邑李㫤李㫤者景泰丙子舉人授清水教諭文清之門人也恭順侯呉瑾總兵於陜聘為子師先生固辭或問故先生曰總兵役某則某軍士也召之不敢不往若使教子則某師也召之豈敢往哉瑾遂親送二子於其家先生始納贄焉肅藩樂人鄭安鄭寜皆乞除樂籍從周先生讀書其感人如此成化戊子容思至小泉訪之不遇留詩而去小泉泉水隔煙蘿一濯冠纓一浩歌細細靜涵洙泗脈源源動鼓洛川波風埃些子無由入寒玉一泓清更多老我未除塵俗病欲煩洗雪起沈疴白雲封鏁萬山林卜築幽居深更深養道不干軒冕貴讀書探取聖賢心何為有大如天地湏信無窮自古今欲鼓遺音絃絶後關閩濂洛待君尋先生以父遊江南久之不返追尋江湖間至揚子而溺天下莫不悲之門人最著者渭南薛敬之秦州王爵敬之自有傳爵字錫之以操存為學仕至保安州判同知薛思庵先生敬之
  薛敬之字顯思號思庵陜之渭南人生而姿容秀美左膊有文字黑入膚內五歲即喜讀書居止不同流俗鄉人以道學呼之成化丙戍貢入太學時白沙亦在太學一時相與並稱丙午謁選山西應州知州不三四歲積粟四萬餘石年饑民免流亡逋而歸者三百餘家南山有虎患倣昌黎之鰐魚為文祭之旬日間虎死蕭家寨平地暴水湧出幾至沈陷亦為文祭告水即下洩聲如雷鳴奏課為天下第一陞華府同知居二年致仕正徳戊辰卒年七十四先生從周小泉學常鷄鳴而起候門開灑掃設坐至則跪以請教故謂其弟子曰周先生躬行孝弟其學近於伊洛吾以為師陜州陳雲逵忠信狷介凡事皆持敬吾以為友吾所以有今日者多此二人力也先生之論特詳於理氣其言未有無氣質之性是矣而雲一身皆是氣惟心無氣氣中靈底便是心則又岐理氣而二之也氣未有不靈者氣之行處皆是心不僅腔子內始是心也即腔子內亦未始不是氣耳思庵野錄心乘氣以管攝萬物而自為氣之主猶天地乘氣以生養萬物而亦自為氣之主 一身皆是氣惟心無氣隨氣而為浮沈出入者是心也人皆是氣氣中靈底便是心故朱子曰心者氣之精爽 心本是個虛靈明透底物事所以都照管得到一有私慾便卻昏蔽了連本體亦是昧塞如何能照管得物 學者始學切須要識得此心是何物此氣是何物心主得氣是如何氣役動心是如何方好著力進裡面去 千古聖賢非是天生底只是明得此心分曉 天地間凡有盛衰強弱者皆氣也而理無盛衰強弱之異先儒謂至誠貫金石則理足以馭氣矣 徳無個大小且指一物始根便是大徳發生條達千枝萬柯都是那根上出來便是小徳 接事多自能令氣觸動心敬則不能為之累否則鮮不為之累 心之存如海水之不波不存如沙苑之揚漢 仁則是心求仁非一方也但心有所存主處便是求仁觀諸孔門問答可見師之教弟子之學都只是尋討個正當底心心外無餘事 太極圖明此性之全體西銘狀此性之大用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標貼出個心之體用來程子因而就説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包括這兩句 有朋自逺方來與天下歸仁之㫖同 活潑潑地只是活動指鳶魚也便見得理氣説得面前活動如顔子卓爾孟子躍如模様 天地無萬物非天地也人心無萬事非人心也天地無物而自不能不物物人心無事而自不能事事 而今天下只是一個名利關住紮了壅住多少俊才可勝歎哉氣化然也 氣化人事不可岐而二之須相參而究之然後可以知天道消息世道隆替 因天地而定乾坤因卑高而位貴賤因動靜而斷剛柔因方𩔖物羣而生吉凶因天象地形而見變化此聖人原易之張本以示人故曰易與天地凖 太極圖雖説理亦不曾離了氣先儒解太極二字最好謂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稱形器已具而其理無朕之目象數未形一句説了理形器已具一句卻是説了氣恁看理氣何曾斷隔了 雨暘燠寒風之有無見得天無心處風雷變化氣使然也天本無心以人為心聖人本無心以天處心其未至於聖人者可不盡希天之學乎何謂希天曰自敬始 凡所作為動心只是操存之心未篤篤則心定外物不能奪雖有所為亦不能動此不易之理也 在天之風霜雨露者陰陽之質也在地之草木水石者剛柔之質
  也在人之父子君臣者仁義之質也陰陽一剛柔也剛柔一仁義也隂陽氣也離那質不得剛柔質也離那氣不得仁義性也離那氣質不得未有無氣之質未有無質之氣亦未有無氣質之性偶觀杏實㑹得一本萬殊道理當時種得只是一本如今結了百千萬個不亦殊乎一本萬殊萬殊一本有甚時了期就見得天命不已氣象出來 古來用智莫過大禹觀治水一事只把一江一河便分割天地 堯舜之世以徳相尚故無讖緯術數之可言漢唐以下偽學日滋故有讖緯術數之事 古人之論處家有曰義有曰忍葢忍字無涯涘義字有正救獨用忍不得獨用義亦不得上下名分不得不用義出入日用不得不用忍義與忍相濟而後處家之道備矣 孔門優游涵泳只是調䕶個徳性好凡問政問仁問士問禮與行不過令氣質不走作掘得活水出來 夜氣與浩然之氣不同彼以全體言此以生息言但浩然章主於氣牛山章主於性學者互相考之有以知性氣之不相離也 天高地下萬物流行分明個禮樂自然
  郡丞李介庵先生錦
  李錦字在中號介庵陜之咸寜人受學於周小泉天順壬午舉於鄉入太學司成邢讓深器之讓坐事下獄先生率六館之士伏闕訟寃由是名動京師以主敬窮理為學故然諾辭受之間皆不敢茍居憂時巡撫余肅敏請教其子先生以齊衰不入公門固辭肅敏聞其喪不能舉賻以二槨先生郤其一曰不可因喪為利也郡大夫賻米以狀無俸字辭之成化甲辰謁選松江府同知後二年卒年五十一







  明儒學案卷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
  餘姚 黃宗羲 撰
  河東學案二
  文簡呂涇野先生柟
  呂柟字仲木號涇野陜之髙陵人正徳戊辰舉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逆瑾以鄉人致賀卻之瑾不説已請上還宮中御經筵親政事益不為瑾所容遂引去瑾敗起原官上疏勸學危言以動之乾清宮災應詔言六事一逐日臨朝二還處宮寢三躬親大祀四日朝兩宮五遣去義子番僧邊軍六徹回鎮守中官皆武宗之荒政不聽復引去世廟即位起原官甲申以修省自劾語涉大禮下詔獄降解州判官不以遷客自解攝守事興利除害若嗜欲移宗人府經歴陞南考功郎中尚寳司卿南太常寺少卿入為國子監祭酒轉南禮部右侍郎公卿謁孝陵衣緋先生曰望墓生哀不宜吉服遂易素上將視𩔰陵累疏諫止霍文敏與夏貴溪有隙文敏為南宗伯數短貴溪於先生先生曰大臣和衷宜規不宜𧩂也文敏疑其黨貴溪已而先生入賀貴溪亦暴文敏之短先生曰霍君性少偏固天下才公為相當為天下惜才貴溪亦疑其黨文敏㑹奉先殿災九卿自陳貴溪遂准先生致仕壬寅七月朔卒年六十四賜諡文簡先生師事薛思庵所至講學未第時即與崔仲鳬講於寶卭寺正徳末家居築東郭別墅以㑹四方學者別墅不能容又築東林書屋鎭守廖奄張甚其使者過高陵必誡之曰呂公在汝不得作過也在解州建解梁書院選民間俊秀歌詩習禮九載南都與湛甘泉鄒東郭共主講席東南學者盡出其門嘗道上黨隠士仇欄遮道問學有梓人張提聞先生講自悟其非曾妄取人物追還主者先生因為詩云豈有仁人能過化雄山村裏似堯時朝鮮國聞先生名奏請其文為式國中先生之學以格物為窮理及先知而後行皆是儒生所習聞而先生所謂窮理不是泛常不切於身只在語黙作止處驗之所謂知者即從聞見之知以通徳性之知但事事不放過耳大概工夫下手明白無從躱閃也先生議良知以為聖人教人毎因人變化未嘗規規於一方也今不論其資稟造詣刻數字以必人之從不亦偏乎夫因人變化者言從人之工夫也良知是言本體本體無人不同豈得而變化耶非惟不知陽明並不知聖人矣
  呂涇野先生語錄問長江之上大海之濵風波之險可畏也至於風恬浪息漁人出沒其間鷗鳥飛鳴其中若相狎而玩者何也水忘機也漁人鷗鳥亦忘機也若乃吾人之宅心宜若平且易焉已矣而反有不可測者則其為風波之險莫大焉此莊生所謂險於山川者也是故機心忘而後可以進徳矣曰只看如何平易平易一差恐靡然矣 問靜時體認天理易動時體認天理難故君子存靜之體認者以達乎動之泛應者則靜亦定動亦定其為成徳孰禦焉曰動時體認天理猶有持循處靜卻甚難能於靜則於動沛然矣 光祖曰物之遇雨或生或長其效甚速人遇教而不興者何也先生曰只是中心未實如五穀之種或蠧或浥難乎其為苖矣問交友居家處世不能皆得善人甚難處先生曰此
  湏有憐憫之心方好能憐憫便會區處如妻妾之愚兄弟之不肖不可謂他不是也此仁知合一之道 問今之講學多有不同者如何曰不同乃所以講學既同矣又安用講耶故用人以治天下不可皆求同求同則䜛諂面諛之人至矣道通曰果然治天下只看所重輕問身甚弱若有作盜賊的量力改而為聖人方易先生曰作聖人不是用這等力量見得善處肯行便是力量溺於流俗物慾者乃弱也 先生聞學者往來權貴門下乃曰人但伺候權倖之門便是喪其所守是以教人自甘貧做工夫立定腳根自不移 問患交接人先生曰湏要寛綽些不可拘拘守秀才規矩見大人君子進退升降然諾語黙皆學 先生曰陳白沙徵到京吏部尚書問曰貴省官如何曰與天下省官同請對坐即坐無辭此儘樸實有所養羅一峯訪康齋見起御聘牌坊乃謂其子云不必有此牌坊不見康齋而退此羅公髙處康齋孔門之原憲也而又有此乎 先生曰昔者聞有一僉事求見王戅菴公雲西來一件為黃河二件為華山三件為見先生王公雲若做官不好縱見此三者亦不濟事這般高不受人諂 大器問動靜不失其時曰正是仕止久速各當其可汝今且只於語黙作止處驗也 黃惟因問白沙在山中十年作何事先生曰用功不必山林市朝也做得昔終南僧用功三十年儘禪定也有僧曰汝習靜久矣同去長安柳街一行及到見了妖麗之物粉白黛緑心遂動了一旦廢了前三十年工夫可見亦要於繁華波蕩中學故於動處用功佛家謂之消磨吾儒謂之克治 應徳問觀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如何觀先生曰只是虛靜之時觀字屬知屬動只是心上覺得然其前只好做戒愼恐懼工夫就可觀也 南昌裘汝中問聞見之知非徳性之知先生曰大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莫之能禦豈不是聞見豈不是徳性然則張子何以言不梏於見聞曰吾之知本是良的然被私慾迷蔽了必賴見聞開拓師友夾持而後可雖生知如伏羲亦必仰觀俯察汝中曰多聞擇其善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乃是知之次也是以聖人將徳性之知不肯自居止謙為第二等工夫曰聖人且做第二等工夫吾輩工夫只做第二等的也罷殊不知徳性與聞見相通原無許多等第也 許象先問樂在其中與不改其樂樂字有淺深否先生曰汝不要管他淺深今日只求自已一個樂耳大器曰然求之有道乎先生曰各人揀自己所累處一切盡除去則自然心廣體胖然所謂累處者不必皆是聲色貨利粗惡的只於寫字做詩凡嗜好一邊皆是程子曰書札於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喪志可見 有一名公曰近日對某講學者惟少某人耳先生笑曰程子説韓持國曰公當求人倒教人來求公邪若為這道講湏下人去講不然有道者他肯來尋公講邪又曰某屍位未嘗建得事業先生曰不然賢人君子在位不必拘拘如何是建功創業但一言一動皆根道理在位則僚屬取法在下則軍民畏服又使天下之人知某處有某公在卒然有急可恃有何不可其人曰若是不可不慎矣 有一相當國其弟過陜西與對山曰某囘京與家兄説薦舉起用對山笑曰某豈是在某人手裏取功名的人先生曰此亦可謂慷慨之士或曰但欠中道耳曰士但有此氣象亦是脫俗怎能勾便中庸也 先生見林穎氣象從容指謂大器曰人動靜從容言語安詳不惟天理合當如此且起觀者敬愛就是學問也學者不可無此氣象但湏要先有諸中矣 時耀問収放心在何處先生曰湏於放的處去収則不逺而復矣 先生謂諸生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今講學甚髙逺某與諸生相約從下學做起要隨處見道理事父母這道理待兄弟妻子這道理待奴僕這道理可以質鬼神可以對日月可以開來學皆自切實處做來大器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曰然問為學曰只要正已孔子曰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知
  我者其天乎若求人知路頭就狹了天從那處去尋只在得人得人就是得天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學者未省曰本之一心驗之一身施之宗族推之鄉黨然後達之政事無徃不可凡事要仁有餘而義不足則人無不得者 詔問講良知者如何先生曰聖人教人每因人變化如顔淵問仁夫子告以克已復禮仲弓則告以敬恕樊遲則告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葢隨人之資質學力所到而進之未嘗規規於一方也世之儒者誨人往往不論其資稟造詣刻數字以必人之從不亦偏乎 問致良知先生曰陽明本孟子良知之説提掇教人非不警切但孟子便兼良能言之且人之知行自有先後必先知而後行不可一偏傅説曰非知之艱聖賢亦未嘗即以知為行也縱使周子教人曰靜曰誠程子教人曰敬張子以禮教人諸賢之言非不善也但亦各執其一端且如言靜則人性偏於靜者湏別求一個道理曰誠曰敬固學之要但未至於誠敬尤當有入手處如夫子魯論之首便只曰學而時習言學則皆在其中矣 論格物致知世之儒者辨論莫太高逺乎先生謂若事事物物皆要窮盡何時可了故謂只一坐立之間便可格物何也葢坐時須要格坐之理如屍是也立時須要格立之理如齋是也凡𩔖此者皆是如是則知可致而意可誠矣又曰先就身心所到事物所至者格久便自熟或以格為度量亦是 先生謂諸生曰學者只隠顯窮通始終不變方好今之人對顯明廣衆之前一人焉閒居獨處之時又一人焉對富貴又一人焉貧賤又一人眼底交遊所不變者惟何粹夫乎詔因辭謝久菴公與講論陽明之學公謂朱子之道學豈後學所敢輕議但試舉一二言之其性質亦是太褊昔唐仲友為台州太守陳同父同知台州二人各競才能甚不相協時仲友為其母與弟婦同居官舍晦翁為浙東提舉出按台州陳同父遂誣仲友以帷薄不修之事晦翁未察遂劾仲友王淮為之奏辨晦翁又劾王淮後仲友亦以帷薄不修之事誣論晦翁互相訐奏豈不是太褊乎詔聞此言歸而問於先生先生曰訐奏事信有之但仲友雖負才名終是小人安得以此誣毀朱子是非毀譽初豈足憑久之便是明白朱先生劾仲友事見台寓錄仲友誣朱先生事見仲友文集可知其是私也同父此時尚未及第未嘗同知台州晦翁仲友相訐未嘗以帷薄相誣此段無一實者 先生曰今世學者開口便説一貫不知所謂一貫者是行上説是言上説學到一貫地位多少工夫今又只説明心謂可以照得天下之事宇宙內事固與吾心相通使不一一理㑹於心何由致知所謂不理㑹而知者即所謂明心見性也非禪而何 黃惟用曰學者不可將第一等事讓別人做先生曰才説道不可將第一等事讓與別人做不免自私這元是自家合做的又曰學到自家合做處則別人做第一等事雖拜而讓之可也 學者到怠惰放肆總是不仁仁則自是不息 詩人於周公從步履上看便見得周公之聖故曰赤舄几几凡人內不足者或有䜛𧩂之言歩履必至錯亂不能安詳如謝安折屐豈能強制得住故古人只求諸已在已者定外邊許大得失禍福皆不足動我是故烈風雷雨弗迷先生曰予癸未在㑹試塲見一舉子對道學䇿欲將今之宗陸辨朱者誅其人焚其書甚有合於問目且經書論表俱可同事者欲取之予則謂之曰觀此人於今日迎合主司他日出仕必知迎合權勢乃棄而不取因語門人曰凡論前輩湏求至當亦宜存厚不可率意妄語問危微精一如何曰心一也有人道之別者就其發處言之耳危微皆是不好的字面何謂危此心發在形氣上便蕩情鑿性喪身亡家無所不至故曰危何謂微徒守此義理之心不能擴充不發於四支不見於事業但隠然於念慮之間未甚顯明故曰微惟精是察二者之不使混雜惟一是形氣之所用也皆從道而出合為一片 本泰問夜氣曰有夜氣有旦氣有晝氣晝氣之後有夜氣夜氣之後為旦氣旦氣不梏於晝氣則充長矣孟子此言氣字即有性字在葢性字何處尋只在氣上求但有本體與役於氣之別耳非謂性自性氣自氣也彼惻隠是性發出來的情也能惻隠便是氣做出來使無是氣則無是惻隠矣先儒喻氣猶舟也性猶人也氣載乎性猶舟之載乎人則分性氣為二矣試看人於今何性不從氣發出來 永年問配義與道先生曰言此氣是搭合著道義説不然則見富貴也動見貧賤也動而餒矣 問近讀大禹謨得甚意思且不要説堯舜是一個至聖的帝王我是一個書生學他不得只這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日用甚切如今人地步稍高者遇一人地步稍低者便不禮他雖有善亦不取他即是虐無告廢困窮 臯陶説九徳皆就氣質行事上説至商周始有禮義性命之名宋人卻專言性命謂之道學指行事為粗跡不知何也 何廷仁言陽明子以良知教人於學者甚有益先生曰此是渾淪的説話若聖人教人則不如是人之資質有髙下工夫有生熟學問有淺深不可概以此語之是以聖人教人或因人病處説或因人不足處説或因人學術有偏處説未嘗執定一言至於立成法詔後世則曰格物致知博學於文約之以禮葢渾淪之言可以立法不可因人而施 或問朱子以誠意正心告君如何曰雖是正道亦未盡善人君生長深宮一下手就教他做這様工夫他如何做得我言如何能入得湏是或從他偏處一説或從他明處一説或從他好處一説然後以此告之則其言可入若一次聘來也執定此言二次三次聘來也執定此言如何教此言能入得告君湏要有一個活法如孟子不拒人君之好色好貨便是 問愼獨工夫曰此只在於心上做如心有偏處如好欲處如好勝處但凡念慮不在天理處人不能知而已所獨知此處當要知謹自省即便克去若從此漸漸積累至於極處自能勃然上進雖博厚髙明皆是此積 問存心之説曰人於凡事皆當存一個心如事父母兄長不待言矣雖處卑㓜則存處卑幼之心處朋友則存處朋友之心至於外邊處主人亦當存處主人之心以至奴僕亦要存一㸃心處之皆不可忽畧只如此便可下學上達 易之理只是變易以生物故君子變易以生民 東郭子曰聖人教人只是一個行如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皆是行也篤行之者行此數者不已是也就如篤恭而天下平之篤先生曰這卻不是聖人言學字有専以知言者有兼知行言者如學而時習之之學字則兼言之若博學之對篤行之而言分明只是知如何是行如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亦如是此篤恭之篤如雲到博厚而無一毫人慾之私之𩔖若篤行之篤即篤志努力之𩔖如何相比得夫博學分明是格物致知的工夫如何是行 東郭子曰大抵聖人言一學字則皆是行不是知知及之仁不能守之及之亦是行如日月至焉至字便是一般守之是守其及之者常不失也如孔門子路之徒是知及之者如顔子三月不違則是仁能守之者先生曰知及之分明只是知仁守之纔是行如何將知及亦為行乎予之所未曉也 東郭子曰程子謂大學乃孔氏之遺書謂之遺書正謂其言相似也然聖人未嘗言之若以格物為窮理則與聖言不相似何以謂之遺書先生曰謂之遺書者指理而言非謂其言相似也且曰聖人未嘗言之甚害事某也愚只將格物作窮理先從知止致知起夫知止致知首言之而曰未嘗言之何也 東郭子曰我初與陽明先生講格物致知亦不肯信後來自家將論孟學庸之言各相比擬過來然後方信陽明之言先生曰君初不信陽明後將聖人之言比擬過方信此卻喚做甚麽莫不是窮理否東郭子笑而不對 先生曰汝輩做工夫湏要有把柄然後纔把捉得住不然鮮不倒了的故扠手不定便撒擺立腳不定便那移 先生曰學者必是有定守然後不好的事不能來就我易曰鼎有實我𬽦有疾不我能即吉若我無實則這不好的事皆可以來即我也 邦儒問近日朋友講及大學毎欲貫誠意於格物之前葢謂以誠意去格物自無有不得其理者如何先生曰格致誠正雖是一時一串的工夫其間自有這湏節次且如佛子寂滅老子清靜切切然惟恐做那仙佛不成其意可謂誠矣然大差至於如此正為無格致之功故也但格致之時固不可不著實去做格致之後誠意一段工夫亦是不可缺也 呂潛問欲根在心何法可以一時拔得去先生曰這也難説一時要拔去得湏要積久工夫纔得就且聖如孔子猶且十五志學必至三十方能立前此不免小出入時有之學者今日且於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便檢制不可復使這等如或他日又有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又便如是檢制此等處人皆不知已獨知之檢制不復萌便是愼獨工夫積久熟後動靜自與理俱而人慾不覺自消欲以一時一念的工夫望病根盡去卻難也 李樂初見先生問聖學工夫如何下手先生曰亦只在下學做去先生因問汝平日做甚工夫來和仲黙然良久不應先生曰看來聖學工夫只在無隠上亦可做得學者但於巳身有是不是處就説出來無所隠匿使吾心事常如青天白日纔好不然久之積下種子便陷於有心了故司馬溫公謂平生無不可對人説得的言語就是到建諸天地不悖質之鬼神無疑也都從這裏起 先生曰鄒東郭雲聖賢教人只在行上如中庸首言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便繼之以戒愼不睹恐懼不聞並不説知上去予謂亦湏知得何者是人慾不然戒愼恐懼個甚麽葢知皆為行不知則不能行也 康恕問戒愼恐懼是靜存愼獨是動察否先生曰只是一個工夫靜所以主動動所以合靜不睹不聞靜矣而戒愼恐懼便惺惺此便屬動了如大易閑邪存其誠一般邪閑則誠便存故存養省察工夫只是一個更分不得 章詔問格物先生曰這個物正如孟子云萬物皆僃於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於身的故凡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慮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葢無一處非物其功無一時可止息得的聶靳曰某夜睡來有所想像念頭便覺萌動此處亦有物可格否先生曰怎麽無物可格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亦皆是格物章詔因曰先生格物之説切要是大有功於聖門先生曰也難如此説但這等説來覺明白些且汝輩好去下手做工夫矣 先生曰聖賢每每説性命來諸生看還是一個是兩個章詔曰自天賦與為命自人稟受為性先生曰此正是易一隂一陽之謂道一般子思説自天命便謂之性還只是一個朱子謂氣以成形而理亦賦還未盡善天與人以隂陽五行之氣理便在裏面了説個亦字不得陳徳文因問夫子説性相近處是兼氣質説否先生曰説兼亦不是卻是兩個了夫子此語與子思元是一般夫子説性元來是善的本相近但後來加著習染便逺了子思説性元是從命上來的須臾離了便不是但子思是恐人不識性的來歴故原之於初夫子因人墮於習染了故究之於後語意有正反之不同耳詔問修道之教如何先生曰修是修為的意思戒懼愼獨便是修道之功教即是明誠謂之教一般聖人為法於天下學者取法於聖人皆是橫渠不雲糟粕煨燼無非教也他把這極粗處都看做天地教人的意思此理殊可觀問戒懼愼獨分作存天理遏人慾兩件看恐還不是
  先生曰此只是一個工夫如易閑邪則誠自存但獨處卻廣著不但未與事物接應時是獨雖是應事接物時也有獨處人怎麽便知惟是自家知得這裏工夫卻要上緊做今日諸生聚講一般我説得有不合處心下有未安或只是隠忍過去朋友中有説得不是處或亦是隠忍過去這等也不是愼獨先生語意猶未畢何堅遽問喜怒哀樂前氣象如何先生曰只此便不是愼獨了我纔説未曾了未審汝解得否若我就口答應亦只是空説此等處湏是要打㸃過未嘗不是愼獨的工夫堅由是澄思久之先生始曰若説喜怒哀樂前個氣象便不是湏是先用過戒懼的工夫然後見得喜怒哀樂未發之中若平日不曾用過工夫來怎麽便見得這中的氣象問孟子説個仁義禮智子思但言喜怒哀樂謂何先生曰人之喜怒哀樂即是天之二氣五行亦只是從天命之性上來的但仁義禮智隠於無形而喜怒哀樂顯於有象且切緊好下手做工夫耳學者誠能養得此中了即當喜時體察這喜心不使或流怒時體察這怒心不使或暴哀樂亦然則工夫無一毫滲漏而發無不中節仁義禮智亦自在是矣叔節又問顔子到得發皆中節地位否先生曰觀他怒便不遷樂便不改卻是做過工夫來的 詔雲近日多人事恐或廢學先生曰這便可就在人事上學今人把事做事學做學分做兩様看了湏是即事即學即學即事方見心事合一體用一原的道理因問汝於人事上亦能發得出來否詔曰來見的亦未免有些俗人先生曰遇著俗人便即事即物把俗言語譬曉得他來亦未嘗不可如舜在深山河濵皆俗人也詔顧語象先曰吾輩今日安得有這様度量先生語學者曰近日做甚工夫來曰只是做得個矜
  持的工夫於道卻未有得處先生曰矜持亦未嘗不好這便是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戒愼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但恐這個心未免或有時間歇耳曰然有間歇的心只是忘了先生曰還是不知如知得身上寒必定要討一件衣穿知得腹中饑必定要討一盂飯喫使知得這道如饑寒之於衣食一般不道就罷了恁地看來學問思辯的工夫湏是要在戒愼恐懼之前方能別白的天理便做將去是人慾即便斬斷然後能不間歇了故某常説聖門知字工夫是第一件要𦂳的雖欲不先不可得矣 呉佑問人心下多是好名如何先生曰好名亦不妨但不知你心下好甚麽名來若心下思稷只是個養民的名契只是個教民的名怎麽便能千萬世不冺把這個名之所以然上求則得之未嘗不善若只是空空慕個名不肯下手去做卻連名也無了 何廷仁來見問宣之在京一年亦可謂有志者先生曰宣之甘得貧受得苦七月間其僕病且危宣之獨處一室躬執㸑自勞筋骨未嘗見其有慍色可以為難矣廷仁對曰孔明淵明非無才也而草廬田園之苦顔子非無才也而簞瓢陋巷之窮看來君子之學惟重乎內而已先生曰然古人做工夫亦從飲食衣服上做起故顔子之不改其樂孔明淵明之所以獨處皆其志有所在食無求飽居無求安者耳某常雲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以雍徹犯分不顧都只是恥惡衣惡食一念上起此處最要見得則能守得 惟時問先生嘗論尹彥明朱元晦不同者何先生曰得聖門之正傳者尹子而已其行慤而直其言簡而易若朱子大抵嚴毅處多至於諫君則不離格致誠正人或問之則曰平生所學惟此四字如此等説話人皆望而畏之何以見信於上耶因論後世諫議多不見信於人君者亦未免峻厲起之也顧問朱子與二程何如先生曰明道為人盎然陽春之可掬故雖安石輩亦聞其言而歎服至於正叔則啓人偽學之議未必無嚴厲之過耳頃之歎曰凡與人言貴春溫而賤秋殺春溫多則人見之而必敬愛之而必親故其言也感人易而入人深不求其信自無不信也秋殺多則人聞之而必畏畏之而必惡畏惡生則言之入人也難將欲取信而反不信也 先生曰父母生身最難湏將聖人言行一一體貼在身上將此身換做一個聖賢的肢骸方是孝順故今置身於禮樂規矩之中者是不負父母生身之意也 問格物之格有説是格式之格謂致吾之良知在格物格字不要替他添出窮究字様來如何先生曰格物之義自伏羲以來未之有改也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逺求諸物近取諸身其觀察求取即是窮極之義格式之格恐不是孔子立言之意 楷問求仁之要在放心上求否先生曰放心各人分上都不同或放心於貨利或放心於飲食或放心於衣服或放心於宮室或放心於勢位其放有不同人各隨其放處収斂之便是為仁先生曰諸君求仁湏要見得天地萬物皆與我同一氣一草一木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湏看伊尹謂一夫不獲若已推而內之溝中是甚麽様心王言曰此氣象亦難今人於父母兄弟間或能盡得若見外人如何得有是心曰只是此心用不熟工夫只在積累如今在旅次處得主人停當惟恐傷了主人接朋友務盡恭敬唯恐傷了朋友處家不消説隨事皆存此心數年後自覺得有天地萬物為一體氣象 先生曰人能反已則四通八達皆坦途也若常以責人為心則舉足皆荊棘也 問無事時心清有事時心卻不清曰此是心作主不定故厭事也如事不得已亦要理㑹 教汝輩學禮猶隄防之於水若無禮以隄防其身則滿腔一圑私意縱橫四出矣 問堯舜氣象曰求這氣象不在髙逺便就汝一言一動處求之則滿目皆此氣象矣子貢言夫子之聖又多能也則以多能為聖之外夫
  子乃謂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言不是多皆性分中事則多能又不在聖之外矣斯可見灑掃應對精義入神無二也 問修辭立誠曰如所説的言語見得都是實理所當行不為勢所撓不為物所累斷然言之就是立誠處如行不得的言之即是偽也 諸生有言及氣運如何外邊人事如何者曰此都是怨天尤人的心術但自家修為成得個片段若見用則百姓受些福假使不用與鄉黨朋友論些學術化得幾人都是事業正所謂暢於四肢發於事業也何必有官做然後有事業
  司務呂愧軒先生潛
  呂潛字時見號愧軒陜之涇陽人師事呂涇野一言一動咸以為法舉嘉靖丙午鄉書卒業成均時朝紳有講會先生於其間稱眉目焉母病革欲識其婦面命之娶先生娶而不婚三年喪畢然後就室父應祥禮科都給事中既卒而封事不存先生走闕下錄其原稿請銘於馬文莊與郭䝉泉講學谷口洞中從學者甚衆涇野之傳海內推之薦授國子監學正舉行涇野祭酒時學約調工部司務萬厯戊寅卒年六十二
  張石谷先生節
  張節字介夫號石谷涇陽人初從湛甘泉遊繼受學於涇野涇野贈詩稱其守道不回嘗語學者先儒雲黙坐澄心體認天理又雲靜中養出端倪吾輩湏理會得此方知一貫眞境不爾縱事事求合於道終難湊泊不成片段矣萬厯壬午年八十卒
  李正立先生挺
  李挺字正立咸寜人正嘉間諸生從涇野學孤直不隨時俯仰嘗自誦雲生湏肩大事還用讀春秋往馬谿田所講學死於盜人皆惜之
  郡守郭𫎇泉先生郛
  郭郛字惟藩號䝉泉涇陽人嘉靖戊午舉於鄉選獲嘉教諭轉國子助教陞戶部主事出守馬湖年八十八先生與呂愧軒同學愧軒之父其師也辛酉計偕因呂師會塟遂不行有古師弟之風其學以持敬為主自少至老一步不敢䙝越嘗有詩云學道全憑敬作箴湏臾離敬道難尋常從獨木橋邊過惟願無忘此際心又雲近名終喪已無欲自通神識逺乾坤濶心空意見新閉門只靜坐自是出風塵
  舉人楊天游先生應詔
  楊應詔號天游閩之建安人嘉靖辛卯舉於鄉卒業南雍時甘泉涇野諸公皆講學先生獨契涇野出其門下歸作道宗堂於華陽山中祀濂溪以及涇野動止必焚香稟命當世講學者無不與往復而於心齋龍谿為陽明之學者皆有微疵先生之學以寡慾正心為主本不愧天為歸的一切清虛𤣥逺之言皆所不喜然其言多自誇大而雌黃過甚亦非有道氣象如工夫即本體此言本自無𡚁乃謂本體光明猶鏡也工夫刮磨此鏡者也若工夫即本體謂刮磨之物即鏡可乎此言似是而非夫鏡也刮磨之物也二物也故不可以刮磨之物即鏡若工夫本體同是一心非有二物如欲岐而二之則是有二心矣其説之不通也
  楊天游集聖人之所以能全其本體者不過能無欲耳吾人不能如聖人之無欲只當自寡慾入欲不獨聲色貨利窠臼而已凡一種便安忻羨自私自利心皆是欲將此斬斷方為寡慾則漸可進於無欲聖人亦豈逃人絶世始稱無欲哉聖人所欲在天理上用事有欲與無欲同雖其有涉於嚮慕有涉於承當所欲處無一非天理天機之流行矣 吾人之學不在求事物之侵擾我不侵擾我只在處事物道理能盡不能盡是故居處時則不免有居處事之侵擾然吾只在恭上做工夫即其侵擾亦天機之流行矣執事不免有執事之侵擾與人不免有與人之侵擾吾只在敬上忠上做工夫即其侵擾亦無非天機之流行矣從古聖賢處世處常處變其誰不自侵擾中來若惡其侵擾而生厭怠便非學也朱陸之所可辨所可議者其言也朱陸之不可辨不可議者其人也道之存於人不貴於言久矣茍不以人論學而以言論學不以人求朱陸而以言語求朱陸則今之紛紛無怪其然今之學者出處無朱陸三揖一辭之耿拔取予無朱陸裂石斷金之果決義利不分聲色不辨無朱陸青天白日之光明而所為黯闒垢濁自以為心傳乎孔孟而胸次則鬼魅跖尤蠅營狗苟入儀秦申商之奸槖而反呶呶於朱陸之短長可悲也夫 平生矻矻苦力於學固以収放心為事也然思索義理有未會心處或至忘寢忘食當食當寢亦不知所食何物所寢何地此皆過用其心而不覺至於詩文尤甚吾之心已放於詩之思索上去矣生平負性氣毎觸時艱不覺感歎不樂對友朋呶呶大言此皆出於一時感憤意氣之私吾之心已放於世變意氣上去矣 今之學者不能實意以積義為事乃欲懸空去做一個勿忘勿助不能實意致中和戒懼乎不覩不聞乃欲懸空去看一個未發氣象不能實意學孔顔之學乃欲懸空去尋孔顔之樂處外面求討個滋味快樂來受用何異卻行而求前者乎茲所謂舛也 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故此心本體光明猶鏡也工夫磨刮此鏡者也謂工夫即本體謂磨刮之物即鏡可乎鏡光明不能不為塵垢所慁人心光明不能不為物慾所雜謂克治物慾還吾心之光明則可謂克治工夫即吾心之本體則不可謂刮磨塵垢還吾鏡之光明則可謂磨刮工夫即吾鏡之本體則不可何也工夫有積累之漸本體無積累之漸工夫有純駁偏全不同本體無偏全無純駁也 龍溪曰學者只要悟余謂不解辯吾道禪説是非不算作眞悟龍溪曰學者只要個眞種子方得余謂不能透得聲色貨利兩關不算作眞種子 今世學者病於不能學顔子之學而先欲學曾㸃之狂自其入門下手處便差不解克已復禮便欲天下歸仁不解事親從兄便欲手舞足蹈不解造端夫婦便欲説鳶飛魚躍不解衣錦尚絅便欲無聲無臭不解下學上達便自謂知我者其天認一番輕率放逸為天機取其宴安磐樂者為眞趣豈不舛哉故余嘗謂學者惟在日用平實倫紀處根求不在𤣥虛誇大門戶處尋討惟在動心忍性苦楚中著力不在擺脫矜肆灑落處鋪張 靜坐者或流於禪定操存者或誤於調息主敬者或妄以為惺惺格物窮理者或自溺於圓覺存心養性者或陷於即心見性








  明儒學案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
  餘姚 黃宗羲 撰
  三原學案
  關學大概宗薛氏三原又其別派也其門多以氣節著風土之原而又加之學問者也
  端毅王石渠先生恕
  康僖王平川先生承裕
  光祿馬谿田先生理
  恭簡韓苑洛先生邦奇
  忠介楊斛山先生爵
  徴君王秦關先生之士
  三原學案
  端毅王石渠先生恕
  王恕字忠貫號介菴又號石渠陜之三原人正統戊辰進士選庶吉士先生志在經濟出為左評事遷左寺副擢知揚州府嵗饑不待報而發粟民免溝壑超拜江西布政使轉河南時以襄南地多險秦楚流民日出剽略於是特設治院以先生為副都御史領之累平劉千觔石和尚㓂亂榜諭流民各使復業母憂歸起復廵撫河南轉南京刑部左侍郎父憂歸服除起刑部左侍郎治漕河改南京戶部復改左副都御史廵撫雲南而中人錢能橫甚使其麾下指揮郭景私通安南為奸利先生遣人道執景景廹投井死盡發能貪暴諸狀上遂撤能還安置南京進右都御史召掌留臺遷南京兵部尚書參贊守備尋以部銜兼左副都御史廵撫南畿興利除害三呉自設廵撫以來獨周忱與先生耳中人王敬挾其千戶王臣以妖術取中㫖收市圖籍珍玩張皇聲勢先生列其罪狀敬下錦衣獄臣論死二年而復還參贊錢能夤縁為守備與先生共事先生坦然不念前事能語人曰王公天人也吾惟敬事而已加太子少保林見素以劾妖僧繼曉下獄先生救之得出先生益發舒言天下事天子不能無望意因批落太子少保以尚書致仕𡥉宗即位召用為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上釋奠文廟先生請用太牢加幣從之先生重禮風義之士故一時後進在朝者如庶吉士鄒智御史湯鼐主事李文祥十餘人皆慷慨喜事以先生為宗主先生侍經筵見上困於酷暑請暫輟講鼐即言天子方向學奈何阻其進恕請非是先生惶恐待罪謂諸臣責臣是也然諸臣求治太急見朝廷待臣太重故責臣太深欲臣盡取朝事更張之如宋司馬光毋論臣不敢望光今亦豈熙豐時也上優詔答之已而鼐劾閣臣萬安劉吉尹直中官示以疏已留中鼐大言疏不出且併劾中官中官避匿亡何安直皆免鼐與文祥等日夜酣呼以為君子進小人退雖劉吉尚在不足忌也於是吉使門客徐鵬魏璋伺鼐鼐家夀州知州劉概與書嘗夢一叟牽牛入水公引之而上牛近國姓此國勢瀕危賴公復安之兆也鼐大喜出書示客璋以此劾之鼐概皆下詔獄都御史馬文升故為鼐所劾欲以妖言坐之先生力救事始得解凡中官倖人恩澤過當者先生輒為裁止雖上已許必固執也丘濬以禮部尚書故班先生下及直文淵閣先生自以前軰仍序尚書之次濬意弗善也毎有論奏陰抑之且使其私人太醫院判劉文泰訐先生所刻傳文詳列不報之章為彰先帝之拒諫先生言臣傳所載皆足以昭先帝納諫之盛何名彰惡文泰無賴小人其逞此機巧深刻之辭非老於文學陰謀詭計者不能盍無追其主使之人乃下文泰錦衣獄則果丘濬所使也上以先生賣直沽名俾焚其傳草文泰出而先生黜矣遂乞骸骨歸又二歲濬卒文泰往弔其夫人叱之出曰汝搆王公於我相公憸人也何弔為聞者快之先生家居編集厯代名臣諫議録一百二十四卷又取經書傳註有所疑滯再三體認行不去者以已意推之名曰石渠意見意見者乃意度之見耳未敢自以為是也葢年八十四而著意見八十六為拾遺八十八為補缺其耄而好學如此先生之學大抵推之事為之際以得其心安者故隨地可以自見至於大本之所在或未之及也九十歲天子遣行人存問又三年卒贈特進左柱國太師諡端毅
  石渠意見戒慎恐懼二節 天理人慾相為消長有天理即無人慾有人慾即無天理如何前一叚是天理之本然後一叚是遏人慾於將萌 中和節 中和乃人性情之德雖有動靜之殊初非二物戒懼謹獨皆是不敢忽之意豈有彼此如何自戒懼而約之止能致中自謹獨而精之止能致和如何致中獨能位天地致和獨能育萬物恐非子思之意 鬼神章 鬼神之為德鬼神葢言應祀之鬼神為德如生長萬物福善禍淫其盛無以加矣以其無形也故視之而弗見以其無聲也故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言鬼神以物為體而無物不有如門有門神竈有竈神木主為鬼神之所棲是也然其有感必應是以使人敬畏而致祭祀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不敢忽也謂之如在言非實有也集註以發見昭著釋如在恐非是 食無求飽章 無求飽求安者志在敏事慎言也就有道而正者正其所言所行之是非是者行之非者改之葢古之學者皆以言行為學也 動容貎章 斯猶須也是用力的字動容貎須要逺暴慢正顔色須要近信出辭氣須要逺鄙倍若以斯為自然未安 興於詩章 詩本性情有邪有正讀之可以興其好善惡惡之心故曰興於詩禮以謹節文曲禮經禮人能知之則敬慎威儀言動無失可以立於鄉立於朝故曰立於禮樂以和神人用之於郊廟則祖考來格用之於燕享則賓主情洽不特此也事無大小非和不成故曰成於樂 顔淵喟然章 髙堅前後言已無定見非聖道之有髙堅前後也集註謂顔子深知夫子之道無窮盡無方體而歎之也若然則止仁止敬止慈止孝止信非道歟 毀譽章 今斯之民即三代之民而三代之民直道而行不妄毀譽人何今之民毀譽之過情也 或問井田之法今可行乎意見以為不可曰何也曰今之時人稠地狹人人授田百畝其可得乎曰何必百畝或五十畝或七十畝使彼此均一即井田之意曰戶口年年有消長茍欲均之必須年年助勘分授經畫疆界若然則官民不勝其煩勞又且妨誤農業受田之人必曰此田今年屬我明年又不知屬何人由是人懷苟且之心怠於耕作糞壅田必瘠矣曰十年一分可乎曰十年一分止可均一年其後戶口有消長則又不均矣 盡心章 人能竭盡其心思而窮究之則能知其性之理葢性乃天之所命人之所受其理甚微非盡心而窮究之豈易知哉旣知其性則知天理之流行而付於物者亦不外是矣與下文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文勢相同集註言知性乃能盡心不無顛倒 春秋 春秋者孔子因左丘明所作魯史而修之也何為以左氏為傳而以公羊榖梁並行謂之三傳乎今觀公榖傳不過發明孔子筆削褒貶之意未嘗外左氏所記之事而鑿空為之說此左氏不可為傳一也孔子言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觀此則知左丘明生乎孔子之前而為孔子之所敬信者也不應生乎後者為之經而生乎前者為之傳以釋經也此左氏不可為傳二也 中和 天下之事處之得中則成不得中則不成故中為天下處事之大本天下之事行之以和則行不和則不行故和為天下行事之逹道 道不逺人章己之能知能行人亦能之巳之不能人亦不能是己之道曷嘗逺於人哉人之行道不能推己度物而以人之難知難行之事治人則是不近人情而逺人以為道也誠者自成章 誠實也人之心無不實乃能自成其
  身而道之在我者自無不行矣註以誠與道對言以人與物為二事非也 物之終始之物猶事也人之誠實者作事自然有始有終不誠實者則雖有所為始勤終怠所以成不得事故曰不誠無物 饑渴章 人能不以饑渴貧賤動其心則大本立而過人逺矣其他小事末節雖不及人不為憂矣 進德修業爻 忠信謂存諸心者無不誠也修辭立其誠謂出諸口者亦無不誠也忠信非德也所以進德者忠信也修辭立誠非業也所以居業者修辭立其誠也知至至之知德之所至而進以至之故可與幾也知終終之知業之所終而修以終之故可以存義也以知行言之知至知終似知也至之終之似行也傳謂知至至之致知也知終終之力行也不能無疑 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 五福在人若無禮樂法度則強凌弱衆暴寡富吞貧放僻邪侈自䧟於罪豈能安享五福惟人君建極有禮樂刑政是以天下之人不犯於有司得以安享五福則是人君收斂敷布以與之也 無隱章 夫子之適陳蔡楚衞諸國無行而不與二三子同行動靜云為衆所共見共聞曷嘗有所隱乎 深則厲 厲者嚴厲也水深可畏當止而不可渉也 志至氣次 志之所至之處氣即隨之而至如帥所至之處卒徒亦隨之而至也 王者師節貢助徹是三代養民之法庠序學校是三代敎民之
  法後來有王者起必來取三代教養之法以為法是三代教養之法為後來王者之師也 言性章 天下人之言性只說已然之跡便是性不知已然之跡有善有惡順理而善者為性之本不順理而惡者非性之本故曰故者以利為本 孟子末章 無有乎爾者是反說之辭猶言豈無有也孟子之意以為孔門弟子克肖者七十二人豈無有見而知之者旣有見而知之者則今日豈無有聞而知之者觀於此言則孟子隱然以聞知自任也
  康僖王平川先生承裕
  王承裕字天宇號平川冢宰之季子也𢎞治癸丑進士授兵科給事中遷吏掌科逆瑾恨其逺己又疏進君子退小人益恨之罰粟輸邊以外艱去瑾誅起原官歴太僕少卿正卿南太常卿宸濠反發留都之為內應者嘉靖初遷戶部右侍郎晉南戶部尚書致仕林居十年戊戌五月卒年七十四諡康僖十四五時從莆田蕭某學蕭令侍立三日一無所授先生歸告端毅曰蕭先生待某如此豈以某為不足敎耶端毅曰是即敎也真汝師矣登第後侍端毅歸講學於𢎞道書院弟子至不能容冠婚䘮祭必率禮而行三原士風民俗為之一變馮少墟以為先生之學皆本之家庭者也
  光祿馬谿田先生理
  馬理字伯循號谿田陜之三原人為孝廉時遊太學與呂涇野崔後渠交相切劘名震都下髙麗使人亦知慕之錄其文以歸父母連䘮不與會試者兩科安南貢使問禮部主事黃清曰關中馬理先生何尚未登仕籍其名重外夷如此登正德甲戍進士第時以大學衍義為問先生對曰大學之書乃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也傳有克明峻德湯之盤銘堯舜帥天下以仁之語真氏所衍唐漢宋之事非大學本㫖也真氏所衍止於齊家不知治國平天下皆本於慎獨工夫宋儒所造大率未精以此失問者之意故欲填首甲而降之授稽勲主事改文選與郎中不合引疾告歸者三年戊寅值武廟將南廵與黃伯固等伏闕極諫杖於廷未幾送嫡母還鄉乃設敎於武安王祠藩臬為建嵯峨精舎以居生徒嫡母䘮畢起員外郎議大禮復杖於廷尋轉考功郎中丙戍例當考察外官內閣冢宰各挾私忿欲去廣東河南陜西三省提學先生昌言曰魏校蕭鳴鳳唐龍今有數人物若欲去此三人請先去理由是獲免丁亥陞南通政過河池驛見其丞貎𩔖黃伯固問之乃其弟叔開也時伯固已死先生泫然泣下作詩贈之雲六年復見先生面為過河池見叔開戊子引疾歸辛卯起光祿卿蒞事未幾又歸林下者十年癸卯復起南光祿至即引年致仕隱於商山書院又十年而卒嘉靖乙卯十二月也年八十二先生師事王康僖又得涇野後渠以為之友墨守主敬窮理之傳嘗謂見行可之仕唯孔子可以當之學聖人者當自量力故每出不一二年即歸歸必十數年而後起綽綽然於進退之間後渠稱其愛道甚於愛官真不虛也
  恭簡韓苑洛先生邦竒
  韓邦竒字汝節號苑洛陜之朝邑人正德戊辰進士授吏部考功主事轉員外郎辛未考察都御史袖私帙視之先生奪去曰考覈公事有公籍在都御史為之遜謝調文選京師地震上疏論時政缺失謫平陽通判甲戍遷浙江按察僉事宸濠將謀反遣內䜿飯僧於天竺寺聚者數千人先生防其不測立散遣之又以儀賓進貢假道衢州先生不可曰貢使自當沿江而下奚俟假道於是襲浙之計窮尋為鎮守中官誣奏逮繋奪官世宗即位起山東參議乞休甲申大同兵變起山西左參政分守大同先生單車入城人心始安廵撫蔡天祐至代州先生戎服謁之天祐驚曰公何為如此曰大同變後廵撫之威削甚今大同但知有某某降禮從事者使人知廵撫之不可輕也朝廷復遣胡瓚以總督出師時首惡業已正法而瓚再索不已先生止之不聼城中復變乆之乃定先生亦致仕去戊子起四川提學副使改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修撰其秋王試順天以錄序引用經語差誤左遷南太僕寺丞再疏歸尋起山東副使大理左少卿以左僉都御史廵撫宣府入佐院事又出廵撫山西再致仕甲辰薦起總理河道陞刑部右侍郎改吏部丁未掌留堂進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歸七年乙卯地震而卒年七十七贈少保諡恭簡門人白璧曰先生天稟髙明學問精到明於數學胸次灑落大𩔖堯夫而論道體乃獨取橫渠少負氣節旣乃不欲為竒即一行涵養宏深持定堅定則又一薛敬軒也羲按先生著述其大者為志樂一書方其始刻之日九鶴飛舞於庭傳其術者為楊椒山手製十二律管吹之而其聲合今不可得其詳然聲氣之元在黃鐘之長短空圍而又不能無疑者先生依律呂新書註中算法黃鐘長九寸空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用圓田術三分益一得一十二以開方法除之得三分四釐六毫強為實徑之數不盡二毫八絲四忽以徑求積自相乘得十一分九釐七毫一絲六忽加入開方不盡之數得一十二分以管長九十分乘之得一千八十分為方積之數四分取三為圓積八百一十分葢蔡季通以管長九十為九十分故以面積九分乘管長得八百一十分其實用九無用十之理凡度長短之言十者皆分九為十以便算也今三呉程路尚以九計可知矣則黃鐘長九寸者八十一分以面積九分乘之黃鐘之積七百二十九分也
  忠介楊斛山先生爵
  楊爵字伯修號斛山陜之富平人幼貧苦挾冊躬耕為兄所累繫獄上書邑令辭意激烈令異之曰此竒士也出而加禮登嘉靖己丑進士第官行人考選御史母憂廬墓畢補原官辛丑上封事謂今日致危亂者五一則輔臣夏言習為欺罔翊國公郭勛為國巨蠧所當急去二則凍餒之民不憂恤而為方士修雷壇三則大小臣工弗覩朝儀宜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緇黃出入大內非制五則言事諸臣若楊最羅洪先等非死即斥所損國體不小疏入上大怒逮繫鎮撫司拷掠備至㭱鎻晝夜血肉淋漓死者數矣而先生氣定故得再甦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俱以救先生箠死獄中於是防守益嚴上日使人偵先生一言一動皆籍記偵者苦於不得言以情告先生使多為善言先生曰有意而言便是欺也部郎錢緒山劉晴川給事周訥谿先後以事下獄相與講學不輟緒山先釋先生願有以為別緒山曰靜中收攝精神勿使遊放則心體湛一髙明廣大可馴致矣作聖之功其在此乎先生敬識之與晴川訥谿讀書賦詩又如是者五年所著周易辨錄中庸解若干卷乙巳八月上用箕神之言釋先生三人而三人者猶取道潞水舟中講學踰臨清而別㑹上造箕臺太宰熊浹驟諫上怒罷浹復逮三人時先生抵家甫十日聞命就道在獄又三年丁未十一月髙元殿災上怳忽聞火中有呼三人姓名者次日釋歸歸二年而卒己酉十月九日也年五十七隆慶初贈光祿寺少卿諡忠介初韓恭簡講學先生輩來往拜其門恭簡異其氣岸欲勿受已叩其學詫曰宿學老儒莫能過也吾幾失人矣剛大之氣百折不囘人與椒山並稱謂之韓門二楊
  論學天命謂性天人一理也率性謂道動以天也修道謂敎求合乎天也戒懼慎獨自修之功至於中與和也中和性命本然之則也能致之則動以天矣故其效至於天地位萬物育 道不可須叟離可離非道是言當戒懼之意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是言當謹獨之意應酬是有睹有聞不睹不聞是無所應酬之際也如出門使民是有所應酬則有睹有聞或問程子未出使民之時當何如曰此儼若思時也儼若思即是戒慎恐懼之意為功夫尚未說到極至處故又提慎獨二字使人雖在暗室屋漏之中一念發動之際凜然畏懼不可少怠不敢少息則天理常存私意不萌純一不已而合乎天矣中和心之本體也未發之中萬物皆備故為天下之
  大本已發之和大經大法所在而不可違故為天下之逹道怒與哀中節皆謂之和 致中和止至善之雲也天地之位我位之也萬物之育我育之也 君子之中庸中庸人理之常也小人反中庸豈人理哉時中者黙識其理而妙宰物之權也若非禮之禮非義之義豈時中之道哉小人則率意妄為而已 天下之道至中庸而極理得其會同義至於入神非至明不能察其幾非至健不能致其決故民鮮能之矣 董常問文中子聖人有憂乎言天下皆憂吾何獨不憂又謂樂天知命吾何憂何必如此說聖人固未易及然常人一念之發得其本心則與聖人之心無以異但聖人純亦不已衆人則或存或亡而已憂樂皆人情之常而本於性也豈聖人獨有樂而無憂乎若曰樂天知命吾何憂不成父母病聖人亦樂天知命而不憂乎豈人理也哉
  漫錄夜初靜坐少檢㸃日間言行因司馬溫公論盡心行已之要自不妄言始夫不妄言所言必皆當理非心有定主豈能至此故輕躁鄙背及事務𤨏屑無益身心而信口談論者皆妄言也因書以自戒作一好事必要向人稱述使人知之此心不定也不知所作好事乃吾分所當為雖事皆中理纔能免於過惡耳豈可自以為美才以為美便是矜心禹之不矜不伐顔淵無伐善無施勞此聖賢切己之學也 與人論事辭氣欠平乃客氣也所論之事雖當於理即此客氣之動便已流於惡矣可不戒哉書以自警予乆處獄中粗鄙忿戾略無貶損粗鄙忿戾乃剛惡也負以終身而不能變真可哀也因思橫渠貧賤憂戚玉汝於成乃惕然警省儼然愧恥今日患難安和非皇天玉我進修之地乎不知省愆思咎而有怨尤之心是背天也背天之罪可不畏哉予繋此四十一月矣邏者日在側覘予動作有甚厚予㩦壺酌以伸問者後一人來甚橫逆予臥於舊門板上障之以席其人皆扯毀之謂予罪人不宜如此又往往發其厚予者使人知之曰某日某皆潛獻某處者葢令其得罪以見己薄之為是有蘇喬二人皆厚予者乃忿忿不平揚罵曰是固無傷也予非私交化外人雖得罪亦何憾 予與劉子煥吾周子順之同飯後因論人才各有所宜予謂二公自度宜何責任劉子曰吾為孟公綽可周子曰今日府州外任勉強幾分予曰滕薛大夫聖人固不許公綽在春秋時欲盡其職亦非易事觀於子産相鄭可見然則孟公綽亦不可輕㸔 一人因狂病迷謬入朝立御座上捕下法司擬重辟獄成未決其母擊登聞鼓稱寃順之在吏科時直受鼓狀遇此事未為准理順之因問予使公遇此事當何如處之予曰當論其狂病誤犯不可加罪但罪守門者失於防禦則可矣劉子曰當封進鼓狀使朝廷知其以病迷下法司從末減可也順之曰此固皆是但如此為之必得罪以此小事得罪吾不欲也劉子謂論人無罪不當殺恐非小事予曰此皆論利害未說到義理處若論義理則當為即為當止即止豈計得罪順之以為然 好議論人長短亦學者之大病也若真有為己之心便惟日不足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時時刻刻防檢不暇豈暇論人學所以成性而已人有寸長取為己有於其所短且置勿論輕肆辯折而無疑難涵蓄之心謂之喪德可也此予之深患不能自克可愧可愧 道心人心只以是與不是求之一念發動的不是則為人心道心極難體認擴充戒謹恐懼之功少有間斷則蔽錮冺滅而存焉者寡矣故曰惟微人心一動即在㐫險路上行矣䘮德滅身亡國敗家由於此故曰惟危所謂卿士有一於身家必䘮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內作色荒外作禽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則人心之危真可畏哉 易謂險以説困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予乆處困難亦時以此自慰但罪惡深重為世道之損者甚大仰愧於天俯怍於人襟懷滯礙鬱抑不安之時常多 心靜則能知幾方寸擾亂則安其危利其災禍幾昭著而不能察矣況於幾乎幾者動之微而吉㓙之先見者也所謂先見亦察吾動之是與不是而已所動者是吉即萌於此矣所動者不是㐫即萌於此矣意向少離於道則歩履反戾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矣故學者以慎獨為貴 予稟賦粗鄙動輙垂謬夜間靜坐思此身過惡真不自堪真難自容可謂虛負此生矣年踰五十血氣漸衰老景將至始自知過則已晚矣可勝歎哉尚幸殘生未冺欲自克勵求免於惡終耳書以自警顔孟二大賢雖氣象不同而學則未始有異顔子之
  學在非禮勿視聽言動不違仁不遷怒不貳過孟子之集義養氣擴充四端求放心存心養性以事天則亦顔子克已復禮之學也 天下萬變真妄二字可以盡之偏蔽者妄也本體則真也學所以去偏蔽之妄全本體之真全則道本性性純乎天立人之道始無愧矣天地亙古亘今但有此一箇大道理則亙古亘今之聖賢不容更有兩様學問也 見獄中或有警擾呼左右問何事乆而思之此動心也身居此地須要置生死於度外刀鋸臨之從容以受致命遂志可也此正是為學用功處因思劉元城鼾睡是何等胸懐可謂毅然大丈夫矣今日早起朗誦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一章即覺襟
  懷開灑心廣體胖有西銘與物同體之氣象此心易至昏惰須常以聖賢格言輔養之便日有進益 士之處世須振㧞特立把持得定方能有為見得義理必直前為之不為利害所怵不為流俗所惑可也如子思辭鼎肉孟子卻齊王之召剛毅氣象今可想見真可為獨立不懼者若曰事姑委曲我心自別即自欺也始或以小善放過且不可為小惡放過且可為之日漸月磨墮落俗坑必至變剛為柔刻方為圓大善或亦不為大惡或亦為之因循茍且可賤可恥卒以惡終而不知矣此由辨之不早持之不固也書以自戒 涇野呂先生過某府太守侍坐太守子讀書樓上聲徹於樓下太守令止之曰當微誦恐損傷既又促左右以時進食曰勿令饑又戒之曰當為掖之恐或蹉跌先生謂太守曰公之愛子可謂至矣願推此心以愛百姓可也遇順德府太守餞於門外餞所近府養濟院先生以饌食一卓令二吏送院中謂太守曰以公佳饌與無告者共之願公體我此心以惠恤鰥寡可也訥溪周子述以告予予為歎息者乆之古人以離羣索居為深戒子貢問為仁孔子告以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使志道君子常得與先生相親焉獲覩德容聞至論以自警省不患德之不修而政之不善也嗚呼仁人君子之言其利溥哉智者自以為不足愚者自以為有餘自以為不足則以虛受人進善其無窮矣自以為有餘必無孜孜求進之心以一善自滿而他善無可入之隙終亦必亡而已矣書之以自勵焉 平生所為得失相半求欲寡過而不可得幽囚坑乆靜中頗覺省悟始有向學之心然殘損餘息血氣漸減䇿勵不前虛生人世與草木同腐矣可媿哉 早起散歩圜階日升東隅晴空萬里鳶鳥交飛不覺襟懷開灑萬慮皆空因思曾晳沂水氣象亦是如此癸卯歲季冬十三日書 古人立己甚嚴其責人甚恕今人立己甚恕其責人甚嚴孜孜為己不求人知方始是學 夫子答顔淵為仁之功在非禮勿視聽言動居髙位有髙位的視聽言動居下位有下位的視聽言動處患難有患難的視聽言動臨死時有臨死的視聽言動道無不在 予與劉周二公倚圜墻北向坐一人觧於北墻下相去甚近二公訝之曰何不少避予曰此鄭瞽人旋於宋朝之意葢謂我無所聞也 因置一甎奠食碗置之未安之處此心不已必欲已安然後已將一個身心不會置之安穩之地如個無梢工之舟漂蕩於風波之上東風來則西去西風來則東去是何道理則是置此身心不如置此甎之敬慎也 六月初八日夜初寢夢一男子長身少鬚鬚間白呼爵相拜曰予王陽明也數談論未嘗自言其所學語未畢忽警寤予矍然曰是何先聖先賢來此以敎我乎或慷慨殺身於此地如劉忠愍之𩔖者相與邂遘於夢寐乎明早當焚香拜謝之俄而屋⿱兆目 -- 脊墜一小甎塊於臥傍木板上聲震屋中守者驚起初九日早晨記 初九日夜夢一廟中塑伏羲像所服甚古雜以洪荒草服一人講易十三卦制器尚象之義於廟問之乃程先生也聽有儒士二人予入獄中四十一月夢關義勇武王與予遇者三亦有無言時亦有數相語時 連日天雨獄中木板皆濕予體弱少食因思小兒在外父子五年不能相見衣食不能相顧時張道全伍天儔二生皆在外候予與小兒同處數日消息未聞為之戚戚又思素患難行乎患難事至於此皆天命也當安受之陳少陽歐陽徹二公未嘗傳贄為臣以言語自任而殺其身況予論思之軄敢不盡臣子一日之心乎盡此心以求自慊則或死或生豈可逆料予居此四年邏者𠉀予有言日必錄予頗聞之毎見未嘗一言相答有以予不言囘報者必笞之有以其言作予言以囘報者又以不似笞之於是邏者窮矣多以情相告求予言以免其笞且曰事闗於忠義者願得數語予應之曰吾奏章數千言字字是忠義句句是忠義乃以為非所當言而深罪之今若以忠義騰口舌於爾輩之前是吾羞也一邏者求予有言情甚切至予應之曰予出於無心者公記去則予心無愧若出於有心是故為巧語轉移天聽以茍免罪難也予實羞為況一有此心是即機變之智巧舉平生而盡棄之天必誅絶使即死於此其人慘然曰公之心如此予再不復求公言矣 又一邏者告予曰今日好言語上之矣問之乃太甲篇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又繼之曰我乃自作孽者故罪至於此予應之曰吾為言官天下事皆所當言往時一疏上為朝廷下為蒼生宗廟社稷萬萬年深長之慮豈自作孽者其人黙然 晴川劉公陞工部將之任冢宰羅整菴翁家居劉公辭行整菴贈之以詩既劉公下獄與予誦之予與緒山錢子皆依韻和之後人傳其詩於整菴處近一士夫來京整菴公語相告曰向日得詩和答以具但欠推敲未可寄去予曰此非欠推敲也元老大臣家食十年未嘗以書簡通權貴乃以一詩交罪人可乎此老可以為法甲辰年六月十二日記 癸卯年二月內馬主政拯以事下獄馬十九歲發觧廣東二十舉進士任工部主政器度識見人未易及告予曰聞近士夫言自古人主有本事者惟秦皇漢武兩君而已予應之曰否自古人主有本事者惟堯舜文王而已堯在位百年萬邦時雍治極當亂之時而子丹朱又不肖堯乃尋一個舜將天下分付與他愈至於治舜在位五十年四方風動亦治極當亂之時其子商均亦不肖舜乃尋一個禹將天下分付與他亦愈至於治文王深仁厚澤延周家之基業至八百年堯舜文王以天自處氣運興衰不在於天而在我所謂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者也其本事何大哉秦皇剪除六國焚棄詩書掃滅先王之跡而惟任一己之私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漢武承文景之富庶若委任賢俊取法先王則禮樂可興顧以多欲亂政窮兵黷武至於海內虛耗幾致顛覆非有昭宣繼之則漢之天下未可知也若二君之所為適足覆宗絶祀而已烏在其所謂有本事哉且使人主不法堯舜文王而法秦皇漢武是啟其殺伐之心而欲以亂天下也其所言謬妄亦甚矣馬出獄數月以病卒予甚悼之 閒歩垣中井上日色慘淡光景寂寥下視井水湛然清澈因思井渫不食為我心惻為之戚然 大人以治安之時為危亂小人以危亂之時為治安皆此人也有大人之嚮慕有小人之嚮慕有大人之識度有小人之識度有大人之作用有小人之作用此天地生物之不齊教化之施固有要而以宇宙間事為己責者不可不慎也乙巳年九月五日燈下書
  論文文章以理為主以氣為輔所論純是一叚義理是以理為主辭氣充盛渾厚不覺較弱是以氣為輔須胸中正大不以偏曲邪小之見亂其心又廣讀聖賢格言以充養之如此則舉筆造語皆是胸中流出其吐辭立論愈出愈新而無窮也如取之左右逢其源也其騰滙洩蓄流轉渾厚波瀾汪洋如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其光燄發揚照耀昭灼如日月中天深谷窮崖之幽花石草木之微靑者自靑白者自白仰之以生輝觸之而成色也
  徵君王秦關先生之士
  王之士字欲立號秦關陜之藍田人嘉靖戊午舉於鄉既而屏棄帖括潛心理學作養心圖定氣說書之座右閉關不出者九年蒿床糲食尚友千古以為藍田風俗之美由於呂氏今其鄉約具在乃為十二會赴會者百餘人灑掃應對冠婚喪祭一一潤澤其條件行之惟謹美俗復興又謂天下之學術不一非親證之不能得其大同於是赴都門講會與諸老先生相問難上闕里謁先師廟墓低回乆之南行入江右見章本清鄧潛谷楊止菴浮浙水而下至吳興問許敬菴學者聞先生至亦多從之萬厯庚寅卒於家年六十三祭酒趙用賢疏薦詔授國子博士除目下而先生不及見矣














  明儒學案卷三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
  餘姚 黃宗羲 撰
  崇仁學案
  康齋倡道小陂一稟宋人成説言心則以知覺與理爲二言工夫則靜時存養動時省察故敬義夾持明誠兩進而後爲學問之全功其相傳一派雖一齋莊渠稍爲轉手終不離此矩矱也白沙岀其門然自敘所得不關聘君當爲別派於戲椎輪爲大輅之始層氷爲積水所成微康齋焉得有後時之盛哉
  聘君吳康齋先生與弼
  文敬胡敬齋先生居仁
  教諭婁一齋先生諒
  謝西山先生復
  鄭敬齋先生伉
  胡鳯儀先生九韶
  太常魏莊渠先生校
  侍郎余訒齋先生祐
  太僕夏東巖先生尚朴
  敎諭潘玉齋先生潤
  崇仁學案一
  聘君吳康齋先生與弼
  吳與弼字子傅號康齋撫州之崇仁人也父國子司業溥先生生時祖夢有藤繞其先墓一老人指為扳轅藤故初名夢祥八九歲已負氣岸十九歲永樂己丑覲親於京師金陵從洗馬楊文定學讀伊洛淵源錄慨然有志於道謂程伯淳見獵心喜乃知聖賢猶夫人也孰雲不可學而至哉遂棄舉子業謝人事獨處小樓玩四書五經諸儒語錄體貼於身心不下樓者二年氣質偏於剛忿至是覺之隨下克之之功辛卯父命還鄉授室長江遇風舟將覆先生正襟危坐事定問之曰守正以俟耳旣婚不入室復命於京師而後歸先生往來粗衣敝履人不知其為司成之子也居鄉躬耕食力弟子從遊者甚衆先生謂婁諒確實楊傑淳雅周文勇邁雨中被簑笠負耒耜與諸生並耕談乾坤及坎離艮震兌㢲於所耕之耒耜可見歸則觧犂飯糲蔬豆共食陳白沙自廣來學晨光纔辨先生手自簸榖白沙未起先生大聲曰秀才若為懶惰即他日何從到伊川門下又何從到孟子門下一日刈禾鐮傷厥指先生負痛曰何可為物所勝竟刈如初嘗歎箋註之繁無益有害故不輕著述省郡交薦之不赴太息曰宦官釋氏不除而欲天下之治難矣吾庸出為天順初忠國公石亨汰甚知為上所疑門客謝昭效張觷之告蔡京徴先生以收人望亨謀之李文逹文逹為草疏上之上問文逹曰與弼何如人對曰與弼儒者髙蹈古昔明王莫不好賢下士皇上聘與弼即聖朝盛事遂遣行人曹隆至崇仁聘之先生應召將至上喜甚問文逹曰當以何官官與弼文逹曰今東宮講學需老成儒者司其輔導宜莫如與弼上可諭德召對文華殿上曰聞髙義久矣特聘卿來煩輔東宮對曰臣少賤多病杜跡山林本無髙行徒以聲聞過情誤塵薦牘聖明過聽束帛丘園臣實內愧力疾謝命不能供職上曰宮僚優閒不必固辭賜文幣酒牢命侍人牛玉送之舘次上顧文逹曰人言此老迂不迂也時文逹首以賓師禮遇之公卿大夫士承其聲名欵門求見而流俗多怪謗議蠭起中官見先生操古禮屹屹則羣聚而笑之或以為言者文逹為之觧曰凡為此者所以勵風俗使奔競干求乞哀之徒觀之而有愧也先生三辭不得命稱病篤不起上諭文逹曰與弼不受官者何故必欲歸需秋涼而遣之祿之終身顧不可乎文逹傳諭先生辭益堅上曰果爾亦難留乃允之先生因上十事上復召對賜璽書銀幣遣行人王惟善送歸命有司月廩之葢先生知石亨必敗故潔然髙蹈其南還也人問其故苐曰欲保性命而已己卯九月遣門生進謝表辛巳冬適楚拜楊文定之墓壬午春適閩問考亭以申願學之志己丑十月十七日卒年七十有九先生上無所傳而聞道最早身體力驗只在走趨語黙之間出作入息刻刻不忘乆之自成片叚所謂敬義夾持誠明兩進者也一切𤣥逺之言絶口不道學者依之真有途轍可循臨川章袞謂其日錄為一人之史皆自言已事非若他人以已意附成說以成說附已意泛言廣論者比顧涇陽言先生一團元氣可追太古之樸而世之議先生者多端以為先生之不受職因勅書以伊傅之禮聘之至而授以諭德失其所望故不受夫舜且厯試諸艱而後納於百揆則伊傅亦豈初命為相即世俗妄人無如此校量官爵之法而況於先生乎此陳建通記拾世俗無根之謗耳而薛方山憲章錄復仍其謬又謂與弟訟田裭冠蓬首短衣束裾跪訟府庭張廷祥有上告素王正名討罪豈容久竊虛名之書劉先生言予於本朝極服康齋先生其弟不簡私鬻祭田先生訟之遂囚服以質絶無矯餙之意非名譽心淨盡曷克至此然考之楊端潔傳易考先生自辭宮諭歸絶不言官以民服力田撫守張璝番禺人因先生拒而不見璝知京貴有忌先生者尹直之流欲壞其節行令人訟之久之無應者璝以嚴法令他人代弟訟之牒入即遣𨽻執牒拘之門人胡居仁等勸以官服往先生服民服從拘者至庭璝加慢侮方以禮遣先生無慍色亦心諒非弟意相好如初璝以此得內貴心張廷祥元禎始亦信之後乃釋然此為實錄也又謂跋石亨族譜自稱門下士顧涇凡允成論之曰此好事者為之也先生樂道安貧曠然自足真如鳯凰翔於千仞之上下視塵世曾不足過而覽焉區區總戎一薦何關重輕乃遂不勝私門桃李之感而事之以世俗所事座主舉主之禮乎且總戎之汰甚矣行路之人皆知其必敗而況於先生先生所為堅辭諭德之命意葢若將凂焉惟恐其去之不𨒪也況肯褰裳而赴自附於匪人之黨乎此以知其必不然也
  吳康齋先生語人須整理心下使敎瑩淨常惺惺地方好此敬以直內工夫也嗟夫不敬則不直不直便昬昬倒了萬事從此隳可不懼哉 食後坐東窓四體舒泰神氣清朗讀書愈有進益數日趣同此必又透一關矣聖賢所言無非存天理去人慾聖賢所行亦然學聖
  賢者舎是何以哉 日夜痛自㸃檢且不暇豈有工夫㸃檢他人邪責人密自治疎矣可不戒哉明德新民雖無二致然已德未明遽欲新民不惟失本末先後之序豈能有新民之效乎徒爾勞攘成私意也 貧困中事務紛至兼以病瘡不免時有憤躁徐整衣冠讀書便覺意思通暢古人云不遇盤根錯節無以別利器又雲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然誠難能只得小心寧耐做將去朱子云終不成處不去便放下㫖哉言也 文公先生謂延平先生終日無疾言遽色與弼常歎何修而至此又自分雖終身不能學也文公先生又雲李先生初間也是豪邁底人後來也是琢磨之功觀此則李先生豈是生來便如此蓋學力所致也然下愚末學苦不能克去血氣之剛平居則慕心平氣和與物皆春少不如意躁急之態形焉因思延平先生所與處者豈皆聖賢而能無疾言遽色者豈非成湯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之功效歟而今而後吾知聖賢之必可學而學之必可至人性之本善而氣質之可化也的然矣下學之功此去何如哉 夜病臥思家務不免有所計慮心緒便亂氣即不清徐思可以力致者德而已此外非所知也吾何求哉求厚吾德耳心於是乎定氣於是乎清明日書以自勉 南軒讀孟子甚樂湛然虛明平旦之氣略無所撓綠陰清晝薰風徐來而山林閴寂天地自濶日月自長邵子所謂心靜方能知白日眼明始㑹識青天於斯可驗 與弼氣質偏於剛忿永樂庚寅年二十從洗馬楊先生學方始覺之春季歸自先生官舎紆道訪故人李原道於秦淮客舘相與㩦手淮畔共談日新與弼深以剛忿為言始欲下克之之功原道尋以告吾父母二親為之大喜原道吉安廬陵人吾母姨夫中允公從子也厥後克之之功雖時有之其如鹵莾滅裂何十五六年之間猖狂自恣良心一發憤恨無所容身去冬今春用功甚力而日用之間覺得愈加辛苦疑下愚終不可以希聖賢之萬一而小人之歸無由可免矣五六月來覺氣象漸好於是益加苦功遂日有進心氣稍稍和平雖時當逆境不免少動於中尋即排遣而終無大害也二十日又一逆事排遣不下心愈不悅葢平日但制而不行未有抜去病根之意反覆觀之而後知吾近日之病在於欲得心氣和平而惡夫外物之逆以害吾中此非也心本太虛七情不可有所放物之相接甘辛鹹苦萬有不齊而吾惡其逆我者可乎但當於萬有不齊之中詳審其理以應之則善矣於是中心灑然此殆克己復禮之一端乎蓋制而不行者硬苦以理處之則順暢因思心氣和平非絶無於往日但未如此八九日之無間斷又往日家和平多無事之時今乃能於逆境擺脫懼學之不繼也故特書於冊冀日新又新讀書窮理從事於敬恕之間漸進於克已復禮之地此吾志也效之遅𨒪非所敢知 澹如秋水貧中味和似春風靜後功力除閒氣固守清貧 病體衰憊家務相纒不得專
  心致志於聖經賢傳中心益以鄙詐而無以致其知外貎益以㬥慢而何以力於行乎歲月如流豈勝痛悼如何如何 數日家務相因憂親不置書程間斷胸次鄙吝甚可愧恥竊思聖賢吉㓙禍福一聽於天必不少動於中吾之所以不能如聖賢而未免動揺於區區利害之間者察理不精躬行不熟故也吾之所為者惠廸而已吉㐫禍福吾安得與於其間哉大凡處順不可喜喜心之生驕侈之所由起也處逆不可厭厭心之生怨尤之所由起也一喜一厭皆為動其中也其中不可動也聖賢之心如止水或順或逆處以理耳豈以自外至者為憂樂哉嗟乎吾安得而臻茲也勉㫋毋忽 屢有逆境皆順而處 枕上思在京時晝夜讀書不間而精神無恙後十餘年疾病相因少能如昔精進不勝痛悼然無如之何兼貧乏無藥調䕶只得放寛懷抱毋使剛氣得撓愛養精神以圖少長噫世之年壯氣盛者豈少不過悠悠度日誠可惜哉 一事少含容則一事差當痛加克己復禮之功務使此心湛然虛明則應事可以無失靜時㴠養動時省察不可須㬰忽也茍本心為事物所撓無澄清之功則心愈亂氣愈濁梏之反覆失愈逺矣觀近思錄覺得精神收斂身心檢束有歉然不敢少
  恣之意有悚然奮㧞向前之意 晁公武謂康節先生隱居博學尤精於易世謂其能窮作易之本原前知來物其始學之時睡不施枕者三十年嗟乎先哲苦心如此吾輩將何如哉 一日以事㬥怒即止數日事不順未免胸臆時生磊塊然此氣稟之偏學問之疵頓無亦難只得漸次消磨之終日無疾言遽色豈朝夕之力邪勉之無怠 枕上思近來心中閒思甚少亦一進也寢起讀書柳陰及東窓皆有妙趣晚二次事逆雖動於中隨即消釋怒意未形逐漸如此楷磨則善矣 大抵學者踐履工夫從至難至危處試驗過方始無往不利若舎至難至危其他踐履不足道也 枕上黙誦中庸至大德必受命惕然而思舜有大德既受命矣夫子之德雖未受命卻為萬世帝王師是亦同矣嗟乎知有德者之應則宜知無德者之應矣何修而可厚吾德哉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僥倖燈下讀中庸書此不肖恆服有效之藥也 緩歩途間省察四端身心自然約束此又靜時敬也 因㬥怒徐思之以責人無恕故也欲責人須思吾能此事否苟能之又思曰吾學聖賢方能此安可遽責彼未嘗用功與用功未深者乎況責人此理吾未必皆能乎此也以此度之平生責人謬妄多矣信哉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以責人之心責已則盡道也 因事知貧難處思之不得付之無奈孔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未易能也又曰貧而樂未易及也然古人恐未必如吾輩之貧夜讀子思子素位不願乎外及游呂之言微有得游氏居易未必不得窮通皆好行險未必常得窮通皆醜非實經厯不知此味誠吾百世之師也又曰要當篤信之而已從今安敢不篤信之也 以事難處夜與九韶論到極處須是力消閒氣純乎道德可也倘常情一動則去道逺矣 枕上熟思出處進退惟學聖賢為無𡚁若夫窮通得䘮付之天命可也然此心必半毫無愧自處必盡其分方可歸之於天欲大書何者謂聖賢何者謂小人以自警 自今須純然粹然卑以自牧和順道德方可庶幾嗟乎人生茍得至此雖寒饑死刑戮死何害為大丈夫哉茍不能然雖極富貴極夀考不免為小人可不思以自處乎 凡事誠有所不堪君子處之無所不可以此知君子之難能也胡生談及人生立世難作好人僕深味之嗟夫見人之善惡無不反諸已可也途間與九韶談及立身處世向時自分不敢希及中庸數日熟思須是以中庸自任方可無忝此生只是難能然不可畏難而苟安直下承當可也 讀罷思債負難還生理蹇澀未免起計較之心徐覺計較之心起則為學之志不能專一矣平生經營今日不過如此況血氣日衰一日若𠕂茍且因循則學何可向上此生將何堪於是大書隨分讀書於壁以自警窮通得䘮死生憂樂一聽於天此心須澹然一毫無動於中可也 倦臥夢寐中時時警恐為過時不能學也 近晚往鄰倉借榖因思舊債未還新債又重此生將何如也徐又思之須素位而行不必計較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然此心極難不敢不勉貧賤能樂則富貴不淫矣貧賤富貴樂與不淫宜常加警束古今幾人臻斯境也 早枕思處世不活須以天地之量為量聖人之德為德方得恰好嗟夫安得同志共勉此事 早枕思當以天地聖人為之凖則因悟子思作中庸論其極致亦舉天地之道以聖人配之葢如此也嗟夫未至於天道未至於聖人不可謂之成人此古昔英豪所以孜孜翼翼終身也人生但能不負神明則窮通死生皆不足惜矣欲求
  如是其惟慎獨乎董子云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往來相應噫天人相與之際可畏哉 凡事須斷以義計較利害便非 人須於貧賤患難上立得腳住克治麤㬥使心性純然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物我兩忘惟知有理而已 今日覺得貧困上稍有益看來人不於貧困上著力終不濟事終是脆愞 熟思平生厯試不堪囘首間閱舊藁深恨學不向前身心荒怠可憂可愧今日所當為者夙興盥櫛家廟禮畢正襟端坐讀聖賢書收斂此心不為外物所汩夜倦而寢此外非所當計窮通夀夭自有命焉宜篤信之 心是活物涵養不熟不免揺動只常常安頓在書上庶不為外物所勝 應事後即須看書不使此心頃刻走作 數日養得精神差好須節節接續去莫令間斷 精白一心對越神明 苟一毫不盡其道即是自絶於天 夜大雨屋漏無乾處吾意泰然 涵飬本源工夫日用間大得夜觀晦菴文集累夜乏油貧婦燒薪為光誦讀甚好
  為諸生授孟子卒章不勝感激臨寢猶諷詠明道先生行狀久之頑鈍之資為之惕然興起 中堂讀倦遊後園歸絲桐三弄心地悠然日明風靜天壤之間不知復有何樂 早枕痛悔剛惡偶得二句豈伊人之難化信吾德之不競遇逆境㬥怒再三以理遣葢平日自己無德難於專一責人況化人亦當以漸又一時過差人所不免嗚呼難矣哉中庸之道也 枕上思晦菴文集及中庸皆反諸身心性情頗有意味昨日欲書戒語雲溫厚和平之氣有以勝夫㬥戾逼窄之心則吾學庶幾少有進耳今日續之雲欲進乎此舎持敬窮理之功則吾不知其方矣蓋日來甚覺此二節工夫之切而於文集中玩此話頭益有意味也 七月初五日臨鍾帖明窓淨幾意思甚佳平生但親筆硯及聖賢圖籍則不知貧賤患難之在身也 人之遇患難須平心易氣以處之厭心一生必至於怨天尤人此乃見學力不可不勉貧困中事事纒人雖則如此然不可不勉一邊處困一邊進學 凡百皆當責已 昨晚以貧病交攻不得專一於書未免心中不寧熟思之須於此處做工夫敎心中泰然一味隨分進學方是不然則有打不過處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然是難事於此可以見聖愚之分可不勉哉凡怨天尤人皆是此闗不透耳先哲雲身心須有安頓處葢身心無安頓處則日間擾擾於利害之中而已此亦非言可盡黙而識之可也 晴窓親筆硯心下清涼之甚忘卻一身如是之窘也康節雲雖貧無害日髙眠 月下詠詩獨歩綠陰時倚脩竹好風徐來人境寂然心甚平澹無康節所謂攻心之事 昨日於文集中又得處困之方夜枕細思不從這裏過真也做人不得增益其所不能豈虛語哉 日來甚悟中字之好只是工夫難也然不可不勉康節詩云拔山蓋世稱才力到此分毫強得乎 處困之時所得為者言忠信行篤敬而已 寄身於從容無競之境遊心於恬澹不撓之鄊日以聖賢嘉言善行沃潤之則庶幾其有進乎人之病痛不知則已知而克治不勇使其勢日甚可乎哉志之不立古人之深戒也 男兒須挺然生世間夜坐思一身一家茍得平安深以為幸雖貧窶太甚亦得隨分耳夫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 先儒雲道理平鋪在信乎斯言也急不得慢不得平鋪之雲豈不是如此近來時時見得如此是以此心較之往年亦稍稍向定但眼痛廢書一年餘為可歎耳 處大事者須深沉詳察 看言行錄龜山論東坡雲君子之所養要令㬥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大有所省然志不能帥氣工夫間斷甚矣聖賢之難能也 累日看遺書甚好因思二程先生之言真得聖人之傳也何也以其說道理不髙不低不急不緩溫乎其夫子之言也讀之自然令人心平氣和萬慮俱消 涵養此心不為事物所勝甚切日用工夫 看朱子六十後長進不多之語怳然自失嗚呼日月逝矣不可得而追矣 十一月單衾徹夜寒甚腹痛以夏布帳加覆略無厭貧之意 閒遊門外而歸程子云和樂只是心中無事誠哉是言也近來身心稍靜又似進一歩 近日多四五更夢醒痛省身心精察物理 世間可喜可怒之事自家著一分陪奉他可謂勞矣誠哉是言也 先哲雲大輅與柴車較逐鸞鳯與鴟梟爭食連城與瓦礫相觸君子與小人鬭力不惟不能勝兼亦不可勝也 學易稍有進但恨精力減而歲月無多矣即得隨分用工以畢餘齡焉耳 讀奏議一篇令人悚然噫清議不可犯也 今日思得隨遇而安之理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豈以老大之故而厭於事也 累日思平生架空過了時日 與學者話久大概勉以栽培自已根本一毫利心不可萌也三綱五常天下元氣一家亦然一身亦然 動靜語黙無非自己工夫 看漚田晚歸大雨中途雨止月白衣服皆濕貧賤之分當然也靜坐獨處不難居廣居應天下為難 事往往急便壊了 胡文定公雲世事當如行雲流水隨所遇而安可也 毋以妄想𢦤真心客氣傷元氣 請看風急天寒夜誰是當門定腳人 看史數日愈覺收斂為至要 人生須自重 閒臥新齋西日明窓意思好道理平鋪在著些意不得 彼以慳吝狡偽之心待我吾以正大光明之體待之 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七十二歲方知此味信乎希賢之不易也 夜靜臥閣上深悟靜虛動直之㫖但動時工夫尤不易雲程子云五倫多少不盡分處至哉言也 學至於不尤人學之至也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午後看陸宣公集及遺書易一親聖賢之言則心便一但得此身粗安頃刻不可離也 憇亭子看收菜臥久見靜中意思此涵養工夫也 夜臥閣思朱子云閒散不是真樂因悟程子云人於天地間並無窒礙處大小咸快活乃真樂也 無時無處不是工夫 年老厭煩非理也朱子云一日未死一日要是當 於事厭倦皆是無誠 雖萬變之紛紜而應之各有定理

  明儒學案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
  餘姚 黃宗羲 撰
  崇仁學案二
  文敬胡敬齋先生居仁
  胡居仁字叔心饒之餘干人學者稱為敬齋先生弱冠時奮志聖賢之學遊康齋吳先生之門絶意科舉築室梅溪山中事親講學之外不干人事久之欲廣聞見適閩厯浙入金陵從彭蠡而返所至訪求問學之士歸而與鄉人婁一齋羅一峯張東白為會於弋陽之龜峯餘干之應天寺提學李齡鐘城相繼請主白鹿書院諸生又請講學貴溪桐源書院淮王聞之請講易於其府王欲梓其詩文辭曰尚需稍進先生嚴毅清苦左繩右矩日立課程詳書得失以自考父病嘗糞以驗其深淺兄出則迎𠉀於門有疾則躬調藥飲執親之喪水漿不入口哀毀骨立非杖不能起三年不入寢室動依古禮不從流俗卜兆為里人所阨不得已訟之墨衰而入公門人咸笑之家世為農至先生而窶甚鶉衣脫粟蕭然有自得之色日以仁義潤身以牙籖潤屋足矣成化甲辰三月十二日卒年五十一萬厯乙丑從祀孔廟先生一生得力於敬故其持守可觀周翠渠曰君學之所至兮雖淺深予有未知觀君學之所向兮得正路抑又何疑倘歲月之少延兮必日躋乎逺大痛夀命之弗永兮若深造而未艾此定案也其以有主言靜中之涵養尤為學者津梁然斯言也即白沙所謂靜中養出端倪日用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御銜勒也宜其同門冥契而先生必欲議白沙為禪一編之中三致意焉葢先生近於狷白沙近於狂不必以此而疑彼也先生之辨釋氏尤力謂其想像道理所見非真又謂是空其心死其心制其心此皆不足以服釋氏之心釋氏固未嘗無真見其心死之而後活制之而後靈所謂真空即妙有也彌近理而大亂真者皆不在此蓋大化流行不舎晝夜無有止息此自其變者而觀之氣也消息盈虛春之後必夏秋之後必冬人不轉而為物物不轉而為人草不移而為木木不移而為草萬古如斯此自其不變者而觀之理也在人亦然其變者喜怒哀樂已發未發一動一靜循環無端者心也其不變者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梏之反覆萌櫱發見者性也儒者之道從至變之中以得其不變者而後心與理一釋氏但見流行之體變化不測故以知覺運動為性作用見性其所得不生不滅者即其至變者也層層掃除不留一法天地萬物之變化即吾之變化而至變中之不變者無所事之矣是故理無不善氣則交感錯綜參差不齊而清濁偏正生焉性無不善心則動靜感應不一其端而真妄雜焉釋氏既以至變為體自不得不隨流鼓盪其猖狂妄行亦自然之理也當其靜坐枯槁一切降伏原非為存心養性也不過欲求見此流行之體耳見既真見儒者謂其所見非真只得形似所以遏之而愈張其焰也先生言治法寓兵未復且先行屯田賓興不行且先薦舉井田之法當以田為母區畫有定數以人為子增減以受之設官之法正官命於朝廷僚屬大者薦聞小者自辟皆非迂儒所言後有王者所當取法者也
  居業録靜中有物只是常有箇操持主宰無空寂昏塞之患 覺得心放亦是好事便提撕收斂再不令走便是主敬存心工夫若心不知下落茫茫蕩蕩是何工夫窮理非一端所得非一處或在讀書上得之或在講
  論上得之或在思慮上得之或在行事上得之讀書得之雖多講論得之尤𨒪思慮得之冣深行事得之冣實孔子只敎人去忠信篤敬上做放心自能收德性自
  能養孟子説出求放心以示人人反無捉摸下工夫處故程子說主敬 周子有主靜之説學者遂專意靜坐多流於禪葢靜者體動者用靜者主動者客故曰主靜體立而用行也亦是整理其心不使紛亂躁妄然後能制天下之動但靜之意重於動非偏於靜也愚謂靜坐中有箇戒懼恐懼則本體已立自不流於空寂雖靜何害 人心一放道理便失一收道理便在 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學者以此立心便廣大髙明克之則是純儒推而行之即純王之政 程朱開聖學門庭只主敬窮理便敎學者有入處 氣之發用處即是神陳公甫説無動非神他只窺測至此不識裡面本體故認氣為理 事事存其當然之理而已無與焉便是王者事著些計較便是私吝心即流於霸矣 道理到貫通處處事自有要有要不遺力矣凡事必有理初則一事一理窮理多則會於一一則所操愈約制事之時必能挈其總領而理其條目中其機會而無悔吝儒者養得一個道理釋老只養得一個精神儒者養得一身之正氣故與天地無間釋老養得一身之私氣故逆天背理 釋氏見道只如漢武帝見李夫人非真見也只想像這道理故勞而無功儒者便即事物上窮究人雖持敬亦要義理來浸灌方得此心悅懌不然只
  是硬持守也 今人說靜時不可操才操便是動學之不講乃至於此甚可懼也靜時不操待何時去操其意以為不要惹動此心待他自存若操便要著意著意便不得靜是欲以空寂杳㝠為靜不知所謂靜者只是以思慮未萌事物未至而言其中操持之意常在也若不操持待其自存決無此理程子曰人心自由便放去又以思慮紛擾為不靜遂遏絶思慮以為靜殊不知君子九思亦是存養法但要專一若專一時自無雜慮有事時專一無事時亦專一此敬之所以貫乎動靜為操存之要法也 敬為存養之道貫徹始終所謂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是未知之前先須存養此心方能致知又謂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則致知之後又要存養方能不失蓋致知之功有時存養之功不息 程子曰事有善惡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須有美惡葢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愚謂陰陽動靜之理交感錯綜而萬殊出焉此則理之自然物之不能違者故云然在人而言則善者是天理惡者是氣稟物慾豈可不自省察與氣稟惡物同乎 心精明是敬之效才主一則精明二三則昏亂矣 心無主宰靜也不是工夫動也不是工夫靜而無主不是空了天性便是昏了天性此大本所以不立也動而無主若不猖狂妄動便是逐物狥私此逹道所以不行也已立後自能了當得萬事是有主也人之學易差羅仲素李延平敎學者靜坐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此便差卻既是未發如何看得只存養便是呂與叔蘇季明求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程子非之朱子以為即已發之際黙識其未發之前者則可愚謂若求未發之中看未發氣象則動靜乖違反致理勢危急無從容涵泳意味故古人於靜時只下個操存涵養字便是靜中工夫思索省察是動上工夫然動靜二端時節界限甚明工夫所施各有所當不可乖亂混雜所謂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今世又有一等學問言靜中不可著個操字若操時又不是靜以何思何慮為主悉屏思慮以為靜中工夫只是如此所以流於老佛不知操字是持守之意即靜時敬也若無個操字是中無主悠悠茫茫無所歸著若不外馳定入空無此學所以易差也 容貎辭氣上做工夫便是實學謹獨是要 遺書言釋氏有敬以直內無義以方外又言釋氏內外之道不備此記者之誤程子固曰惟患不能直內內直則外必方蓋體用無二理內外非二致豈有能直內而不能方外體立而用不行者乎敬則中有主釋氏中無主謂之敬可乎 視鼻端白以之調息去疾則可以之存心則全不是葢取在身至近一物以繋其心如反觀內視亦是此法佛家用數珠亦是此法覊制其心不使妄動嗚呼心之神靈足以具衆理應萬事不能敬以存之乃羈於一物之小置之無用之所哀哉 當然處即是天理 禪家存心雖與孟子求放心操則存相似而實不同孟子只是不敢放縱其心所謂操者只約束收斂使內有主而已豈如釋氏常看管一個心光光明明如一物在此夫既收斂有主則心體昭然遇事時鑒察必精若守著一個光明底心則只了與此心打攪內自相持既熟割舎不去人倫世事都不管又以為道無不在隨其所之只要不失此光明之心不拘中節不中節皆是道也 真能主敬自無雜慮欲屏思慮者皆是敬不至也 有此理則有此氣氣乃理之所為是反説了有此氣則有此理理乃氣之所為 陳公甫雲靜中養出端倪又雲藏而後發是將此道理來安排作弄都不是順其自然 婁克貞說他非陸子之比陸子不窮理他卻肎窮理公甫不讀書他勤讀書以愚觀之他亦不是窮理他讀書只是將聖賢言語來䕶已見未嘗虛心求聖賢指意舎已以從之也 敬便是操非敬之外別有個操存工夫格物便是致知非格物之外別有個致知工夫 陳公甫亦窺見些道理本原因下面無循序工夫故遂成空見釋氏心亦不放只是內裡無主所以為是心者理也所以具是理者心也故理是處心即安心存處理即在非但在已如此在人亦然所行合理人亦感化歸服非但在人如此在物亦然苟所行合理庶物亦各得其所 禪家不知以理義養心只捉住一個死法 釋氏説心只説著一個意思非是真識此心也釋氏說性只説著一個人心形氣之私未識性命之正 滿腔子是惻隱之心則滿身都是心也如刺著便痛非心而何然須知痛是人心惻隱是道心 滿腔子是惻隱之心腔子外是何心腔子外雖不可言心其理具於心因其理具於心故感著便應若心馳於外亦物耳何能具衆理應萬事乎 異敎所謂存心有二也一是照管一心如有一物常在這裡一是屏除思慮絶滅事物使其心空豁無所外交其所謂道亦有二也一是想像模索此道如一個物事在前一是以知覺運動為性謂凡所動作無不是道常不能離故猖狂妄行只致其恭敬則心肅然自存非自捉住一個心來存放這理讀書論事皆推究到底即是窮理非是懸空尋得一個理來看 人以朱子調息箴為可以存心此特調氣耳只恭敬安詳便是存心法豈假調息以存心以此存心害道甚矣 心只是一個心所謂操存乃自操而自存耳敬是心自敬耳 主敬是有意以心言也行其所無事以理言也心有所存主故有意循其理之當然故無事此有中未嘗有無中未嘗無心與理一也 學一差便入異敎其誤認聖賢之意者甚多此言無為是無私意造作彼遂以為真虛淨無為矣此言心虛者是心有主而外邪不入故無昏塞彼遂以為真空無物矣此言無思是寂然不動之中萬理咸備彼遂以為真無思矣此言無適而非道是道理無處無之所當操存省察不可造次顛沛之離彼遂以為凡其所適無非是道故任其猖狂自恣而不顧也 釋氏誤認情識為理故以作用是性殊不知神識是氣之英靈所以妙是理者就以神識為理則不可性是吾身之理作用是吾身之氣認氣為理以形而下者作形而上者心常有主乃靜中之動事得其所乃動中之靜 今人為學多在聲價上做如此則學時已與道離了費盡一生工夫終不可得道 孔門之敎惟博文約禮二事博文是讀書窮理事不如此則無以明諸心約禮是操持力行事不如此無以有諸已張子以太和為道體葢太和是氣萬物所由生故曰保合太和乃利貞所以為是太和者道也就以太和為道體誤矣 上蔡記明道語言既得後須放開朱子疑之以為既得後心胸自然開泰若有意放開反成病痛愚以為得後放開雖似渉安排然病痛尚小今人未得前先放開故流於莊佛又有未能克已求仁先要求顏子之樂所以卒至狂妄殊不知周子令二程尋顏子之樂處是要見得孔顏因甚有此樂所樂何事便要做顔子工夫求至乎其地豈有便來自己身上尋樂乎故放開太早求樂太早皆流於異端 人清髙固好然清髙太過則入於黃老人固難得廣大者然廣大太過則入於莊佛惟窮理之至一循乎理則不見其清髙廣大乃為正學 智計處事人不心服私則殊也太極者理也陰陽者氣也動靜者理氣之妙運也 天下縱有難處之事若順理處之不計較利害則本心亦自泰然若不以義理為主則遇難處之事越難處矣有理而後有氣有氣則有象有數故理氣象數皆可以知吉㓙四者本一也 立天之道曰陰與陽陰陽氣也理在其中立地之道曰柔與剛剛柔質也因氣以成理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義理也具於氣質之內三者分殊而理一 天地間無處不是氣硯水瓶須要兩孔一孔出氣一孔入水若止有一孔則氣不能出而塞乎內水不能入矣以此知虛器內皆有氣故張子以為虛無中即氣也 朱子所謂靜中知覺此知覺不是事來感我而我覺之只是心存則醒有知覺在內未接乎外也今人不去學自守先要學隨時所以茍且不立 處
  事不用智計只循天理便是儒者氣象 王道之外無坦途仁義之外無功利 人收斂警醒則氣便清心自明才惰慢便昏瞶也 意者心有專主之謂大學解以為心之所發恐未然葢心之發情也惟朱子訓䝉詩言意乃情專所主時為近 一本而萬殊萬殊而一本學者須從萬殊上一一窮究然後㑹於一本若不於萬殊上體察而欲直探一本未有不入異端者 端莊整肅嚴威儼恪是敬之入頭處提撕喚醒是敬之接續處主一無適湛然純一是敬之無間斷處惺惺不昩精明不亂是敬之效驗處 敬該動靜靜坐端嚴敬也隨事檢㸃致謹亦敬也敬兼內外容貎莊正敬也心地湛然純一敬也 古人老而德愈進者是持守得定不與血氣同衰也今日才氣之人到老年便衰是無持養之功也陳公甫説物有盡而我無盡即釋氏見性之説他妄
  想出一個不生不滅底物事在天地間是我之真性謂他人不能見不能覺我能獨覺故曰我大物小物有盡而我無盡殊不知物我一理但有偏正清濁之異以形氣論之生必有死始必有終安得我獨無盡哉以理論之則生生不窮人與物皆然 老氏既說無又說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混混沌沌其中有物則是所謂無者不能無矣釋氏既曰空又說有個真性在天地間不生不滅超脫輪廽則是所謂空者不能空矣此老釋之學所以顛倒錯謬說空說虛說無說有皆不可信若吾儒說有則真有說無則真無說實則真實說虛則真虛蓋其見道明白精切無許多邪遁之辭老氏指氣之虛者為道釋氏指氣之靈者為性故言多邪遁以理論之此理流行不息此性稟賦有定豈可說空說無以氣論之則有聚散虛實之不同聚則為有散則為無若理則聚有聚之理散有散之理亦不可言無也氣之有形體者為實無形體者為虛若理則無不實也問老氏言有生於無佛氏言死而歸真何也曰此正以其不識理只將氣之近理者言也老氏不識此身如何生言自無中而生佛氏不識此身如何死言死而歸真殊不知生有生之理不可謂無以死而歸真是以生為不真矣問佛氏說真性不生不滅其意如何曰釋氏以知覺運動為性是氣之靈處故又要把住此物以免輪廻愚故曰老氏不釋道妄指氣之虛者為道釋氏不識性妄指氣之靈者為性 橫渠言氣之聚散於太虛猶冰之凝釋於水某未敢以為然蓋氣聚則成形散則盡矣豈若冰未凝之時是此水既釋又只是此元初水也 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敬其本歟 今人言心便要求見本體察見寂然不動處此皆過也古人只言涵養言操存曷嘗言求見察見若欲求察而見其心之體則內裡自相攫亂反無主矣然則古人言提撕喚醒非歟曰才提撕喚醒則心惕然而在非察見之謂也 天地氣化無一息之停人物之生無一時少欠今天下人才儘有隻因聖學不講故瞢到在這裡 不愧屋漏雖無一事然萬理森然已具於其中此是體也但未發耳老佛以為空無則本體已絶矣今人只言老佛有體無用吾謂正是其體先絶於內故無用於外也 其心肅然則天理即在故程子曰敬可以對越上帝 若窮理到融會貫通之後雖無思可也未至此當精思熟慮以窮其理故上蔡何思何慮程子以為太早今人未至此欲屏去思慮使心不亂則必流於禪學空虛反引何思何慮而欲強合之誤矣 心麄最害事心麄者敬未至也 今人屏絶思慮以求靜聖賢無此法聖賢只戒謹恐懼自無許多邪思妄念不求靜未嘗不靜也 禪家存心有兩三様一是要無心空其心一是羈制其心一是照觀其心儒家則內存誠敬外盡義理而心存故儒者心存萬理森然具備禪家存心而寂滅無理儒者心存而有主禪家心存而無主儒家心存而活異教心存而死然則禪家非是能存其心乃是空其心死其心制其心作弄其心也一是誠主一是敬 存養雖非行之事亦屬乎行此乃未行之行用力於未形者也天理有善而無惡惡是過與不及上生來人性有善而無惡惡是氣稟物慾上生來 才昏惰義理自喪 太極之虛中者無昏塞之患而萬理咸具也惟其虛所以能涵具萬理人心亦然老佛不知以為真虛空無物而萬理皆滅也太極之虛是無形氣之昏塞也人心之虛是無物慾之蔽塞也若以為真空無物此理具在何處 人莊敬體即立大本即在不然則昏亂無本 學老釋者多詐是他在實理上剗斷了不得不詐向日李鑑深不認他是譎吾曰君非要譎是不奈譎何 學知為己亦不愁你不戰戰兢兢釋氏是認精魂為性專一守此以此為超脫輪廻陳
  公甫說物有盡而我無盡亦是此意程子言至忙者無如禪客又言其如負版之蟲如抱石投河朱子謂其只是作弄精神此真見他所造只是如此模様緣他當初只是去習靜生屏思慮靜久了精神光彩其中了無一物遂以為真空言道理只有這個極元極妙天地萬物都是這個做出來得此則天地萬物雖壞這物事不壞幻身雖亡此不亡所以其妄愈甚 今人學不曾到貫通處卻言天地萬物本吾一體略窺見本原就將橫竪放胸中再不去下格物工夫此皆是助長反與理二不若只居敬窮理盡得吾之當為則天地萬物之理即在此葢此理本無二若將天地萬物之理懷放胸中則是安排想像愈不能與道為一如釋氏行住坐臥無不在道愈與道離也 程子體道冣切如説鳶飛魚躍是見得天地之間無非此理發見充塞若只將此意思想像収放胸中以為無適而非道則流於狂妄反於道二矣故引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則吾心常存不容想像安排而道理流行無間矣故同以活潑潑地言之以見天地人物之理本相流通但吾不可以私意撓之也
  廣文婁一齋先生諒
  婁諒字克貞別號一齋廣信上饒人少有志於聖學嘗求師於四方夷然不屑曰率舉子學非身心學也聞康齋在臨川乃往從之康齋一見喜之雲老夫聰明性緊賢也聰明性緊一日康齋治地召先生往視雲學者須親細務先生素豪邁由此折節雖掃除之事必躬自為之不責僮僕遂為康齋入室凡康齋不以語門人者於先生無所不盡康齋學䂓來學者始見其餘則否羅一峯未第時往訪康齋不出先生謂康齋曰此一有志知名之士也如何不見康齋曰我那得工夫見此小後生耶一峯不悅移書四方謂是名教中作怪張東白從而和之康齋若不聞先生語兩人曰君子小人不容並立使後世以康齋為小人二兄為君子無疑倘後世以君子處康齋不知二兄安頓何地兩人之議遂息景泰癸酉舉於鄉退而讀書十餘年始上春官至杭復返明年天順甲申再上登乙榜分敎成都尋告歸以著書造就後學為事所著日錄四十卷詞朴理純不茍悅人三禮訂訛四十卷以周禮皆天子之禮為國禮儀禮皆公卿大夫士庶人之禮為家禮以禮記為二經之傳分附各篇如冠禮附冠義之𩔖不可附各篇各附一經之後不可附一經總附二經之後取繫辭傳附易後之意諸儒附會十三篇以程朱論黜之春秋本意十二篇惟用經文訓釋而意自見不用三傳事實曰春秋必待三傳而後明是春秋為無用書矣先生以收放心為居敬之門以何思何慮勿助勿忘為居敬要㫖康齋之門最著者陳石齋胡敬齋與先生三人而已敬齋之所訾者亦唯石齋與先生為最謂兩人皆是儒者陷入異教去謂先生陸子不窮理他卻肎窮理石齋不讀書他卻勤讀書但其窮理讀書只是將聖賢言語來䕶已見耳先生之書散逸不可見觀此數言則非僅蹈襲師門者也又言𠑽貞見搬木之人得法便說他是道此與運木搬柴相似指知覺運動為性故如此說道固無所不在必其合乎義理而無私乃可為道豈搬木者所能葢搬木之人固不可謂之知道搬木得法便是合乎義理不可謂之非道但行不著習不察耳先生之言未嘗非也先生靜久而明杭州之返人問云何先生曰此行非惟不第且有危禍春闈果災舉子多焚死者靈山崩曰其應在我矣急召子弟永訣命門人蔡登查周程子卒之月日曰元公純公皆暑月卒予何憾時𢎞治辛亥五月二十七日也年七十門人私諡文肅先生子兵部郎中性其女嫁為寧庶人妃庶人反先生子姓皆逮繫遺文散失而宗先生者絀於石齋敬齋矣文成年十七親迎過信從先生問學深相契也則姚江之學先生為發端也子忱字誠善號氷溪不下樓者十年從遊甚衆僧舎不能容其弟子有架木為巢而讀書者
  謝西山先生復
  謝復字一陽別號西山祁門人也謁康齋於小陂師事之閲三歲而復返從事於踐履葉畏齋問知曰行陳寒谷問行曰知未逹曰知至至之知終終之非行乎未之能行唯恐有聞非知乎知行合一學之要也邑令問政曰辨義利則知所以愛民厲已𢎞治乙丑卒
  鄭孔明先生伉
  鄭伉字孔明常山之象湖人不屑志於科舉往見康齋康齋曰此間工夫非朝夕可得恐誤子逺來對曰此心放逸已久求先生復之耳敢欲𨒪乎因受小學日驗於身心久之若有見焉始歸而讀書一切折衷於朱子痛惡佛老曰其在外者已非又何待讀其書而復辨其謬哉楓山東白皆與之上下其議論亦一時之人傑也胡鳯儀先生九韶
  胡九韶字鳯儀金溪人自少從學康齋家甚貧課兒力耕僅給衣食每日晡焚香謝天一日清福其妻笑之曰虀粥三廚何名清福先生曰幸生太平之世無兵禍又幸一家樂業無饑寒又幸榻無病人獄無囚人非清福而何康齋奔喪金陵先生同往凡康齋學有進益無不相告故康齋贈之詩云頑鈍淬磨還有益新功頻欲故人聞康齋語學者曰吾平生每得力於患難先生曰惟先生遇患難能進學在他人則隳志矣成化初卒

  明儒學案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六
  餘姚 黃宗羲 撰
  崇仁學案三
  恭簡魏莊渠先生校
  魏校字子才號莊渠崑山人𢎞治乙丑進士授南京刑部主事歴員外郎郎中不為守偹奄人劉瑯屈召為兵部郎移疾歸嘉靖初起廣東提學副使丁憂補江西兵備改河南提學七年陞太常寺少卿轉大理明年以太常寺卿掌祭酒事尋致仕先生私淑於胡敬齋其宗㫖為天根之學從人生而靜培養根基若是孩提知識後起則未免夾雜矣所謂天根即是主宰貫動靜而一之者也敬齋言心無主宰靜也不是工夫動也不是工夫此師門敬字訣也第敬齋工夫分動靜先生貫串總不離本末作兩段事則加宻矣聶雙江歸寂之㫖發端於先生也先生言理自然無為豈有靈也氣形而下莫能自主宰心則虛靈而能主宰理也氣也心也岐而為三不知天地間祗有一氣其升降往來即理也人得之以為心亦氣也氣若不能自主宰何以春而必夏必秋必冬哉草木之榮枯寒暑之運行地理之剛柔象緯之順逆人物之生化夫孰使之哉皆氣之自為主宰也以其能主宰故名之曰理其間氣之有過不及亦是理之當然無過不及便不成氣矣氣既能主宰而靈則理亦有靈矣若先生之言氣之善惡無與於理理從而善之惡之理不特死物且閒物矣其在於人此虛靈者氣也虛靈中之主宰即理也善固理矣即過不及而為惡亦是欲動情勝此理未嘗不在其間故曰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以明氣之不能離於理也先生疑象山為禪其後始知為坦然大道則於師門之敎又一轉矣先生提學廣東時過曹溪焚大鑒之衣椎碎其鉢曰無使惑後人也諡恭簡
  體仁說天地太和元氣氤氤氳氳盈滿宇內四時流行春意融融藹藹尤易體驗盎然吾人仁底氣象也人能體此意思則胸中和氣駸駸發生天地萬物血脈相貫充鬰之久及其應物渾乎一團和氣發見所謂麗日祥雲也 冬氣閉藏極於嚴密故春生溫厚之氣充鬱薰蒸陰崖寒谷亦透學而弗主靜何以成吾仁 涵養可以熟仁若天資和順不足於剛毅可更於義上用功否曰陽之收斂處便是陰仁之斷制處便是義靜中一念萌動纔渉自私自利便覺戾氣發生自與和氣相反不能遏之於微戾氣一盛和氣便都消鑠盡了須重接續起來但覺纔是物慾便與截斷斬其根芽此便是精義工夫也 天之主宰曰帝人之主宰曰心敬只是吾心自做主宰處今之持敬者不免添一個心來治此心卻是別尋主宰春氣融融萬物發生急廹何緣生物把捉太𦂳血氣亦自不得舒暢天理其能流行乎 整齊嚴肅莫是先制於外否曰此正是由中而出吾心纔欲檢束四體便自竦然矣外既不敢妄動內亦不敢妄思交養之道也 木必有根然後千枝萬葉可從而立水必有源然後千流萬派其出無窮人須存得此心有個主宰則萬事可以次第而治 古人藴蓄深厚故發越盛大今人容易漏泄於外何由厚積而逺施學者當深玩黙成氣象渾厚則開文明澆薄則開巧偽學須涵養本原 天地渾渾一大氣萬物分形其間實無二體譬若百果纍纍總是大樹生氣貫徹又如魚在水中內外皆水也人乃自以私意間隔豈復能與天地萬物合一乎持敬易間斷常如有上帝臨之可乎曰上帝何時而
  不鑒臨奚待想像也日月照臨如目斯覩風霆流行如息相呴今吾一呼一吸未嘗不與大化通也是故一念善上帝必知之一念不善上帝必知之天命有善無惡故善則順天惡則逆天畏天之至者嘗防未萌之惡小人無忌憚是弗以上帝為有靈也 天地氣化初極渾厚開盛則文明久之漸以澆薄盛極則有衰也聖人生衰世常欲返樸還淳以囘造化故大林放問禮之本質是從裏面漸發出來文是外面發得極盛聖人慾人常存得這些好意思在裏靣令深厚懇惻有餘若只務外面好看卻是作偽也道體浩浩無窮人被氣質限住罕能覩其純全若只據已見持養將去終是狹隘孤單難得展拓須大著心胸廣求義理盡合天下聰明為我聰明庶幾規模濶大氣質不得而限量之 理者氣之主宰理非別有一物在氣為主只就氣上該得如此處便是理之發用其所以該得如此則理之本體然也通宇宙全體渾是一理充塞流行隨氣發用在這裏便該得如此在那裏又該得如彼千變萬化不同人見用有許多遂疑體亦有許多不知只是一理所為隨在而異名耳本體更無餘二也 純粹至善者理也氣有弗善理亦末如之何斯乃氣強而理弱乎曰否理該得如此而不能自如此其能如此皆氣為之也氣能如此而不能盡如此滯於有跡運復不齊故也 夫理沖漠無聯無者不可分裂所以一也渾淪惟一一者不可二雜所以純也氣有形不可分愈分則愈雜美惡分若有萬不齊矣 理氣合則一違則二春氣氤氳盎乎其和此天地之仁也秋氣晶明肅乎其清此天地之義也何處分別是理是氣春宜溫厚而弗溫厚秋宜嚴凝而弗嚴凝此非理該如此乃是氣過不及弗能如此孟子曰配義與道此是理該如此而氣能如此所謂合則一也孔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心而違仁判為兩物弗復合一所謂違則二也 或問孝之根原莫是一體而分該得孝否曰此只是當然不容已處曰豈天命自然乎曰怎得便會自然如此天地生生只是一團好氣聚處便生人具此生理各有一團好意思在心父母吾身所由以生也故惻怛慈愛於此發得尤懇切其本在是也 禮主敬讓其心聳然如有畏退然如弗勝然後儀文斯稱今之矜嚴好禮者但知自尊自重直行已意而已此乃客氣所使非復禮之本然矣 思慮萬起萬滅如之何曰此是本體不純故發用多雜工夫只在主一但覺思慮不齊便截之使齊立得個主宰卻於雜思慮中先除邪思慮以次除閑思慮推勘到底直與斬絶不得放過久之本體純然是善便自一念不生生處皆善念矣聖賢衝然無欲學者當自不見可欲始一念動以人慾根勘何從而來照見衆欲性中元無俱從軀殼上起穢我靈臺衆欲不行天理自見 天命有元亨利貞故人性有仁義禮智人性有仁義禮智故人情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純粹至善本來如是其有不善又從何來曰此只是出於氣質性本善然不能自善其發為善皆氣質之良知良能也氣質能為善而不能盡善性即太極氣質是陰陽五行所為氣運純駁不齊故氣稟合下便有清濁厚薄濁則遮蔽不通薄則承載不起便生出不善來性惟本善故除卻氣質不善便純是善性惟不能自善故變化氣質以歸於善然後能𠑽其良知良能也人性元善當其惡時善在何處曰善自常在不滅只
  因氣質反了這善便生出惡善之本體不得自如若能翻轉那惡依舊是善 或曰人生而靜氣未用事其性渾然至善感於物而動氣得用事故其情有善有不善曰如是則體用二原矣性善情亦善靜時性被氣稟夾雜先藏了不善之根故動時情被物慾汚染不善之萌芽纔發存養於靜黙消其不善之根省察於動纔覺不善之萌芽便與鋤治積集久之本體渾然是善發用處亦粹然無惡矣 一理散為萬事常存此心則全體渾然在此而又隨事精察力行之則其用燦然各有著落虛靈主宰是之謂心其理氣之妙合與氣形而下莫
  能自主宰理自然無為豈有靈也氣之渣滓滯而為形其精英為神虛通靈爽能妙是理為主氣得其統攝理亦因是光明不蔽變化無方矣 或窮孝之節目曰俱從根源處來只如昏定晨省人子晝常侍親而夜各就寢父母弗安置豈能自安既寢而興便思問𠉀父母安否皆出於吾心至愛自不容已曰如是只須就根本上用功曰這卻是分本末作兩叚事天理合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正為私意蔽隔常培根源又就節目上窮究到根源處去其不如此者而求其當如此者則私意不得蔽隔天理常流通矣 人各私其私天地間結成一大塊私意人君完養厥德盎然天地生物之心又求天下愷悌相與舉先王仁政行之悉破羣私合為天下大公天子當常以上帝之心為心興一善念上帝用休而
  慶祥集焉興一惡念上帝震怒而災沴生焉感應昭昭也昔人謂人君至尊故稱天以畏之卻是舉一大者來嚇人君葢未廸知帝命也人君當明乾坤易簡之理天下之賢才豈能人人而知之邪君惟論一相相簡大寮俾各自置其屬人得舉其所知而效之於上則無遺賢所謂乾以易知也天下之政豈能事事而親之耶君恭已於上委任於相相分任於百司而責其成功上好要而百事詳所謂坤以簡能也
  復余子積論性書竊觀尊兄前後論性不啻數十萬言然其大意不過謂性合理與氣而成固不可指氣為性亦不可專指理為性氣雖分散萬殊理常渾全同是一箇人物之性不同正由理氣合和為一做成許多般來在人在物固有偏全而人性亦自有善有惡若理則在物亦本無偏在人又豈有惡耶愚意謂尊兄論性之誤正坐理氣處見猶未真耳理在天地間本非別有一物只就氣中該得如此便是理人物之性又從何來即天地所賦之理亦非別有一物各就他分上合當恁地便是尊兄謂理常渾淪氣纔有許多分別出來若如愚見則理氣元不相離理渾淪只是一個氣亦渾淪本只一個氣分出許多則理亦分出許多混沌之時理氣同是一個及至開闢一氣大分之則為陰陽小分之則為五行理隨氣具各各不同是故在陽則為健在陰則為順以至為四德為五常亦復如是二五錯綜又分而為萬物則此理有萬其殊矣理雖分別有許多究竟言之只是一個該得如此故曰理一而分殊嘗自其分殊者而觀之健不可以為順順亦不可以為健四德五常以至萬物之理各不能相通此理疑若滯於方所矣不知各在他分上都是該得如此大固無餘小亦無欠故能隨在具足隨處𠑽滿更無空闕之處若合而不可分同而不復異則是渾淪一死局必也常混沌而後可耳天地者陰陽五行之全體也故許多道理靜則沖漠渾淪體悉完具動則流行發見用各不同人物之性皆出於天地何故人得其全物得其偏葢天地之氣其渣滓為物偏而不備塞而不通健順五常之德不復能全但隨形氣所及而自為一理飛者於空潛者泳川蠢動自蠕草木何知亦各自為榮瘁不相假借陵奪而能若蜂蟻之君臣虎狼之父子騶虞之仁神羊之義乃其塞處有這一路子開故只具得這些子即此一些子亦便自理鳥之有鳳獸之有鱗鱗之有龍介之有龜皆天地間氣所出畢竟是渣滓中精英故終與人不相似也人稟二五精英之氣故能具得許多道理與天地同然惟聖人陰陽合德純粹至善其性無不全可以位天地育萬物自大賢以下精英中不能無渣滓這個性便被他蔽隔了各隨其所得渣滓之多寡以為等差而有智愚賢不肖之別畢竟性無不同但精英中帶了些渣滓故學以變化其氣質則渣滓渾化可以復性之本體矣古聖賢論性正是直指當人氣質內各具此理而言故伊川曰性即理也告子而下荀楊韓諸人皆錯認氣質為性翻騰出許多議論來轉加鶻突今謂性合理與氣而成則恐昩於形而上下之別夫子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又曰易有太極皆在氣上直指此理而言正以理氣雖不相離然亦不曾相雜故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若性合理氣而成則是形而上下者可以相雜理在天地間元不曾與氣雜何獨在人上便與氣相雜更願於此加察然此亦非出於尊兄先儒謂有天地之性有氣質之性分作兩截說了故尊兄謂既是天地之性只當以理言不可遽謂之性氣質之理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可見理與氣質合而成性也竊嘗考諸古聖賢論性有二其一以性與情對言此是性之本義直指此理而言或以性與命對言性與天道對言性與道對言其義一也古性情字皆從心從生言人生而具此理於心名之曰性其動則為情也此於六書屬會意正是性之所以得名其一以性與習對言者但取生字為義蓋曰天所生為性人所為曰習耳性從生故借生字為義程子所謂生之謂性止訓所稟受者也此與六書自屬假借六書之法假借一𩔖甚多後儒不明訓釋六經多為所梗費了多少分疏六經言性始於成湯伊尹湯誥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此正直指此理而言夫子易大傳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又曰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子思述之於中庸曰天命之謂性孟子道性善實出於此其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又發明出四端又謂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可謂擴前聖所未發忒煞分明矣伊尹習與性成論語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家語謂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可見這性字但取天生之義中庸論天命之謂性又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敎孟子道性善又曰堯舜性之湯武反之皆與前性字不同雖不與習對說然皆以天道人道對言可見二性字元自不同也先儒只因性相近也一句費了多少言語分疏謂此性字是兼理與氣質來說不知人性上不可添一物纔帯著氣質便不得謂之性矣荀子論性惡楊子論性善惡混韓子論性有三品衆言淆亂必折諸聖若謂夫子性相近一言正是論性之所以得名處則前數說皆不謬於聖人而孟子道性善卻反為一偏之論矣孟子道性善只為見得分明故說得來直截但不曾說破性是何物故荀楊韓諸儒又有許多議論伊川一言以斷之曰性即理也則諸說皆不攻自破矣孟子道性善是擴前聖所未發明道何以又謂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葢孟子只說人性之善卻不曾說人有不善是被氣稟蔽了他其論下手處亦只是說存心養性擴𠑽其四端不曾說變化氣質與克治底功夫故明道謂論性必須說破氣質葢與孟子之言相發明也但明道又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此則未免失之太過矣噫人性本善何得有惡當其惡時善在何處此須著些精彩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在吾人性之本體亦復如是性上添不得一物只為他是純粹至善底聖人氣稟淳厚清明略無些渣滓但渾是一團理莊生所謂人貎而天曾子所謂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自大賢以下纔被些氣稟與物慾夾雜便生出惡來惡乃氣稟物慾所為自與吾性無與故雖蔽固之湥依然有時發見但不能當下識取又被氣稟物慾汩沒了他不能使之光明不蔽耳人性惟善是真實一切諸惡盡成虛妄非吾性之固有若當惡念起時與他照勘窮來窮去便都成空矣天生吾人合下付這道理散見於日用事物而總具於吾心必先常常提省此心就逐事上一一窮究其理而力行之根本既立則中間節目雖多皆可次第而舉若不於心地上用功而徒欲泛然以觀萬物之理正恐茫無下手處此心不存一身已無箇主宰更探討甚道理縱使探討得來亦自無處可安頓故有童而習之皓首而無成者古人知行只是一事方其求知之始正欲以為力行之資及其既知則遂行之而不敢緩今讀聖賢書正宜反求諸身體貼道理去做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論學書存養省察工夫固學問根本亦須發大勇猛心方做得成就若全不曾發憤只欲平做將去可知是做不成也 孔門唯顏子可當中行自曾子以至子思孟子氣質皆偏於剛然其所以傳聖人之道則皆得剛毅之力也文公謂世衰道微人慾橫流不是剛毅的人亦立腳不住 今之士大夫得一階半級則以為喜失一階半級則以為憂譬如鳥在籠中縱令底下直飛至頂上許大世界終無出日 伊川言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此與敬以直內同理謂敬為和樂固不可然敬須和樂只是心中無事也 人一日間喜怒哀樂不知發了多少其中節也常少不中節也常多雖無所喜怒哀樂時而喜怒哀樂之根已自先伏於其間歲莫一友過我見某凝塵滿室泊然處之歎曰吾所居必灑掃涓潔虛室以居塵囂不雜則與乾坤清氣相通齋前雜樹花木時觀萬物生意深夜獨坐或啟扉以漏月光至昩爽恆覺天地萬物清氣自逺而屆此心與相流通更無窒礙今室中蕪穢不治弗以累心賢於玩物逺矣但恐以神爽未必有助也 某居家簡重不以事物經心友人曰人心須完密一事不可放過學而不事事則踈漏處必多應事時必缺陷了道理吾見清髙虛靜之士久之未有不墮落者一陰一陽之謂道今喜靜厭動正如有陰無陽不成化矣某聞言聳然人心通竅於舌是以能言多言之人此心奔迸外出未言舌常有動意故其蓄聚恆淺應用易踈但與其箝制於外不若收斂於中驗之放去收轉之間而心之存亡攸繋當自有著力處也天下之事若從憤世嫉邪起端未免偏於肅殺必也從太和中發出則四時之氣咸備而春生常為之主乃可合德造化也 心乃我身主宰從天下至此已是盡頭處而心卻發出兩路善惡岐焉誠意是管歸一路也善惡各有來路善是從心體明處發來惡便是從暗處發來致知是要推明破暗也心與物交若心做得主以我度物則暗者可通若舎已逐物物反做主明者可塞故工夫起頭只在先立乎其大者 李獻吉晚而與某論學自悔見道不明曰昔吾汨於詞章今而厭矣靜中怳有見意味逈然不同則從而錄之某曰錄後意味何如獻吉黙然良久驚而問曰吾實不自知纔劄記後意味漸散不能如初何也某因與之極言天根之學須培養深沉切忌漏洩因問平生大病安在曰公才甚髙但虛志與驕氣此害道之甚者也獻吉曰天使吾早見二十年詎若是哉 人之一心貫串千事百事若不立箇主宰則終日營營凡事都無統攝不知從何處用功又有兀坐以收放心事至不管是自隔絶道理如何貫串得來如愚見日用間不問有事無事常存此心有個主宰在此事來就此事上用功直截依著道理行莫要被私慾遮障纒繞如此纔能貫串得過 喜怒哀樂未發性本空也發而皆中節其應亦未嘗不空聖人體用一原也世人不無潛伏故有前塵妄動故有緣影是故不可無戒懼之心釋氏厭人慾之幻並與天性不可解於心者而欲滅之將乍見孺子入井怵惕真心與內交要譽惡其聲之妄心同謂塵影則與聖賢之學霄壤矣 大丈夫凍死則凍死餓死則餓死方能堂堂立天地間若開口告人貧要人憐我以小惠呴沬我得無為賤丈夫乎 人心元神昭昭靈靈收斂停畜因其真機引而伸之觸𩔖而長之自有無窮之妙若專內遺外日用間分本末作兩叚事如此仍是支離也 近體大學頗窺聖學之樞機至易至簡說者自生煩難陽明葢有激者也故翻禪學公案推佛而附於儒被他說得太快易聳動人今為其學者大抵髙擡此心不在本位而於義利大界限反多依違 吾輩欲學聖人不求諸人生而靜祗就孩提有知識後說起又不察性之故與物慾則是以念念流轉者為主 陳元誠疑吾近日學問見得佛老與聖人同大為吾懼 元誠論靜雲一念不生旣不執持又不𫎇昧三件犯著一件便不是知道無中邊而不知內為主則茫無下手處知內為主而不知道無中邊則隘故曰此心學之全功也 天文左右前皆動也惟北辰不動人身背亦如之故曰天根之學本易艮背之㫖 五峰之學不務涵養本原只要執發見一端便張皇作用故有急廹助長之病 心之神明無乎在而無乎不在也無乎不在而有在也靜則氣母歸根動則神機發見故疑其在彼而不知實在於心雖有在也而無跡也 人心立極雖有間斷處亦好接頭否則終日向學不免散而無統也 近與一人論理氣因問之曰人當哀痛時滿體如割涕淚交流此惻隱之心也當羞愧時面為發赤汗流被體此羞惡之心也今且分別誰是理耶誰是氣耶其人唯唯曰未也哀痛羞愧固有發不中節時亦復涕汗流出豈亦理之為耶其人不能自解某曰理非別有一物只就氣該得如此便是理理本該得如此然卻無為其能如此處皆氣為之也然氣運不齊有不能盡如此處理氣合一則理即是氣氣即是理脗乎不分孟子所謂配也氣與理違則判而二矣夫子所謂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又謂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皆此意也今試就吾心日用間體驗有時分明見得理該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打成兩片若謂氣即是理只好說善底一邊那惡一邊便說不去矣大成樂譜但以一聲協一字今譜古詩須有散聲方
  合天然之妙向見陳元誠歌古詩散聲多少皆出天然安排不得必須譜出來然後人可學耳 象山天資甚髙論學甚正凡所指示坦然如由犬道而行但氣質尚粗鍜鍊未粹不免好剛使氣過為抑揚之詞反使人疑昔議其近於禪學此某之陋也 大抵人自未應事及乎應事以至事過總是此心又進一歩自未起念時及乎起念以至念息亦猶是也善用功則貫串做一個否則間隔矣吾所謂立本是貫串動靜工夫研幾雲者只就應事起念時更著精彩也 道體浩浩無窮吾輩既為氣質拘住若欲止據已見持守固亦自好終恐規模窄狹枯燥孤單豈能展拓得去古人所以親師取友汲汲於講學者非故汎濫於外也止欲廣求天下義理而反之於身合天下之長以為一已之長集天下之善以為一已之善庶幾規模濶大氣質不得而限之
  侍郎余訒齋先生祐
  余祐字子積別號訒齋鄱陽人年十九往師胡敬齋敬齋以女妻之登𢎞治己未進士第授南京刑部主事忤逆瑾落職瑾誅起知福州晉山東副使兵備徐州以沒入中官貨逮詔獄謫南寧府同知稍遷韶州知府投劾去嘉靖改元起河南按察使調廣西兩遷至雲南左布政以太僕卿召轉吏部右侍郎未離滇而卒戊子歲也年六十四先生之學墨守敬齋在獄中著性書三卷其言程朱敎人拳拳以誠敬為入門學者豈必多言惟去其念慮之不誠不敬者使心地光明篤實邪僻詭譎之意勿留其間不患不至於古人矣時文成朱子晚年定論初出以朱子到底歸於存養先生謂文公論心學凡三變如存齋記所言心之為物不可以形體求不可以聞見求惟存之之久則日用之間若有見焉此則少年學禪見得昭昭靈靈意思及見延平盡悟其失後會南軒始聞五峯之學以察識端倪為最初下手處未免闕卻平時涵養一節工夫別南軒詩惟應酬酢處特逹見本根答叔京書尾謂南軒入處精切皆謂此也後來自悟其失改定已發未發之論然後體用不偏動靜交致其力工夫方得渾全此其終身定見也安得以其入門工夫謂之晚年哉愚按此辨正先生之得統於師門處居業錄雲古人只言涵養言操存曷嘗言求見本體是即文公少年之見也又雲操存涵養是靜中工夫思索省察是動上工夫動靜二端時節界限甚明工夫所施各有所當不可混雜是即文公動靜交致其力方得渾全而以單提涵養者為不全也雖然動靜者時也吾心之體不著於時者也分工夫為兩節則靜不能該動動不能攝靜豈得為無𡚁哉其性書之作兼理氣論性深闢性即理也之言葢分理是理氣是氣截然為二並朱子之意而失之有雲氣嘗能輔理之美矣理豈不救氣之衰乎整菴非之曰不謂理氣交相為賜如此





  明儒學案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七
  餘姚 黃宗羲 撰
  崇仁學案
  太僕夏東岩先生尚朴
  夏尚朴字敦夫號東岩永豐人從學婁一齋登正徳辛未進士歴部屬守惠州山東提學道至南太僕少卿逆瑾擅政遂歸王文成贈詩有含瑟春風之句先生答曰孔門沂水春風景不出虞廷敬畏情先生傳主敬之學謂纔提起便是天理纔放下便是人慾魏莊渠歎為至言然而訾象山之學以収斂精神為主吾儒収斂精神要照管許多道理不是徒収斂也信然則總然提起亦未必便是天理無乃自背其説乎葢先生認心與理為二謂心所以窮理不足以盡理陽明㸃出心即理也一言何怪不視為河漢乎夏東岩文集卓然竪起此心便有天旋地轉氣象 學者涵養此心須如魚之游泳於水始得 纔提起便是天理纔放下便是人慾 君子之心纎惡不容如人眼中著不得一些塵埃 學者須収斂精神譬如一爐火聚則光燄四出纔撥開便昏黒了 尋常讀與㸃一章只說胸次脫灑是堯舜氣象近讀二典三謨方知兢兢業業是堯舜氣象嘗以此語雙門詹困夫困夫雲此言甚善先兄復齋有詩云便如曾㸃象堯舜怕有餘風入老莊乃知先輩聰明亦嘗看到此 朱子云顔子之樂平淡曾㸃之樂勞攘近觀擊壤集堯夫之樂比之曾㸃尤勞攘程子云敬則自然和樂和樂只是心中無事方是孔顏樂處 道理是個甜的物事朱子訓𫎇詩云行處心安思處得餘甘嘗溢齒牙中非譬喻也 不問此心靜與不靜只問此心敬與不敬敬則心自靜矣譬如桶篐纔放下便分散了 白沙雲斯理也宋儒言之備矣吾嘗惡其太嚴也此與東坡要與伊川打破敬字意思一般葢東坡學佛而白沙之學進禪故云爾然嘗觀之程子云會得底活潑潑地不會得底只是弄精神又曰與其是內而非外不若內外之兩忘兩忘則澄然無事矣又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也朱子云纔覺得間斷便已接續了曷嘗過於嚴乎至於發用處天理人慾間不容髪省察克治不容少緩看二典三謨君臣互相戒勅視三代為尤嚴其亦可惡乎 李延平雲人於旦晝之間不至梏亡則夜氣愈清夜氣清則平旦未與物接之時湛然虛明氣象自可見矣此是喜怒哀樂未發氣象 吾儒之學靜中須有物譬如果核雖未萌芽然其中自有一㸃生意釋老所謂靜特虛無寂滅而已如枯木死灰安有物乎敬則不是裝㸃外事乃是吾心之當然有不容不然
  者尋常騐之敬則心便安纔放下則此心便不安矣所謂敬者只如俗說常打起精采是也 理與氣合是浩然之氣纔與理違是客氣 義由中出猶快刀利斧劈將去使事事合宜是集義若務矯飾狥外即是義襲襲猶襲裘之襲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自註雲無欲故靜葢中正仁義是理主靜是心惟其心無欲而靜則此理自然動靜周流不息矣觀通書無欲則靜虛動直可見矣主靜之靜不與動時對乃大學定靜之靜集註雲靜謂心不妄動是也 為學固要靜存動察使此心未能無欲雖欲存養省察無下手處直須使此心澹然無欲則靜自然虛動自然直何煩人力之為耶程子云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心懈則有防心茍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明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得窮索與通書之言相表裡 天地以生物為心人能以濟人利物為心則與天地之心相𢍆宜其受福於天也故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朱子語𩔖解敦厚以崇禮雲人有敦厚而不崇禮者亦有禮文周密而不敦厚者故敦厚又要崇禮此解勝集註由是推之此一節當一句自為一義不必分屬存心致知蓋有尊德性而而不道問學者亦有道問學而不尊德性者故尊徳性又要道問學如柳下惠可謂致廣大矣而精微或未盡伯夷可謂極髙明矣稽之中庸或未合又集註以尊德性為存心以極道體之大道問學為致知以極道體之細恐亦未然竊謂二者皆有大小如涵養本原是大謹於一言一行處是小窮究道理大本大原處是大一草一木亦必窮究是小嘗以此質之魏子才子才以為然 仁是心之德如桃仁杏仁一般若有分毫私裡面便壊了如何得生意發逹於外巧言令色不必十分裝飾但有一毫取悅於人意思即是巧令知此而謹之即是為仁之方故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則知仁矣 人不知而有一毫不平之意即是渣滓未渾化如何為成德一齋嘗有詩云為學要人知做甚養之須厚積須多君子一心如止水不敎些子動微波 學者須先識此理譬之五榖不知其種得不誤認稊稗為五榖耶雖極力培壅止成稊稗耳近世儒者有用盡平生之力卒流入異學而不自知者正坐未識其理耳 象山之學以収斂精神為主曰精神一霍便散了楊慈湖論學只是心之精神為之性一句此其所以近禪朱子云收斂得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盡看道理不盡只是不專一如此說方無病 吾儒曰喚醒釋氏亦曰喚醒但吾儒喚醒此心要照管許多道理釋氏則喚醒在 精一執中就事上說尋常遇事有不恰處羣疑並興既欲如此又欲如彼當是時也盡把私意閣著了不知那個是人心那個是道心故必精以察之使二者界限分明又須一以守之使不為私慾所奪如此便是允執厥中蓋過與不及皆是人心惟道心方是中 堯之學以欽為主以執中為用此萬古心學之源也舜告禹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又曰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曰欽曰中曰敬皆本於堯而發之且精一執中之外又欲考古稽衆視堯加詳焉蓋必如此然後道理浹洽庶幾中可得以執矣近世論學直欲取足吾心之良知而謂誦習講說為支離率意徑行指凡發於粗心浮氣者皆為良知之本然其說蔓延已為天下害揆厥所由蓋由白沙之說倡之耳執中從事上說故以為用謬甚 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數語令人有下手處蓋日用間事親如此事長如此言如此行如此待人接物如此各各有個路數真如大路然只是人遇事時胡亂打過了若每事肎入思慮則心中自有一個當然之則何事外求故曰子歸而求之有餘師假使曹交在門教之不過如此集註乃謂教之孝弟不容受業於門未然此叚又與取足於吾心之良知者同何其言之出入耶 所謂求放心者非是以心捉心之謂葢此心發於義理者即是真心便當推行若發不以正與雖正發不以時及泛泛思慮方是放心要就那放時即提轉來便無事伊川曰心本善流而為惡乃放也此語視諸儒為最精纔流便是惡 人之思慮多是觸類而生無有寧息時節所謂朋從爾思也朋類也試就思處思量如何思到此逆推上去便自見得禪家謂之葛藤所以要長存長覺纔覺得便斷了 近來諸公議論太髙稽其所就多不滿人意如楓山先生為人只一味純誠比之他人省了多少氣力已是風動海內乃知忠信驕泰得失之言為有味 若貪富貴厭貧賤未論得與不得即此貪之厭之之心已自與仁離了如何做得下面存養細密工夫所以以無欲為要 心要有所用日用間都安在義理上即是心存豈俟終日瞑目趺坐漠然無所用心然後為存耶 嘗疑腔子不是神明之舎猶世俗所謂眶當之眶指理而言謂此心要常在理中稍與理違則出眶當外矣然如此說則滿腔子是惻隱之心便說不去不若照舊說為善葢心猶戶樞戶樞稍出臼外便推移不動此心若出軀殻之外不在神明之舎則凡應事接物無所主矣 耳之聰止於數百歩外目之眀止於數十里外惟心之思則入於無間雖千萬里之外與數千萬年之上一舉念即在於此即此是神 象山之學雖主於尊德性然亦未嘗不道問學但其所以尊德性道問學與聖賢不同程子論仁謂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又謂識得仁體實有諸已只要義理栽培蓋言識存所行之先必先識其理然後有下手處象山謂能収斂精神在此當惻隱自惻隱當羞惡自羞惡更無待於擴充仁義禮智本體自廣大原不待於擴充所謂擴充者葢言接續之使不息耳此與告子不知性之為理而以所謂氣者當之雖能堅持力制至於不動心之速適足為心害也朱子曰以天下之理處天下之事以聖賢之心觀聖賢之書象山所引諸書多是驅率聖賢之言以就已意多非聖賢立言之意如謂顔子為人最有精神用力最難仲弓精神不及顔子然用力卻易其與程子所謂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其次惟莊敬以持養之及其至則一也不同豈直文義之差而已哉 予昔有志於學而不知操心之要未免過於把捉常覺有一物梗在胸臆雖欲忘之而不可得在南監時一日過東華門墻下有賣古書者予偶檢得四家語內有黃櫱對裴休雲當下即是動念則非佇立之頃遂覺胸中如有石頭磕然而下無復累墜乃知禪學誠有動人處於後看程子書說得下手十分明白痛快但在人能領略耳故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聖賢之訓明白懇切無不欲人通曉白沙之詩好為隱奧之語至其論學處藏形匿影不可致詰而甘泉之註曲為回互𩔖若商度隱語然又多非白沙之意詩自漢魏以來至唐宋諸大家皆有典則至白沙自出機軸好為跌宕新竒之語使人不可追逐蓋本之莊定山定山本之劉靜修規模意氣絶相類詩學為之大變獨古選和陶諸作近之 周子云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又雲寡之又寡寡之而至於無則誠立明通與克已復禮意同今不提起此心做主就視聽言動上下工夫漸漸求造寡慾虛靜之地直欲瞑目趺坐置此心於無物之處則私根何由以去本體何由以虛乎程子云坐忘卻是坐馳朱子云要閒越不閑要靜越不靜又雲如讀書以求義理應事接物以求當理即所求者便是吾心何事塊然獨坐而後為存耶非洞見心體之妙安能及此 先師一齋家居以正風俗為已任凡鄰里搬戱迎神及划船之類必加曉諭禁戒每每以此得罪於人有所不恤 世人只知有利語及仁義必將譏笑以為迂濶殊不知利中只有害惟仁義則不求利自無不利譬之甜的物事喫過則酸苦的物事喫過方甜如人家長尚利惹得一家莫不尚利由是父子兄弟交相攘奪相劘相刃必至傾覆而後已若家長尚義惹得一家莫不尚義由是父慈其子子孝其父兄友其弟弟恭其兄莫說到門祚如何只據眼前家庭之間已自有一叚春和景象何利如之 湛然虛明者心之本體本無存亡出入之可言其有存亡出入者特在操持敬肆之間耳好問好察而必用其中誦詩讀書而必論其世則合天下古今之聰明以為聰明其知大矣近時諸公論學乃欲取足吾心之良知而議程朱格物博文之論為支離其何以開聖人之知見擴吾心良知良能之本然此乃入門款於此既差是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 讀白沙與東白論學詩 古人棄糟粕糟粕非真傳愚謂六經載道之文聖賢傳授心法在焉而謂糟粕非真傳何耶渺哉一勺水積累成大川亦有非積累源泉自涓涓
  天下之事未有不由積累而成者孔子志學以至從心孟子善信以至聖神朱子曰予學蓋由銖累寸積得之又雲予六十一嵗方理會得若去年死也枉了今謂不由積累而成得非釋氏所謂一超直入如來地耶 至無有至動至近至神焉發用茲不窮緘藏極淵泉中庸雲喜怒哀樂之未發至天下之達道也道之體用不過如此可謂明白今乃說𤣥説妙反滋學者之疑從何處下手耶我能握其機何必窺陳編學患不用心用心滋牽纒本虛形乃實立本貴自然戒慎與恐懼斯語未雲偏後而不省事差失毫釐間 司馬溫公呂與叔張天祺輩患思慮紛擾皆無如之何誠如公論至於程朱寧有此病程子云與其是內而非外不若內外之兩忘兩忘則澄然無事矣又雲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也朱子云纔覺得間斷便已接續了此皆任其天然了無一毫將迎安排之病心學之妙至此無餘藴矣戒慎恐懼敬也敬有甚形影只是此心存主處纔提起心便安纔放下心便無安頓處是乃人心之當然有不容不然者若不知此而以裝㸃外事矜持太過為敬則為此心之病矣故曰以為無益而舎之者不芸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寄語了心人素琴本無絃此是無聲無臭處中庸從天命説起都説盡了方説到此所以程子云下學而上逹乃學之要今論學不説下學之功遽及上達之妙宜其流入異學而不自知也此詩清新華妙見者爭誦之而不知其有悖於道予不得以不辨 章楓山謂予曰白沙應聘來京師予在大理往𠉀而問學焉白沙雲我無以敎人但令學者看與㸃一章予雲以此敎人善矣但朱子謂專理會與㸃意思恐入於禪白沙雲彼一時也此一時也朱子時人多流於異學故以此救之今人溺於利祿之學深矣必知此意然後有進步處耳予聞其言恍若有悟浴沂亭記 性書之作兼理氣論性深闢性即理也之言重恐得罪於程朱得罪於敬齋不敢不以復也人得天地之氣以成形氣之精爽以為心心之為物虛靈洞徹有理存焉是之謂性性字從心從生乃心之生理也故朱子謂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性是理心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底渾然在中雖是一理然各有界分不是儱侗之物故隨感而應各有條理程子謂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者此也孟子言人性本善而所以不善者由人心陷溺於物慾而然缺卻氣質一邊也故啟荀楊韓子紛紛之論至程張朱子方發明一個氣質出來此理無餘藴矣蓋言人性是理本無不善而所以有善有不善者氣質之偏耳非專由陷溺而然也其曰天地之性者直就氣稟中指出自然之理而言孟子之言是也氣稟之性乃是合理與氣而言荀楊韓子之言是也程朱之言明白洞達既不足服執事之心則子才純甫之言宜其不見取於執事也又況區區之言哉然嘗思之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日用之間種種發見莫非此性之用今且莫問性是理是氣是理與氣兼但就發處認得是理即行不是理處即止務求克去氣質之偏物慾之蔽俟他日功深力到豁然有見處然後看是理耶是氣耶是理與氣兼耶當不待辯而自明矣答余子積書 此道廣大精微不可以急廹之心求之須是認得路頭端的而從容涵泳於其間漸有湊泊處耳復魏子才人心本虛靈靜處難思議及其有思時卻屬動邊事賢
  如司馬公徹夜苦不寐殷勤念一中與念佛何異不知此上頭著不得一字勿忘勿助間妙在心獨契澄徹似波停融液如春至莫作禪様看即此是夜氣諦觀日用間道理平鋪是坦如大路然各各有界至不必費安排只要去私意泛泛思慮萌覺得無根蒂將心去覓心便覺添累墜討論要精詳淘汰極純粹如此用工夫庶㡬體用備君歸在旦夕不得長相聚試誦口頭禪君宜體會去 劉士鳯夜苦不寐予恐其把捉太過賦此贈之近世論學者徒見先正如溫公及呂與叔張天祺皆無奈此心何偶於禪門得些活頭悟得此心有不待操而自存的道理遂謂至𤣥至妙千了萬當以此為道則禪家所謂當下即是動念則非所謂放四大莫把捉寂寞性中隨飲啄所謂汝暫息心善惡都莫思量皆足以為道殊不知不難於一本而難於萬殊日用之間千頭萬緖用各不同茍非涵養此心而剔刮道理出來使之洞然無疑則擬議之間忽已墮於過與不及而不自知矣其何以得大中至正之矩哉學者於此正須痛下工夫主敬窮理交修並進而積之以嵗月之乆庶㡬漸有湊泊處耳不然決入異教無疑也與趙元黙論學元黙白沙門人花者華也氣之精華也天地之氣日循根榦而升到枝頭去不得了氣之精華遂結為菩蕾久則包畜不住忽然迸開光明燦爛如此人能涵泳義理澆灌此心優悠厭飫而有得焉則其發之言論措之行事自有不容已者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外是也中庸雲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又雲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乆乆則徴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觀此尤信程子云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此合內外之道也或謂一草一木不必窮究恐未之深思耳 要識靜中須有物卻從動處反而觀湛然一氣虛明地安得工夫入語言
  廣文潘玉齋先生潤
  潘潤字徳夫號玉齋信之永豐人師事婁一齋一齋嚴毅英邁慨然以師道自任嘗謂先生曰致禮以治躬外貎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致樂以治心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此禮樂之本身心之學也先生謹佩其敎終日終身出入凖繩䂓矩李空同督學江右以人才為問諸生僉舉先生空同致禮欲見之時先生居憂以衰服拜於門外終不肎見空同歎其知禮焚香靜坐時以所得者發為吟詠終成都敎諭















  明儒學案卷七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八
  餘姚 黃宗羲 撰
  白沙學案
  有明之學至白沙始入精㣲其喫𦂳工夫全在涵飬喜怒未發而非空萬感交集而不動至陽明而後大兩先生之學最近陽明後來從不説起何也薛中離陽明之髙第弟子也正徳十四年上疏請白沙從祀孔廟是必有以知師門之學同矣羅一𡶶曰白沙觀天人之微究聖賢之藴充道以富崇徳以貴天下之物可愛可求漠然無動於中故出其門者多清苦自立不以富貴為意髙風之所激逺矣
  簡討陳白沙先生獻章
  尚書湛甘泉先生若水別見
  舉人李大崖先生承箕
  通政張東所先生詡
  給事賀醫閭先生欽
  吏目鄒立齋先生智
  御史陳時周先生茂烈
  長史林緝熙先生光
  州同陳秉常先生庸
  布衣李抱真先生孔修
  處士謝天錫先生祐
  文學何時振先生廷矩
  運使史惺堂先生桂芳
  白沙學案一
  文恭陳白沙先生獻章
  陳獻章字公甫新會之白沙里人身長八尺目光如星右臉有七黑子如北斗狀自㓜警悟絶人讀書一覽輒記常謂孟子所謂天民者慨然曰為人必當如此夢拊石琴其音泠泠然一人謂之曰八音中惟石難諧子能諧此異日其得道乎因別號石齋正統十二年舉廣東鄉試明年會試中乙榜入國子監讀書已至崇仁受學於康齋先生歸即絶意科舉築春陽臺靜坐其中不出閾外者數年尋遭家難成化二年復遊太學祭酒邢讓試和楊龜山此日不再得詩見先生之作驚曰即龜山不如也颺言於朝以為真儒復出由是名動京師羅一峰章楓山莊定山賀醫閭皆恨相見之晚醫閭且稟學焉歸而門人益進十八年布政使彭韶都御史朱英交薦言國以仁賢為寶臣自度才德不及獻章萬萬臣冐髙位而令獻章老丘壑恐坐失社稷之寶召至京閣大臣尼之令就試吏部辭疾不赴疏乞終養授翰林院檢討而歸有言其出處與康齋異者先生曰先師為石亨所薦所以不受職某以聽選監生始終願仕故不敢偽辭以釣虛譽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自後屢薦不起𢎞治十三年二月十日卒年七十有三先生疾革知縣左某以醫來門人進曰疾不可為也先生曰須盡朋友之情飲一匙而遣之先生之學以虛為基本以靜為門戶以四方上下往古來今穿紐湊合為匡郭以日用常行分殊為功用以勿忘助之間為體認之則以未嘗致力而應用不遺為實得逺之則為曾㸃近之則為堯夫此可無疑者也故有明儒者不失其矩矱者亦多有之而作聖之功至先生而始明至文成而始大向使先生與文成不作則濓洛之精藴同之者固推見其至隱異之者亦疎通其流別未能如今日也或者謂其近禪蓋亦有二聖學久湮共趨事為之末有動察而無靜存一及人生而靜以上便鄰於外氏此庸人之論不足辨也羅文莊言近世道學之昌白沙不為無力而學術之誤亦恐自白沙始至無而動至近而神此白沙自得之妙也彼徒見夫至神者遂以為道在是矣而深之不能極幾之不能研其病在此緣文莊終身認心性為二遂謂先生明心而不見性此文莊之失不關先生也先生自序為學雲僕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吳聘君學其於古聖賢垂訓之書蓋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專求所以用力之方既無師友指引日靠書冊尋之忘寐忘食如是者累年而卒未有得所謂未得謂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脗合處也於是舎彼之繁求吾之約惟在靜坐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間種種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御御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緖來厯如水之有源委也於是渙然自信曰作聖之功其在茲乎張東所敘先生為學雲自見聘君歸後靜坐一室雖家人罕見其靣數年未之有得於是迅掃夙習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絶島或弄艇投竿於溪涯海曲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後有得焉蓋主靜而見大矣由斯致力遅遅至二十餘年之久乃大悟廣大髙明不離乎日用一真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無動靜無內外大小精粗一以貫之先生之學自博而約由粗入細其與禪學不同如此尹直瑣綴錄謂先生初至京潛作十詩頌太監梁方方言於上乃得授職及請歸出城輒乘轎張蓋列槊開道無復故態丘文莊採入憲廟實錄可謂遺穢靑史憲章錄則謂採之實錄者張東白也按東白問學之書以義理須到融液操存須到灑落為言又令其門人餽遺先生深相敬慕寄詩疑其迯禪則有之以烏有之事闌入史編理之所無也文莊深刻喜進而惡退一見之於定山再見之於先生與尹直相去不逺矣萬厯十三年詔從祀孔廟稱先儒陳子諡文恭
  論學書復趙提學 執事謂浙人以胡先生不敎人習四禮為疑僕因謂禮文雖不可不講然非所急正指四禮言耳非統體禮也禮無所不統有不可須㬰離者克已復禮是也若橫渠以禮敎人蓋亦由事推之教事事入途轍去使有所據守耳若四禮則行之有時故其說可講而知之學者進德修業以造於聖人𦂳要卻不在此也程子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進誠心外事與誠心對言正指文為度數若以其至論之文為度數亦道之形見非可少者但求道者有先後緩急之序故以且省為辭省之言略也謂姑略去不為害耳此蓋為初學未知立心者言之若以外事為外物累已而非此之謂則當絶去豈直省之云乎 僕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呉聘君學其於古聖賢垂訓之書蓋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專求所以用力之方旣無師友指引惟日靠書冊尋之忘寐忘食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焉所謂未得謂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脗合處也於是舎彼之繁求吾之約惟在靜坐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間種種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御銜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緖來厯如水之有源委也於是渙然自信曰作聖之功其在茲乎有學於僕者輒敎之靜坐蓋以吾所經厯粗有實效者告之非務為髙虛以誤人也 承諭有為毀僕者有曰自立門戶者是流於禪學者甚者則曰妄人率人於偽者僕安敢與之強辯姑以跡之近似者言之孔子敎人文行忠信後之學孔氏者則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而動直然後聖可學而至矣所謂自立門戶者非此𩔖歟佛氏教人曰靜坐吾亦曰靜坐曰惺惺吾亦曰惺惺調息近於數息定力有似禪定所謂流於禪學者非此類歟僕在京師適當應魁養病之初前此克恭亦以病去二公皆能審於進退者也其行止初無與於僕亦非僕所能與也不幸其跡偶與之同出京之時又同是以天下之責不仕者輒渉於僕其責取証於二公而僕自己丑得病五六年間自汗時發母氏年老是以不能出門耳凡責僕以不仕者遂不可解所謂妄人率人於偽者又非此類歟
  復林太守 僕於送行之文間嘗一二為之而不以施於當道者一則嫌於上交一則恐其難繼守此戒來三十餘年茍不自量勇於承命後有求者將何辭以拒之與順德吳明府 出處語黙咸率乎自然不受變於俗斯可矣
  復張東白 夫學有由積累而至者有不由積累而至者有可以言傳者有不可以言傳者夫道至無而動至近而神故藏而後發形而斯存大抵由積累而至者可以言傳也不由積累而至者不可以言傳也知者能知至無於至近則無動而非神藏而後發明其幾矣形而斯存道在我矣是故善求道者求之易不善求道者求之難義理之融液未易言也操存之灑落未易言也夫動已形者也形斯實矣其未形者虛而已虛其本也致虛之所以立本也戒慎恐懼所以閑之而非以為害也然而世之學者不得其說而以用心失之者多矣斯理也宋儒言之備矣吾嘗惡其太嚴也使著於見聞者不睹其真而徒與我嘵嘵也是故道也者自我得之自我言之可也不然辭愈多而道愈窒徒以亂人也君子奚取焉
  與羅一峰 聖賢處事毫無偏主惟視義如何隨而應之無往不中吾人學不到古人處每有一事來斟酌不安便多差卻隨其氣質剛者偏於剛柔者偏於柔毎事要髙人一著做來畢竟未是蓋緣不是義理發源來只要髙去故差自常俗觀之故相雲泥若律以道均為未盡 君子未嘗不欲人入於善茍有求於我者吾以告之可也強而語之必不能入則棄吾言於無用又安取之且衆人之情既不受人之言又必別生枝節以相矛盾吾猶不舎而責之益深取怨之道也 伊川先生每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此一靜字自濓溪先生主靜發源後來程門諸公遞相傳授至於豫章延平尤專提此敎人學者亦以此得力晦翁恐人差入禪去故少說靜只說敬如伊川晚年之訓此是防微慮逺之道然自學者須自量度如何若不至為禪所誘仍多著靜方有入處若平生忙者此尤為對証之藥 學者先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自當此言最可玩味言語動靜使是理會氣象地頭變急為緩變激烈為和平則有大功亦逺禍之道也非但氣象好而已
  答張汝弼 康齋以布衣為石亨所薦所以不受職而求觀祕書者冀得開悟主也惜乎宰相不悟以為實然言之上令就職然後觀書殊戾康齋意遂決去某以聼選監生薦又疏陳始終願仕故不敢偽辭以釣虛名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爾
  與林君 學勞攘則無由見道故觀書博識不如靜坐與林緝熈 終日乾乾只是收拾此心而已此理干渉至大無內外無終始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會此則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欛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來今四方上下都一齊穿紐一齊収拾隨時隨處無不是這個充塞色色信他本來何用爾腳勞手攘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曾㸃些兒活計被孟子打併出來便都是鳶飛魚躍若無孟子工夫驟而語之以曾㸃見趣一似說夢會得雖堯舜事業只如一㸃浮雲過目安事推乎此理包羅上下貫徹終始滾作一片都無分別無盡藏故也自茲已往更有分殊處合要理會毫分縷析義理儘無窮工夫儘無窮書中所云乃其統體該括耳夫以無所著之心行於天下亦焉往而不得哉
  與賀克恭 人要學聖賢畢竟要去學他若道只是個希慕之心卻恐末梢未易湊泊卒至廢弛若道不希慕聖賢我還肎如此學否思量到此見得個不容已處雖使古無聖賢為之依歸我亦住不得如此方是自得之學 心地要寛平識見要超卓規模要濶逺踐履要篤實能此四者可以言學矣 接人接物不可揀擇殊甚賢愚善惡一切要包他到得物我兩忘渾然天地氣象方始是成就處 為學須從靜中坐養出個端倪來方有商量處
  與謝元吉 人心上容留一物不得才著一物則有礙且如功業要做固是美事若心心念念只在功業上此心便不廣大便是有累之心是以聖賢之心廓然若無感而後應不感則不應又不特聖賢如此人心本體皆一般只要養之以靜便自開大
  與何時矩 宇宙內更有何事天自信天地自信地吾自信吾自動自靜自闔自闢自舒自卷甲不問乙供乙不待甲賜牛自為牛馬自為馬感於此應於彼發乎邇見乎逺故得之者天地與順日月與明鬼神與福萬民與誠百世與名而無一物奸於其間嗚呼大哉前輩雲銖視軒冕塵視金玉此蓋略言之以諷始學者耳人爭一個覺纔覺便我大而物小物盡而我無盡夫無盡者微塵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愛死不知惡尚奚暇銖軒冕而塵金玉耶 禪家語初看亦甚可喜然實自儱侗與吾儒似同而異毫釐間便分霄壤此古人所以貴擇之精也如此辭所見大體處了了如此聞者安能不為之動但起腳一差立到前靣無歸宿無準的便日用間種種各別不可不勘破也
  與張廷實 時矩語道而遺事秉常論事而不及道時矩如師也過秉常如商也不及胥失之矣道無往而不在仁無時而或息天下何思何慮如此乃至當之論也聖人立大中以敎萬世吾儕主張世道不可偏髙壞了人也
  詩直是難作其間起伏往來脈絡緩急浮沉當理會處一一要到非但直說出本意而已文字亦然古文字好者都不見安排之跡一似信口說出自然妙也其間體制非一然本於自然不安排者便覺好柳子厚比韓退之不及只為太安排也論詩文
  前輩謂學貴知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疑者覺悟之機也一番覺悟一番長進更無別法也即此便是科級學者須循次而進漸到至處耳
  古之作者意鄭重而文不煩語曲折而理自到
  見子長寄定山先生詩可是率爾定山豈可輒寄以詩耶
  復李世卿 君子以道交者也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已不遵道而好與人交惡在其能交也
  與崔楫 棄禮從俗壊名教事賢者不為願更推廣此心於一切事不令放倒名節道之藩籬藩籬不守其中未有能獨存者也
  與李德孚 大抵吾人所學正欲事事㸃簡今處一家之中尊卑老少咸在才㸃簡著便有不由已者抑之以義則咈和好之情於此處之必欲事理至當而又無所忤逆亦甚難矣如此積漸日久恐別生乖戾非細事也將求其病根所在而去之秪是無以供給其日用諸兒女婚嫁在眼不能不相責望在已既無可增益又一切裁之以義俾不得妄求此常情有所不堪亦乖戾所宜有也昔者羅先生勸僕賣文以自活當時甚卑其說據今時勢如此亦且不免食言但恐欲紓目前之急而此貨此時則未可售者不知何如可耳
  與湛氏澤 承示近作頗見意思然不欲多作恐其滯也人與天地同體四時以行百物以生若滯在一處安能為造化之主耶古之善學者常令此心在無物處便運用得轉耳學者以自然為宗不可不著意理會 自然之樂乃真樂也宇宙間復有何事 飛雲之高幾千仞未若立本於空中與此山平置足其顛若履平地四顧脫然尤為竒絶此其人內忘其心外忘其形其氣浩然物莫能幹神遊八極未足言也 麽久處危地以老母在堂不自由耳近遣人往衡山問彼田裡風俗尋胡致堂住處古人託居必有所見倘今日之圖可遂老腳一登祝融峰不復下矣是將託以畢吾生非事遊觀也三年之喪在人之情豈由外哉今之人大抵無識見
  便卑闒得甚愛人道好怕人道惡做出世事不得正坐此耳吾輩心事質諸鬼神焉往而不得泰然也耶 學無難易在人自覺耳才覺退便是進也才覺病便自藥也 日用間隨處體認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處也
  示學者帖 諸君或聞外人執異論非毀之言請勿相聞若事不得已言之亦須隱其姓名可也人氣稟習尚不同好惡亦隨而異是其是非其非使其見得是處決不至以是為非而毀他人此得失恆在毀人者之身而不在所毀之人言之何益且安知已之所執以為是者非出於氣稟習尚之偏亦如彼之所執以議我者乎茍未能如顏子之無我未免是已而非人則其失均矣況自古不能無毀盛德者猶不免焉今區區以不完之行而冒過情之譽毀者固其所也此宜篤於自修以求無毀之實不必以為異而欲聞之也
  語錄三代以降聖賢之人邪說並興道始為之不明七情交熾人慾橫流道始為之不行道不明雖日誦萬言博極群書不害為未學道不行雖普濟羣生一匡天下不害為私意為學莫先於為已為人之辨此是舉足第一歩 疑而後問問而後知知之真則信矣故疑者進道之萌芽也信則有諸已矣論語曰古之學者為已夫道無動靜也得之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外茍欲靜即非靜矣故當隨動靜以施其功也 善學者主於靜以觀動之所本察於用以觀體之所存 治心之學不可把捉太𦂳失了元初體叚愈甚道理不出又不可太漫漫則流於汎濫而無所歸 但得心存斯是敬莫於存外更加功大抵學者之病助長為多晦翁此詩其求藥者歟
  題跋書漫筆後 文章功業氣節果皆自吾涵養中來三者皆實學也惟大本不立徒以三者自名所務者小所喪者大雖有聞於世亦其才之過人耳其志不足稱也學者能辨乎此使心常在內到見理明後自然成就得大
  次王半山韻跋 作詩須將道理就自己性情上發出來不可作議論説去離了詩之本體便是宋頭巾也贈彭惠安別言 忘我而我大不求勝物而物莫能撓孟子云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山林朝市一也死生常變一也富貴貧賤夷狄患難一也而無以動其心是名曰自得自得者不累於外物不累於耳目不累於造次顛沛鳶飛魚躍其機在我知此者謂之善學不知此者雖學無益也
  題采芳園記後 天下未有不本於自然而徒以其智収顯名於當年精光射來世者也易曰天地變化草木蕃時也隨時絀信與道翺翔固吾儒事也
  著撰仁術論 天道至無心比其著於兩間者干怪萬狀不復有可及至巧矣然皆一元之所為聖道至無意比其形於功業者神妙莫測不復有可加亦至巧矣然皆一心之所致心乎其此一元之所舎乎昔周公扶王室者也枑文亦扶王室者也然周公身致太平延被後世枑文戰爭不息禍藏於身者枑文用意周公用心也是則至絀莫如意而至巧者莫踰於心矣
  安土敦乎仁論 寓於此樂於此身於此聚精會神於此而不容或忽是謂之曰君子安土敦乎仁也比觀泰之序卦曰履而泰然後安又曰履得其所則舒泰泰則安矣夫泰通也泰然後安者通於此然後安於此也然九二曰包荒用馮河是何方泰而憂念即興也九三曰艱貞無咎則君子於是時愈益恐恐然如禍之至矣是則君子之安於其所豈直泰然而無所事哉葢將兢兢業業惟恐一息之或間一念之或差而不敢以自暇矣 無後論 君子一心足以開萬世小人百惑足以喪邦家何者心存與不存也夫此心存則一一則誠不存則惑惑則偽所以開萬世喪邦家者不在多誠偽之間而足矣夫天地之大萬物之富何以為之也一誠所為也蓋有此誠斯有此物則有此物必有此誠誠在人何所具於一心耳心之所有者此誠而為天地者此誠也天地之大此誠且可為而君子存之則何萬世之不足開哉作俑之人既惑而喪其誠矣夫既無其誠而何以有後耶 或曰道可狀乎曰不可此理之妙不容言道至於可言則已涉乎粗跡矣何以知之曰以吾知之吾或有得焉心得而存之口不可得而言之比試言之則已非吾所存矣故凡有得而可言皆不足以得言曰道不可以言狀亦可以物乎曰不可物囿於形道通於物有目者不得見也何以言之曰天得之為天地得之為地人得之為人狀之以天則遺地狀之以地則遺人物不足狀也 禽獸說 人具七尺之軀除了此心此理便無可貴渾是一包膿血裹一大塊骨頭饑能食渴能飲能著衣服能行淫慾貧賤而思富貴富貴而貪權勢忿而爭憂而悲窮則濫樂則滛凡百所為一信氣血老死而後已則命之曰禽獸可也 道學傳序 學者不但求之書而求之吾心察於動靜有無之機致養其在我者而勿以聞見亂之去耳目支離之用全虛圓不測之神一開卷盡得之矣非得之書也得自我者也 贈容一之序 恐游心太髙著蹟太奇將來成就結裹處既非尋常意料所及而予素蹇鈍胡能追攀逸駕仰視九霄之上何其茫茫生方鋭意以求自得亦將不屑就予又安知足履平地之果為何如也 贈張廷實序 廷實之學以自然為宗以忘已為大以無欲為至即心觀妙以揆聖人之用其觀於天地日月晦明山川流峙四時所以運行萬物所以化生無非在我之極而思握其樞機端其銜綏行乎日用事物之中以與之無窮 城隍廟記 神之在天下其間以至顯稱者非以其權歟夫聰明正直之謂神威福予奪之謂權人亦神也權之在人猶其在神也此二者有相消長盛衰之理焉人能致一郡之和下無干紀之民無所用權如或水旱相仍疫癘間作民日洶洶以干鬼神之譴怒權之用始不窮矣夫天下未有不須權以治者也神有禍福人有賞罰失於此得於彼神其無以禍福代賞罰哉鬼道顯人道晦古今有識所憂也 雲潭記 天地間一氣而已詘信相感其變無窮人自少而壯自壯而老其歡悲得喪出處語黙之變亦若是而已孰能乆而不變哉變之未形也以為不變既形也而謂之變非知變者也夫氣也者日夜相代乎前雖一息變也況於冬夏乎生於一息成於冬夏者也夫氣上蒸為雲下注為潭氣水之未變者也一為雲一為潭變之不一而成形也其必有將然而未形者乎黙而識之可與論易矣厓先生承箕將孝廉李大厓先生承箕 李承箕字世卿號大厓楚之嘉魚人成化丙午舉人其文出入經史跌宕縱橫聞白沙之學而慕之𢎞治戊申入南海而師焉白沙與之登臨弔古賦詩染翰投壺飲酒凡天地間耳目所聞見古今上下載籍所存無所不語所未語者此心通塞往來之機生生化化之妙欲先生深思而自得之不可以見聞承當也乆之而先生有所悟入歸築釣䑓於黃公山讀書靜坐其中不復仕進自嘉魚至新㑹涉江浮海水陸萬里先生往見者四而白沙相憶之詩去嵗逢君笑一回經年笑口不曾開山中莫謂無人笑不是真情懶放懐又衡岳千尋雲萬尋丹青難冩夢中心人間鐵笛無吹處又向秋風寄此音真有相視而莫逆者蓋先生胸懐灑落白沙之門更無過之乙丑二月卒年五十四唐伯元謂其晚節大敗不知何指當俟細考
  文集詩雅頌各得其所而樂之本正可以興可以羣可以怨而詩之教明孔子之志其見於是乎先生詩曰從前欲洗安排障萬古斯文看日星其本乎一笑功名卑管晏六經仁義沛江河其用乎時當可出寧須我道不虛行只在人其出處乎所謂吟詠性情而不累於性情者乎 先生不著書嘗曰六經而外散之諸子百家皆剩語也故其語曰他年得遂投閒計只對青山不著書又曰莫笑老慵無著述真儒不是鄭康成







  明儒學案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九
  餘姚 黃宗羲 撰
  白沙學案二
  通政張東所先生詡
  張詡字廷實號東所南海人白沙弟子成化甲辰進士第飬病歸六年不出部檄起之授戸部主事丁憂累薦不起正徳甲戍拜南通政司左參議又辭一謁孝陵而歸卒年六十白沙以廷實之學以自然為宗以忘已為大以無欲為至即心觀妙以揆聖人之用其觀於天地日月晦明山川流峙四時所以運行萬物所以化生無非在我之極而思握其樞機端其銜綏行乎日用事物之中以與之無窮觀此則先生之所得深矣白沙論道至精㣲處極似禪其所以異者在握其樞機端其銜綏而已禪則幷此而無之也奈何論者不察同𩔖並觀之乎文集儒有真偽故言有純駁六經四書以真聖賢而演至道所謂言之純莫有尚焉者矣繼此若濂洛諸書有純者有近純者亦皆足以羽翼乎經書而啟萬世之𫎇世誠不可一日而缺也至於聖絶言湮著述家起𩔖多春秋吳楚之君僭稱王者耳齊桓晉文假名義以濟其私者耳匪徒言之駁乎無足取也其蓁蕪大道晦蝕性天莫甚焉非蕩之以江海驅之以長風不可以入道也故我白沙先生起於東南倡道四十餘年多示人以無言之教所以救僭偽之弊而長養夫眞風也其恆言曰孔子大聖人也而欲無言後儒弗及聖人遠矣而汲汲乎著述亦獨何哉雖然無言二字亦著述也有能超悟自得則於斯道思過半矣然則六經四書亦剩語耳矧其他乎而世方往往勸先生以著述為事而以缺著述為先生少之者蓋未之思耳今則詩集出焉而人輒以詩求之文集出焉而人輒以文求之自非具九方臯之目而能得神駿於雌黃牝牡之外者或寡矣詡誠懼夫後修者復溺於無言以為道也因摭先生文集中語倣南軒先生傳道粹言例分為十𩔖而散入之其間性命天道之微文章功業之著修為持治之方經綸榦運之機靡不燦然畢具輯成名曰白沙先生遺言纂要凡十卷庶觀者知先生雖尋常應酬文字中無非至道之所寓至於一動一靜一語一黙無非至教蓋可觸𩔖而長焉由是觀之先生雖以無言示教而卒未嘗無言是以言焉而言無不中有純而無駁其本眞故也是可以佐聖經而補賢傳矣白沙遺言纂要序 昔呂原明嘗稱正叔笑人專取有行不論知見又說世人喜說某人只是說得又雲說得亦大難而以為二程學遠過衆人𩔖此夫知之眞則守之固不眞而固冥行而已矣夢說而已矣吾恐其所謂介者非安排則執滯抑何以得乎無思無為之體執乎日往月來之機通乎陽舒隂慘之變化神之心而妙之手以圓成夫精微廣大之道也哉介石記 予少從先君宦遊臨川沿塘植柳偃仰披拂於朝煙暮雨之間千態萬狀可數十本塘之水微波巨浪隨風力強弱而變化可數十丈鸎燕之歌吟魚蝦之潛躍雲霞之出沒不可具狀則境與心礙既塊然莫知其樂之所以稍長讀昔人柳塘春水漫及楊柳風來面上吹之句則心與句得又茫然不知其妙之所寓近歲養疴之餘專靜久之理與心會不必境之在目情與神融不必詩之出口所謂至樂與至妙者皆不假外求而得矣柳塘記子思所謂至誠無息即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之意全體呈露妙用顯行惟孔子可以當之在學者則當終日乾乾也至於心無所住亦指其本體譬如大江東下沛然莫之能禦小小溪流便有停止纔停止便是死水便生臭腐矣今以其本體人人皆具不以聖豐而愚嗇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程子以為聖人可學而至也學者不可以不勉也范書格物眞隂陽不住之說正孔子博文之意欲其博求不一之善以為守約之地也其意旨各有攸在復乾亨 士之所守義利毫末之辨以至生死趨舍之大實在志定而守確堅之一字不可少也至於出處無常惟義所在若堅守不出之心以為恆斯孔子所謂果哉也其可乎復曹梧丹 天旋地轉今浙閩為天地之中然則我百粵其鄒魯與是故星臨雪應天道章矣哲人降生人事應矣於焉繼孔子絶學以𨳩萬世道統之傳此豈人力也哉若吾師白沙先生蓋其人也先生以道德顯天下天下人嚮慕之不敢名字焉共稱之曰白沙先生先生生而資稟絶人幼覽經書慨然有志於思齊間讀秦漢以來忠烈諸傳輒感激齎咨繼之以涕洟其向善蓋天性也壯從江右吳聘君康齋遊激厲奮起之功多矣未之有得也暨歸杜門獨掃一室日靜坐其中雖家人罕見其面如是者數年未之有得也於是迅掃夙習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絶島或弄艇投竿於溪涯海曲忘形骸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後有得焉於是自信自樂其為道也主靜而見大蓋濂洛之學也由斯致力遲遲至於二十餘年之乆乃大悟廣大高明不離乎日用一眞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其為道也無動靜內外大小精粗蓋孔子之學也濂洛之學非與孔子異也中庸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誠之其理無二而天人相去則遠矣由是以無思無為之心舒而為無意必固我之用有弗行行無弗獲有弗感感無弗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故病亟埀絶不以目而能書不以心而能詩天章雲漢而諧金石胡為其然也蓋其學聖學也其功效絶倫也固宜或者以其不大用於世為可恨者是未知天也天生聖賢固命之以救人心也救人心非聖功莫能也聖功叵測其可以窮達限耶且治所以安生也生生而心死焉若弗生也吾於是乎知救人心之功大矣哉孟子曰禹稷顏囘同道韓子曰孟子之功不在禹下此之謂也先生雖窮為匹夫道德之風響天下天下人心潛移黙轉者衆矣譬如草木一雨而萌芽者皆是草木蓋不知也其有功於世豈下於抑洪水驅猛獸哉若此者天也非人力也白沙先生墓表諫議賀醫閭先生欽
  賀欽字克恭別號醫閭世為定海人以戎籍𨽻遼之義州衞少習舉子業輒鄙之曰為學止於是耶登成化丙戌進士第授戸科給事中因亢旱上章極諫謂此時遊樂是為樂憂復以言官曠職召災自劾尋即告病歸白沙在太學先生聞其為已端黙之㫖篤信不疑從而稟學遂淡然於富貴故天下議白沙率人於偽牽連而不仕則以先生為證搆小齋讀書其中隨事體驗未得其要潛心玩味杜門不出者十餘年乃見實理𠑽塞無間化機顯行莫非道體事事物物各具本然實理吾人之學不必求之高遠在主敬以收放心勿忘勿助循其所謂本然者而已故推之家庭里閈間冠昏䘮祭服食起居必求本然之理而力行之久久純熟心跡相應不期信於人而人自信有邊將詐誘殺為陣獲者見先生即吐實曰不忍欺也城中亂卒焚刼不入其坊先生往諭之衆即羅拜而泣曰吾父也遂解散其至誠感人如此正德庚午十二月卒年七十四先生之事白沙懸其像於書室出告返面而白沙謂先生篤信謹守人也別三十年其守如昨似猶未以凍解冰釋許之蓋先生之於白沙其如魯男子之學柳下惠與
  言行錄門人於衢路失儀先生曰為學須躬行躬行須謹隱微小小禮儀尚守不得更說甚躬行於顯處尚如此則隱微可知矣 門人有居䘮而外父死或曰禮三年之䘮不弔先生曰惡是何可已服其服而往哭之禮也言不易三年之服 善惡雖小須辨別如睹黑白 教諸女十二條曰安詳恭謹曰承祭祀以嚴曰奉舅姑以孝曰事丈夫以禮曰待娣姒以和曰教子女以正曰撫婢僕以恩曰接親戚以敬曰聽善言以喜曰戒邪妄以誠曰務紡織以勤曰用財物以儉 有來學者言學些人事也好先生曰此言便不是矣人之所學唯在人事舍人事更何所學 問靜極而動者聖人之復豈常人之心無有動靜乎曰常人雖當靜時亦不能靜 此理無處不有無時不然人惟無私意間隔之則流行矣為學先要正趨向趨向正然後可以言學若趨向專在得失即是小人而已矣 古之政事學問一貫事耳今人學自學政自政判而為二故所學徒誦說而已未嘗施之政事政事則私意小智而已未甞本之學問也故欲政事之善須本之學問 白沙後有書來謂其前時講學之言可盡焚之意有自不滿者聖人之法細宻而不粗率如人賢否一見之便不言我已知其為人必須仔細試驗考察之今人一見便謂已得其實眞俗語所謂假老郎也 為學之要在乎主靜以為應事建功之本 讀書須求大義不必纒繞於瑣碎傳註之間 驕惰之心一生即自壞矣 有一世之俗有一方之俗有一州一邑之俗有一鄉之俗有一家之俗為士者欲移易之固當自一家始 今人見人有勉強把捉者便笑曰某人造作不誠實我嘗曰且得肎如此亦好了如本好色把持不好色如本好酒把持不飲酒此正矯揉之功如何不好若任情胡行只管好色飲酒乃曰吾性如此此等之人以為誠實不造作可乎 世教不明言天理者不知用之人事言人事者不知本乎天理所以一則流於粗淺一則入於虛無 有以私囑者先生正理喻之因謂門人曰渠以私意干我我卻以正道勸之渠是拖人下水我卻是救人上岸 世風不善豪傑之士挺然特立與俗違拗方能去惡為善 靜有資於動動有資於靜凡理皆如此如草木土石是靜物便皆自足不資於動物如鳥獸之𩔖便須食草棲木矣故凡靜者多自給而動者多求取故人之寡慾者多本於安靜而躁動營營者必多貪求也 人於富貴之關過不得者說甚道理 今之讀書者只是不信故一無所得 事之無害義者從俗可也今人以此壞了多少事 天地間本一大中至正之道惟太過不及遂流於惡如䘮葬之禮自有中制若墨氏之薄後世之侈皆流於惡者也故程子曰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
  吏目鄒立齋先生智
  鄒智字汝愚號立齋四川合州人弱冠領解首成化丁未舉進士簡庶吉士孝宗登極王恕為吏部尚書先生與麻城李文祥壽州湯鼐以風期相許是冬値星變先生上言是皆大臣不職奄宦弄權所致請上修德用賢以消天變不報又明年鼐劾閣臣萬安劉吉尹直中官語以疏且畱中鼐大言疏不出將併劾中官中官避匿尋有旨安直皆免先生與文祥鼐日夜歌呼以為君子進小人退則吉雖在不足忌也吉隂使門客徐鵬魏璋伺之會壽州知州劉概寓書於鼐言夢一叟牽牛入水公引之而上牛近國姓此國勢瀕危賴公復安之兆也鼐大喜出書示客璋遂劾鼐概及先生俱下詔獄先生供詞某等往來相會或論經筵不宜以寒暑輟講或論午朝不宜以一事兩事塞責或論紀綱廢弛或論風俗浮薄或論生民憔悴無賑濟之䇿或論邊境空虛無儲蓄之具議者欲處以死刑部侍郎彭韶不判案獲免謫廣東石城吏目至官即從白沙問學順德令吳廷舉於古樓村建亭居之扁曰謫仙其父來視責以不能祿養箠之泣受辛亥十月卒年二十六廷舉治其䘮方伯劉大夏至邑不迎大夏賢之初王三原至京先生迎謂曰三代而下人臣不獲見君所以事事茍且公宜請對面陳時政之失上許更張然後受職又謂湯鼐曰祖宗盛時御史糾儀得面陳得失言下取旨近年遇事惟退而具本此君臣情分所由間隔也請修復故事今日第一著也二公善其言而不能用識者憾之
  奉白沙書克修書來問東溟幾萬里江門未盈尺妄以道沖而用之不盈之意答之未知先生之意果然耶不然則作者為郢書解者為燕說矣京師事智自知之但先生所處是陳太丘柳士師以上規模晚生小子腳根未定不敢援以為例耳然亦當善處之計不至露圭角也朱子答陳同父書雲顏魯子以納甲推其命正得震之九四先生所推與之合耶果若此爻其於朱子何所當耶幸教
  讀石翁詩乾坤誰執仲尼權梗敢刪從己酉年大笠蔽天牛背穩不妨相過戊申前某錄石翁詩止得己酉年所作
  御史陳時周先生茂烈
  陳茂烈字時周福之莆田人年十八即有志聖賢之學謂顏之克已曾之日省學之法也作省克錄以自考登𢎞治丙辰進士第奉使廣東受業白沙之門白沙語以為學主靜退而與張東所論難作靜思錄授吉安推官考績過淮寒無絮幕受凍幾殆入為監察御史袍服樸陋蹩𨇨一牝馬而自係風紀之重所過無不目而畏之以母老終養供母之外匡床敝席不辦一帷身自操作治畦汲水太守閔其勞遣二力助之閱三日往白守曰是使野人添事而溢口食也送之還日坐斗室體驗身心隨得隨錄曰儒者有向上工夫詩文其土苴耳吏部以其清苦祿以晉江教諭不受又奏給月米上言臣家素貧寒食本儉薄故臣母自安於臣之家而臣亦得以自遣其貧非誠有及人之廉盡已之孝也古人行傭負米皆以為親臣之貧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艱苦獨至臣雖勉心力未酬涓滴且八十有六來日無多臣欲自盡尚恐不及上煩官帑心竊未安奏上不允母卒亦卒年五十八白沙謂時周平生履歴之難與巳同而又過之求之古人如徐節孝者眞百鍊金孝子也先生為諸生時韓洪洞問莆人物於林俊俊曰從吾從吾者彭韶字也又問曰時周洪洞曰以莆再指一書生耶俊曰與時周語沈疴頓去其為時所信如此
  長史林緝熙先生光
  林光字緝熙東莞人成化乙酉舉人己丑會試入京見白沙於神樂觀語大契從歸江門築室山往來問學者二十年白沙稱其所見甚是超脫甚是完全蓋是李大厓而外無有過之者嘗言所謂聞道者在自得耳讀盡天下書說盡天下理無自得入頭處終是閒也甲辰復出會試中乙榜授平湖教諭歴兗州嚴州府學教授國子博士襄府左長史致仕年八十一卒初先生依白沙不欲仕晚以貧就平湖踰十年官滿來歸母氏無恙再如京師將求近地養親未及陳情遂轉兗州於是奏請改地冢宰不許未及一年而母氏卒白沙責其因升斗之祿以求便養無難處者特於語黙進退斟酌早晚之宜不能自決遂貽此悔胸中不皎潔磊落也又言定山為窘所逼無如之何走去平湖商量幾日求活一齊誤了也然則平湖之出亦白沙之所不許況兗州乎其許之也太過故其責之也甚切耳
  記白沙語先生初築陽春臺日坐其中用功或過幾致心病後悟其非且曰戒愼與恐懼斯言未雲偏後儒不省事差失毫釐間蓋驗其弊而發也 曾論明道論學數語精要前儒謂其太廣難入嘆曰誰家綉出鴛鴦譜不把金針度與人 先生教人其初必令靜坐以養其善端嘗曰人所以學者欲聞道也求之書籍而弗得則求之吾心可也惡累於外哉此事定要覷破若覷不破雖日從事於學亦為人耳斯理識得為己者信之詩文末習著述等路頭一齊塞斷一齊掃去毋令半㸃芥蒂於胸中然後善端可養靜可能也始終一竟勿助勿忘氣象將日佳造詣將日深所謂至近而神百姓日用而不知者自此迸出面目來也
  州同陳秉常先生庸
  陳庸字秉常南海人舉成化甲午科遊白沙之門白沙示以自得之學謂我否子亦否我然子亦然然否茍由我於子何有焉先生深契之張東所因先生以見白沙有問東所何如白沙曰余知庸庸知詡年五十以荊門州同入仕蒞任五日不能屈曲即解官杜門不入城郭督學王𢎞欲見之不可得同門謝祐卒而貧先生葬之病革設白沙像焚香再拜而逝年八十六
  布衣李抱眞先生孔修
  李孔修字子長號抱眞子居廣州之高第街混跡闤闠張東所識之引入白沙門下先生常輸糧於縣縣令異其容止問姓名不答苐拱手令叱之曰何物小民乃與上官為禮復拱手如前令怒笞五下竟無言而出白沙詩驢背推敲去君知我是誰如何乂兩手剛被長官笞所由作也父沒庶母出嫁誣先生奪其產縣令鞫之先生操筆置對曰母言是也令疑焉徐得其情乃大禮敬詩字不蹈前人自為戶牖白沙與之論詩謂其具眼嘗有詩曰月明海上𨳩樽酒花影船頭落釣簑白沙曰後廿年恐子長無此句性愛山水即見之圖畫人爭酬之平居管寧㡌朱子深衣入夜不違二十年不入城兒童婦女皆稱曰子長先生間出門則遠近圜視以為竒物卒無子葬於西樵山西樵人祭社以先生配先生性不鑿相傳不慧之事世多附益之或問子長廢人有諸陳庸曰子長誠廢則顏子誠愚霍韜曰白沙抗節振世之志惟子長張詡謝祐不失
  謝天錫先生祐
  謝祐字天錫南海人白沙弟子築室葵山之下并日而食襪不掩脛名利之事纖毫不能入也嘗寄甘泉詩云生從何處來化從何處去化化與生生便是眞元處卒後附祀於白沙按先生之詩未免竟是禪學與白沙有毫釐之差
  何時振先生廷矩
  何廷矩字時振番禺人為郡諸生及師白沙即棄舉子業學使胡榮挽之秋試必不可白沙詩云良友惠我書書中竟何如上言我所憂下述君所趨𨳩緘讀三四亦足破煩汚丈夫立萬仞肎受尋尺拘不見柴桑人丐食能歡娛孟軻走四方從者數十車出處固有間誰能別賢愚鄙夫患得失較計於其初高天與深淵懸絶徒嗟吁
  運使史惺堂先生桂芳
  史桂芳字景實號惺堂豫之鄱陽人嘉靖癸丑進士起家歙縣令徵為南京刑部主事晉郎中出知延平府以憂歸再補汝寧遷兩浙鹽運使以歸先是嶺表鄧德昌白沙弟子也以其學授𫝊明應先生讀書鹿洞傅一見奇之曰子無苐豪舉為聖門有正學可勉也手書古格言以朂先生戄然嚮學之意自此始其後交於近溪天臺在歙又與錢同文為寮講於學者日力畱都六載時譚者以解悟相高先生取行其所知而止不輕信也其學以知恥為端以改過遷善為實以親師取友為佽助若夫抉隱造微則俟人之自得不數數然也天臺曰史惺堂苦行修持人也天臺以御史督學南畿先生過之卒然面質曰子將何先天臺曰方今為此官者優等多與賢書便稱良矣先生厲聲曰不圖子亦為此陋語也子不思如何正人心挽士習以稱此官耶拂衣而起天臺有年家子宜黜而畱之先生曰此便是腳根站不定朝廷名器是爾作麵皮物耶天臺行部値母諱日供帳過華先生過見之勃然辭去謂天臺曰富貴果能移人兄家風素樸舍中所見居然改觀矣其直諒如此天臺又曰平生得三益友皆良藥也胡廬山為正氣散羅近溪為越鞠丸史惺堂為排毒散先生在汝寧與諸生論學諸生或謁歸請益即輟案牘對之刺刺不休談畢珍重曰愼無弁髦吾言也激發屬吏言辭慷慨遂平令故有貪名聞之流涕翻然改行郡有孝女不嫁養父先生躬拜其廬民俗為之一變其守延平七日憂去而盡革從前無名之費若先生者不徒講之口耳矣










  明儒學案卷九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
  餘姚 黃宗羲 撰
  姚江學案
  有明學術白沙開其端至姚江而始大明蓋從前習熟先儒之成説未嘗反身理會推見至隱所謂此亦一述朱耳彼亦一述朱耳高忠憲雲薛文清呂涇野語録中皆無甚透悟亦為是也自姚江指㸃出良知人人現在一返觀而自得便人人有個作聖之路故無姚江則古來之學脈絶矣然致良知一語發自晚年未及與學者深究其旨後來門下各以意見攙和說𤣥說妙幾同射覆非復立言之本意矣先生之格物謂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以聖人教人只是一個行如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皆是行也篤行之者行此數者不已是也先生致之於事物致字即是行字以救空空窮理只在知上討個分曉之非乃後之學者測度想像求見本體只在知識上立家儅以為良知則先生何不仍窮理格物之訓先知後行而必欲自為一說邪天泉問答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有善有惡者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今之解者曰心體無善無惡是性由是而發之為有善有惡之意由是而有分別其善惡之知由是而有為善去惡之格物層層自內而之外一切皆是粗機則良知己落後著非不慮之本然故鄧定宇以為權論也其實無善無惡者無善念惡念耳非謂性無善無惡也下句意之有善有惡亦是有善念惡念耳兩句只完得動靜二字他日語薛侃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即此兩句也所謂知善知惡者非意動於善惡從而分別之為知知亦只是誠意中之好惡好必於善惡必於惡無是無非而不容已者虛靈不昧之性體也為善去惡只是率性而行自然無善惡之夾雜先生所謂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四句本是無病學者錯㑹反致彼以無善無惡言性者謂無善無惡斯為至善善一也而有有善之善有無善之善無乃斷滅性種乎彼在發用處求良知者認已發作未發教人在致知上著力是指月者不指天上之月而指地上之光愈求愈遠矣得羲說而存之而後知先生之無弊也
  浙中十七人
  江右二十七人
  南中九人
  楚中二人
  北方七人
  粵閩二人
  姚江學案
  文成王陽明先生守仁附許半圭 王司輿
  王守仁字伯安學者稱為陽明先生餘姚人也父華成化辛丑進士第一人仕至南京吏部尚書先生娠十四月而生祖母岑夫人夢神人送兒自雲中至因命名為雲五歲不能言有異僧過之曰可惜道破始改今名豪邁不覊十五歲縱觀塞外經月始返十八歲過廣信謁婁一齋慨然以聖人可學而至登𢎞治己未進士第授刑部主事改兵部逆瑾矯旨逮南京科道官先生抗疏救之下詔獄廷杖四十謫貴州龍塲驛丞瑾遣人跡而加害先生託投水脫去得至龍塲瑾誅知廬陵縣歴吏部主事員外郎郎中陞南京太僕寺少卿鴻臚寺卿時䖍閩不靖兵部尚書王瓊特舉先生以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贑未幾遂平漳南橫水桶岡大㡌浰頭諸冦己卯六月奉勅勘處福建叛軍至豐城而聞宸濠反遂返吉安起兵討之宸濠方圍安慶先生破南昌濠返兵自救遇於樵舍三戰俘濠武宗率師親征羣小張忠許泰欲縱濠鄱湖待武宗接戰而後奏凱先生不聽乘夜過玉山集浙江三司以濠付太監張永張永者為武宗親信羣小之所憚也命兼江西巡撫又明年陞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嘉靖壬午丁冢宰憂丁亥原官兼左都御史起征思田思田平以歸師襲八寨斷藤峽破之先生幼夢謁馬伏波廟題詩於壁至是道出祠下恍如夢中時先生已病疏請告至南安門人周積侍病問遺言先生曰此心光明亦復何言頃之而逝七年戊子十一月二十九日也年五十七先生之學始泛濫於詞章繼而徧讀考亭之書循序格物顧物理吾心終判為二無所得入於是出入於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處困動心忍性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㫖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學凡三變而始得其門自此之後盡去枝葉一意本原以黙坐澄心為學的有未發之中始能有發而中節之和道德言動大率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江右以後專提致良知三字黙不假坐心不待澄不習不慮出之自有天則蓋良知即是未發之中此知之前更無未發良知即是中節之和此知之後更無已發此知自能收斂不須更主於收斂此知自能發散不須更期於發散收斂者感之體靜而動也發散者寂之用動而靜也知之眞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無有二也居越以後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時時知是知非時時無是無非開口即得本心更無假借湊泊如赤日當空而萬象畢照是學成之後又有此三變也先生憫宋儒之後學者以知識為知謂人心之所有者不過明覺而理為天地萬物之所公共故必窮盡天地萬物之理然後吾心之明覺與之渾合而無間說是無內外其實全靠外來聞見以塡補其靈明者也先生以聖人之學心學也心即理也故於致知格物之訓不得不言致吾心之天理於事事物物以知識為知則輕浮而不實故必以力行為工夫良知感應神速無有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不得不言知行合一此其立言之大㫖不出於是而或者以釋氏本心之說頗近於心學不知儒釋界限只一理字釋氏於天地萬物之理一切置之度外更不復講而止守此明覺世儒則不恃此明覺而求理於天地萬物之間所謂絶異然其歸理於天地萬物歸明覺於吾心則一也向外尋理終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縱使合得本體上已費轉手故沿門乞火與合眼見暗相去不遠㸃出心之所以為心不在明覺而在天理金鏡已墜而復收遂使儒釋疆界𣺌若山河此有目者所覩也試以孔孟之言證之致吾良知於事物事物皆得其理非所謂人能𢎞道乎若理在事物則是道能𢎞人矣告子之外義豈滅義而不顧乎亦於事物之間求其義而合之正如世儒之所謂窮理也孟子何以不許之而四端必歸之心哉嗟乎糠粃眯目四方易位而後先生可疑也隆慶初贈新建侯諡文成萬厯中從祀孔子廟庭 許半圭先生璋璋字半圭越之上虞人淳質苦行潛心性命之學白袍草屨挾一衾而出欲訪白沙於嶺南王司輿送之詩云去歲逢黃石今年訪白沙至楚見白沙之門人李承箕畱大崖山中者三時質疑問難大崖語之以靜坐觀心曰拘拘陳編曰居敬窮理者予不然嘐嘐虛跡曰傍花隨柳者予不然罔象無形求長生不死之根者予不然先生亦不至嶺南而返陽明養病洞中惟先生與司輿數人相對危坐忘言冥契陽明自江右歸越每訪先生菜羮麥飯信宿不厭先生歿陽明題其墓曰處士許璋之墓先生於天文地理壬遁孫吳之術靡不究心正德中嘗指乾象謂陽明曰帝星今在楚矣已而世宗起於興邸其占之奇中如此 王黃舉先生文轅文轅字司輿號黃轝子越之山隂人七歲時拾遺金一鐉坐待失者歸之既長多病遂習靜隱居勵志力行鄉人咸樂親之讀書多自得不牽章句嘗曰朱子註說多不得經意聞者怪之惟陽明與之友莫逆也陽明將之南贑先生語其門人曰陽明此行必立事功問其故曰吾觸之不動矣其後先生歿陽明方講良知之學時多訕之者歎曰安得起王司輿於九原乎
  語錄志道懇切固是誠意然急迫求之則反為私已不可不察也日用間何莫非天理流行但此心常存而不放則義理自熟孟子所謂勿忘勿助深造自得者矣答徐成之 聖人之心纖翳自無所容不消磨刮若常人之心如斑垢駁雜之鏡須痛加刮磨一番盡去其駁蝕然後纖塵即見纔拂便去亦自不消費力到此已是識得仁體矣若駁雜未去其間固自有一㸃明處塵埃之落固亦見得亦纔拂便去至堆積於駁蝕之上終弗能見也此學利困勉之所由異弗以為煩難而疑之也凡人情好易而惡難其間亦自有私意氣習纒蔽在識破後自然不見其難矣向時未見得向裏意思此工夫自無可講處今已見此一層卻恐好易惡難便流入禪釋去也昨論儒釋之異明道所謂敬以直內則有之義以方外則未畢竟連敬以直內亦不是者已說到八九分矣答黃宗賢應原忠 已見後方知難正為此鏡子時時不廢拂拭在儒釋之辨明道尚泛調停至先生始一刀截斷僕近時與友朋論學惟說立誠二字吾人為學當從
  心髓入微處用力自然篤實光輝雖私慾之萌眞是紅爐㸃雪天下之大本立矣若就標末粧綴比擬凡平日所謂學問思辨者適足以為長倣遂非之資自以為進於高明廣大而不知陷於狼戾險嫉亦誠可哀也已與黃宗賢 誠無為便是心髓入微處良知即從此發竅者故謂之立天下之大本看來良知猶是第二義也吾輩通患正如池面浮萍隨開隨蔽未論江海但在活水浮萍即不能蔽何者活水有源池水無源有源者由已無源者從物故凡不息者有源作輟者皆無源故耳變化氣質居常無所見惟當利害經變故遭屈辱平
  時憤怒者到此能不憤怒憂惶失措者到此能不憂惶失措始是得力處亦便是用力處天下事雖萬變吾所以應之不出乎喜怒哀樂四者此為學之要而為政亦在其中矣與王純甫 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在性為善因所指而異其名實皆吾之心也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吾心之處事物純乎理而無人偽之雜謂之善非在事物有定所可求也處物為義是吾心之得其宜也義非在外可襲而取也格者格此也致者致此也必曰事事物物上求個至善是離而二之也伊川所云纔明彼即曉此是猶謂之二性無彼此理無彼此善無彼此也先生恢復心體一齊俱了眞大有功於聖門與孟子性善之說同 大學之所謂誠意即中庸之所謂誠身也大學之所謂格物致知即中庸之所謂明善也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篤行皆所以明善而為誠身之功也非明善之外別有所謂誠身之功也格物致知之外又豈別有所謂誠意之功乎書之所謂精一語之所謂博文約禮中庸之所謂尊德性而道問學皆若此而已矣答王某 先生既言格致即中庸明善之功不離學問思辨行則與朱子之說何異乃又曰格其物之不正以歸於正則未免自相齟齬未知孰是 學絶道䘮俗之陷溺如人在大海波濤中且須援之登岸然後可授之衣而與之食若以衣食投之波濤中是適重其溺彼將不以為德而反以為尤矣故凡居今之時且須隨機導引因事啟沃俟其感發興起而後開之以其說則為力易而收效溥 使在我無功利之心雖錢榖兵甲搬柴運水何往而非實學何事而非天理況子史詩文之𩔖乎使在我尚有功利之心則雖日談道德仁義亦只是功利之事況子史詩文之𩔖乎一切屏絶之說猶是泥於舊聞平日用功未有得力處與陸元靜 數年切磋只得立志辨義利若於此未有得力處卻是平日所講盡成虛話平日所見皆非實得義利二字是學問大關鍵亦即是儒釋分途處 經一蹶者長一智今日之失未必不為後日之得但已落第二義須從第一義上著力一眞一切眞與薛尚亷 識得第一義即遷善改過皆第一義 理無內外性無內外故學無內外講習討論未嘗非內也反觀內省未嘗遺外也夫為學必資於外求是以已性為有外也是義外也用智者也謂返觀內省為求之於內是以已性為有內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無內外也故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此可以知格物之學矣格物者大學之實下手處徹首徹尾自始學至聖人只此工夫而已非但入門之際有此一叚也夫正心誠意致知格物皆所以修身而格物者其所以用力日可見之地故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誠意者誠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此豈有內外彼此之分哉答羅整庵 整庵有答先生書雲前三物為物三後三物為物一自相矛盾要之物一也而不能不散而為兩散而為萬先生之言自是八面玲瓏 夫子謂子貢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子曰非也予一以貫之然則聖人之學不有要乎彼釋氏之外人倫遺物理而墮於空寂者固不得謂之明其心矣若世儒之外務講求考索而不知本諸心者其亦可以窮理乎與夏敦夫 洙泗淵源原是如此得曾子發明更是朴實頭地曾子就誠處指㸃先生就明處指㸃一而已矣 心無動靜者也其靜也者以言其體也其動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學無間於動靜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其動也常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常應常寂動靜皆有事也是之謂集義集義故能無祗悔所謂動亦定靜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靜其體也而復求靜根焉是撓其體也動其用也而懼其易動焉是廢其用也故求靜之心即動也惡動之心非靜也是之謂動亦動靜亦動將迎起伏相尋於無窮矣故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欲也者非必聲色貨利外誘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雖酬酢萬變皆靜也濂溪所謂主靜無欲之謂也是謂集義者也從欲焉雖心齋坐忘亦動也告子之強制正助之謂也是外義者也答倫彥式 與定性書相為表裡 且以所見者實體諸心必將有疑果無疑必將有得果無得又必有見答方叔賢孟子云是非之心智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即所謂良知也孰無是良知乎但不能致之耳易曰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知也此知行之所以一也與陸元靜 良知之智實自惻隱之仁來 妄心者動也照心非動也恆照則恆動恆靜天地之所以恆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息有刻暫停則息矣非至誠無息之學也照心非動者以其發於本體明覺之自然而未嘗有所動也有所動則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體明覺之自然者未嘗不存於其中但有所動耳無所動即照矣無妄無照非以妄為照以照為妄也照心為照妄心為妄是猶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則猶二也貳則息矣無妄無照則不貳不貳則不息矣 心之本體無起無不起雖妄念之發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雖有時而或放其體實未嘗不在也存之而已耳雖有時而或蔽其體實未嘗不明也察之而已耳 理無動者也常知常存常主於理即不睹不聞無思無為之謂也不睹不聞無思無為非槁木死灰之謂睹聞思為一於理而未嘗有所睹聞思為即是動而未嘗動也 未發之中即良知也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有事無事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於有事無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於寂然感通也動靜者所遇之時心之本體固無分於動靜也 能戒愼恐懼者是良知 必欲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慾之私此作聖之功也然欲為此者非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不能也此正kao中庸戒愼恐懼大學致知格物之功舍此之外無別功矣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面目此佛氏為未識本來面目者設此方便本來面目即吾聖門所謂良知今既認得良知明白已不消如此說矣隨物而格是致知之功即佛氏之常惺惺亦是常存他本來面目耳體叚工夫大略相似但佛氏有個自私自利之心所以便不同病瘧之人瘧雖未發而病根自在則亦安可以其未
  發而遂忘服藥調理之功乎若必待瘧發而後服藥調理則既晚矣 君子之所謂敬畏者非恐懼憂患也乃戒懼不睹恐懼不聞之謂耳君子之所謂樂者非曠蕩放逸縱情肆意也乃其心體不累於欲無入而不自得之謂耳夫心之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覺所為良知也君子之戒愼恐懼惟恐其昭明靈覺者或有所昏昧放逸流於非僻邪妄而失其本體之正耳戒愼恐懼之功無時或間則天理常存而其昭明靈覺之本體無所虧蔽無所牽擾無所恐懼憂患無所好樂忿懥無所意必固我無所歉餒愧怍和融瑩徹充塞流行動容周旋而中禮從心所欲而不踰斯乃所謂眞樂矣是樂生於天理又當存天理常存生於戒愼恐懼之無間孰謂敬畏之增反為樂之累耶最是發明宋儒主敬之說與舒國用 繫言何思何慮是言所思所慮只是一個天理更無別思別慮耳非謂無思無慮也故曰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雲殊途雲百慮則豈謂無思無慮耶心之本體即是天理則是一個更何思慮得天理原是寂然不動原是感而遂通學者用功雖千思萬慮只是要復他本來體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來故明道雲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若以私意安排思索便是用智自私矣何思何慮正是工夫在聖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在學者分上便是勉然的如此方與不思善惡之說逈異 答周道通 性善之端須在氣上始見得若無氣亦無可見矣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即是氣程子謂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亦是為學者各執一邊只得如此說若見得自性明白時氣即是性性即是氣原無性氣之可分也先生之見已到八九分但云性即是氣氣即是性則合更有商量在 謹獨即是致良知與黃勉之 凡謂之行者只是著實去做這件事若著實做學問思辨工夫則學問思辨亦便是行矣學是學做這件事問是問做這件事思辨是思辨做這件事則行亦便是學問思辨矣若謂學問思辨之然後去行卻如何懸空先去學問思辨得行時又如何去得個學問思辨的事行之明覺精察處便是知知之眞切篤實處便是行若行而不能明覺精察便是冥行便是學而不思則罔所以必須說個知知而不能眞切篤實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學則殆所以必須說個行原來只是一個工夫凡古人說知行皆是就一個工夫上補偏救弊說不似今人截然分作兩件事做如今說知行合一雖亦是就今時補偏救弊說然知行體叚亦本來如是 知行原是兩個字說一個工夫這一個工夫須著此兩個字方說得完全無弊病若頭腦處見得分明見得原是一個頭腦則雖把知行分作兩個說畢竟將來做那一個工夫則始或未便融㑹終所謂百慮而一致矣若頭腦見得不分明原看做兩個了則雖把知行合作一個說亦恐終未有湊泊處況又分作兩截去做則是從頭至尾更沒討下落處也所謂頭腦是良知二字 夫物理不外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耶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親之心即有孝之理無孝親之心即無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無忠君之心即無忠之理矣理豈外於吾心耶晦菴謂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乎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是其一分一合之間而未免已啓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明道雲只窮理便盡性至命故必仁極仁而後謂之能窮仁之理義極義而後謂之能窮義之理仁極仁則盡仁之性義極義則盡義之性矣學至於窮理至矣而尚未措之於行天下寧有是耶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為學則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則知知行之合一並進而不可以分為兩節事矣夫萬事萬物之理不外於吾心而必曰窮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為未足而必外求於天下之廣以裨補增益之是猶析心與理而為二也夫學問思辨篤行之功雖其困勉至於人一已百而擴充之極至於盡性知天亦不過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豈復有加於毫末乎今必曰窮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諸其心則凡所謂善惡之幾眞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將何以致其體察乎 夫良知之於節目事變猶規矩尺度之於方圓長短也節目事變之不可預定猶方圓長短之不可勝窮也故規矩誠立則不可欺以方圓而天下之方圓不可勝用矣尺度誠陳則不可欺以長短而天下之長短不可勝用矣良知誠致則不可欺以節目事變而天下之節目事變不可勝應矣毫釐千里之謬不於吾心良知一念之微而察之亦將何所用其學乎是不以規矩而欲定天下之方圓不以尺度而欲定天下之長短吾見其乖張謬戾日勞而無成也已吾子謂語孝於溫凊定省孰不知之然而能致其知者鮮矣若謂粗知溫凊定省之儀節而遂謂之能致其知者凡知君之當仁者皆可謂之能致其仁之知知臣之當忠者皆可謂之能致其忠之知則天下孰非致知者耶以是而言可以知致知之必在於行而不行之不可以為致知也明矣知行合一之體不益較然矣乎夫舜之不告而娶豈舜之前已有不告而娶者為之凖則故舜得以考之何典問諸何人而為此耶抑亦求諸其心一念之良知權輕重之宜不得已而為此耶武之不葬而興師豈武之前已有不葬而興師者為之準則故武得以考之何典問諸何人而為此耶抑亦求諸其心一念之良知權輕重之宜不得已而為此耶使舜之心而非誠於為無後武之心而非誠於為救民則其不告而娶與不葬而興師乃不孝不忠之大者而後之人不務其良知以精察義理於此心感通酬酢之間顧欲懸空討論此等變常之事執之以為制事之本以求臨事之無失其亦遠矣良知之說只說得個即心即理即知即行更無別法 天下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已矣先王制禮皆因人情而為之節文是以行之萬世而皆準其或反之吾心而有所未安者非其傳記之訛缺則必古今風氣習俗之異宜者矣此雖先王未之有亦可以義起三王之所以不相襲禮也若徒拘泥於古不得於心而𡨋行焉是乃非禮之禮行不著而習不察者矣一部禮經皆如此看 學絶道䘮之餘茍有興起嚮慕於學者皆可以為同志不必銖稱寸度而求其盡合於此以之待人可也若在我之所以為造端立命者則不容有毫髪之或爽矣道一而已仁者見仁知者見知釋氏之所以為釋老氏之所以為老百姓日用而不知皆是道也寧有二乎今古學術之誠偽邪正何啻碔砆美玉有眩惑終身而不能辨者正以此道之無二而其變動不拘充塞無間縱橫顚倒皆可推之而通世之儒者各就其一偏之見而又飾之以比擬倣像之功文之以章句假借之訓其為習熟既足以自信而條目又足以自安此其所以誑已誑人終身沒溺而不悟焉耳然其毫釐之差而乃致千里之謬非誠有求為聖人之志而從事於惟精惟一之學者莫能得其受病之源而發其神奸之所由伏也若仁之不肖蓋亦常陷溺於其間者幾年倀倀然既自以為是矣賴天之靈偶有悟於良知之學然後悔其向之所為者固包藏禍機作偽於外而勞心日拙者也十餘年來雖痛自洗剔創艾而病根深痼萌櫱時生所幸良知在我操得其要譬猶舟之得舵雖驚風巨浪顚沛流離尚猶得免於傾覆者也夫舊習之溺人雖已覺悔悟而其克治之功尚且其難若此又況溺而不悟日益以深者亦將何所抵極乎只一偽字是神奸攸伏處以先生之善變也經如許煆鍊而渣滓未盡猶然不廢力如此 人者天地萬物之心也心者天地萬物之生也心即天言心則天地萬物皆舉之矣答季明德 大抵學問工夫只要主意頭腦的當若主意頭腦專以致良知為事則凡多聞多見莫非致良知之功蓋日用之間見聞酬酢雖千頭萬緖莫非良知之發用流行除卻見聞酬酢亦無良知可致矣答歐陽崇一 學者往往說勿忘勿助工夫甚難才著意便是助才不著意便是忘問之雲忘是忘個甚麽助是助個甚麽其人黙然無對因與說我此間講學卻只說個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時時去集義若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間斷此便是忘了即須勿忘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須勿助工夫全在必有事上勿忘勿助只就其間提撕警覺而已若工夫原不間斷不須更說勿忘原不欲速求效不須更說勿助今卻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懸空守著一個勿忘勿助如此燒鍋煮飯鍋內不曾漬水下米而乃專去添柴放火吾恐火侯未及調停而鍋先破裂矣所謂時時去集義者只是致良知說集義則一時未見頭腦說致良知當下便有用功實地答聶文蔚致良知只是存天理之本然 良知只是一個隨他發見流行處當
  下具足更無去來不須假借然其發見流行處卻自有輕重厚薄毫髮不容増減者所謂天然自有之中也雖則輕重厚薄毫髪不容增減而原來只是一個 明道雲吾學雖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認出來良知即是天理體認者實有諸已之謂耳與馬子華 此是先生的派明道處 凡人言語正到快意時便截然能忍黙得意氣正到發揚時便翕然能收斂得憤怒嗜欲正到騰沸時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然見得良知親切時其工夫又自不難與宗賢 象山文集所載未嘗不教其從讀書窮理而自謂理㑹文字頗與人異者則其意實欲體之於身其亟所稱述以誨人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曰克已復禮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曰先立乎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奪是數言者孔孟之言也惡在其為空虛者乎獨其易簡覺悟之說頗為當時所疑然易簡之說出於繫辭覺悟之說雖有同於釋氏然釋氏之說亦自有同於吾儒而不害其為異者惟在於幾微毫髪之間而已晦庵之言曰居敬窮理曰非存心無以致知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於須臾之頃也是其為言雖未嘗瑩亦何嘗不以尊德性為事而又惡在其為支離者乎獨其平日汲汲於訓解雖韓文楚辭隂符叅同之屬又必與之註釋考辨而論者遂疑其玩物又其心慮學者之躐等而或失之於妄作使必先之以格物而無不明然後有以實之於誠正而無所謬世之學者掛一漏萬求之愈繁而失之愈遠至有疲力終身苦其難而卒無所入則遂議其支離不知此乃後世學者之弊當時晦庵之自為亦豈至是乎僕嘗以為晦庵之與象山雖其所為學者若有不同而要皆不失為聖人之徒今晦庵之學天下之人童而習之既已入人之深有不容於論辨者獨象山之學以其與晦庵之言有牴牾而遂藩籬之使若由賜之殊科焉則可矣乃擯放廢斥若碔砆之與美玉則豈不過甚矣乎夫晦庵折衷羣儒之說以發明六經語孟之旨於天下其嘉惠後學之心眞有不可得而議者而象山辨義利之分立大本求放心以示後學篤實為已之道其功亦寧可得而盡誣之而世之儒者附和雷同不究其實而概目之以禪學則誠可寃也已答徐成之 凡工夫只是要簡易眞切愈眞切愈簡易愈簡易愈眞切寄安福諸同志 簡易眞切是良知二字作手法
  傳習錄愛問知止而後有定朱子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與先生之說相戾曰於事事物物上求至善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然亦未嘗離卻事物本註所謂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者得之徐愛記 天理人慾四字是朱王印合處奚必晚年定論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能盡曰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慾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之事父便是孝發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去人慾存天理上用功便是愛曰如事父一事其間溫凊定省之𩔖有許多節目亦須講求否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個頭腦只就此心去人慾存天理上講求如講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慾間雜講求夏凊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慾間雜此心若無人慾純是天理是個誠於孝親之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寒自去求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熱自去求凊的道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後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後去種根禮記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便是如此至善本在吾心賴先生恢復 愛問今人儘有知父當孝兄當弟者卻不能孝不能弟知行分明是兩件曰此已被私慾間斷不是知行本體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不知聖賢教人知行正是要復那本體故大學指個眞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後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後別立個心去惡愛曰古人分知行為兩亦是要人見得分曉一行工夫做知一行工夫做行則工夫始有下落曰此卻失了古人宗旨仁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㑹得時只說一個知己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己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說知又說行者只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任意去做便不解思維省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纔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肎著實躬行只是個揣摩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纔知得眞此是古人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說話今若知得宗旨即說兩個亦不妨亦只是一個若不㑹宗旨便說一個亦濟得甚事只是間說話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後又立個心去好只聞那惡臭時己自惡了不是聞了後又立個心去惡此是先生洞見心體處既不是又立個心去好惡則決不是起個意去好惡可知固知意不可以起㓕言也 愛問格物物字即是事字皆從心上說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於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於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於仁民愛物即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於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所以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以心之所發言意意之所在言物則心有未發之時卻如何格物即請以前好惡之說叅之 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發更無私意障礙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常人不能無私意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禮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則意誠既雲至善是心之本體又雲知是心之本體蓋知只是知善知惡知善知惡正是心之至善處既謂之良知決然私意障礙不得常人亦與聖人同 問博約曰禮字即是理字理之發見可見者謂之文文之隱微不可見者謂之理只是一物約禮只是要此心純是一個天理要此心純是天理須就理之發見處用功如發見於事親時就在事親上學存此天理發見於事君時就在事君上學存此天理至於作止語黙無處不然這便是博學於文便是約禮的工夫博文即是惟精約禮即是惟一 愛問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以先生精一之訓推之此語似有弊曰然心一也未雜於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謂人心即人慾道心即天理語若分析而意實得之今曰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慾不並立安有天理為主人慾又從而聽命者
  愛因舊說汩沒始聞先生之教駭愕不定無入頭處其後聞之既熟反身實踐始信先生之學為孔門嫡傳舍是皆旁蹊小徑斷港絶河矣如說格物是誠意工夫明善是誠身工夫窮理是盡性工夫道問學是尊德性工夫博文是約禮工夫惟精是惟一工夫此𩔖始皆落落難合久之不覺手舞足蹈愚按曰仁為先生入室弟子所記語錄其言去人慾存天理者不一而足又曰至善是心之本體然未嘗離事物又曰即盡乎天理之極處則先生心宗教法居然只是宋儒矩矱但先生提得頭腦清楚耳
  澄問主一之功如讀書則一心在讀書上接客則一心在接客上可以為主一乎曰好色則一心在好色上好貨則一心在好貨上可以為主一乎主一是專主一個天理陸澄記 孟源有自是好名之病先生喻之曰此是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內種此一大樹雨露之滋土脈之力只滋養得這個大根四旁縱要種些嘉穀上被此樹遮覆下被此樹盤結如何生長得成須是伐去此樹纖根勿畱方可種植嘉種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滋養得此根 問靜時亦覺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曰是徒知養靜而不用克己工夫也人須在事上磨鍊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先生又說個克已即存理去欲之別名問上達工夫曰後儒教人纔陟精微便謂上達未當
  學且說下學是分下學上達為二也夫目可得見耳可得聞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學也目不可得見耳不可得聞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達也如木之栽培灌溉是下學也至於日夜之滋長條達暢茂乃是上達人安能與其力哉凡聖人所說雖極精微俱是下學學者只從下學裡用功自然上達去不必別尋上達工夫 問寧靜存心時可為未發之中否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氣當其寧靜時亦只是氣寧靜不可以為未發之中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工夫曰只要去人慾存天理方是工夫靜時念念去欲存理動時念念去欲存理不管寧靜不寧靜若靠著寧靜不惟有喜靜厭動之弊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潛伏在終不能絶去遇事依舊滋長以循理為主何嘗不寧靜以寧靜為主未必能循理 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 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 唐詡問立志是常存個善念要為善去惡否曰善念存時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惡更去何惡此念如樹之根芽立志者長立此善念而已從心所欲不踰矩只是志到熟處 許魯齋謂儒者以治生為先之說亦誤人喜怒哀樂本體自是中和的纔自家著些意思便過不及便是私 問知至然後可以言意誠今天理人慾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曰人若眞實切已用功不已則於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慾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天理私慾終不自見如走路一般走得一叚方認得一叚走到岐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纔能到今於已知之天理不肎存已知之人慾不肎去只管愁不能盡知間講何益且待克得自己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在 問伊川謂不當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延平卻教學者看未發以前氣象何如曰皆是也伊川恐人於未發前討個中把中作一物看如吾向所謂認氣定時做中故令只於涵養省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處故令人時時刻刻求未發前氣象使人正目而視惟此傾耳而聽惟此即是戒愼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皆古人不得已誘人之言也只為本無前後際故也先生頗主程子說 澄於中字之義尚未明曰此須自心體認出來非言語所能喻中只是天理曰天理何以謂之中曰無所偏倚曰無所偏倚何等氣象曰如明鏡全體瑩徹無纖塵㸃染曰當其已發或著在好色好利好名上方見偏倚若未發時何以知其有所偏倚曰平日美色名利之心原未嘗無病根不除則暫時潛伏偏倚仍在須是平日私心蕩除潔淨廓然純乎天理方可謂中 言語無序亦足以見心之不存問格物於動處用功否曰格物無間動靜靜亦物也孟子謂必有事焉是動靜皆有事此是先生定論先生他日每言意在於事親即事親為一物云云余竊轉一語曰意不在於事親時是恁物先生又曰工夫難處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誠意之事意既誠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亦各有用力處修身是已發邊正心是未發邊心正則中修身則和云云先生既以良知二字冐天下之道安得有正修工夫只因將意字看作已發故工夫不盡又要正心又要修身意是已發心是未發身又是已發先生每譏宋儒支離而躬蹈之千載而下每欲起先生於九原質之而無從也 問程子云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何墨氏兼愛反不得謂之仁曰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雖彌漫周遍無處不是然其流行發生亦自有漸惟其有漸所以必有發端處惟有發端處所以生生不息譬之於木其始抽芽便是生意發端處然後有榦有枝葉父子兄弟之愛是人心生意發端處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愛物如木之有幹有枝葉也墨氏將父子兄弟與途人一例便沒了發端處安能生生安能謂之仁只此便可勘佛氏之學 問延平雲當理而無私心當理與無私心如何分別曰心即理也無私心即是當理未當理便是私心若析心與理言之恐亦未善又問釋氏於世間情慾之私不染似無私心外棄人倫卻似未當理曰亦只是一統事成就他一個私已的心 聖人之所以為聖只是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人慾之雜猶精金之所以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無銅鉛之雜也人到純乎天理方是聖金到足色方是精然聖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猶金之分兩有輕重所以為金精者在足色而不在分兩所以為聖者在純乎天理而不在才力也學者學聖人不過是去人慾而存天理猶鍊金而求其足色耳後世不知作聖之本卻專去知識才能上求聖人疲精竭力從冊子上鑚研名物上考索形跡上比擬知識愈廣而人慾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正如見人有萬鎰精金不務煆鍊成色而乃妄希分兩錫鉛銅銕雜然投之分兩愈增而成色愈下及其稍末無復有金矣薛侃記 侃去花間草曰天地間何善難培惡難去先生曰此等看善惡皆從軀殻起念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惡之分子欲看花則以花為善以草為惡如欲用草時復以草為善矣曰然則無善無惡乎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動於氣即無善無惡是謂至善曰佛氏亦無善無惡何以異曰佛氏著在無上便一切不管聖人無善無惡只是無有作好無有作惡此之謂不動於氣曰草既非惡是草不宜去矣曰如此卻是佛者意見草若有礙理亦宜去矣曰如此又是作惡作好曰不作好惡非是全無好惡只是好惡一循於理不去著一分意思即是不曾好惡一般曰然則善惡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動氣便是惡曰畢竟物無善惡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逐物將格物之學錯看了先生之言自是端的與天泉証道之說逈異為學須得個頭腦工夫方有著落縱未能無間如舟
  之有舵一提便醒不然雖從事於學只做個義襲而取非大本達道也 侃問先儒以心之靜為體心之動為用何如曰不可以動靜為體用動靜時也即體而言用在體即用而言體在用是謂體用一源若說靜可以見其體動可見其用卻不妨心並無動靜可言必不得已可說動可以見體靜可以見用 梁日孚問主一曰一者天理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若只知主一不知一即是理有事時便逐物無事時便是著空惟其有事無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居敬亦即是窮理就窮理專一處說便謂之居敬就居敬精宻處說便謂之窮理不是居敬了別有個心窮理窮理時別有個心居敬名雖不同工夫只是一事 正之問戒懼是已所不知時工夫愼獨是已所獨知時工夫曰只是一個工夫無事之時固是獨知有事時亦是獨知於此用功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誠若只在人所共知處用功便是作偽今若又分戒懼為已所不知工夫便支離既戒懼即是知己曰獨知之地更無無念時耶曰戒懼之念無時可忽若戒懼之心稍有不存不是昏瞶便已流入惡念戒懼不是念可言是思思只在思誠思是心之本官思而動於欲為念故念當除而思不可除後人專喜言無思至於念則以為是心之妙用不可除是倒說了他只要除理障耳蔡希淵問大學新本先格致而後誠意工夫似與首
  章次第相合若先生從舊本誠意反在格致之前矣曰大學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即是個誠意誠意工夫只在格致若以誠意為主去用格致工夫工夫始有下落即為善去惡無非是誠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窮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蕩蕩都無著落處須添個敬字方才牽扯得身心上來終沒根源且既須敬字縁何孔門倒將最要𦂳的落了直待千餘年後人添補正謂以誠意為主即不須添敬字此學問大頭腦於此不察眞是千里之謬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誠身誠身之極便是至誠大學工夫只是誠意誠意之極便是至善總是一般先生疏大學惟此段最端的無病明明德只是個誠意若意字看得分曉不必說正心更有工夫矣 九川問靜坐用功頗覺此心收歛遇事又斷了旋起個念頭去事上省察事過又尋舊功覺內外打不成一片曰心何嘗有內外即如惟濬今在此講論又豈有一心在內照管這講說時專一即是那靜坐時心工夫一貫何須更起念頭須在事上磨鍊工夫得力若只好靜遇事便亂那靜時工夫亦差似收斂而實放溺也何須更起念頭是聖學入微眞消息他日卻曰實無無念時只是要正念如講論時便起不得在內照管的念則講論時不知又可起得個事親的意否 問近來工夫稍知頭腦然難尋個穩當處曰只是致知曰如何致曰一㸃良知是爾自家的凖則你意念著處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瞞他一些不得爾只不要欺他實實落落依著他做去善便存惡便去何等穩當此便是致知的實功先生每以念字與意字合說恐念與意終有別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㫖發盡精藴看來這裡再去不得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覺不同知來本無知覺來本無覺然不知則遂埋沒此是獨體正當處被先生一口打並出 黃以方問先生格致之說隨時格物以致其知則知是一節之知非全體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淵泉如淵地位曰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原是一個天只為私慾障礙則天之本體失了心之理無窮盡原是一個淵只為私慾窒塞則淵之本體失了如念念致良知將此障礙窒塞一齊去盡則本體己復便是天淵了因指天以示之曰如面前所見是昭昭之天四外所見亦只是昭昭之天只為許多牆壁遮蔽不見天之全體若撤去牆壁總是一個天矣於此便見一節之知即全體之知全體之知即一節之知總是一個本體黃直記 聖賢非無功業氣節但其循著天理則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氣節名矣我輩致知只是各隨分量所及今日良知見在如此則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開悟便隨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工夫此是先生漸教頓不廢漸 問知行合一曰此須識我立言宗旨今人學問只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如此說知行合一眞是絲絲見血先生之學眞切乃爾後人何曾㑹得 聖人無所不知只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只是能個天理聖人本體明白故事事知個天理所在便去盡個天理不是本體明後卻於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來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數草木鳥獸之𩔖不勝其煩雖是本體明了亦何縁能盡知得但不必知的聖人自不消求知其所當知者聖人自能問人如子入太廟每事問先儒謂雖知亦問敬謹之至此說不可通聖人於禮樂名物不必盡知然他知得一個天理便自有許多節文度數出來不知能問亦即是天理節文所在說名物象數也拈出天理二字先生之學自是勺水不漏 問儒者夜氣胸中思慮空空靜靜與釋氏之靜卻一般此時何所分別曰動靜只是一個那夜氣空空靜靜天理在中即是應事接物的心應事接物的心亦是循天理便是夜氣空空靜靜的心故動靜分別不得知得動靜合一釋氏毫釐差處亦是莫掩矣天理二字是儒門得分家儅釋氏空之雖靜時也做不得主 文公格物之說只是少頭腦如所謂察之於念慮之微此一句不該與求之文字之中騐之事為之著索之講論之際混作一例看是無輕重也佛氏不著相其實著相吾儒著相其實不著相佛怕
  父子累卻迯了父子怕君臣累卻迯了君臣怕夫婦累卻迯了夫婦都是著相便須迯避吾儒有個父子還他以仁有個君臣還他以義有個夫婦還他以別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婦的相先生於佛氏一言而內外夾攻更無剰義 問讀書所以調攝此心但一種科目意思牽引而來何以免此曰只要良知眞切雖做舉業不為心累且如讀書時知得強記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誇多鬭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終日與聖賢印對是個純乎天理之心任他讀書亦只是調攝此心而已何累之有又舉天理二字如此方眞是讀書亦便是眞格物處朱子以讀書為格物窮理之要與先生語不無差別 諸君功夫最不可助長上智絶少學者無超入聖人之理一起一伏一進一退自是功夫節次不可以我前日曾用功夫今卻不濟便要矯強做出一個破綻的模様便是助長連前些子功夫都壞了只要常常做個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不管毀譽榮辱久久自然有得力處 言立志曰眞有聖人之志良知上更無不盡良知上留得些子別念掛帶便非必為聖人之志矣錢德洪記 吾昔居滁時見諸生多務知解無益於得姑教之靜坐一時窺見光景頗收近效久之漸有喜靜厭動流入枯槁之病故邇來只說致良知良知明白隨你去靜處體悟也好隨你去事上磨鍊也好良知本體原是無動無靜的此便是學問頭腦 良知在夜氣發的方是本體以其無物慾之雜也學者要使事物紛擾之時常如夜氣一般就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此語端的良知常發而常斂便是獨體眞消息若一向在發用處求良知便入情識窠臼去然先生指㸃人處都在發用上說只要人知是知非上轉個為善去惡路頭正是良工苦心也 仙家說到虛聖人豈能虛上加得一毫實佛氏說到無聖人豈能無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說虛從養生上來佛氏說無從出離生死上來卻於本體上加卻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虛無的本色便於本體有障礙聖人只是還他良知的本色更不著些子意在良知之虛便是天之太虛良知之無便是太虛之無形日月風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虛無形中發用流行未嘗作得天的障礙聖人只是順其良知之發用天地萬物俱在我良知發用流行中何嘗又有一物超於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礙是辨三教異同大頭腦處可見惟吾儒方擔得虛無二字起二氏不與也 問釋氏亦務養心然不可以治天下何也曰吾儒養心未嘗離卻事物只順其天則自然就是工夫釋氏卻要盡絶事物把心看作幻相與世間無些子交渉所以不可治天下世間豈有離事之心佛氏一差故百差今謂佛氏心不差而事差便是調停之說 問異端曰與愚夫愚婦同的是謂同德與愚夫愚婦異的是謂異端孟子不動心與告子不動心所異已在毫釐間告子只在不動心上著功孟子便直從此心原不動處分曉心之本體原是不動的只為所有行不合義便動了孟子不論心之動與不動只是集義所行無不是義此心自然無可動處告子只要此心不動處便是把捉此心將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撓了 問人有虛靈方有良知若草木瓦石之𩔖亦有良知否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㸃靈明故五穀禽獸之𩔖皆可以養人藥石之𩔖皆可以療疾只為同此一氣故能相通耳只為性體原是萬物一源故如人參溫能補人便是遇父子而知親大黃苦能㵼人便是遇君臣而知義如何無良知又如人參能退邪火便是遇君臣而知義大黃能順隂氣便是遇父子而知親 問人與物同體如何大學又說個厚薄曰道理自有厚薄比如身是一體把手足捍頭目豈是薄手足其道理合如此禽獸與草木同是愛的把草木去養禽獸又忍得人與禽獸同是愛的宰禽獸以養親供祭祀燕賔客心又忍得至親與路人同是愛的顚沛患難之際不能兩全寧救至親不救路人心又忍得這是道理合該如此及至吾身與至親更不得分彼此厚薄蓋以仁民愛物皆從此出此處可忍更無所不忍矣大學所謂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條理便謂之義順這個條理便謂之禮知此條理便謂之智終始這條理便謂之信既是自然的條理則不如此便自勉然的更何條理所以佛氏一切胡亂只得粉碎虛空歸之儱侗 目無體以萬物之色為體耳無體以萬物之聲為體鼻無體以萬物之臭為體口無體以萬物之味為體心無體以天地萬物感應之是非為體 無知無不知本體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嘗有心照物而自無物不照無照無不照原是日之本體良知本無知今卻要有知本無不知今卻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獨知原是如此 先天而天弗違天即良知也後天而奉天時良知即天也大徹大悟䝉又為先生轉一語曰先生言致良知以格物便是先天而天弗違先生言格物以致其良知便是後天而奉天時 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是非只是個好惡只好惡就盡了是非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又曰是非兩字是個大規矩巧處則存乎其人 問知譬日欲譬雲雲雖能蔽日亦是天之一氣合有的欲亦莫非人心合有否曰喜怒哀懼愛惡欲謂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認得良知明白比如日光雖雲霧四塞太虛中色象可辨亦是日光不滅處不可以雲能蔽日教天不要生雲七情順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但不可有所著七情有著俱謂之欲然纔有著時良知亦自㑹覺覺即蔽去復其體矣此處能勘得破方是簡易透徹工夫人生一時離不得七情七情即良知之魄若謂良知在七情之外則七情又從何處來 人有過多於過上用功就是補甑其流必歸於文過直須向前一歩 琴瑟簡編學者不可無蓋有業以居之心就不放 問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卻有過不及曰知得過不及處就是中和良知無過不及知得過不及的是良知 慈湖不為無見又著在無聲無臭見上了門人歎先生自征寧藩以來天下謗議益衆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鄉愿意思在今信得這良知眞是眞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覆藏纔做得個狂者胸次故人都說我行不揜言也讀此方知先生晚年眞面目我輩如何容易打過關捩子也然向後正大有事在所謂人所不知而已獨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處 有言童子不能格物只教以灑掃應對曰灑掃應對就是物童子良知只到此只教去灑掃應對便是致他這一㸃良知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長者此亦是他良知處故雖遨嬉見了先生長者便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師長之良知我這裡格物自童子以至聖人皆是此等工夫但聖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不消費力 問程子云在物為理如何雲心即理曰在物爲理在字上當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則為理如此心在事父則為孝在事君則為忠之𩔖是也諸君要識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說個心即理只為世人分心與理為二便有許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個私心便不當理人卻說他做得當理只心有未純往往慕悅其所為要求外面做得好看卻與心全不相干分心與理為二其流於伯道之偽而不自知故我說個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個便來心上做工夫不去襲取於義便是王道之眞 夫子說性相近即孟子說性善不可專在氣質上說若說氣質如剛與柔對如何相近得惟性善則同耳人性初時善原是同的但剛者習於善則為剛善習於惡則為剛惡柔者習於善則為柔善習於惡則為柔惡便日相遠了黃以方記 此是先生道性善處 丁亥年九月先生起征思田德洪與汝中論學德洪舉先生教言曰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汝中曰此恐未是究竟話頭若說心體是無善無惡意亦是無善無惡知亦是無善無惡物亦是無善無惡矣若說意有善惡畢竟心體還有善惡在德洪曰心體是天命之性原無善惡但人有習於心意念上見有善惡在格致誠正修此是復性體功夫若原無善惡功夫亦不消說矣是夕坐天泉橋各舉請正先生曰二君之見正好相資不可各執一邊我這裡接人原有二種利根之人直從本源上悟入人心本體原是明瑩無滯原是個未發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體即是功夫人已內外一齊俱透其次不免有習心在本體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實落為善去惡功夫熟後渣滓去盡本體亦明淨了汝中之見是我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見是我為其次立法的相取為用則巾人上下皆可引入於道既而曰已後講學不可失了我的宗旨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這話頭隨人指㸃自沒病痛原是徹上徹下功夫利根之人世亦難遇人有習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工夫只去懸空想個本體一切事為俱不著實不過養成一個虛寂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說破王畿天泉證道記 先生每言至善是心之本體又曰至善只是盡乎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又曰良知即天理録中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有時說無善無惡者理之靜亦未嘗徑說無善無惡是心體若心體果是無善無惡則有善有惡之意又從何處來知善知惡之知又從何處來為善去惡之功又從何處起無乃語語斷流絶港乎快哉四無之論先生當於何處作答卻又有上根下根之說謂教上根人只在心上用功夫下根人只在意上用功夫又豈大學八目一貫之旨又曰其次且教在意念上著實用為善去惡工夫久之心體自明䝉謂纔著念時便非本體人若只在念起念滅上用功夫一世合不上本體所謂南轅而北轍也先生解大學於意字原看不清楚所以於四條目處未免架屋疊床至此及門之士一再摹之益失本色矣先生他日有言曰心意知物只是一事此是定論既是一事決不是一事皆無䝉因為龍谿易一字曰心是有善無惡之心則意亦是有善無惡之意知亦是有善無惡之知物亦是有善無惡之物不知先生首肎否



  明儒學案卷十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一
  餘姚 黃宗羲 撰
  浙江相傳學案
  姚江之教自近而逺最初學者不過郡邑之士耳龍場而後四方君子益進焉郡邑以學鳴者亦僅僅緒山龍溪此外則推輪積水耳吾越尚講誦習禮樂絃歌之音不絶其儒者不能一二數若山陰范壦字廷潤號栗齋初師王司輿許半圭其後卒業於陽明博攷羣經怳然有悟以為孔孟的傳惟周程得之朱陸而下弗及也家貧不以關懐曰天下有至寳得而玩之可以忘貧作古詩二十章歴敘道統及太極之説其奧義未易測也餘姚管州字子行號石屛官兵部司務每當入直諷詠抑揚司馬怪之邊警至司馬章皇石屛曰古人度徳量力公自料才力有限何不引退以空賢路司馬謾為好語謝之以京察歸大洲有宿四祖山詩四子堂堂特地來謂蔡白石沈古林龍溪石屛也范引年號半野講學於青田從遊者頗衆夏淳字惟初號復吾以鄉舉卒官思明府同知魏莊渠主天根天機之說復吾曰指其靜為天根動為天機則可若以靜養天根動察天機是岐動靜而二之非所以語性也柴鳳字後愚主教天眞書院衢嚴之士多從之孫應奎字文卿號𫎇泉歴官右副都御史以傳習錄為規範董天眞之後聞人銓字邦正號北江與緖山定文錄刻之行世即以寒宗而論黃驥字德良尤西川紀其言陽明事黃文煥號吳南開州學正陽明使其子受業有東閣私抄記其所聞黃嘉愛字懋仁號鶴溪正德戊辰進士官至欽州守黃元釡號丁山黃蘷字子韶號後川皆篤實光明墨守師說以此推之當時好修一世湮沒者可勝道哉
  郎中徐橫山先生愛
  提學蔡我齋先生宗兗
  御史朱白浦先生節
  員外錢緖山先生德洪
  郎中王龍溪先生畿
  郡守季彭山先生本
  宗伯黃久庵先生綰
  布衣董蘿石先生澐附子穀
  主事陸元靜先生澄
  司冦顧箬溪先生應祥
  侍郎黃致齋先生宗明
  中丞張浮峯先生元沖
  侍郎程松溪先生文德
  太常徐魯源先生用檢
  大帥萬鹿園先生表
  侍郎王敬所先生宗沭
  侍讀張陽和先生元忭
  教諭胡今山先生瀚
  浙中相傳學案一
  郎中徐橫山先生愛
  徐愛字曰仁號橫山餘姚之馬堰人正德三年進士出知祁州陞南京兵部員外郎轉南京工部郎中十一年歸而省親明年五月十七日卒年三十一緒山傳雲兵部及告疾歸皆非先生為海日公之壻於陽明內兄弟也陽明出獄而歸先生即北面稱弟子及門莫有先之者鄧元錫皇明書雲自龍塲歸受學非其後與陽明同官南中朝夕不離學者在疑信之間先生為之騎郵以通彼我於是門人益親陽明曰曰仁吾之顏淵也先生嘗遊衡山夢老僧撫其背而歎曰子與顏子同德亦與顏子同壽覺而異之陽明在贑州聞訃哭之慟先生雖死陽明每在講席未嘗不念之酧答之頃機緣未𢍆則曰是意也吾嘗與曰仁言之年來未易及也一日講畢環柱而走歎曰安得起曰仁於泉下而聞斯言乎乃率諸弟子之其墓所酬酒而告之先生始聞陽明之教與先儒相出入駭愕不定無入頭處聞之既熟反身實踐始信為孔門嫡傳舍是皆旁蹊小徑斷港絶河矣陽明自居夷以後其教再變南中之時大率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故以黙坐澄心為學的江右以後則專提致良知三字先生記傳習初卷皆是南中所聞其於致良知之說固未之知也然錄中有雲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為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使此心之良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則三字之提不始於江右明矣但江右以後以此為宗旨耳是故陽明之學先生為得其眞聶雙江雲今之為良知之學者於傳習錄前編所記眞切處俱略之乃駕空立籠罩語似切近而實𣺌茫終日逐外而自以為得手也蓋未嘗不太息於先生雲
  文集吾師之教謂人之心有體有用猶之水木有根源有枝葉流派學則如培濬溉疏故木水在培溉其根濬疏其源根盛源深則枝流自然茂且長故學莫要於收放心涵養省察克治是也即培濬其根源也讀書玩理皆所以溉疏之也故心德者人之根源也而不可少緩文章名業者人之枝葉也而非所汲汲學者先須辨此即是辨義利之分既能知所決擇則在立志堅定以趨之而已答邵思抑 學者大患在於好名今之稱好名者𩔖舉富貴誇耀以為言抑末矣凡其意有為而為雖其跡在孝弟忠信禮義猶其好名也猶其私也古之學者其立心之始即務去此而以全吾性命之理為心當其無事以勿忘勿助而養吾公平正大之體勿先事落此谿徑故謂之存養及其感應而察識其有無故謂之省察察知其有此而務決去之勿苦其難故謂之克治專事乎此而不以怠心間之故謂之不息去之盡而純故謂之天德推之純而達故謂之王道送甘欽來 夫人所以不宜於物者私害之也是故吾之私得以加諸彼則忮心生焉忮心好勝之𩔖也凡天下計較忌妒驕淫狠傲攘奪暴戾之惡皆從之矣吾之私得以藉諸彼則求心生焉求心好屈之𩔖也凡天下阿比諂佞柔懦燕溺汚辱咒咀之惡皆從之矣二私交於中則我所以為應感之地者非公平正大之體矣以此之機而應物之感其有能宜乎否也宜齋序 古人謂未知學須求有個用力處既用力須求有個得力處今以康齋之勇殷勤辛苦不替七十年然未見其大成則疑其於得力處有未至白沙之風使人有吾與㸃也之意然末流渉曠則疑其於用力處有缺夫有體斯有用有終必有始將以康齋之踐履為體為始耶將以白沙之造詣為用為終耶是體用始終岐為二也世固有謂某有體無用有用無體者僕竊不然必求二公之所以蔽者而㑹歸之此正關要所係必透此方有下手處也答王承吉 巖形方外高幾百丈內石骨空虛圓洞徹天地端若立甑二洞門自東門入初見西露微光若觀月自朏生行漸入光漸長至門內限光半當上弦循至正中光乃圓月在望西出門光微以隱若月自望至晦巖以月名本此濂溪自幼日遊其間因悟太極之理月巖記 予始學於先生惟循跡而行久而大疑且駭然不敢遽非必反而思之思之稍通復驗之身心既乃怳若有見已而大悟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曰此道體也此心也此學也人性本善也而邪惡者客感也感之在於一念去之在於一念無難事無多術且自恃稟性柔未能為大惡則以為如是終身可見矣而坦坦然適而蕩蕩然樂也孰知久則私與憂復作也通世之痼疾有二文字也功名也予始欲以為姑毋攻焉不以累於心可矣絶之無之不已甚乎孰知二者之賊素奪其宮姑之雲者是假之也是故必絶之無之而後可以進於道否則終不免以虛見且自誣也贈薛尚謙提學蔡我齋先生宗兗
  御史朱白浦先生節
  正德丁卯徐橫山蔡我齋朱白浦三先生舉於鄉別文成而北文成言徐曰仁之溫恭蔡希淵之深潛朱守中之明敏皆予所不逮蓋三先生皆以丁卯來學文成之弟子未之或先者也癸酉三先生從文成遊四明山我齋自永樂寺返白浦自妲溪返橫山則同入雪竇春風沂水之樂眞一時之盛事也橫山為弟子之首遂以兩先生次之蔡宗兗字希淵號我齋山隂之白洋人鄉書十年而取進士畱為庶吉士不可以教授奉母孤介不為當道所喜輒棄去文成以為歸計良是而傷於急廹再過二三月託病行則形跡冺然獨為君子而人為小人亦非仁人忠恕之心也已教授莆田復不為當道所喜文成戒之曰區區徃謫龍塲橫逆之加日至迄今思之正動心忍性砥礪切磋之地其時乃止搪塞排遣竟成空過惜也希淵省克精切其肎遂自以為忠乎移教南康入為太學助教南考功陞西川督學僉事林見素謂先生中有餘養祗見外者之輕故能壁立千仞朱節字守中號白浦亦白洋人舉進士官御史以天下為已任文成謂之曰德業外無事功不由天德而求騁事功則希高務外非業也巡按山東流賊之亂勤事而卒贈光祿少卿先生嘗言平生於愛衆親仁二語得力然親仁必從愛衆得來
  員外錢緒山先生德洪
  錢德洪字洪甫號緖山浙之餘姚人王文成平濠歸越先生與同邑范引年管州鄭寅柴鳳徐珊吳仁數十人㑹於中天閣同稟學焉明年舉於鄉時四方之士來學於越者甚衆先生與龍溪疎通其大旨而後卒業於文成一時稱為教授師嘉靖五年舉於南宮不廷試而歸文成征思田先生與龍溪居守越中書院七年奔文成之䘮至於貴溪問䘮服邵竹峯曰昔者孔子沒子貢若䘮父而無服禮也先生曰吾夫子沒於道途無主䘮者弟子不可以無服然某也有父母在麻衣布絰弗敢有加焉築室於塲以終心制十一年始赴廷試出為蘇學教授丁內艱服闋補國子監丞尋陞刑部主事稍遷員外郎署陜西司事上夜遊西山召武定侯郭勛不至給事中高時劾之下勛錦衣獄轉送刑部勛驕恣不法舉朝恨之皆欲坐以不軌先生據法以違勅十罪論死再上不報舉朝以上之不報因按輕也劾先生不明律法上以先生為故入故不報遂因劾下先生於獄蓋上之寵勛未衰特因事稍折之與廷臣之意故相左也先生身嬰三木與侍御楊斛山都督趙白樓講易不輟勛死始得出獄九廟成詔復冠帶穆宗朝進階朝列大夫致仕萬厯初復進階一級在野三十年無日不講學江浙宣歙楚廣名區奧地皆有講舍先生與龍溪迭捧珠盤年七十作頤閒疏告四方始不出遊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卒年七十九陽明致良知之學發於晚年其初以靜坐澄心訓學者學者多有喜靜惡動之弊知本流行故提掇未免過重然曰良知是未發之中又曰謹獨即是致良知則亦未嘗不以收斂為主也故鄒東廓之戒懼羅念庵之主靜此固陽明之眞傳也先生與龍溪親炙陽明最久習聞其過重之言龍溪謂寂者心之本體寂以照為用守其空知而遺照是乖其用也先生謂未發竟從何處覔離已發而求未發必不可得是兩先生之良知俱以見在知覺而言於聖賢凝聚處盡與掃除在師門之旨不能無毫釐之差龍溪從見在悟其變動不居之體先生只於事物上實心磨鍊故先生之徹悟不如龍溪龍溪之修持不如先生乃龍溪竟入於禪而先生不失儒者之矩矱何也龍溪懸崖撒手非師門宗旨所可繫縳先生則把纜放船雖無大得亦無大失耳念菴曰緖山之學數變其始也有見於為善去惡者以為致良知也已而曰良知者無善無惡者也吾安得執以為有而為之而又去之已又曰吾惡夫言之者之淆也無善無惡者見也非良知也吾惟即吾所知以為善者而行之以為惡者而去之此吾可能為者也其不出於此者非吾所得為也又曰向吾之言猶二也非一也夫子嘗有言矣曰至善者心之本體動而後有不善也吾不能必其無不善吾無動焉而已彼所謂意者動也非是之謂動也吾所謂動動於動焉者也吾惟無動則在吾者常一矣按先生之無動即慈湖之不起意也不起意非未發乎然則謂離已發而求未發必不可得者非先生之末後語矣
  會語天地間只此靈竅在造化統體而言謂之鬼神在人身而言謂之良知惟是靈竅至微不可見至著不可掩使此心積凝純固常如對越神明之時則眞機活潑上下昭格何可掩得若一念厭斁即怳惚散漫矣 戒懼即是良知覺得多此戒懼只是工夫生久則本體工夫自能相忘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亦只一熟耳 思慮是人心生機無一息可停但此心主宰常定思慮所發自有條理造化只是主宰常定故四時日月往來自不紛亂 充塞天地間只有此知天只此知之虛明地只此知之凝聚鬼神只此知之妙用四時日月只此知之流行人與萬物只此知之合散而人只此知之精粹也知此運行萬古有定體故曰太極原無聲臭可即故曰無極太極之運無跡而隂陽之行有漸故自一生二生四生八以至庶物露生極其萬而無窮焉是順其往而數之故曰數往者順自萬物推本太極以至於無極逆其所從來而知之故曰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也蓋示人以無聲無臭之源也 告子言性無善無不善與孟子言性善亦不甚遠告子只先見定一個性體元來不動有動處只在物感上彼長我長彼白我白隨手應去不失其宜便了於吾性體澹然無所關渉自謂既不失內又不失外已是聖門全體之學殊不知先著性體之見將心與言氣分作三路遂成內外二截微顯兩用而於一切感應俱入無情非徒無益反鑿其原矣孟子工夫不論心之動不動念念精義使動必以義無歉於心自然俯仰無虧充塞無間是之謂浩然之氣告子見性在內一切無動於外取效若速是以見為主終非不動之根孟子集義之久而後行無不得取效若遲乃直從原不動處用功不求不動而自然不動矣 此心從無始中來原是止的雖千思百慮只是天機自然萬感萬應原來本體常寂只為吾人自有知識便功利嗜好技能聞見一切意必固我自作知見自作憧擾失卻至善本體始不得止須將此等習心一切放下始信得本來自性原是如此 聖人於紛紜交錯之中而指其不動之眞體良知是也是知也雖萬感紛紜而是非不昧雖衆欲交錯而清明在躬至變而無方至神而無跡者良知之體也太虛之中無物不有而無一物之住其有住則即為太虛之礙矣人心感應無時不有而無一時之住其有住則即為虛靈之障矣故忿懥好樂恐懼憂患一著於有心即不得其正矣故正心之功不在他求只在誠意之中體當本體明徹止於至善而已矣 除卻好惡更有甚心體除卻元亨利貞更於何處覔太極平旦之氣好惡與人相近此便是良心未冺然其端甚微故謂之幾希今人認平旦之氣只認虛明光景所以無用功處認得時種種皆實際矣 春夏秋冬在天道者無一刻停喜怒哀樂在人心者亦無一時息千感萬應莫知端倪此體寂然未嘗染著於物雖曰發而實無所發也所以既謂之中又謂之和實非有兩截事致中和工夫全在愼獨所謂隱微顯見已是指出中和本體故愼獨即是致中和 只求不拂良知於人情自然通得若只求不拂人情便是徇人忘已 問感人不動如何曰纔說感人便不是了聖賢只是正已而物自正譬如太陽無蔽容光自能照物非是屑屑尋物來照 問戒懼之功不能無有事無事之分曰知得良知是一個頭腦雖在千百人中工夫只在一念微處雖獨居𡨋坐工夫亦只在一念微處 眞性流行莫非自然稍一起意即如太虛中忽作雲翳此不起意之教不為不盡但質美者習累未深一與指示全體廓然習累既深之人不指誠意實功而一切禁其起意是又使人以意見承也久假不歸即認意見作本體欲根竊發復以意見蓋之終日兀兀守此虛見而於人情物理常若有二將流行活潑之眞機反養成一種不伶不俐之心也慈湖欲人領悟太速遂將洗心正心懲忿窒慾等語俱謂非聖人之言是特以宗廟百官為到家之人指說而不知在道之人尚渉程途也 去惡必窮其根為善不居其有格物之則也然非究極本體止於至善之學也善惡之機縱其生滅相尋於無窮是藏其根而惡其萌櫱之生濁其源而辨其末流之清也是以知善知惡為知之極而不知良知之體本無善惡也有為有去之為功而不知究極本體施功於無為乃眞功也正念無念正念之念本體常寂纔渉私邪憧憧紛擾矣 問胸中擾擾必猛加澄定方得漸清曰此是見上轉有事時此知著在事上事過此知又著在虛上動靜二見不得成片若透得此心徹底無欲雖終日應酬百務本體上如何加得一毫事了即休一過無跡本體上又何減得一毫 問致知存乎心悟曰靈通妙覺不離於人倫事物之中在人實體而得之耳是之為心悟世之學者謂斯道神奇祕宻藏機隱竅使人𣺌茫怳惚無入頭處固非眞性之悟若一聞良知遂影響承受不思極深研幾以究透眞體是又得為心悟乎 良知不假於見聞故致知之功從不睹不聞而入但纔說不睹不聞即著不睹不聞之見矣今只念念在良知上精察使是是非非無容毫髮欺蔽 致知之功在究透全體不專在一念一事之間但除卻一念一事又更無全體可透耳 良知廣大高明原無妄念可去纔有妄念可去己自失卻廣大高明之體矣今只提醒本體羣妄自消 先師在越甘泉官畱都移書辨正良知天理同異先師不答曰此須合併數月無意中因事指發必有沛然融釋處耳若恃筆札徒起爭端先師起征思田沒於南安終不得對語以究大同之旨此亦千古遺恨也予於戊申年冬乞先君墓銘往見公於增城公曰良知不由學慮而能天然自有之知也今遊先生之門者皆曰良知無事學慮任其意智而為之其知已入不良莫之覺矣猶可謂之良知乎所謂致知者推極本然之知功至宻也今遊先生門者乃雲只依良知無非至道而致之之功全不言及至有縱情恣肆尚自信為良知者立教本旨果如是乎予起而謝曰公之教是也公請予言予曰公勿助勿忘之訓可謂苦心曰云何苦心曰道體自然無容強索今欲矜持操執以求必得則本體之上無容有加加此一念病於助矣然欲全體放下若見自然久之則又疑於忘焉今之工夫既不助又不忘常見此體叅前倚衡活潑呈露此正天然自得之機也蓋欲揭此體以示人誠難著辭故曰苦心公乃瞿然顧予曰吾子相別十年猶如常聚一堂予又曰昔先師別公詩有無欲見眞體忘助皆非功之句當時疑之助可言功忘亦可言功乎及求見此體不得注目所視傾耳所聽心心相持不勝束縛或時少舒反覺視明聽聰中無罣礙乃疑忘可以得道及久之散漫無歸漸淪於不知矣是助固非功忘亦非功也始知只一無欲眞體乃見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同活潑潑地非眞無欲何以臻此公慨然謂諸友曰我輩朋友誰肯究心及此蔣道林示時習講義公曰後世學問不在性情上求終身勞苦不知所學何事比如作一詩只見性情不見詩是為好詩作一文字只見性情不見文字是為好文字若不是性情上學疲神瘁思終身無得安得悅樂又安得無慍 人只有一道心天命流行不動纖毫聲臭是之為微纔動聲臭便雜以人矣然其中有多少不安處故曰危人要為惡只可言自欺良知本來無惡 學者工夫不得伶俐直截只為一虞字作祟耳良知是非從違何嘗不明但不能一時決斷如自虞度曰此或無害於理否或可茍同於俗否或可欺人於不知否或可因循一時以圖遷改否只此一虞便是致吝之端 昔者吾師之立教也揭誠意為大學之要指致知格物為誠意之功門弟子聞言之下皆得入門用力之地用功勤者究極此知之體使天則流行纖翳無作千感萬應而眞體常寂此誠意之極也故誠意之功自初學用之即得入手自聖人用之精詣無盡吾師既沒吾黨病學者善惡之機生滅不已乃於本體提揭過重聞者遂謂誠意不足以盡道必先有悟而意自不生格物非所以言功必先歸寂而物自化遂相與虛憶以求悟而不切乎民彞物則之常執體以求寂而無有乎圓神活潑之機希高凌節影響謬戾而吾師平易切實之旨壅而弗宣師雲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是止至善也者未嘗離誠意而得也言止則不必言寂而寂在其中言至善則不必言悟而悟在其中然皆必本於誠意焉何也蓋心無體心之上不可以言功也應感起物而好惡形焉於是乎有精察克治之功誠意之功極則體自寂而應自順初學以至成德徹始徹終無二功也是故不事誠意而求寂與悟是不入門而思見宗廟百官也知寂與悟而不示人以誠意之功是欲人見宗廟百官而閉之門也皆非融釋於道者也 至純而無雜者性之本體也兢兢恐恐有事勿忘者復性之功也有事勿忘而不見眞體之活潑焉強制之勞也怳見本體而不加有事之功焉虛狂之見也故有事非功也性之不容自已也活潑非見也性之不加一物也 心之本體純粹無雜至善也良知者至善之著察也良知即至善也心無體以知為體無知即無心也知無體以感應之是非為體無是非即無知也意也者以言乎其感應也物也者以言乎其感應之事也而知則主宰乎事物是非之則也意有動靜此知之體不因意之動靜有明暗也物有去來此知之體不因物之去來為有無也性體流行自然無息通晝夜之道而知也心之神明本無方體欲放則放欲止則止放可能也止亦可能也然皆非本體之自然也何也意見使之也君子之學必事於無欲無欲則不必言止而心不動 毋求諸己放之心求諸心之未放焉爾已夫心之體性也性不可離又烏得而放也放之雲者馳於物焉已爾
  論學書良知天理原非二義以心之靈虛昭察而言謂之知以心之文理條析而言謂之理靈虛昭察無事學慮自然而然故謂之良文理條析無事學慮自然而然故謂之天然曰靈虛昭察則所謂昭察者即文理條析之謂也靈虛昭察之中而條理不著固非所以為良知而靈虛昭察之中復求所謂條理則亦非所謂天理矣今曰良知不用天理則知為空知是疑以虛元空寂視良知而又似以襲取外索為天理矣恐非兩家立言之旨也上甘泉 久菴謂吾黨於學未免落空初若未以為然細自磨勘始知自懼日來論本體處說得十分清脫及徵之行事疎略處甚多此便是學問落空處譬之草木生意在中發在枝榦上自是可見覆王龍溪 人生與世情相感如魚遊於水隨處逼塞更無空隙處波蕩亦從自心起此心無所牽累雖日與人情事變相接眞如自在順應無滯更無波蕩可動所謂動亦定靜亦定也若此心不免畱戀物情雖日坐虛齋不露風線而百念自來熬煎無容逃避今之學者纔遇事來便苦攪擾便思靜處及到靜處胸中攪擾猶昔此正不思動與不動只在自心不在事上揀擇致知格物工夫只須於事上識取本心乃見心事非二內外兩忘非離卻事物又有學問可言也答傅少崖 吾心本與民物同體此是位育之根除卻應酬更無本體失卻本體便非應酬茍於應酬之中隨事隨地不失此體眼前大地何處非黃金若厭卻應酬必欲去覔山中養成一個枯寂恐以黃金反混作頑銕矣覆龍溪 龍溪之見伶俐直截泥工夫於生滅者聞其言自當省發但渠於見上覺有著處開口論說千轉百折不出已意便覺於人言尚有漏落耳執事之著多在過思過思則想像亦足以蔽道與季彭山 親蹈生死眞境身世盡空獨畱一念熒魂耿耿中夜豁然若省乃知上天為我設此法象示我以本來眞性不容絲髪掛帶平時一種姑容因循之念常自以為不足害道由今觀之一塵可以矇目一指可以障天誠可懼也噫古人處動忍而獲增益吾不知增益者何物減削則已盡矣獄中寄龍溪 夫鏡物也故斑垢駁雜得積於上而可以先加磨去之功吾心良知虛靈也虛靈非物也非物則斑垢駁雜停於吾心何所則磨之之功又於何所乎今所指吾心之斑垢駁雜者非氣拘物蔽而言乎既曰氣拘曰物蔽則吾心之斑垢駁雜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後有也既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後有而今之致知也則將於未渉人情事物之感之前而先加致之之功則夫所謂致之之功者又將何所施耶答聶雙江 人之心體一也指名曰善可也曰至善無惡亦可也曰無善無惡亦可也曰善曰至善人皆信而無疑矣又為無善無惡之說者何也至善之體惡固非其所有善亦不得而有也至善之體虛靈也猶目之明耳之聰也虛靈之體不可先有乎善猶明之不可先有乎色聰之不可先有乎聲也目無一色故能盡萬物之色耳無一聲故能盡萬物之聲心無一善故能盡天下萬事之善今之論至善者乃索之於事事物物之中先求其所謂定理者以為應事宰物之則是虛靈之內先有乎善也虛靈之內先有乎善是耳未聽而先有乎聲目未視而先有乎色也塞其聰明之用而窒其虛靈之體非至善之謂矣今人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怵惕惻隱是謂善矣然未見孺子之前皆知講求之功預有此善以為之則耶抑虛靈觸發其機自不容已耶赤子將入井自聖人與塗人並而規之其所謂怵惕惻隱者聖人不能加而塗人未嘗減也但塗人擬議於乍見之後已洊入於納交要譽之私矣然則塗人之學聖人也果憂怵惕惻隱之不足耶抑去其蔽以還乍見之初心也虛靈之蔽不但邪思惡念雖至美之念先橫於中積而不化已落將迎意必之私而非時止時行之用矣故先師曰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是對後世格物窮理之學為先有乎善者立言也因時設法不得已之辭焉耳復楊斛山 龍溪學日平實每於毀譽紛冗中益見奮惕弟向與意見不同雖承老師遺命相取為益終與入處異路未見能渾接一體歸來屢經多故不肖始能純信本心龍溪亦於事上肎自磨滌自此正相當能不出露頭面以道自任而毀譽之言亦從此入舊習未化時出時入容或有之然其大頭放倒如羣情所疑非眞信此心千古不二其誰與辨之與張浮峯 格物之學實良知見在功夫先儒所謂過去未來徒放心耳見在功夫時行時止時黙時語念念精明毫釐不放此即行著習察實地格物之功也於此體當切實著衣喫飯即是盡心至命之功與陳兩湖 先師曰無善無惡心之體雙江即謂良知本無善惡未發寂然之體也養此則物自格矣今隨其感物之際而後加格物之功是迷其體以索用濁其源以澄流功夫已落第二義論則善矣殊不知未發寂然之體未嘗離家國天下之感而別有一物在其中也即家國天下之感之中而未發寂然者在焉耳此格物為致知之實功通寂感體用而無間盡性之學也復周羅山 人有未發之中而後有發而中節之和此先師之言為註中庸者說也註中庸者謂未發之中人皆有之至發時而後有不中節曰此未知未發之中也未發之中譬若鏡體之明豈有鏡體既明而又有照物不當者乎此言未為不確然實未嘗使學者先求未發之中而養之也未發之中竟從何處覔耶離己發而求未發必不可得久之則養成一種枯寂之病認虛景為實得擬知見為性眞誠可慨也故學者初入手時良知不能無間善惡念頭雜發難制或防之於未發之前或制之於臨發之際或悔改於既發之後皆實功也由是而入微雖聖人之知幾亦只此工夫復何吉陽 覺即是善不覺即是利雞鳴而醒目即見物耳即聽物心思即思物無人不然但主宰不精怳忽因應若有若無故遇觸即動物過即畱雖已覺興猶為夢晝見性之人眞機明察一醒即覺少過不及覺早反亟明透之人無醒無覺天則自著故耳目聰明心思睿知於遇無觸於物無滯善利之辨此為未知學者分辨界頭良知既得又何擬議於意象之間乎與寧國諸友 古人以無欲言微道心者無欲之心也研幾之功只一無欲而眞體自著更不於念上作有無之見也答念菴 凡為愚夫愚婦立法者皆聖人之言也為聖人說道妙發性眞者皆聖人之言也答念菴 師在越時同門有用功懇切而泥於舊見鬱而不化師時出一險語以激之如投水石於烈焰之中一時解化纖滓不畱此亦千古之大快也聽者於此等處多好傳誦而不究其發言之端故聖人立教只指揭學問大端使人自澄自悟不欲以峻言隱韻立偏勝之劑以快一時聽聞防其後之足以殺人也答念菴







  明儒學案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二
  餘姚 黃宗羲 撰
  浙中相傳學案二
  郎中王龍谿先生畿
  王畿字汝中號龍谿浙之山隂人弱冠鄉舉嘉靖癸未下第歸受業於文成丙戌試期不欲往文成曰吾非以一第為子榮也顧吾之學疑信者半子之京師可以發明耳先生乃行中㑹試時當國者不說學先生謂錢緒山曰此豈吾與子仕之時也皆不廷試而歸文成門人益進不能徧授多使之見先生與緒山先生和易宛轉門人日親文成征思田送至嚴灘而別明年文成卒於南安先生方赴廷試聞之奔喪至廣信斬衰以畢葬事而後心喪壬辰廷對授南京職方主事尋病歸起原官稍遷至武選郎中時相夏貴溪惡之三殿災吏科都給事中戚賢上疏言先生學有淵源可偹顧問貴溪草制偽學小人黨同妄薦謫賢外任先生亦再疏乞休予告踰年當考察南考功薛方山與先生學術不同欲借先生以正學術遂塡察典先生林下四十餘年無日不講學自兩都及吳楚閩越江浙皆有講舍莫不以先生為宗盟年八十猶周流不倦萬厯癸未六月七日卒年八十六天泉證道紀謂師門教法每提四句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緒山以為定本不可移易先生謂之權法體用顯微只是一機心意知物只是一事若悟得心是無善無惡之心則意知物俱是無善無惡相與質之陽明陽明曰吾教法原有此兩種四無之說為上根人立教四有之說為中根以下人立教上根者即本體便是工夫頓悟之學也中根以下者須用為善去惡工夫以漸復其本體也自此印正而先生之論大抵歸於四無以正心為先天之學誠意為後天之學從心上立根無善無惡之心即是無善無惡之意是先天統後天從意上立根不免有善惡兩端之決擇而心亦不能無雜是後天復先天此先生論學大節目傳之海內而學者不能無疑以四有論之為善是心所固有故意知物之善從中而發惡從外而來若心體既無善惡則意知物之惡固妄也善亦妄也工夫既妄安得謂之復還本體斯言也於陽明平日之言無所考見獨先生言之耳然先生他日答吳悟齋雲至善無惡者心之體也有善有惡者意之動也知善知惡者良知也為善去惡者格物也此其說已不能歸一矣以四無論之大學正心之功從誠意入手今曰從心上立根是可以無事乎意矣而意上立根者為中下人而設將大學有此兩様工夫歟抑祗為中下人立教乎先生謂良知原是無中生有即是未發之中此知之前更無未發即是中節之和此知之後更無已發自能收斂不須更主於收斂自能發散不須更期於發散當下現成不假功夫修整而後得致良知原為未悟者設信得良知過時獨往獨來如珠之走盤不待拘管而自不過其則也以篤信謹守一切矜名飾行之事皆是犯手做作唐荊川謂先生篤於自信不為行跡之防包荒為大無淨穢之擇故世之議先生者不一而足夫良知既為知覺之流行不落方所不可典要一著功夫則未免有礙虛無之體是不得不近於禪流行即是主宰懸崕撒手茫無把柄以心息相依為權法是不得不近於老雖雲眞性流行自見天則而於儒者之矩矱未免有出入矣然先生親承陽明末命其微言往往而在象山之後不能無慈湖文成之後不能無龍谿以為學術之盛衰因之慈湖決象山之瀾而先生疏河導源於文成之學固多所發明也
  語錄今人講學以神明為極精開口便說性說命以日用飲食聲色貨財為極麄人面前不肎出口不知講解得性命到入微處意見盤桓只是比擬卜度與本來生機了不相干終成俗學若能於日用貨色上料理時時以天則應之超脫淨盡乃見定力 朋友有守一念靈明處認為戒懼功夫纔渉言語應接所守功夫便覺散緩此是分了內外靈明無內外無方所戒懼亦無內外無方所識得本體原是變動不居雖終日變化云為莫非本體之周流矣以上沖元㑹紀 聖人所以為聖精神命脈全體內用不求知於人故常常自見已過不自滿假日進於無疆鄉愿惟以媚世為心全體精神盡從外面照管故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梅純甫問答 致良知只是虛心應物使人人各得盡其情能剛能柔觸機而應迎刃而解如明鏡當空妍強自辨方是經綸手叚才有些子才智伎倆與之相形自己光明反為所蔽維揚晤語 有所不為不欲者良知也無為無欲者致知也復陽堂㑹語 吾人一切世情嗜欲皆從意生心本至善動於意始有不善若能在先天心體上立根則意所動自無不善世情嗜欲自無所容致知功夫自然易簡省力若在後天動意上立根未免有世情嗜欲之雜致知功夫轉覺繁難顏子先天之學也原憲後天之學也 古者教人只言藏修游息未嘗專說閉關靜坐若日日應感時時收攝精神和暢充周不動於欲便與靜坐一般若以見在感應不得力必待閉關靜坐養成無欲之體始爲了手不惟蹉卻見在功夫未免喜靜厭動與世間已無交渉如何復經得世 乾元用九是和而不倡之義吾人之學切忌起爐作竈惟知和而不倡應機而動故曰乃見天則有凶有咎皆起於倡以上三山麗澤錄 良知宗說同門雖不敢有違然未免各以其性之所近擬議攙和有謂良知非覺照須本於歸寂而始得如鏡之照物明體寂然而妍𡟎自辨滯於照則明反眩矣有謂良知無見成由於修證而始全如金之在鑛非武火鍜鍊則金不可得而成也有謂良知是從已發立教非未發無知之本旨有謂良知本來無欲直心以動無不是道不待復加銷欲之功有謂學有主宰有流行主宰所以立性流行所以立命而以良知分體用有謂學貴循序求之有本末得之無內外而以致知別始終此皆論學同異之見不容以不辨者也寂者心之本體寂以照為用守其空知而遺照是乖其用也見入井孺子而惻隱見嘑蹴之食而羞惡仁義之心本來完具感觸神應不學而能也若謂良知由修而後全撓其體也良知原是未發之中無知而無不知若良知之前復求未發即為沉空之見矣古人立教原為有欲設銷欲正所以復還無欲之體非有所加也主宰即流行之體流行即主宰之用體用一原不可得而分分則離矣所求即得之之因所得即求之之證始終一貫不可得而別別則支矣吾人服膺良知之訓幸相黙證務求不失其宗庶為善學也已 㳙流積至滄溟水拳石崇成太華岑先師謂象山之學得力處全在積累須知㳙流即是滄海拳石即是泰山此是最上一機不由積累而成者也擬峴臺㑹語立志不眞故用功未免間斷須從本原上徹底理㑹種種嗜好種種貪著種種奇特技能種種凡心習態全體斬斷令乾乾淨淨從混沌中立根基始為本來生生眞命脈此志既眞功夫方有商量處斗山㑹語 先師講學山中一人資性警敏先生漫然視之屢問而不答一人不顧非毀見惡於鄉黨先師與之語竟日忘倦某疑而問焉先師曰某也資雖警敏世情機心不肎放舍使不聞學猶有敗露悔改之時若又使之有聞見解愈多趨避愈巧覆藏愈密一切圓融智慮為惡不可復悛矣某也原是有力量之人一時狂心銷遏不下今既知悔移此力量為善何事不辨此待兩人所以異也休寜會約 念菴謂世間無有見成良知非萬死功夫斷不能生以此較勘虛見附和之輩未為不可若必以見在良知與堯舜不同必待功夫修證而後可得則未免矯枉之過曾謂昭昭之天與廣大之天有差別否松原晤語 夫一體之謂仁萬物皆備於我非意之也吾之目遇色自能辨青黃是萬物之色備於目也吾之耳遇聲自能辨清濁是萬物之聲備於耳也吾心之良知遇父自能知孝遇兄自能知弟遇君上自能知敬遇孺子入井自能知怵惕遇堂下之牛自然知觳觫推之為五常擴之為百行萬物之變不可勝窮無不有以應之是萬物之變備於吾之良知也夫目之能備五色耳之能備五聲良知之能備萬物之變以其虛也致虛則自無物慾之間吾之良知自與萬物相為流通而無所凝滯後之儒者不明一體之義不能自信其心反疑良知渉虛不足以備萬物先取古人孝弟愛敬五常百行之跡指為典要揣摩依彷執之以為應物之則而不復知有變動周流之義是疑目之不能辨五色而先塗之以丹艧耳之不能辨五聲而先聒之以宮羽豈惟失卻視聽之用而且汩其聰明之體其不至聾且瞶者幾希宛陵㑹語 天機無安排有寂有感即是安排 千古學術只在一念之微上求三月不違不違此也日月至至此也一念之微只在愼獨 人心只有是非是非不出好惡兩端忿與慾只好惡上略過些子其幾甚微懲忿窒慾復其是非之本心是合本體的功夫 論功夫聖人亦須困勉方是小心緝熙論本體衆人亦是生知安行方是眞機直達 心之官則思出其位便是廢心職學者須信得位之所在始有用力處古人說凝命凝道眞機透露即是凝若眞心透露前有個凝的工夫便是沉空守寂 先師自雲吾居夷以前稱之者十九鴻臚以前稱之者十之五議者十之五鴻臚以後議之者十之九矣學愈眞切則人愈見其有過前之稱者乃其包藏掩飾人故不得而見也 致良知是從生機入手乃是見性之學不落禪定 問閒思雜慮如何克去曰須是戒愼不覩恐懼不聞從眞機上用功自無此病 常念天下無非省多少忿戾 父子兄弟不責善全得恩義行其中如此方是曲成之學 一友用功恐助長落第二義答雲眞實用功落第二義亦不妨 人心要虛惟虛集道常使胷中豁豁無些子積滯方是學張子太和篇尚未免認氣為道若以清虛一大為道則濁者實者散殊者獨非道乎 問應物了即一返照何如曰當其應時眞機之發即照何更索照日往月來月往日來自然往來不失常度便是存之之法水西㑹語 樂是心之本體本是活潑本是脫灑本無罣礙繫縳堯舜文周之兢兢業業翼翼乾乾只是保任得此體不失此活潑脫灑之機非有加也答汪南明 靜者心之本體濂溪主靜以無欲為要一者無欲也則靜虛動直主靜之靜實兼動靜之義動靜所遇之時也人心未免逐物以其有欲也無欲則雖萬感紛擾而未嘗動也從欲則雖一念枯寂而未嘗靜也答吳中淮 良知是天然之靈竅時時從天機運轉變化云為自見天則不須防簡不須窮索何嘗照管得又何嘗不照管得豐城答問 劉獅泉曰人之生有性有命吾心主宰謂之性性無為者也故須出頭吾心流行謂之命命有質者也故須運化常知不落念所以立體也常運不成念所以致用也二者不可相離必兼修而後可為學先生曰良知原是性命合一之宗即是主宰即是流行故致知功夫只有一處用若說要出頭運化要不落念不成念如此分疏即是二用二即支離到底不能歸一 知者心之本體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是非本明不須假借隨感而應莫非自然聖賢之學惟自信得及是是非非不從外來故自信而是斷然必行雖遯世不見是而無悶自信而非斷然必不行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如此方是毋自欺方謂之王道何等易簡直截後世學者不能自信未免倚靠於外動於榮辱則以毀譽為是非惕於利害則以得失為是非攙和假借轉摺安排益見繁難到底只成就得霸者伎倆而聖賢易簡之學不復可見答林退齋 耿楚侗曰陽明拈出良知二字固是千古學脈亦是時節因縁春秋之時功利習熾天下四分五裂人心大壞不復知有一體之義故孔子提出個仁字喚醒人心求仁便是孔氏學脈到孟子時楊墨之道塞天下人心戕賊不得不嚴為之防故孟子復提出義非義則仁無由達集義便是孟氏學脈晉梁而下佛老之教淫於中國禮法蕩然故濂溪欲追復古禮橫渠汲汲以禮為教執禮便是宋儒學脈禮非外飾人心之條理也流傳既久漸入支離心理分為兩事故陽明提出良知以覺天下使知物理不外於吾心致知便是今日學脈皆是因時立教先生曰良知是人身靈氣醫家以手足痿痺為不仁蓋言靈氣有所不貫也故知之充滿處即是仁知之斷制處即是義知之節文處即是禮說個仁字沿習既久一時未易覺晤說個良知一念自反當下便有歸著尤為簡易 良知是造化之精靈吾人當以造化為學造者自無而顯於有化者自有而歸於無吾之精靈生天生地生萬物而天地萬物復歸於無無時不造無時不化未嘗有一息之停自元㑹運世以至於食息微𣺌莫不皆然如此則造化在吾手而吾致知之功自不容已矣 良知本體原是無動無靜原是變動周流此便是學問頭腦若不見得良知本體只在動靜二境上揀擇取捨不是妄動便是著靜均之為不得所養以上東遊㑹語 當下本體如空中鳥跡水中月影若有若無若沉若浮擬議即乖趨向轉背神機妙應當體本空從何處識他於此得個悟入方是無形象中眞面目不著纖毫力中大著力處也 近溪之學已得其大轉機亦圓自謂無所滯矣然尚未離見在雖雲全體放下亦從見上承當過來到毀譽利害眞境相逼尚未免有動他卻將動處亦把作眞性籠罩過去認做煩惱即菩提與吾儒盡精微時時緝熙功夫尚隔一塵 良知一㸃虛明便是入聖之機時時保任此一㸃虛明不為旦晝梏亡便是致知蓋聖學原是無中生有顏子從裡面無處做出來子貢子張從外面有處做進去無者難尋有者易見故子貢子張一派學術流傳後世而顏子之學遂亡後之學者沿習多學多聞多見之說乃謂初須多學到後方能一貫初須多聞多見到後方能不藉聞見而知此相沿之弊也初學與聖人之學只有生熟不同前後更無兩路假如不忍觳觫怵惕入井不屑嘑蹴眞機神應人力不得而與豈待平時多學而始能充不忍一念便可以王天下充怵惕一念便可以保四海充不屑不受一念便不可勝用此可以窺孔孟宗傳之旨矣 忿不止於憤怒凡嫉妒褊淺不能容物念中悻悻一些子放不過皆忿也慾不止於淫邪凡染溺敝累念中轉轉貪戀不肎舍卻皆慾也懲窒之功有難易有在事上用功者有在念上用功者有在心上用功者事上是遏於已然念上是制於將然心上是防於未然懲心忿窒心慾方是本原易簡功夫在意與事上遏制雖極力掃除終無廓清之期 問伊川存中應外制外養中之學以為內外交養何如曰古人之學一頭一路只從一處養譬之種樹只養其根根得其養枝葉自然暢茂種種培壅灌溉條枝剔葉刪去繁冗皆只是養根之法若既養其根又從枝葉養將來便是二本支離之學晦菴以尊德性為存心以道問學為致知取證於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之說以此為內外交養知是心之虛靈以主宰謂之心以虛靈謂之知原非二物舍心更有知舍存心更有致知之功皆伊川之說誤之也涵養工夫貴在精專接續如雞抱卵先正嘗有是言然必卵中原有一㸃眞陽種子方抱得成若是無陽之卵抱之雖勤終成假卵學者須識得眞種子方不枉費功夫明道雲學者須先識仁吾人心中一㸃靈明便是眞種子原是生生不息之機種子全在卵上全體精神只是保䕶得非能以其精神助益之也以上畱都會紀 耿楚侗曰一念之動無思無為機不容已是曰天根一念之了無聲無臭退藏於宻是曰月窟乍見孺子入井怵惕惻隱之心動處即是天根歸原處即是月窟纔攙和納交要譽惡聲意思便人根非天根鬼窟非月窟矣先生曰良知覺悟處謂之天根良知翕聚處謂之月窟一姤一復如環無端 有問近溪守中之訣者羅子曰否否吾人自咽喉以下是為鬼窟天與吾此心神如此廣大如此高明塞兩間彌六合奈何拘囚於鬼窟中乎問調息之術如何羅子曰否否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息安用調問何修而得心和羅子曰和妻子宜兄弟順父母心斯和矣先生曰守中原是聖學虞廷所謂道心之微精者精此一者一此是謂允執厥中情反於性謂之還丹學問只是理㑹性情吾人此身自頂至踵皆道體之所寓眞我不離軀殻若謂咽喉以下是鬼窟是強生分別非至道之言也調息之術亦是古人立教權法從靜中收攝精神心息相依以漸而入亦補小學一叚功夫息息歸根謂之丹母若只以心和氣和形和世儒常談儱統承當無入悟之機答楚侗 此可見二溪學問不同近溪入於禪龍溪則兼乎老故有調息法 良知者性之靈根所謂本體也知而曰致翕聚緝熈以完無欲之一所謂功夫也良知在人不學不慮爽然由於固有神感神應盎然出於天成本來眞頭面固不待修證而後全若徒任作用為率性倚情識為通微不能隨時翕聚以為之主倐忽變化將至於蕩無所歸致知之功不如是之疏也書同心冊 良知二字是徹上徹下語良知知是知非良知無是無非知是知非即所謂規矩忘是非而得其巧即所謂悟也 鄉黨自好與賢者所為分明是兩條路徑賢者自信本心是是非非一毫不從人轉換鄉黨自好即鄉愿也不能自信未免以毀譽為是非始有違心之行徇俗之情虞廷觀人先論九德後及於事乃言曰載采采所以符德也善觀人者不在事功名義格套上惟於心術微處宻窺而得之雲門問答 良知不學不慮終日學只是復他不學之體終日慮只是復他不慮之體無工夫中眞工夫非有所加也工夫只求日減不求日增減得盡便是聖人後世學術正是添的勾當所以終日勤勞更益其病果能一念惺惺冷然自善窮其用處了不可得此便是究竟話答徐存齋尹洞山舉陽明語莊渠心常動之說先生曰然莊渠
  為嶺南學憲時過贑先師問子才如何是本心莊渠雲心是常靜的先師曰我道心是常動的莊渠遂拂衣而行末年子與荊川請教於莊渠莊渠首舉前語悔當時不及再問予曰是雖有矯而然其實心體亦原如此天常運而不息心常活而不死動即活動之義非以時言因問心常靜之說莊渠曰聖學全在主靜前念已往後念未生見念空寂既不執持亦不茫昧靜中光景也又曰學有天根有天機天根所以立本天機所以研慮予因問天根與邵子同否莊渠曰亦是此意予謂邵子以一陽初動為天根天根即天機也天根天機不可並舉而言若如公分疏亦是靜存動察之遺意晤得時謂心是常靜亦可謂心是常動亦可謂之天根亦可謂之天機亦可心無動靜動靜所遇之時也南遊㑹紀 問知行合一曰天下只有個知不行不足謂之知知行有本體有工夫如眼見得是知然已是見了即是行耳聞得是知然已是聞了即是行要之只此一個知已自盡了孟子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無不知敬其兄止曰知而已知便能了更不消說能愛能敬本體原是合一先師因後儒分為兩事不得已說個合一知非見解之謂行非履蹈之謂只從一念上取證知之眞切篤實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即是知知行兩字皆指功夫而言亦原是合一的非故為立說以強人之信也 人心虛明湛然其體原是活潑豈容執得定惟隨時練習變動周流或順或逆或縱或橫隨其所為還他活潑之體不為諸境所礙斯為之存以上蕐陽㑹語 天生蒸民有物有則良知是天然之則物是倫物所感應之跡如有父子之物斯有慈孝之則有視聽之物斯有聰明之則感應跡上循其天則之自然而後物得其理是之謂格物非即以物為理也人生而靜天之性也物者因感而有意之所用為物意到動處易流於欲故須在應跡上用寡慾工夫寡之又寡以至於無是之謂格物非即以物為欲也物從意上意正則物正意邪則物邪認物為理則為太過訓物為欲則為不及皆非格物之原旨斗山會語鄧定宇曰良知渾然虛明無知而無不知知是知非者良知自然之用亦是權法執以是非為知失其本矣又曰學貴自信自立不是倚傍世界做得的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聖人也不做他求自得而已先生曰向承教議知靜中所得甚深所見甚大然未免尚從見上轉換此件事不是說了便休須時時有用力處時時有過可改消除習氣抵於光明方是緝熙之學此學無小無大無內無外言語威儀所以凝道宻窺吾兄感應行持尚渉做作有疎漏若是見性之人眞性流行隨處平滿天機常活無有剰欠自無安排方為自信也定宇曰先生之意但欲此機常行而不住常活而不死思而不落想像動而不屬安排即此便是眞種子而習氣所牽未免落在第二義龍南㑹語 良知之主宰即所謂神良知之流行即所謂氣其機不出於一念之微易測 吾儒之學與禪學俗學只在過與不及之間彼視世界為虛妄等生死為電泡自成自住自壞自空天自信天地自信地萬變輪𢌞歸之太虛漠然不以動心佛氏之超脫也牢籠世界桎梏生死以身徇物悼往悲來戚戚然若無所容世俗之芥蒂也修慝省愆有懼心而無蹙容固不以數之成虧自委亦不以物之得䘮自傷內見者大而外化者齊平懷坦坦不為境遷吾道之中行也 心跡未嘗判跡有可疑畢竟其心尚有不能盡信處自信此生決無盜賊之心雖有褊心之人亦不以此疑我若自信功名富貴之心與決無盜賊之心一般則人之相信自將不言而喻矣自訟 昔有人論學謂須希天一士人從旁謂曰諸公未須高論且須希士今以市井之心妄意希天何異凡夫自稱國王幾於無恥矣願且希士而後希天可馴至也一座聞之愓然 諸儒所得不無淺深初學不可輕議且從他得力處效法修習以求其所未至如大學格物無內外中庸愼獨無動靜諸說關係大節目不得不與指破不得已也若大言無忌恣口指摘若執權衡以較輕重不惟長傲亦且損德 見在一念無將迎無住著天機常活便是了當千百年事業更無剩欠 千古聖學只從一念靈明識取當下保此一念靈明便是學以此觸發感通便是教隨事不昧此一念靈明謂之格物不欺此一念靈明謂之誠意一念廓然無有一毫固必之私謂之正心此是易簡直截根源水西別言 良知靈明原是無物不照以其變化不可捉摸故亦易於隨物古人謂之凝道謂之凝命亦是苦心話頭吾人但知良知之靈明脫灑而倐忽存亡不知所以養或借二氏作話頭而不知於人情事變煆煉超脫即為養之之法所以不免於有二學若果信得良知及時只此知是本體只此知是功夫良知之外更無致法致良知之外更無養法良知原無一物自能應萬物之變有意有欲皆為有物皆為良知之障魯江別言 𢎞正間京師倡為詞章之學李何擅其宗先師更相倡和既而棄去社中人相與惜之先師笑曰使學如韓栁不過為文人辭如李杜不過為詩人果有志於心性之學以顔閔為期非第一等德業乎就論立言亦須一一從圓明竅中流出蓋天蓋地始是大丈夫所為傍人門戸比量揣擬皆小技也曾舜徵別言 思慮未起不與己起相對纔有起時便為鬼神覷破非退藏宻機日逐應感只黙黙理㑹當下一念凝然灑然無起無不起時時覿面相呈時時全體放下一切稱譏逆順不入於心直心以動自見天則萬履菴漫語 問白沙與師門同異曰白沙是百原山中傳流亦是孔門別派得其環中以應無窮乃景象也緣世人精神撒潑向外馳求欲返其性情而無從入只得假靜中一叚行持窺見本來面目以為安身立命根基所謂權法也若致知宗旨不論語黙動靜從人情事變徹底鍊習以歸於元譬之眞金為銅鉛所雜不遇烈火烹熬則不可得而精師門嘗有人悟三種教法從知解而得者謂之解悟未離言詮從靜中而得者謂之證悟猶有待於境從人事鍊習而得者忘言忘境觸處逢源愈揺蕩愈凝寂始為徹悟霓川別語 從眞性流行不渉安排處處平鋪方是天然眞規矩脫入些子方圎之跡尚是典要挨排與變動周流之旨還隔幾重公案示丁惟寅人心一㸃靈機變動周流為道屢遷而常體不易譬之日月之明往來無停機而未嘗有所動也 萬師黙問見孺子入井怵惕惻隱則必狂奔盡氣運謀設法以拯救之分明已起思慮安得謂之未起曰若不轉念一切運謀設法皆是良知之妙用皆未嘗有所起所謂百慮而一致也纔有一毫納交要譽惡聲之心即為轉念方是起了 凡處至親骨肉之間輕重緩急自有天則一毫不容加減纔著意處便是固必之私不是眞性流行眞性流行始見天則 良知知是知非其實無是無非無者萬有之基冥權宻運與天同遊若是非分別太過純白受傷非所以畜德也先師遺墨 繼之者善是天命流行成之者性人生而靜已上不容說纔有性之可名即已屬在氣非性之本然矣性是心之生理性善之端須從發上始見惻隱羞惡之心即是氣無氣則亦無性之可名矣性命合一說 良知在人百姓之日用同於聖人之成能原不容人加損而後全乞人與行道之人怵惕羞惡之形乃天機之神應原無俟於收攝保聚而後有此聖學之脈也堯舜之生知安行其焦勞怨慕未嘗不加困勉之功但自然分數多故謂之生安愚夫愚婦其感觸神應亦是生安之本體但勉然分數多故謂之困勉致知難易解 念有二義今心為念是為見在心所謂正念也二心為念是為將迎心所為邪念也正與邪本體之明未嘗不知所謂良知也念之所感謂之物物非外也心為見在之心則念為見在之念知為見在之知而物為見在之物見在則無將迎而一矣念堂說 人之所以為人神與氣而已矣神為氣之主宰氣為神之流行神為性氣為命良知者神氣之奧性命之靈樞也良知致則神氣交而性命全其機不外於一念之微吳同泰說 乍見孺子入井怵惕未嘗有三念之雜乃不動於欲之眞心所為良知也與堯舜未嘗有異者也於此不用致知之功以時保此心徒認見成虛見而謂即與堯舜相對幾於自欺矣壽念菴
  論學書良知無分於已發未發所謂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纔認定些子便有認定之病後儒分寂分感所爭亦只在毫釐間致知在格物格物正是致知實用力之地不可以分內外者也若謂功夫只是致知而格物無功夫其流之弊便至於絶物便是二氏之學徒知致知在格物而不悟格物正是致其未發之知其流之弊便至於逐物便是支離之學 吾人一生學問只在改過須常立於無過之地方覺有過方是改過眞功夫所謂復者復於無過者也良知眞體時時發用流行便是無過便是格物過是妄生本無安頓處纔求個安頓所在便是認著便落支離矣答聶雙江 格物是致知下手實地格是天則良知所本有猶所謂天然格式也仝上丈雲今之論心者當以龍而不以鏡惟水亦然按水
  鏡之喻未為盡非無情之照因物顯象應而皆實過而不畱自妍自醜自去自來水鏡無與焉蓋自然之所為未嘗有欲聖人無欲應世經綸裁製之道其中和性情本原機括不過如此而已著虛之見本非是學只此著便是欲已失其自然之用聖人未嘗有此也 又雲龍之為物以驚惕而主變化者也自然是主宰之無滯曷嘗以此為先哉坤道也非乾道也其意若以乾主警惕坤貴自然警惕時未可自然自然時無事警惕此是墮落兩邊見解大學當以自然為宗警惕者自然之用戒謹恐懼未嘗致纖毫之力有所恐懼便不得其正此正入門下手工夫自古體易者莫如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乃是眞自然不識不知順帝之則乃是眞警惕乾坤二用純亦不已豈可以先後論哉 慈湖不起意未為不是蓋人心惟有一意始能起經綸成德業意根於心心不離念心無欲則念自一一念萬年主宰明定無起作無遷改正是本心自然之用艮背行庭之旨終日變化酬酢而未嘗動也纔有起作便渉二意便是有欲而妄動便為離根便非經綸裁製之道無意無必非慈湖所倡也惟其不知一念用力脫卻主腦莽蕩無據自以為無意無必而不足以經綸裁製如今時之弊則誠有所不可耳答彭山龍鏡書 吾人思慮自朝至暮未嘗有一息之停譬如日月自然往來亦未嘗有一息之停而實未嘗動也若思慮出於自然如日月之往來則雖終日思慮常感常寂不失貞明之體起而未嘗起也若謂有未發之時則日月有停輪非貞明之謂矣答萬履菴 陽和謂予曰學者談空說妙無當於日用不要於典常是之為詭口周孔而行商賈是之為偽懲詭與偽之過獨學自信冥行無聞是之為蔽行比一鄉智效一官自以為躬行是之為畫與潘水簾 當萬欲騰沸之中若肎反諸一念良知其眞是眞非炯然未嘗不明只此便是天命不容滅息所在便是人心不容蔽昧所在此是千古入賢入聖眞正路頭答茅治卿 良知非知覺之謂然舍知覺無良知良知即是主宰而主宰淵寂原無一物吾人見在感應隨物流轉固是失卻主宰若曰吾惟於此收斂握固便有樞可執認以為致知之實未免猶落內外二見纔有執著終成管帶只此管帶便是放失之因且道孩提精神曾有著到也無鳶之飛魚之躍曾有管帶也無驪龍䕶珠終有珠在以手持物㑹有放時不捉執而自固乃忘於手者也惟無可忘而忘故不待存而存此可以自悟矣 致知在格物言致知全在格物上猶雲舍格物更無致知工夫也如雙江所教格物上無功夫則格物在於致知矣答念菴 見在良知必待修證而後可與堯舜相對尚望兄一黙體之蓋不信得當下具足到底不免有未瑩處欲懲學者不用功夫之病幷其本體而疑之亦矯枉之過也仝上 未發之中是太虛本體隨處充滿無有內外發而中節處即是未發之中若有在中之中另為本體與已發相對則誠二本矣 良知知是知非原是無是無非正發眞是眞非之義非以為從無是無非中來以標末視之使天下胥至於惽惽懂懂也譬諸日月之往來自然往來即是無往無來若謂有個無往無來之體則日月有停輪非往來生明之旨矣答耿楚侗 近溪解離塵俗覺得澄湛安間不為好惡馳逐卻將此體涵泳夷猶率為準則依據此非但認虛見為實際縱使實見亦只二乘沉空守寂之學纔遇些子差別境界便經綸宰割不下與馮緯川 眞見本體之貞明則行持保任自不容己茍不得其不容自己之生機雖日從事於行持保任勉強操勵自信以為無過行而不著習而不察到底只成義襲之學答吳悟齋 文公謂天下之物方圓輕重長短皆有定理必外之物格而後內之知至先師則謂事物之理皆不外於一念之良知規矩在我而天下方圓不可勝用無權度則無輕重長短之理矣 文公分致知格物為先知誠意正心為後行故有遊騎無歸之慮必須敬以成始涵養本原始於身心有所關渉若知物生於意格物正是誠意功夫誠即是敬一了百了不待合之於敬而後為全經也仝上 我朝禮樂𨳩端是白沙至先師而大明與顏沖宇 良知即是獨知獨知即是天理獨知之體本是無聲無臭本是無所知識本是無所粘帶揀擇本是徹上徹下獨知便是本體愼獨便是功夫只此便是未發先天之學若謂良知只屬後天未能全體得力須見得先天方有張本卻是頭上安頭斯亦惑矣 萬欲紛紜之中反之一念獨知未嘗不明此便是天之明命不容磨滅所在故謂愼獨工夫影響揣摩不能掃蕩欲根則可謂獨知有欲則不可謂獨知即是天理則可謂獨知之中必用天理為若二物則不可答洪覺山 獨知者非念動而後知也乃是先天靈竅不因念有不隨念遷不與萬物作對愼之雲者非是強制之謂只是兢業保䕶此靈竅還他本來清淨而已答王鯉湖 矯情鎭物似渉安排坦懷任意反覺眞性流行與荊川 意見攙入用事眼前自有許多好醜高低未平滿處若徹底只在良知上討生死譬之有源之水流而不息曲直方圓隨其所遇到處平滿乃是本性流行眞實受用答譚二華 所謂必有事者獨處一室而此念常炯然日應萬變而此念常寂然間時能不閒忙時能不忙方是不為境所轉與趙麟陽 吾人立於天地之間須令我去處人不可望人處我與周順之
  調息法息有四種相一風二喘三氣四息前三為不調相後一為調相坐時鼻息出入覺有聲是風相也息無聲而出入結滯不通是喘相也息雖無聲亦無結滯而出入不細是氣相也坐時無聲不結不粗出入綿綿若存若亡神資沖融情抱悅豫是息相也守風則散守喘則戾守氣則勞守息則宻前為假息後為眞息欲習靜坐以調息為入門使心有所寄神氣相守亦權法也調息與數息不同數為有意調為無意委心虛無不沉不亂息調則心定心定則息愈調眞息往來呼吸之機自能奪天地之造化心息相依是謂息息歸根命之蒂也一念微明常惺常寂範圍三教之宗吾儒謂之燕息佛氏謂之反息老氏謂之踵息造化闔闢之𤣥機也以此徵學亦以此衛生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

  明儒學案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三
  餘姚 黃宗羲 撰
  浙中相傳學案三
  知府季彭山先生本
  季本字明徳號彭山越之㑹稽人正徳十二年進士授建寧推官宸濠反先生守分水闗遏其入閩之路御史以科塲檄之入闈先生曰是之為不知務不應召召拜御史御史馬明衡朱淛爭昭聖皇太后孝宗後壽節不宜殺於興國太后下獄先生救之謫揭陽主簿遷知弋陽桂蕚入相道弋陽先生言文成功不可冺遂寢奪爵轉蘇州同知陞南亰禮部郎中時鄒東廓官主客相聚講學東廓被黜連及先生謫判辰州尋同知吉安陞長沙知府鋤擊豪強罷歸嘉靖四十二年卒年七十九少師王司輿名文轅後師事陽明先生之學貴主宰而惡自然謂理者陽之主宰乾道也氣者陰之流行坤道也流行則往而不返非有主於內則動靜皆失其則矣其議論大抵以此為指歸夫大化只此一氣氣之升為陽氣之降為隂以至於屈伸往來生死鬼神皆無二氣故隂陽皆氣也其斥而必降降而必升雖有參差過不及之殊而終必歸一是即理也今以理屬之陽氣屬之隂將可言一理一氣之為道乎先生於理氣非明睿所照從考索而得者言之終是鶻突苐其時同門諸君子單以流行為本體玩弄光影而其升其降之歸於畫一者無所事此則先生主宰一言其闗係學術非輕也故先生最著者為龍惕一書謂今之論心者當以龍而不以鏡龍之為物以警惕而主變化者也理自內出鏡之照自外來無所裁製一歸自然自然是主宰之無滯曷常以此為先哉龍溪雲學當以自然為宗警惕者自然之用戒愼恐懼未嘗致纖毫之力有所恐懼便不得其正矣東廓雲警惕變化自然變化其旨初無不同者不警惕不足以言自然不自然不足以言警惕警惕而不自然其失也滯自然而不警惕其失也蕩先生終自信其說不為所動先生憫學者之空疎祇以講說為事故苦力窮經罷官以後載書寓居禪寺迄晝夜寒暑無間者二十餘年而又窮九邊考黃河故道索海運之舊跡別三代春秋列國之疆土川源渉淮泗歴齊魯登泰山踰江入閩而後歸凡欲以為致君有用之學所著有易學四同詩說解頥春秋私考四書私存說理會編讀禮疑圖孔孟圖譜廟制考義樂律纂要律呂別書蓍法別傳總百二十卷易學四同謂四聖皆同也朱邵分為羲皇之易文周之易孔子之易先生正之是也但辭變象占一切不言則過矣至大傳則以為秦漢而下學者之言祖歐陽氏之說也春秋私考則公穀之義例左氏之事實推破不遺餘力詩說解頥不免惑於子貢之偽傳如以定之方中為魯風謂春秋書城楚丘不言城衛以內詞書之蓋魯自城也故詩之秉心塞淵騋牝三千與駉篇恰合由是以三傳小序皆不足信蓍法用四十八䇿虛二以為隂陽之母分二掛一揲四歸奇三變皆同除掛一外左一則右必二左二則右必一左三則右必四左四則右必三既以大傳非孔子之言故不難改四十有九為四十八耳此皆先生信心好異之過也間有疑先生長沙之政及家居著禮書將以迎合時相則張陽和辨之矣
  說理㑹編理氣只於陽中隂隂中陽從微至著自有歸無者見之先儒謂隂陽者氣也所以一隂一陽者道也又曰不離乎隂陽而亦不雜乎隂陽則似隂陽之中自有一理也殊不知理者陽之主宰氣者隂之包含時乎陽也主宰彰焉然必得隂以包含於內而後氣不散時乎隂也包含宻焉然必得陽以主宰於中而後理不昏此隂中有陽陽中有隂所謂道也通乎晝夜之道而知知即乾知大始之知正謂主宰晝之知主宰之應於外也雖當紛擾而貞一自如夜之知主宰之藏乎內也雖入杳㝠而一警即覺此唯隂陽合德者能之知主宰之為知則知乾剛之為理矣知理則知陽知陽則知隂矣自然者順理之名也理非惕若何以能順舍惕若而
  言順則隨氣所動耳故惕若者自然之主宰也夫坤自然者也然以承乾為德則主乎坤者乾也命自然者也命曰天命則天為命主矣道自然者也道曰率性則性爲道主矣和自然者也和曰中節則中為和主矣茍無主焉則命也道也和也皆過其則烏得謂之順哉故聖人言學不貴自然而貴於謹獨正恐一人自然則易流於欲耳 自然者流行之勢也流行之勢屬於氣者也勢以漸而重重則不可反矣惟理可以反之故語自然者必以理為主宰可也 謂天非虛不可然就以虛言天則恐著虛亦倚於氣而其動也為氣化如日月星辰水火土石風雨露雷鳥獸蟲魚之𩔖有隨其所重而莫節其過者矣蓋虛貴有主有主之虛識存於中是為健德健則虛明感應因物曲成無有不得其所者是物之順也夫誠形而上者也物形而下者也形而下者主於形而上者則氣統於性矣茍無此誠其德不健則為著空之虛物無所主任其往來而已形而上者墮於形而下者則性命於氣矣人之性與天地之性一也故隂陽和風雨時鳥獸若草木裕惟健故能順也若夫日蝕星流山崩川竭歳歉年凶胎衂卵殰氣之不順是健德不為主也天之性豈有不健哉為氣所乘則雖天之大亦有時而可憾耳故所惡於虛者謂其體之非健也 性不可見因生而可見仁義禮智本無名因見而有名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謂性之本體無聲無臭不可以言語形容也又曰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謂感物而動生意滋萌有惻隱之心可見而其名為仁矣有羞惡之心可見而其名為義矣仁義者由性而生相繼不絶善端之不能自己者也故曰繼之者善也自其成善之本而言則性矣故曰成之者性也 聖門所謂道者自人率性而言以剛健而主宰乎氣化者也故其發也至精不雜謂之中節若不就主宰上說道則浮沉升降自去自來乃氣之動耳犬牛與人全無所異佛老之學於義不精隨氣所動惟任自然而不知其非者矣聖人以龍言心而不言鏡蓋心如明鏡之說本於釋氏照自外來無所裁製者也而龍則乾乾不息之誠理自內出變化在心者也予力主此說而同輩尚多未然然此理發於孔子居敬而行𥳑是也敬則惕然有警乾道也𥳑則自然無為坤道也茍任自然而不以敬為主則志不帥氣而隨氣自動雖無所為不亦太𥳑乎孟子又分別甚明彼長而我長之非有長於我也猶彼白而我白之從其白於外也此即言鏡之義也行吾敬故謂之內也此即言龍之義也告子仁內義外之說正由不知此耳 聖人之道不於用上求自然而於體上做工夫故雖至聖猶孜孜亹亹以自勉此工夫也工夫只在不覩不聞上做不覩不聞蓋人所知處最微之處也微則不爲聞見所牽而反復入身其入身者即其本體之知也故知為獨知獨知處知謹則天理中存無有障礙流行之勢自然阻遏不住故自然者道之著於顯處以言用也然非本於微則所謂顯者乃在聞見而物失其則矣不可以言道凡言道而主於自然者以天道之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觀之似亦由中流出不假人為然謂之中則即是勉謂之得則即是思而謹獨工夫在自然中所謂知微之顯者即此是矣舍謹獨而言自然則自然者氣化也必有忽於細微而愆於理義之正者其入於佛老無疑矣 操則存存其心也茍得其養無物不長養其性也存養二字本於此夫心是仁義植根之處而聖則仁義所以能生生之理也理根於心心存則性得所養而生生之機不息故養性工夫惟在存心心為物牽不能自覺是不操也然後謂之不存自覺則物來能察一察即是操操者提醒此心即是愼獨豈有所著意操持哉一操心即存矣故省察之外無存養而省察之功即是立大本也在易之頤以養為義其卦震上艮下動而止也心動於欲則不止止則不動於欲所謂存也養道盡於此矣 聖人之學只是謹獨獨處人所不見聞最為隱微而已之見顯莫過於此故獨為獨知蓋我所得於天之明命我自知之而非他人所能與者也若閒思妄想徇欲任情此卻是外物蔽吾心之明不知所謹不可以言見顯矣少有覺焉而復容畱將就即為自欺乃於人所見聞處掩不善而著其善雖㸃𥳑於言行之間一一合度不遐有愆亦屬作偽皆為自蔽其知也故欺人不見之知乃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處也不可以為獨知然則獨知者其源頭不雜之知乎源頭不雜之知心之官虛靈之常覺者也雜則著物雖知亦倚於一偏是為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矣 予嘗載酒從陽明先師遊於鑑湖之濵時黃石龍亦與焉因論戒愼不睹恐懼不聞之義先師舉手中筯示予曰見否對曰見既而隱筯棹下又問曰見否對曰不見先師微哂予私問之石龍石龍曰此謂常睹常聞也終不解其後思而得之蓋不睹中有常睹故能戒愼不睹不聞中有常聞故能恐懼不聞此天命之於穆不已也故當應而應不因聲色而後起念不當應而不應雖遇聲色而能忘情此心體所以為得正而不為聞見所牽也 謹於獨知即致知也謹獨之功不已即力行也故獨知之外無知矣常知之外無行矣工夫何等𥳑易耶 良知良能本一體也先師嘗曰知良能是良知能良知是良能此知行合一之本旨也但自發端而言則以明覺之幾為主故曰知者行之始自致極而言則以流行之勢為主故曰行者知之終雖若以知行分先後而知為行始行為知終則所知者即是行所行者即是知也 道之顯者謂之文條理分明脈絡通貫無過不及之美名也禮即天理之節文也茍非嘉㑹合禮則妄行無序烏得為文故自本體而言則以達德行達道誠而明也自工夫而言則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明而誠也本體工夫初無二事蓋道之所顯者用也而工夫則歸於本體明明德工夫要於格物此是實踐處蓋外物而言德則德入於虛矣苐其所謂物者與萬物皆備於我之物同蓋吾心所見之實理也先師謂心之感應謂之物是也心未感時物皆已往一有感焉則物在我矣物之所感但見其象往過來續不滯於心則物謂之理滯而成形則為一物不可以理名矣易曰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器則形而下之名也故物與理之分只在形而上下之間耳成形之後即為外物而吾心之所感者亦不過順應乎此而已正不當為其所滯也知此則物不違則而謂之格矣 過是天理中流出順勢自然無樽節處勢重則偏勝即為黨矣故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然人之良知必能自覺覺處著一毫將就即自欺而為惡矣過之發端處藹然莫能遏即是仁之根也於過處觀之可以知仁欲人察識過是仁之流而不中節者也知其流而不中節則仁即此而在矣 龍戰於野其血𤣥黃六隂晦極而陽未嘗亡猶人心昏蔽已甚而天理未冺也陽在隂中惺然復覺以為受侮於隂將自振焉故與之戰主於戰者陽也故以龍言而所戰之地在隂當隂陽有定位之時天𤣥地黃今隂陽相雜猶理欲未明也故曰其血𤣥黃 良心在人無有死時此天命之本體聖人作易開之以吉凶悔吝使人自復其本心而已矣為善則吉吉者心之安處也為惡則凶凶者心之不安處也自凶而趨吉則悔悔者心有所悟而必欲改也自吉而向凶則吝吝者心有所羞而不欲為也此皆天命自動而不待外求者此心一覺豈復蹈禍幾耶
  尚書黃久庵先生綰
  黃綰字叔賢號久庵台之黃巖人以祖䕃入官授後軍都事告病歸家居十年以薦起南京都察院經歴同張璁桂蕚上疏主大禮陞南京工部員外郎累疏乞休尚書席書纂修明倫大典薦先生與之同事起光祿寺少卿轉大理寺改少詹事兼侍講學士充講官大典成陞詹事兼侍讀學士出為南京禮部右侍郎轉禮部左侍郎雲中之變往撫平之知乙未貢舉丁憂服闋起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充安南正使以遲緩不行閒住遷家翠屏山中寒暑未嘗釋卷享年七十有五先生初師謝文肅及官都事聞陽明講學請見陽明曰作何工夫對曰初有志功夫全未陽明曰人患無志不患無工夫可用復見甘泉相與矢志於學陽明歸越先生過之聞致良知之教曰𥳑易直截聖學無疑先生眞吾師也尚可自處於友乎乃稱門弟子陽明既沒桂蕚齮齕之先生上疏言昔議大禮臣與蕚合臣遂直友以忠君今蕚毀臣師臣不敢阿友以背師又以女妻陽明之子正億攜之金陵銷其外侮先生立艮止為學的謂中渉世故初見不誠非理之異欲用其誠行其理而反羞之既不羞而任諸已則憤世疾邪有輕世肆志之意於是當毀譽機穽之交作鬱鬱困心無所自容乃始窮理盡性以求樂天知命庶幾可安矣久之自相湊泊則見理性天命皆在於我無所容其窮盡樂知也此之謂艮止其於五經皆有原古易以先天諸圖有圖無書為伏羲易彖辭為文王易爻辭為周公易彖傳小象傳繫辭傳文言說卦序卦雜卦為孔子易以大象傳為大象辭為孔子明先天易其卦次序亦依先天橫圖之先後又以孔子繫辭言神農黃帝堯舜周易之韞為明歴代易又以孔子始終萬物莫盛乎艮以闔戸之坤先闢戸之乾合先後天而推之以見夏商連山歸藏之次序詩以南雅頌合樂者次第於先退十三國於後去國風之名謂之列國魯之有頌僭也亦降之為歴國春秋則痛掃諸儒義例之鑒一皆以聖經明文為據禮經則以身事為三重凡言身者以身為𩔖容貌之𩔖凡言事者以事為𩔖冠婚之𩔖凡言世者以世為𩔖朝聘之𩔖書則正其錯簡而已此皆師心自用顚倒聖經而其尤害理者易與詩夫先後天圖說固康節一家之學也朱子置之別傳亦無不可今以先天諸圖即是伏羲手筆與三聖並列為經無乃以草竊者為正統乎大象傳之次第又復從之是使千年以上之聖人俯首而從後人也詩有南雅頌及列國之名而曰國風者非古也此說本於宋之程泰之泰之取左氏季札觀樂為證而於左氏所云風有采繁采蘋則又非之是豈可信然季札觀樂次第先二南即繼之以十三國而後雅頌今以南雅頌居先列國居後將復何所本乎此又泰之所不敢也識餘錄言先生比羅一峯以傾䆳菴高忠憲家譜言居鄉豪橫此因其附從張桂而起後人紛紛之議耳









  明儒學案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四
  餘姚 黃宗羲 撰
  淅中相傳學案四
  布衣董蘿石先生澐附子榖
  董澐字復宗號蘿石晚號從吾道人海鹽人以能詩聞江湖間嘉靖甲申年六十八遊㑹稽聞陽明講學山中往聽之陽明與之話連日夜先生喟然歎曰吾見世之儒者支離瑣屑修飾邉幅為偶人之狀其下者貪饕爭奪於富貴利慾之場以為此豈真有所謂聖賢之學乎今聞夫子良知之說若大夣之得醒吾非至於夫子之門則虛此生已因何秦以求北面陽明不可謂豈有弟子之年過於師者乎先生再三而委質焉其平日詩社之友招之曰翁老矣何自苦先生笑曰吾今而後始得離於苦海耳吾從吾之好自號從吾丙戌嵗盡雨雪先生襆被而出家人止之不可與陽明守嵗於書舍至七十七而卒先生晚而始學卒能聞道其悟道器無兩費隠一致從佛氏空有而入然佛氏終沉於空此毫釐之異未知先生辨之否也董榖字碩甫嘉靖辛丑進士厯知安義漢陽二縣與大吏不合而歸少遊陽明之門陽明謂之曰汝習於舊說故於吾言不無牴牾不妨多問為汝解惑先生因筆其所聞者為碧里疑存然而多失陽明之意其言性無善惡陽明無善無惡心之體以之言心不以之言性也又言性之體虛而已萬有出焉故氣質之不羙性實為之全體皆是性無性則併無氣質矣夫性既無善無惡賦於人則有善有惡將善惡皆無根柢與抑人生而靜以上是一性靜以後又是一性乎又言復性之功只要體㑹其影響俱無之意思而已信如斯言則莫不墮於怳忽想像所謂求見本體之失也學者讀先生之書以為盡出於陽明亦何怪疑陽明之為禪學乎
  董蘿石日省録凡事多著一分意思不得多著一分意思便渉於私矣 澐嘗從先師往天柱峯一家樓閣髙明花竹清麗先生悅之異日曾以其地求售悔不成約既而幡然曰我愛則彼亦愛之有貪心而無恕心矣再四自克行過朱華嶺四五里始得浄盡先生言去欲之難如此 今人只是說性故有異同之論若見性更無異同之可言
  求心録內不見已外不見人即是任理 千病萬痛從妄想生故善學者常念此心在無物處 知過即是良知改過即是致知 恭黙思道凡思道者則自然恭黙非恭黙以思道也若一時不在道則此心放逸而恭黙之容無矣 但要去邪念不必去思思皆吾心之變化也正如風雨露雷種種各別皆是太虛太虛非此則亦無體此雖可見然實無作為亦何從而見之也 但有一毫厭人之心即謂之不敬稍有此心則人先厭我矣但依得良知禮法自在其中矣 心無所希名之曰
  道 見性是性 橫逆之來自𧩂訕怒罵以至於不道之甚無非是我實受用得力處初不見其可憎所謂山河大地盡是黃金滿世間皆藥物也 心無體也綱常倫理形質氣用與心為體舎萬象無太虛舎萬事無心矣分之則為物合之則為心見物便見心離物見心亦是見鬼此艮背行庭之義也 費處即是隠不作體用㸔 五星聚奎濂洛大儒斯出五星聚室陽明道行董碩甫碧里疑存震澤語録范元長曰此只是道體無窮先生曰道體有多少般在人如何見須是涵泳方有自得陳齊之有詩云閒花落蕋競紅青誰信風光不暫停向此果能知逝者便須觸處盡相應葢所謂道體即是仁也仁只是一團生生之意而其要本於慎獨慎獨而還其無聲無臭之天則萬物一體而純亦不已矣至此則潔浄精㣲而黏帶不生杳無朕兆而宛然可見聖人非見水乃自見其心也天下無性外之物而觸處相應雖遇磐石亦不舍晝夜矣豈必川哉 事之所以前知者葢前後時耳而理無前後萬古而上千世而下同一瞬耳惟因人之有念則念之所在遂隔生死而理之通逹無間者始昧矣故不起念便能前知下此一等則由數而得數與理通一無二但以數推則有所倚故不如至誠至誠之道如洪鐘未嘗有聲由扣乃有聲而其聲固未嘗無也故用則知不用則不知然既渉於知則未免係念故用便近於知不如不知之愈也 胡太常秀夫因閱大成樂始悟金聲玉振非如註之所云也葢樂按一聲八音並作齊起齊止不容斷續然必始編鐘而末編磬合八聲而成一聲故金石二音相去但有毫釐之間既要翕如又要純如又要曒如繹如又必自金以漸而至石所以為難條理雲者既循序又和羙且分明也葢樂作一聲必主一字如大哉宣聖之𩔖大字要如此條理哉字亦要如此條理字字相連如貫珠不許生澀而間斷謂之繹如若先撃鏄鐘後撃特磬何難之有況鏄鐘特磬古無是器而樂之器止乃是柷敔也主事陸原靜先生澄
  陸澄字原靜又字清伯湖之歸安人正徳丁丑進士授刑部主事議大禮不合罷歸後悔前議之非上言臣以經術淺短雷同妄和質之臣師王守仁始有定論臣不敢自昧本心謹發露前愆以聽天誅詔復原官明倫大典成上見先生前疏惡其反覆遂斥不用先生以多病從事於養生文成語之以養徳養身只是一事果能戒慎恐懼則神住氣住精住而長生乆視之說亦在其中矣有議文成之學者先生條為六辨欲上奏文成聞而止之傳習録自曰仁發端其次即為先生所記朋友見之因此多有省悟葢數條皆切問非先生莫肯如此吐露既吐露亦不能如此曲折詳盡也故陽明謂曰仁沒吾道亦孤致望原靜者不淺執父喪哀毀失明徐學謨以先生復官一疏不勝希用之念曲逢時好此亦責之太深矣大抵世儒之論過以天下為重而不返其本心之所安永嘉或問天下外物也父子天倫也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知有父而不知有天下也聖人復起不易斯言陽明所謂心即理也正在此等處見之世儒以理在天地萬物故牽挽前代以求凖則所以懸絶耳先生初錮於世論已而理明障落不敢終執前議也陽明知永嘉之為小人不當言責故不渉論為高先生已經論列知非改過使人皆仰豈不知嫌疑之當避哉亦自信其心而已
  尚書顧箬溪先生應祥
  顧應祥字惟賢號箬溪湖之長興人𢎞治乙丑進士授饒州府推官桃源洞㓂亂掠樂平令以去先生單身叩賊壘出令賊亦解去入為錦衣衛經厯出僉廣東嶺東道事討平汀漳㓂海㓂郴桂㓂半嵗間三㨗宸濠亂定移江西副使分廵南昌撫循瘡痍招集流亡皆善後事宜厯苑馬寺卿山東右叅政按察使右布政擢右副都御史廵撫雲南奔母喪不𠉀代家居者十五年再起原任時方議征元江先生以那鑑孤豚困獸不可急㑹遷南兵部侍郎以去後至者出師布政徐波石死焉嘉靖庚戌陞刑部尚書先生以例繁引之者得意為出入命郎官呉維岳陸穏定為永例在曺中薦拔於鱗元美由是知名天下分宜在政府同年生不敢雁行先生以耆舊自處分宜不悅以原官出南京癸丑致仕又十二年卒年八十三先生好讀書九流百家皆識其首尾而尤精於算學今所傳測圓海鏡弧天算術授時厯撮要皆其所著也少受業於陽明陽明歿先生見傳習續録門人問答多有未當於心者作傳習録疑龍溪致知議畧亦摘其可疑者辨之大抵謂良知者性之所發也日用之間念慮初發或善或惡或公或私豈不自知之知其不當為而猶為之者私慾之心重而恕已之心昏也茍能於一起之時察其為惡也則猛省而力去之去一惡念則生一善念矣念念去惡為善則意之所發心之所存皆天理是之謂知行合一知之非難而行之為難今曰聖人之學致良知而已矣人人皆聖人也吾心中自有一聖人自能孝自能弟而於念慮之微取捨之際則未之講任其意向而為之曰是吾之良知也知行合一者固如是乎先生之言以陽明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為格物為準的然陽明㸃出知善知惡原不從發處言苐明知善知惡為自然之本體故又曰良知為未發之中若向發時認取則善惡雜糅終是不能清楚即件件瞞不過照心亦是克伐怨欲不行也知之而後行之方為合一其視知行終判兩樣皆非師門之㫖也侍郎黃致齋先生宗明
  黃宗明字誠甫號致齋寧波鄞縣人登正德甲戌進士第授南京兵部主事陞員外郎諫上南巡請告歸除工部郎中不起嘉靖癸未補南刑部張孚敬議大禮在廷斥為姦邪先生獨曰繼統者三代通制繼嗣者王莽敝議今制公侯伯軍職承襲弟之繼兄姪之繼叔皆曰弟曰姪不曰子公侯伯如是天子何獨不然如其議上之出守吉安有能名轉福建鹽運使召修明倫大典丁母憂不行己丑陞光祿寺卿輯光祿須知以進壬辰轉兵部右侍郎編修楊名言齋醮無驗徒開小人倖進之門上大怒戍名先生言名無罪出為福建叅政明年冬召補禮部侍郎丙申十一月卒官先生受學於陽明陽明謂誠甫自當一日千里任重道逺吾非誠甫誰望耶則其屬意亦至矣
  與萬鹿園論學書學問思辨即是尊德性下手工夫非與篤行為兩段事如今人真有志於學便須實履其事中間行而未安思而未通者不得不用學問思辨之功學問懇切處是之謂篤行耳故必知行合一然後為真學學而真者知行必合一並進之說決無益於行亦非所以為知也故吾輩但於立志真偽處省察學問懈弛時鞕䇿即無不合不必區區於講說為也來諭以僕為格物者意未有非意而格物者分意與物為兩事僕未嘗有此見也蓋大學綱領雖有三而人已只一物初非有彼此也條目雖有八而工夫只一事初非有先後也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物者其本體也格致誠正修齊治平者其工夫也吉㐫悔吝生乎動動處乃善惡所萌獨知之地故惟誠意為實下手工夫意之本體無不知故格致即是誠意無事於聞見也意之所用無非物故致知在格物不落於虛無也此其大本大原聖人復起有所不能易者若曰格物便有格物致知便有致知不容以混言不惟分析支離破碎聖賢渾融之㫖亦焉能有如此學問而能有得乎如曰孝曰弟曰慈乃父子兄弟所接之理其念動於父子兄弟為意孩提之愛親敬長為良知知之所向為物有物必有則不過其則之為格物不遏其知之為致知父必慈子必孝兄必友弟必恭之為誠意達之天下無不然之為仁義為性蓋人未聞道之先百姓日用而不知又何工夫之有一有求學之意即善善惡惡自能知之不待外求為善去惡亦在不自欺耳此所謂我欲仁斯仁至者何等簡易何等直截今顧欲外此而求之煩難獨何歟
  答林子仁書名春心齊弟子也接足下來諭謂此心之中無欲即靜遇事時不覺交戰便是得力所言甚善尚有不得不論者蓋無欲即靜與周子圖說內自註無欲故靜之說亦略相似其謂遇事時不覺交戰便是得力亦謂心中有主不為事物所勝雲耳然嘗聞之程子曰為學不可不知用力處既學不可不知得力處周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寡之又寡以至於無正不在得力而在於知所以用力不在無欲而在寡慾耳學必寡慾而後無欲知用力而後知得力此其工夫漸次有不可躐而進者若執事所言恐不免失之太早僕之所謂主靜者正在寡慾正在求所以用力處亦不過求之於心體之於心驗之於心蓋心為事勝與物交戰皆欲為之累僕之所謂主靜者正以尋欲所從生之根而抜去之如逐賊者必求賊所潛入之處而驅逐之也是故善學者莫善於求靜能求靜然後氣得休息而良知發見凡其思慮之煩襍私慾之隱藏自能覺察自能拔去是故無欲者本然之體也寡慾者學問之要也求靜者寡慾之方也戒懼者求靜之功也知用力而後得力處可得而言無欲真體常存常見矣
  中丞張浮峯先生元沖
  張元沖字叔謙號浮峯越之山陰人嘉靖戊戌進士授中書舍人改吏科給事中分宜入相先生言其心術不光不宜在天子左右又請罷遣中官織造遷工科都給事中諫世廟元修不視朝一時稱為敢諫出為江西叅政廣東按察使江西左右布政使陞右副都御使巡撫江西奉㫖囘籍又二年而卒年六十二先生登文成之門以戒懼為入門而一意求諸踐履文成嘗曰吾門不乏慧辨之士至於真切純篤無如叔謙先生嘗謂學者曰孔子之道一以貫之孟子之道萬物皆備良知之說如是而已又曰學先立志不學為聖人非志也聖人之學在戒懼謹獨不如是學非學也揭坐右曰惟有主則天地萬物自我而立必無私斯上下四㫄鹹得其平前後官江西闢正學書院與東廓念庵洛村楓潭聨講㑹以訂文成之學又建懐玉書院於廣信迎龍溪緒山主講席遂留緒山為文成年譜惟恐同門之士學之有出入也
  侍郎程松溪先生文德
  程文德字舜敷號松溪𭒀之永康人嘉靖己丑進士第二授翰林院編修同年楊名下詔獄方究主使而先生與之通書守者以聞上大怒誤逮御史陳九德先生自出承認入獄黜為信宜典史總督陶諧延主蒼梧書院移安福知縣陞南京兵部主事轉禮部郎中丁艱起補兵部出為廣東副使未行轉南京國子祭酒擢都御史丁內艱起為禮部右侍郎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詹事府事上在齋宮侍臣所進青詞爭為媚悅獨先生寓意諷諫上不悅也會推南冡宰以先生辭疏為𧩂訕落職歸三十八年十一月卒年六十三萬厯間贈禮部尚書諡文恭先生初學於楓山其後卒業於陽明以真心為學之要雖所得淺深不可知然用功有實地也
  論學書來教謂木有根則枝葉花實不假外求人有志則本體不虧萬法具足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至謂擇善固執乃明覺之自然而與時偕行實大公順應之妙用亦未嘗不是但學問未真切者聞之未免有遺落工夫之病蓋自然明覺則良知也擇善固執謂之致其良知則可也與時偕行固大公順應之妙用然非精義入神者未足以與此也 天下事過則有害雨澤非不善也過多則澇其為害也與旱同今有意為善而任信自是者皆雨澤之澇者也故易曰尚於中行為善君子之常也而有意而自是則必淪於惡矣是好名之私累之也此心不真辨說雖明畢竟何益自鷄鳴而起以至嚮
  晦宴息無非真心則無非實功一話一言一歩一趨皆受用處不然日談孔孟辨精毫釐終不免為務外為人之規爾 大抵學問只是一真天之生人其理本真有不真者人雜之耳今只全真以反其初日用間視聽言動都如穿衣喫飯要飽要煖真心畧無文飾但求其當纔不是說影纔不是弄精纔不是聞見乃為解悟合一若信得此過即是致知即是慎獨即是求放心不然雖六經四書之言而非聖人之真心亦不免於說影弄精矣 竊謂險夷順逆之來若寒暑晝夜之必然無足怪者已不當人必當之孰非已也是故君子之於憂患不問其致之而惟問其處之故曰無入而不自得茍微有介焉非自得也
  太常徐魯源先生用檢
  徐用檢字克賢號魯源𭒀之蘭溪人嘉靖壬戌進士除比部主事調兵部禮部至郎中出為山東副使左遷江西叅議陞陜西提學副使蘇松叅政坐失囚降副使丁憂起補福建城福寧轉漕儲叅政廣東按察使河南左布政遷南太僕寺卿復寺馬三分之一召入為太常寺卿兩載而囘籍萬厯辛亥十一月卒年八十四先生師事錢緒山然其為學不以良知而以志學謂君子以復性為學則必求其所以為性而性囿於質難使純明故無事不學學焉又恐就其性之所近故無學不證諸孔氏又謂求之於心者所以求心之聖求之於聖者所以求聖之心蓋其時學者執心之精神謂之聖一語縱橫於氣質以為學先生以孔氏為的亦不得已之苦心也耿楚倥與先生談數日曰先生今之孟子也久之寓書曰願君執御無専執射天臺譯其意曰夫射必有的御所以載人也子輿氏願學孔其立之的乎孔子善調御狂簡行無轍跡故云執御吾仲氏欲門下損孟之髙為孔之大如斯而已楚倥信心之士其學與先生不合謂先生為孟子譏之也先生嘗問羅近溪曰學當從何入近溪諧之曰兄欲入道朝拜夕拜空中有人𫝊汝先生不悅後數年在江省糧署方治文移怳忽聞有唱者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先生大悟自是心地日瑩平生見解脫落在都門從趙大洲講學禮部司務李贄不肎赴㑹先生以手書金剛經示之曰此不死學問也若亦不講乎贄始折節向學嘗晨起候門先生出輒攝衣上馬去不接一語如是者再贄信向益堅語人曰徐公鉗錘如是此皆先生初學時事其後漸歸平實此等機鋒不復弄矣
  友聲編生人相與各有耳目心思則可以言語相通意氣感召若鬼神無形無聲言語意氣俱用不著惟是此心之齋明誠敬可以感通即此心之齋明誠敬可以通鬼神則於有生之𩔖感之如運掌耳 問存順歿寧寧與不寧何別哉曰余知聖人之下學上達俯仰無愧怍爾身有生死道有去來耶而又安能索之茫茫乎若曰寧與不寧靡有分別將錦衣肉食榮樂已足何取於茅茨土堦蔬水曲肱也曰善不善者與化徂矣善惡不同徂有二耶曰辟之放言口舌之欲耳恣聲色耳目之欲耳一放一恣口舌耳目以為媮快此中揑扤也口舌耳目有成有壊此中揑扤可磨滅乎 求之於心者所以求心之聖求之於聖者所以求聖之心人未能純其心故師心不免於偏雜聖人先得我心之同然故盡心必証之聖人 至善者吾人本心之分量也原無欠缺不假安排心思之必至善猶目之必明耳之必聰日月之必照臨江河之必流行也 人之精神自能用世自可出世作止語黙日與天下相交接此所以用也而作止語黙一率其本然之知能髙不叅以意見而求異卑不入以貪慾而徇人終日廓然終身順應能之則為善而務遷之未能則為過而務改之久久成熟純乎率性之道所以用世而實出世也 鄒瀘水雲公以求仁為宗㫖以學為實功以孔氏為正鵠而謂無事不學無學不證諸孔氏苐不知無所事之時何所為學而應務酬酢之煩又不遑一一證諸孔氏而學之躊躇倉皇反覺為適為固起念不化將何以正之曰君子以復性為學故必以學為修證而步趨孔子者亦非無所事事之時作何所學應務酬酢之際又一一證所學但惟日用尋常不分寂感務遜志時敏其間以㑹降衷之極久之將厥修乃來道積於厥躬蓋真際也子貢多學而識正坐一一以求證子夏之徒流而為莊周其學焉而就其性之所近未範圍於聖人故也 髮膚骨骼知識運動是人所為生也而髮膚骨骼知識運動之表有所炯然而常存淵然而愈出廓然而無際者是人所以生也統言之曰道要言之曰仁以身任之曰志外此而富貴則為外物功名則屬影事蓋於毛髪骨骼知識運動者為相親而於炯然淵然廓然者無所與於毛髪骨骼知識運動相親者有盡者也可朽也於髪膚骨骼知識運動無所與者無盡者也不可朽也可朽者非三才之精而不可朽者實與天地合其德也
  蘭遊録語學無多岐只要還他本等如人之為人以有耳目聰明也聰是天聰明是天明於聰明之外更加損不得分毫髙者欲聽無聲之聲視無色之色然安能脫離聲色卑者或溺於淫聲邪色流蕩忘返皆失其本聰本明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是為合其本然乃見天則禮者天則也非人之所能為也 如執定不信生死然則中庸何以言至誠無息將此理生人方有未生既化之後俱息耶抑髙明博厚悠久無疆之理異於天地耶吾道一以貫之若但理㑹念慮而不能流貫於容色
  詞氣畢竟是工夫滯塞之病 學者多喜談存本體曰此體充塞宇宙如何在方寸中執得此須常學常思吾輩尋常間直須將千古聖人精神都來體㑹過堯舜是如何文周孔孟是如何以下儒者是如何此非較量人物正是要印正從違若只在一處摸索測度如何呌做學問思辨 問先生既不非生死之說何不専主之而曰性曰學何也曰性率五常學求復性大公至正之道也如此而生如此而死何不該焉専言生死生寄死歸自私可矣 淺深原無兩路即如父子君臣夫婦之倫合內合外之道此日用尋常何等淺近然此理不涉人為天則自在故謂之淵淵其淵於此得力方是下學上達悟者悟此密者密此有無之間原是本然執之反滯是謂知識之害 囂囂言自得也必尊德樂義斯可以自得德義有何名象即吾輩此時行坐謙讓必要相安精神和適不滯是即所謂德義也德義已所自有也得已者得其心也 造化生草木鳥獸都一定不可移易人則耳目口鼻生來只是一様更不分別希聖希賢由人自願可見造化待人甚厚人可不思仰承天意耶問生死之說曰辟如朋友在此若不著實切磋別後便有餘憾存順沒寧亦復如是 問何謂之天下之大本曰適從外來見街頭孩子被母痛笞孩子呌苦欲絶已而母去孩子牽母裾隨之而歸終不忍舍是非天下之大本乎 問匹夫修道名不出於閭里何以使一世法則曰即如吾輩在舟中一事合道千萬世行者決不能出此範圍一言合道千萬世言者決不能舍此法度茍不如此其行必難寡悔其言必難寡尤此之謂世法世則 學者不消說性體如是如是只當說盡性之功如何如禹治水何曽講水清水濁水寒水溫只是道之入於海耳若但說水如何縱令辨淄澠分三峽畢竟於治水之事分毫無與 人之為小人豈其性哉其初亦起於乍弄機智漸習漸熟遂流於惡而不自知 問學問安得無間斷先生曰學有變者有不變者如諸公在齋閣靜坐是一段光景此時㑹講是一段光景明旦趨朝又是一段光景朝罷入部寺治事又是一段光景此其變者也然能靜坐能㑹講能趨朝能治事卻是不變者吾儕於此正須體㑹於其變者體㑹得徹則應用不滯於其不變者體㑹得徹則主宰常寧二者交叅吾心體無間學問亦無間 自無始概之人生百年如一息自萬有計之人於其中為一塵然此一息一塵在自己分上蓋其大無外其久無窮也學者於此可無周公之仰思大禹之惜陰耶 孔門之求仁即堯舜之中大學之至善而中庸所謂未發之中也故専求性或涉於虛圓而生機不流専求心或涉於情慾而本體易淆惟仁者性之靈而心之真先天後天合為一致形上形下會為一原凝於沖漠無朕而生意盎然洋溢宇宙以此言性非枯寂斷滅之性也達於人倫庶物而真體湛然逈出塵累以此言心非知覺運動之心也故孔子専言仁𫝊之無弊 問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曰自孩提至壯老其不同者才識之逺近經歷之生熟耳若其天然自有之心安所不同在孩提為不學不慮在大人為存神過化如干霄之木仍在萌櫱時生意原未曽改換此古學也古人從赤子所固有者學去故從微至著由誠而形自可欲至於大而化之總不失其固有之心後人從赤子所未有者學去故氣力日充見聞日廣知識日繁而固有之心愈久愈失其真不為庸人則為小人已矣與友人坐夜分先生曰群動既息天籟自鳴鳴非外也聽非內也天人一也一此不已也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此其庶幾乎 吳康齋謂三綱五常天下元氣一身一家亦然無元氣則天下國家墮矣學者要知以綱常為重扶綱常所以扶元氣也即使舉世皆亂大丈夫能自任以綱常之重即一人赤手可扶元氣 立志既真貴在發腳不差發腳一差終罔走路徒自罷苦終不能至問安得不差先生震聲曰切莫走閉眼路 人性之虛而且靈者無如心與耳目目之所視不離世間色然其視之本明不染於色耳之所聽不離世間聲然其聽之本聰不雜於聲心之所思不離世間事然其思之本覺不溷於事學人誠能深心體究豁然見耳目心思之大原而達聰明睿知之天德則終日視不為色轉即出此色塵世界終日聽不為聲轉即出此聲塵世界終日思不為事轉即出此法塵世界雖曰戴天履地友人群物已超然天地民物之外如此出世豈不簡易未達此者縱⿰扌棄身世走至非非想處亦是生死中人



  明儒學案卷十四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五
  餘姚 黃宗羲 撰
  浙中相傳學案五
  都督萬鹿園先生表
  萬表字民望號鹿園寧波衞世襲指揮僉事年十七襲職讀書學古不失儒生本分冦守天敘勉以寧靜澹泊先生揭諸座右登正德庚辰武㑹試厯浙江把總署都指揮僉事督運浙江掌印都指揮南京大教塲坐營漕運叅將南京錦衣衞僉書廣西副總兵左軍都督漕運總兵南京中軍都督府僉書嘉靖丙辰正月卒年五十九先生功在漕運其大議有三一三路轉運以備不虞置倉衞輝府毎年以十分之二撥中都運船兌鳳陽各府糧米由汴梁達武陽陸路七十里輸於衞輝由衞河以達於京松江通㤗俱有沙船淮安有海船時常由海至山東轉貿宜以南京各總缺船衞分坐兌松江太倉糧米嵗運四五萬石達於天津以留海運舊路於是並漕河而爲三一本折通融豐年米賤全運本色如遇災傷則量減折色凡本色至京率四石而致一石及其支給一石不過易銀三錢在外折色毎石七錢若京師米貴則散本色米賤則散折色一石而當二石是寓常平之法於漕運之中一原立法初意天下運船萬艘毎艘軍旗十餘人共計十萬餘人毎年輳集京師茍其不廢操練不缺甲仗是京營之外嵗有勤王師十萬彈壓邊陲其他利弊纖悉萬全舉行而效之一時者人共竒之其大者卒莫之能行也倭冦之亂先生身親陷陣肩中流矢其所籌畫亦多掣肘故忠憤至死不忘先生之學多得之龍溪念菴緒山荊川而究竟於禪學其時東南講㑹甚盛先生不喜干與以為此輩未曽發心為道不過依𠊓門戸雖終日與之言徒費精神彼此何益譬礪石之齒頑鐵縱使少有漸磨自家所損亦多矣先生嘗言聖賢切要工夫莫先於格物蓋吾心本來具足格物者格吾心之物也為情慾意見所蔽本體始晦必掃蕩一切獨觀吾心格之又格愈研愈精本體之物始得呈露是為格物格物則知自致也龍溪謂古人格物之說是千聖經綸之實學良知之感應謂之物是從良知凝聚出來格物是致知實下手處不離倫物感應而證真修離格物則知無從而致矣吾儒與二氏毫釐不同正在於此其實先生之論格物最爲諦當格之又格而後本體之物呈露即白沙之養出端倪也宋儒所謂未發氣象亦即是此龍溪之倫物感應又豈能舍此而別有工夫苐兩家之言物不同龍溪指物為實先生指物為虛凡天下之物攝於本體之初本體之物又何嘗離倫物哉然兩家皆精禪學先生所謂本體呈露者真空也龍溪離物無知者妙有也與宋儒白沙之論雖似而有差別學者又嘗有辨矣先生如京師大洲訪之郊外與之談禪議論蜂湧先生唯唯不答大洲大喜歸語人曰今日降卻萬鹿園矣陸平泉聞而笑曰此是鹿園降卻大洲何言大洲降卻鹿園也戚南𤣥與先生遇戲曰鹿園名為旅禪實未得理是假和尚先生曰南𤣥名為宗儒實未見性是癡秀才相與大笑先生一㸃一語無非禪機如此
  鹿園語要聖學工夫只在格物所謂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凡不於自己心性心透徹得者皆不可以言格到得頓悟見性則徹底明盡不為一切情景所轉如鏡照物鏡無留物如鳥飛空空無鳥跡日用感應純乎誠一莫非性天流行無擬議無將迎融識歸真反情還性全體皆仁矣 嘉靖庚寅先生及心齋東廓南野玉溪㑹講於金陵鷄鳴寺先生出病懐詩相質其二曰三十始志學德立待何時往者既有悔寧當復怠茲由仕莫非學開心未信斯悅惡一何殊此旨嘗在思豈不貴格物窮至乃真知馳求外吾心痴狂竟何為微吾魯中叟萬世將誰師心齋和詩曰人生貴知學習之惟時時天命是人心萬古不易茲鳶魚昭上下聖聖本乎斯安焉率此性無為亦在思我師誨吾儕曰性即良知宋代有真儒通書或問之曷為天下善曰惟聖者師
  侍郎王敬所先生宗沐
  王宗沐字新甫號敬所台之臨海人嘉靖甲辰進士在比部時與王元美為詩社七子中之一也久厯藩臬及河運艱滯以先生為右副都御史查復祖宗舊法一時漕政修舉猶慮運道一線有不足恃之時講求海運先以遮洋三百艘試之而效其後為官所阻而罷萬厯三年轉工部侍郎尋改刑部先生師事歐陽南野少從二氏而入已知所謂良知者在天為不己之命在人為不息之體即孔門之仁也學以求其不息而已其辨儒釋之分謂佛氏専於內俗學馳於外聖人則合內外而一之此亦非究竟之論蓋儒釋同此不息之體釋氏但見其流行儒者獨見其真常爾先生之所謂不息者將無猶是釋氏之見乎
  論學書象山之學誠有未瑩者坐在切嗟涵養未能非其所指心體有病要之吾人所以貫三才叅天地通古今為不息者止此一事一悟百通一了百當非復有纖毫可以加増粧綴者然琢磨非頓養盛具積有嚙鐵之志乃能有立今以好徑之心則取其直截以攻擊之心則指其未瑩而近來則又於象山所言上更加一味見成而聖人皆師心隨手拈來盡是矣與江少峯
  文集聖人之言心淵然無朕其涵也而有觸即動其應也佛氏語其涵者圓明微妙而祕之以為竒俗學即其應者粧綴繳繞而離之以為博要之不能無所近而亦卒不可入何者其不能無所近者縁於心而卒不可入者逺於體也聖人者不獨語其涵懼人之求於微而不獨語其應懼人之求於跡故哀與欽者心之體也見廟與墓而興者其應也體無所不具則無所不感無所不感則無所不應因其應而為之文於是乎有哭擗哀素之等俎豆璧帛之儀儀立而其心達而儀非心也此所以為聖人之學也佛氏則從其應而逆之以歸於無曰墓與廟哀與敬皆妄也而性則離於是者也俗學者非之曰此有也則從而煩其名數深其辨博而以為非是則無循也然不知冺感與應者既以元逺空寂為性而其溺於名數辨博者又詳其末而忘其所以然予故曰禪與俗卒不可入者逺於體也聖人之言心詳於宋儒最後象山陸氏出盡去世之所謂繳繞者而直指吾人之應心曰見墟墓哀而宗廟欽者心也辨此心之真偽而聖學在是矣其於致力之功雖為稍徑而於感應之全則指之甚明而俗學以為是禪也其所未及者名數辨博也嗟乎象山指其應者使人求其涵也佛氏逆其應於無而象山指其跡於應以是為禪然則為聖人者其必在名數辨博乎以儀為心予惡乎哀欽之無從也象山集序 天命流行物與無妄在天為不己之命而在人為不息之體孔門之所謂仁者先生之所謂知也自程淳公之沒而聖人之學不𫝊沉酣𫝊註留心名物從其求於外者以為領略貫解而一實萬分主靜立極之義微矣夫天下莫大於心心無對者也博厚髙明配於天地而彌綸叅贊際於六合雖堯舜之治與夫湯武之烈皆心之照也從事於心者愈斂而愈不足從事於言者愈贅而愈有餘不足者日益而有餘者日損聖愚上下之岐端在於是此先生所以冒忌負𧩂不息其身而爭之於幾絶之餘而當時之士亦遂投其本有皆能脫馽解縶翕然從先生於驟聞之日者也爭之不明而有言言之稍聚而為錄今不據其錄而求其所以為學也乃復事於言是不得已者反以誤後人而貽之爭耶且先生之得是亦不易矣先生顧其始亦嘗詞章而博物矣展轉抵觸多方討究粧綴於平時者辨藝華藻似復可恃至於變故當前流離生死無復出路㫄視莫倚而向之有餘者茫然不可得力於是知不息之體炯然在中悟則實談則虛譬之孤舟顛沛於衝風駭浪之中帆櫓莫施碇纜無容然後視柁力之強弱以為存亡葉盡根呈水落石出而始強力不返矣故余嘗謂先生僅悟於百死一生之日然後能咽餘甘而臻實際取而用之已本不貳而物亦莫能違事功文詞固其照中之隙光也先生之所以得者豈盡於是耶嗣後一傳百訛師心即聖為虛無漭蕩之論不可窮詰內以馳其元漠之見而外以迯其踐履之失於先生所道切近之處未嘗加功則於先生所指精微之地終非實見投之事則窒施之用則敗蓋先生得而言之言先生之心爾而今襲先生之語以求入即句句不爽猶之無當於心而況不能無失乎心不息則萬古如一日心不息則萬人如一人先生能用是倡之於幾絶吾人不能縁是承之於已明而方且較同異雌黃以為長此予之所以謂先生始得之勤而今之不能無憂也夫從事於心敏而猶有不及則於言有所不暇從事於心精而後知所失則於言有所不敢黙識深思承擔負荷此余與二三子今之所承先生之後者也刻𫝊習錄序
  侍讀張陽和先生元忭
  張元忭字子藎別號陽和越之山陰人父天復行太僕卿幼讀朱子格致補𫝊曰無乃倒言之乎當雲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而後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也嘉靖戊午舉於鄉隆慶戊辰太僕就逮於滇先生侍之以往太僕釋歸先生入京頌寃事解又歸慰太僕於家一嵗之中往來凡三萬餘里年踰三十而髪白種種其至性如此辛未登進士第一人授翰林修撰尋丁外艱萬厯己卯教習內書堂先生謂寺人在天子左右其賢不肖為國治亂所係因取中鑒錄諄諄誨之江陵病舉朝奔走醮事先生以門生未嘗往也壬午皇嗣誕生齎詔至楚丁內艱丁亥陞左春坊左諭德兼翰林侍讀明年三月卒官年五十一先生之學從龍溪得其緒論故篤信陽明龍溪談本體而諱言工夫識得本體便是工夫先生不信而謂本體本無可說凡可說者皆工夫也嘗闢龍溪欲渾儒釋而一之以良知二字為範圍三教之宗㫖何其悖也故曰吾以不可學龍溪之可先生可謂善學者也第主意只在善有善幾惡有惡幾於此而慎察之以為良知善必真好惡必真惡格不正以歸於正為格物則其認良知都向發上陽明獨不曰良知是未發之之中乎察識善幾惡幾是照也非良知之本體也朱子答呂子約曰向來講論思索直以心為已發而所論致知格物以察識端倪為初下手處以故缺卻平日涵養一段工夫此即先生之言良知也朱子易簀改誠意章句曰實其心之所發此即先生之言格物也先生談文成之學而究竟不出於朱子矣
  不二齋論學書動靜者時也無動無靜常翕而不張常聚而不散者心也夫心無動靜而存心之功未有不自靜中得之者初學之士未能於靜中得其把柄遽欲以憧憧擾擾之私而妄意於動靜合一之妙譬之駕無柁之舟以浮江漢犯波濤其不至覆且溺者鮮矣寄張洪陽吾兄謂摹擬古人之言行庶幾可進於忘物以此為下學而上達竊謂摹擬古人之言行一一而求其合所謂博而寡要勞而無功也曷若摹擬於吾一心之為易且簡乎萬事萬物皆起於心心無事而貫天下之事心無物而貫天下之物此一貫之㫖也故不離於事物言行之間而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下學上達無二事也若以摹擬為下學忘物為上達是二之矣答田文學 人有知覺禽獸亦有知覺人之知覺命於理禽獸之知覺命於氣今但以知覺言良知而曰良知不分善惡不將混人性物性而無別耶夫所謂良者自然而然純粹至善者也叅之以人為蔽之以私慾則可以言知而不得謂之良知矣謂良知有善無惡則可謂良知無善無惡則不可致知之功全在察其善惡之端方是實學今人於種種妄念俱認為良知則不分善惡之言誤之也以下寄馮緯川有不善未嘗不知良知也知之未嘗復行致良知也知行合一以成其德其顔子之學乎 周子曰幾善惡善有善幾惡有惡幾於此而慎察之善必真好惡必真惡研幾之學也吾兄論幾則曰善惡是非未落對待而以念上用功為幾淺非第一義竊謂未然所謂獨者還是善念初動之時人不及知而已獨知之非無可對待之謂也無對待則不可以言幾矣人心之欲固以先事預防禁於未發為不犯手工夫然豈易言哉此心即是天理方其未動本無人慾纔一萌動則有天理便有人慾此危微之訓堯舜所為惓惓也 人心少有無念之時方其未萌著一防字即屬思善一邊是亦念矣克念作聖只在一念之間不分有事無事此念常存正是動靜合一之學恐無淺深先後之可言也 幾一而已矣自聖人言則為神化之幾自吾人言則為善惡之幾其實非有二也作聖之功則必由粗以入精由可知以進於不可知而知幾之學畢矣 意者心之所發心本無意也動而後敬言而後信此心之本體有時而息矣不動而敬敬以心也不言而信信以心也此心之中無非敬信未發已發純乎天理矣 釋氏以心為槁木死灰而盡外聞見吾儒亦從而宗之是以吾心為有內也心無內外無隱顯無寂感不見不聞此心也獨見獨聞此心也共見共聞此心也目之視也可得而見也謂視非心也可乎耳之聽也可得而聞也謂聽非心也可乎天之髙也地之廣也鳶飛魚躍於其間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則孰非心也而謂其偏於空虛可乎 楊復所談本體而諱言功夫以為識得本體便是功夫某謂本體本無可說凡可說者皆功夫也識得本體方可用功夫明道言識得本體以誠敬存之是也寄羅近溪 仁之為物未易名狀故孔門罕言仁凡所言者皆求仁之功而已其曰仁者人也仁人心也此則直指仁體矣生生不已者天地之心也人之生以天地之心為心虛而靈寂而照常應而常靜謂其有物也而一物不容謂其無物也而萬物皆僃無物無我無古今無內外無始終謂之無生而實生謂之有生而實未嘗生渾然廓然凝然炯然仁之體儻若是乎以下寄查毅齋 近世談學者但知良知本來具足本來圓通窺見影響便以為把柄在手而不復知有戒慎恐懼之功以嗜欲為天機以情識為智慧自以為寂然不動而妄動愈多自以為廓然無我而有我愈固名檢蕩然陽明之良知果若是乎一念之動其正與否人不及知而已獨知之即此是獨即此是良知於此格之即是慎獨即是致良知物與知無二體格與致無二功也但於意念之間時時省克自然欲盡理還來教以則訓格謂物物皆有定則一循其則而不違是為格物也知體無窮物則有定若然是將以知不足恃而取則於物矣是將舍吾心之天則又索之於外矣是將岐知與物而二之矣請就兄之言而反覆之知體無窮物之體亦無窮何也凡物之理千變萬化不可爲典要若雲有定不為子莫之執中乎物則有定知之則亦有定何也帝降之衷天然自有不爽毫髪若曰無窮則將舍規而為圓舍矩而為方乎與許敬菴 兄嘗問相天下當用何術對曰無私兄曰無私不足以盡相之道必加意於知人知人有法必令人舉一人嚴連坐之法而後舉必得人人無遺舉天下可理矣弟曰固也獨不曰取人以身乎自古才相智相代不乏人往往徇私而敗故無私而後能知人辟之鑑常空衡常平妍媸輕重自不患其或爽且人舉一人之法自昔亦常行之而卒不能得人何也其人君子也則所舉必多君子雖舉百十人亦何不可其人小人也則所舉必多小人雖舉一人亦安可聽耶兄又嘗問聖學之要對曰在心兄曰心不足以盡天下之理必存心以察天下之理而後可以入聖弟曰萬物皆備於我非心外有理也孔孟之學但曰正心曰存心心正則理無不正心存則理無不存千古聖賢何曽於心外加得一毫答呂新吾 立人達人畢竟是仁發用處仁自有體就如喜怒哀樂是心之發用處心自有體也答孟我疆 近時之弊徒言良知而不言致徒言悟而不言修僕獨持議不但曰良知而必曰致良知不但曰理以頓悟而必曰事以漸修蓋謂救時之意答周海門 心外無道言心而曰易偏易恣者即非心也道外無心言道而不本於心者即非道也夫惟析心與道而為二是故舍我喜怒哀樂本然之情性而求之於難窮之物理舍我事親敬長本然之知能而索之於無常之事變考之愈勤講之愈徹而以之應感酬酢漠然愈不相闗此則學術之過也與毛文學 竊疑世儒口口說悟乃其作用處殊是未悟者悟與修分兩途終未能解龍溪曰狂者志大而行不掩乃是直心而動無所掩飾無所窩藏時時有過可改此是入聖真路頭世人總說修持終有掩飾窩藏意思在此去聖學路徑何啻千里定宇曰所貴乎不掩藏者為其覺而能改也非謂其冥然不顧而執之以為是也秋遊記 予謂定宇曰昨所言天地都不做得無駭人之聽耶定宇笑曰畢竟天地也多動了一下予曰子真出世之學非予所及也然嘗謂此體真無而實有天不得不生地不得不成辟如木之有根而發為枝葉花實自不容已天地亦何心哉佛氏以大地山河為幻妄此自迷者言之耳茍自悟者觀之一切幻相皆是真知而況於天地乎定宇曰學在識真不假斷妄子言得之矣同上 當思父母生我之時光光浄浄只有此性命一切身外物真如水上漚奈何拋我之本來而汲汲營營於身外暫生暫滅之浮漚乎志學錄下皆同 吾邑蕭靜菴曰日力有餘則當徧讀六經以窺聖賢之心事足力有餘別當縱遊五嶽以觀天地之形骸若夫蒔一花卉畜一竒玩雖力有餘弗為也 有壁立萬仞之節概乃可以語光風霽月之襟懐 善樹木者芟其枝葉則其本盛矣善為學者斂其英華則其神凝矣 眼前一草一木皆欣欣向榮一禽一鳥皆嚶嚶自得滿腔子是惻隱之心 以禍福得喪付之天以贊毀予奪付之人以修身立德責之已豈不至易至簡乎 顔子當仰鑚瞻忽時只是於本體上想像追尋終不可得後來得夫子之教卻於博文約禮用功夫功夫既到而後本體卓爾如有可見始悟向者想像追尋之為非也 日之長短有時矣然意有所營若促之而短事無所繫若引之而長心之無時如此身之所處有方矣然神之所至忽而九天意之所注忽而萬里心之無方如此
  教諭胡今山先生瀚
  胡瀚字川甫號今山餘姚人支湖鐸從子也自幼承家學動必以禮年十八從陽明先生遊論及致良知之學反覆終日則躍然起曰先生之教劈破愚䝉矣陽明授以𫝊習錄博約說日歸而思之蓋有省支湖召而語之曰孺子知學乎學在心心以不欺為主瀚唯唯於是日從事於求心悟心無內外無動靜無寂感皆心也即性也其有內外動靜寂感之不一也皆心之不存焉故也作心箴圖以自課就質於陽明陽明面進之先生益自信危言篤行純簡甚密陽明沒諸弟子紛紛互講良知之學其最盛者山陰王汝中泰州王汝止安福劉君亮永豐聶文蔚四家各有疏説駸駸立為門戸於是海內議者羣起先生曰先師標致良知三字於支離汩沒之後指㸃聖真真所謂滴骨血也吾黨慧者論証悟深者研歸寂達者樂髙曠精者窮主宰流行俱得其說之一偏且夫主宰既流行之主宰流行即主宰之流行君亮之分別太支汝中無善無惡之悟心若無善知安得良故言無善不如至善天泉証道其說不無附㑹汝止以自然為宗季明德又矯之以龍惕龍惕所以為自然也龍惕而不恰於自然則為拘束自然而不本於龍惕則為放曠良知本無寂感即感即寂即寂即感不可分別文蔚曰良知本寂感於物而後有知必自其寂者求之使寂而常定則感無不通似又偏向無處立腳矣宋儒學尚分別故勤註疏明儒學尚渾成故立宗㫖然明儒厭訓詁支離而必標宗㫖以為的其𡚁不減於訓詁道也者天下之公道學也者天下之公學也何必列標宗㫖哉先生之學則以求心為宗所註心箴圖列而為五曰心圖指本體也曰存曰死曰出入曰放心各有箴而功以存心為主晚年造詣益深每提本朝儒者曰文清之行粹然師表求其卓然之見一貫之唯似隔曽顔一級文成明睿學幾上達若夫動不踰矩循循善誘猶非孔氏之家法白沙煞有曽㸃之趣而行徑稍涉於孤髙敬齋慎密似有子夏規模而道業未臻於光大孟子願學孔子而於顔閔猶曰姑舍吾於四先生亦云以恩貢就華亭訓導陞崇明教諭歸家三十年築室今山著有今山集一百卷









  明儒學案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六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
  姚江之學惟江右為得其傳東廓念菴兩峯雙江其選也再傳而為塘南思黙皆能推原陽明未盡之意是時越中流弊錯出挾師説以杜學者之口而江右獨能破之陽明之道賴以不墜蓋陽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亦其感應之理宜也
  文莊鄒東廓先生守益附子善 孫徳涵 徳溥 徳泳文莊歐陽南野先生徳
  貞襄聶雙江先生豹
  文恭羅念菴先生洪先
  處士劉兩峯先生文敏
  同知劉師泉先生邦采
  御史劉三五先生陽附劉印山  王柳川縣令劉梅源先生暁
  員外劉晴川先生魁
  主事黃洛村先生𢎞綱
  主事何善山先生廷仁
  郎中陳明水先生九川
  太常魏水洲先生良弼
  解元魏師伊先生良政
  處士魏藥湖先生良器
  太常王塘南先生時槐
  文潔鄧定宇先生以瓚
  叅政陳䝉山先生嘉謨
  徴君劉瀘瀟先生元卿
  學憲萬思黙先生廷言
  臬長胡廬山先生直
  忠介鄒南臯先生元標
  給諫羅匡湖先生大紘
  中丞宋望之先生儀望
  徴君鄧潛谷先生元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
  徴君章本清先生潢
  僉憲馮慕岡先生應京
  江右相傳學案一
  文莊東廓先生守益
  鄒守益字謙之號東廓江西安福人九歲從父宦於南都羅文莊欽順見而竒之正徳六年㑹試第一廷試第三授翰林編修踰年丁憂宸濠反從文成建義嘉靖改元起用大禮議起上疏忤㫖下詔獄謫判廣徳州毀淫祠建復初書院講學擢南京主客郎中任滿告歸起南考功㝷還翰林司經局洗馬上聖功圖世宗猶以議禮前疏弗悅也下禮部叅勘而止遷太常少卿兼侍讀學士掌南院陞南京國子祭酒九廟災有㫖大臣自陳大臣皆惶恐引罪先生上疏獨言君臣交儆之義遂落職閒住四十一年卒年七十二隆慶元年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莊初見文成於䖍臺求表父墓殊無意於學也文成顧日夕談學先生忽有省曰徃吾疑程朱補大學先格物窮理而中庸首慎獨兩不相𫎇今釋然格致之即慎獨也遂稱弟子又見文成於越留月餘既別而文成念之曰以能問於不能謙之近之矣又自廣徳至越文成歎其不以遷謫為意先生曰一官應跡優人隨遇為故事耳文成黙然良乆曰書稱允恭克讓謙之信恭讓矣自省允克何如先生欿然始悟平日之恭讓不免於玩世也先生之學得力於敬敬也者良知之精明而不雜以塵俗者也吾性體行於日用倫物之中不分動靜不舍晝夜無有停機流行之合宜處謂之善其障蔽而壅塞處謂之不善蓋一忘戒懼則障蔽而壅塞矣但令無徃非戒懼之流行即是性體之流行矣離卻戒慎恐懼無從覓性離卻性亦無從覔日用倫物也故其言道器無二性在氣質皆是此意其時雙江從寂處體處用工夫以感應用處為效騐先生言其倚於內是裂心體而二之也彭山惡自然而標警惕先生言其滯而不化非行所無事也夫子之後源逺而流分陽明之沒不失其傳者不得不以先生為宗子也夫流行之為性體釋氏亦能見之苐其捍禦外物是非善惡一歸之空以無礙我之流行蓋有得於渾然一片者而日用倫物之間條理脈絡不能分明矣麄而不精此學者所當論也先生青原贈處記陽明赴兩廣錢王二子各言所學緒山曰至善無惡者心有善有惡者意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龍溪曰心無善而無惡意無善而無惡知無善而無惡物無善而無惡陽明笑曰洪甫湏識汝中本體汝中須識洪甫工夫此與龍溪天泉證道記同一事而言之不同如此蕺山先師嘗疑陽明天泉之言與平時不同平時每言至善是心之本體又曰至善只是盡乎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又曰良知即天理錄中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有時説無善無惡者理之靜亦未嘗徑説無善無惡是心體今觀先生所記而四有之論仍是以至善無惡為心即四有四句亦是緒山之言非陽明立以為教法也今據天泉所記以無善無惡議陽明者盍亦有攷於先生之記乎子善孫徳涵徳溥徳泳善字某號穎泉嘉靖丙辰進士由比部郎藩臬使歷官至太常寺卿徳涵字汝海號聚所隆慶辛未進士從祀議起上疏極言文成應祀授刑部主事江陵當國方嚴學禁而先生求友愈急傅慎所劉畏所先後詆江陵皆先生之邑人遂疑先生為一黨以河南僉事出之御史承江陵意疏論鐫秩而歸未㡬卒年五十六先生受學於耿天臺鄉舉後卒業太學天臺謂公子寒士一望而知居之移氣若此獨汝海不可辨其為何如人問學於耿楚倥楚倥不答先生憤然曰吾獨不能自叅而向人求乎反閉一室攻苦至忘寢食形軀減削出而與楊道南焦弱侯討論乆之一旦霅然忽若天牖洞徹本真象山所謂此理已顯也然穎泉論學於文莊之教無所走作入妙通𤣥都成幻障而先生以悟為入門於家學又一轉手矣徳溥字汝光號四山舉進士官至太子洗馬所解春秋逄掖之士多宗之更揜關宴居覃思名理著為易㑹自敘非四聖之易而霄壤自然之易又非霄壤之易而心之易其於易道多所發明先生浸浸向用忽而中廢其京師邸寓為霍文炳之故居文炳奄人張誠之奴也以罪籍沒有埋金在屋先生之家人發之不以聞官事覺罪坐先生革職追贓門生為之□以償穎泉素嚴聞之甚怒先生不敢歸者乆之徳泳號瀘水萬厯丙戍進士授行人轉雲南道御史壬辰正月禮科都給事中李獻可公疏請皇長子豫教上怒革獻可為民先生救獻可亦遂革職累疏薦不起先生既承家學守致良知之宗而於格物則別有㴱悟論者謂淮南之格物出陽明之上以先生之言較之則淮南未為定論也
  東廓論學書向來起滅之意尚是就事上體認非本體流行吾心本體精明靈覺浩浩乎日月之常照淵淵乎江河之常流其有所障蔽有所滯礙掃而決之復見本體古人所以造次於是顛沛於是正欲完此常照常明之體耳與君亮伯光 良知之教乃從天命之性指其精神靈覺而言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無徃而非良知之運用故戒懼以致中和則可以位育擴充四端則可以保四海初無不足之患所患者未能明耳好問好察以用中也誦詩讀書以尚友也前言徃行以畜徳也皆求明之功也及其明也只是原初明也非合天下古今之明而增益之也世之沒溺於聞見勤苦於記誦正坐以良知為不足而求諸外以増益之故比擬愈宻揣摩愈巧而本體障蔽愈甚博文格物即戒懼擴充一個工夫非有二也果以為有二者則子思開卷之首得無舍其門而驟語其堂乎復夏榖夫 越中之論誠有過髙者忘言絶意之辨向亦駭之及臥病江上獲從緒山龍溪切磋漸以平實其明透警發處受教甚多夫乾乾不息於誠所以致良知也懲忿窒慾遷善改過皆致良知之條目也若以懲忿之功為第二義則所謂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已百已千者皆為剩語矣源泉混混以放乎四海性之本體也有所壅蔽則決而排之未嘗以人力加損故曰行所無事若忿慾之壅不加懲窒而曰本體原自流行是不決不排而望放乎海也茍認定懲窒為治性之功而不察流行之體原不可以人力加損則亦非行所無事之㫖矣答聶雙江明徳之明人人完足遇親而孝遇長而弟遇君而忠遇夫婦而別遇朋友而信無徃非明徳之流行流行之合宜處謂之善其障蔽而壅塞處謂之不善學問之道無他也去其不善以歸於善而已矣與鮑復之古人理㑹利害便是義理今人理㑹義理猶是利害答甘泉 良知精明處自有天然一定之則可行則行可止則止真是鳶飛魚躍天機活潑初無妨礙初無揀擇所患者好名好利之私一障其精明則糠粃迷目天地為之易位矣答周順之 果能實見敬字面目則即是性分即是禮文又何偏內偏外之患乎若岐性分禮文而二之則已不識敬何以語聖學之中正乎與方時勉 聖門要㫖只在修已以敬敬也者良知之精明而不雜以塵俗也戒慎恐懼常精常明則出門如賔承事如祭故道千乘之國直以敬事為綱領信也者敬之不息者也非敬之外復有信也節用愛人使民以時即敬之流行於政者也先儒謂未及為政得無以修已安百姓為二乎與胡鹿厓遷善改過即致良知之條目也果能戒慎恐懼常精
  常明不為物慾所障蔽則即此是善更何所遷即此非過更無所改一有障蔽便與掃除雷厲風行復見本體其謂落在下乘者只是就事上㸃檢則有起有滅非本體之流行耳答徐子弼 是非逆順景界猶時有礙乃知聲臭未冺還是形而下學問薛中離語 自其精明之無障謂之智及自其精明之無間斷謂之仁守答徐波石 敬也者良知之精明而不雜以私慾也故出門使民造次顛沛叅前倚衡無徃非戒懼之流行方是須臾不離與呂涇野天理人慾同行異情此正毫釐千里之㡬從良知精明流行則文武之好勇公劉太王之好貨色皆是天理若雜之以私慾則桓文之救魯救衛攘夷安夏皆是人慾先師所謂須從根上求生死莫向支流論濁清 有疑聖人之功異於始學者曰王逸少所冩上大人與填硃模者一㸃一直不能一毫加損 小人之起私意昏迷放逸作好作惡至於穿窬剽刼何徃非心特非心之本體耳水之過顙在山至於淊天襄陵何徃非水然非水之本體矣戒懼以不失其本體禹之所以行水也隄而遏之與聴其壅橫而不決不排二者胥失之矣答曾𢎞之世俗通病只認得個有才能有勲業有著述的聖人不認得個無技能無勲業無著述的聖人與洪峻之 近有友人相語曰君子處世只顧得是非不須更顧利害僕答之曰天下真利害便是天下真是非即如捨生取義殺身成仁安得為害而墦肉乞飽壟上罔斷安得為利若論世情利害亦自有世情是非矣與師泉 吾輩病痛尚是對景時放過故辨究精博終受用不得須如象山所云關津路口一人不許放過方是須臾不離之學與周順之雲商量家事矛盾則有我合同則留情自是對景增
  減又安能與千聖同堂天地並位誠然誠然至以貨色名利比諸霧靄魑魅則有所未穩形色天性初非嗜慾惟聖踐形只是大公順應之無徃非日月無徃非郊野鸞凰若一有增減則妻子家事猶為霧靄魑魅心體之損益其能免乎凡人與聖人對景一也無增減是本體有增減是病症今日亦無別法去病症以復本體而已矣與師泉 兩城有數條相問大意主於収視斂聴一塵不攖一波不興為未發之時當此不攖不興意尚未動吾儒謂之存存存存則意發即誠僕答之曰収視是誰収斂聴是誰聴即是戒懼工課天徳王道只是此一脈所謂去耳目支離之用全圓融不測之神神果何在不睹不聞無形與聲而昭昭靈靈體物不遺寂感無時體用無界苐從四時常行百物常生處體當天心自得無極之真與雙江 天命之性純粹至善昭昭靈靈瞞昩不得而無形與聲不可覩聞學者於此無從體認徃徃以強索懸悟自增障蔽此學不受世態㸃汚不賴博聞充拓不須億中測度不可意氣承擔不在枝節㸃檢亦不藉著述繼徃開來凡有倚著便渉聲臭與郭平泉 世之論者謂曾子得之以魯子貢失之於敏果若而言則敏劣於魯矣古人學術須到氣質脫化處方是歸根復命億則屢中是不免挨傍氣習猶有倚著而戰戰兢兢任重道逺豈魯者所能了故嘗謂曾子能脫化得魯故卒傳其宗子貢不能脫化得敏故終止於器與劉兩江 指其明體之大公而無偏也命之曰中指其明體之順應而無所乖也命之曰和一物而二稱世之以中和二致者是靜存動省之説誤之矣以性上不可添戒懼者是猖狂而蹈大方之説誤之也答高仰之 近來講學多是意興於戒懼實功全不著力便以為妨礙自然本體故精神浮汎全無歸根立命處間有肯用戒懼之功者止是㸃簡於事為照管於念慮不曾從不覩不聞上入微與余柳溪寂感無二時體用無二界如稱名與字然稱名而字在其中稱字而名在其中故中和有二稱而慎獨無二功今執事毅然自信從寂處體處用工夫而以感應運用處為效驗無所用其力環起而議之無一言當意者竊恐有隱然意見黙制其中而不自覺此於未發之中得無已有倚乎倚於感則為逐外倚於寂則為專內雖髙下殊科其病於本性均也 來教謂良知是人生一個真種子本無是非可否相對而言是非可否相對此知之屬氣者不知精明貞純無非無否處將不屬氣否答雙江過去未來之思皆是失卻見在工夫不免藉此以繫
  其心縁平日戒懼功疎此心無安頓處佛家謂之胡孫失樹更無伎倆若是視於無形聴於無聲洞洞屬屬精神見在兢業不暇那有閒功夫思量過去理㑹未來故憧憧徃來朋從爾思此是將迎病症思曰睿睿作聖此是見在本體工程毫釐千里答濮致昭 陽明夫子之平兩廣也錢王二子送於富陽夫子曰予別矣盍各言所學徳洪對曰至善無惡者心有善有惡者意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畿對曰心無善而無惡意無善而無惡知無善而無惡意無善而無惡夫子笑曰洪甫須識汝中本體汝中須識洪甫工夫二子打併為一不失吾傳矣青原贈處 聖門志學便是志不踰矩之學吾儕講學以修徳而日用踰矩處乃以小過安之何以協一胸中一有所不安自戒自懼正是時時下學時時上達準四海俟百聖合徳合明只是一矩
  東廓語録問性固善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曰以目言之明固目也昏亦不可不謂之目當其昏也非目之本體矣 吾人以心體得失為吉㐫今人以外物得失為吉㐫作徳日休作偽日拙方見影響不爽奉身之物爭事整飾而自家身心先就破蕩不祥莫大焉 性字從心從生這心之生理精明真純是發育峻極的根本戒慎恐懼養此生理從君臣父子交接處周貫充出無須臾虧損便是禮儀三百威儀三千 古人發育峻極只在三千三百充拓不是懸空擔當三千三百隻從戒懼真體流出不是枝節檢㸃 自天子至於庻人皆有中和位育中和不在戒懼外只是喜怒哀樂大公順應處位育不在中和外只是大公順應與君臣父子交接處人倫庻物日與吾相接無一刻離得故庸徳之行庸
  言之謹兢業不肯放過如織絲者絲絲入簆無一絲可斷乃是經綸大經 問諸生平旦之氣奚若曰覺得清明覺得無好惡曰清明者心也而無好惡則有心而無意清明者知也而無好惡則有知而無物二三子試思之果有無意之心無物之知乎曰平旦之氣湛然虛明杲日當空一物不留曰一物不留卻是萬物畢照一物不留是常寂之體萬物畢照是常感之用 濂溪主靜之靜不待動而言恐人誤認故自註無欲此靜字是指人生而靜真體常主宰綱維萬化者在天機名之曰無聲無臭故揭無極二字在聖學名之曰不睹不聞故揭無欲二字天心無言而元亨利貞無停機故百物生聖心無欲而仁義中正無停機故萬物成知太極本無極則識天道之妙知仁義中正而主靜則識聖學之全戒慎恐懼之功命名雖同而血脈各異戒懼於事識事而不識念戒懼於念識念而不識本體本體戒懼不睹不聞常規常矩常虛常靈則沖漠無朕未應非先萬象森然已應非後念慮事為一以貫之是為全生全歸仁孝之極 問天下事變必須講求曰聖門講求只在䂓矩䂓矩誠立千方萬圓自運用無窮平天下之要不外絜矩直至瓊臺方補出許多節目豈是曾子比丘氏踈略欠缺 問格致曰心不離意知不離物而今卻分知為內物為外知為寂物為感故動靜有二時體用有二界分明是破裂心體是以有事為㸃簡而良知卻藏伏病痛有超脫事為而自謂良知瑩徹均之為害道 徐少初謂真性超脫之幾須從無極太極悟入曰某近始悟得此意然只在二氣五行流運中故從四時常行百物常生處見太極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處見真性方是一滾出來若隱隱見得真性本體而日用應酬湊泊不得猶是有縫隙在先師有雲不離日用常行內直造先天未畫前了此便是下學上達之㫖 問博約曰聖門之學只從日用人倫庻物兢兢理㑹自家真性常令精明流行從精明識得流行實際三千三百彌綸六合便是博文從流行識得精明主宰無形無聲退藏於密便是約禮故亦臨亦保昭事上帝不怨不尤知我其天初無二塗轍 問不覩不聞曰汝信得良知否曰良知精明真是瞞昩不得曰精明有形乎曰無形曰有聲乎曰無聲曰無形與聲便是不覩不聞瞞昩不得便是莫見莫顯問戒懼曰諸君試騐心體是放縱的是不放縱的若是放縱的添個戒懼卻是加了一物若是不放縱的則戒懼是復還本體年來一種高妙開口談不思不勉從容中道精藴卻怕戒懼拘束如流落三家村裡爭描畫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於自家受用無絲毫干渉 有若閒思雜念者詰之曰汝自思閒卻惡門思汝自念雜卻惡雜念譬諸汝自醉酒卻惡酒醉果能戒懼一念須臾不離如何有工去夫浮思 錢緒山論意見之弊謂良知本體著以意見猶規矩上著以方圓方圓不可得而䂓矩先裂矣曰此病猶是認得良知麄了良知精明肫肫皜皜不粘帶一物意即良知之運行見即良知之發越若倚於意便為意障倚於見便為見障如秤天平者手勢稍重便是弊端 王泉石雲古人開物成務實用須講求得定庻當局時不失著曰某常㸔棋譜局局皆竒只是印我心體之變動不居若執定成局亦受用不得緣下了二三十年棋不曾遇得一局棋譜不如專心致志勿思鴻鵠勿援弓矢盡自家精神隨機應變方是權度在我運用不窮 龍溪曰不落意見不渉言詮如何曰何謂意見曰隱隱見得自家本體而日用湊泊不得是本體與我終為二物曰何謂言詮曰凡問答時言語有起頭處末稍有結束處中間有説不了處皆是言詮所縛曰融此二證如何曰只方是肫肫皜皜實際程門所云善惡皆天理只過不及處便是惡正欲學
  者察見天則不容一毫加損雖一毫終不免踰矩此正研幾脈絡 大學言好惡中庸言喜怒哀樂論語言悅樂不慍舍自家性情更無用功處 順逆境界只是晴雨出處節度只是語黙此中潔浄無徃不潔浄此中粘帶無徃不粘帶 問道器之別曰盈天地皆形色也就其不可覩不可聞超然聲臭處指為道就其可覩可聞體物不遺指為器非二物也今人卻以無形為道有形為器便是裂了宗㫖喜怒哀樂即形色也就其未發渾然不可覩聞指為中就其發而中節燦然可覩聞指為和今人卻以無喜怒哀樂為中有喜怒哀樂為和如何得合人若無喜怒哀樂則無情除非是槁木死灰 天性與氣質更無二件人此身都是氣質用事目之能視耳之能聴口之能言手足之能持行皆是氣質天性從此處流行先師有曰惻隱之心氣質之性也正與孟子形色天性同㫖其謂浩然之氣塞天地配道義氣質與天性一滾出來如何説得論性不論氣後儒説兩件反更不明除卻氣質何處求天地之性 良知虛靈晝夜不息與天同運與川同流故必有事焉無分於動靜若分動靜而學則交換時須有接續雖妙手不能措巧元公謂靜而無靜動而無動其善發良知之神乎
  穎泉先生學者真有必求為聖人之心則即此必求一念是作聖之基也 和靖謂敬有甚形影只収斂身心便是主一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時其心収斂更著不得毫髪事非主一而何此最得濂洛一脈 學莫要於識仁仁人心也吾人天與之初純是一團天理後來種種嗜慾種種思慮雜而壊之須是黙坐澄心乆乆體認方能自見頭面子曰黙而識之識是識何物謂之黙則不靠聞見不倚知識不藉講論不渉想像方是孔門宗㫖方能不厭不倦是故必識此體而後操存涵養始有著落 學莫切於敦行仁豈是一個虛理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而非仁也知事外無仁仁體時時流貫則日用之間大而人倫不敢以不察小而庻物不敢以不明人何嘗一息離卻倫物則安可一息離卻體仁之功一息離便非仁便不可以語人矣顔子視聴言動一毫不雜以非禮正是時時敦行時時善事吾心 先儒謂學成於靜此因人馳於紛擾而欲其収斂之意若究其極則所謂不覩不聞主靜之靜乃吾心之真本不對動而言也即周子所謂一程子所謂定時有動靜而心無動靜乃真靜也若時而靜存時而動察乃後儒分析之説細玩子在川上章可自見矣 孔子謂苟志於仁無惡也若非有此真志則終日縈縈皆是私意安可以言過李卓吾倡為異説破除名行楚人從者甚衆風習為
  之一變劉元卿問於先生曰何近日從卓吾者之多也曰人心誰不欲為聖賢顧無柰聖賢礙手耳今渠謂酒色財氣一切不礙菩提路有此便宜事誰不從之 夫子謂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為鮮蓋真能見過則即能見吾原無過處真能自訟則常如對讞獄吏句句必求以自勝矣但人情物理不逺於吾身茍能反身求之又何齟齬困衡之多蓋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則人我無間其順物之來而毋以逆應之則物理有不隨我而當者乎 格致之功乃曾子發明一貫之傳天下萬事萬物莫不原於吾之一心此處停妥不致叅差即是大公之體以此隨事應之無所增損起滅即是順應之流行矣動容貌出辭氣正顔色莫非以此貫之 所諭應事接物惟求本心安妥便行否雖違衆勿恤學能常常如是本心時時用事久之可造於誠世有真實見美者吾因之以加勉有以迂濶見誚者吾不因之而稍改何也學所以求自信而已非為人也然所謂本心安妥更亦當有辨真無私心真無世界心乃為本心從此安妥乃為真安妥不然恐夾帶世情夾帶習見未可以語本心安妥也 夫為吾一身之主為天地萬物之主孰有外於心所以握其主以主天地萬物孰有過於存心非我公反身體貼安能言之親切若此苐存心莫先於識心識心莫先於靜所謂心固不出乎腔子裏然退藏於密者此也彌滿於六合者亦此也所謂識固始於反觀黙認然浄掃其塵念而自識其靈明之體可也識此靈明之呈露而不極深研窮以得其全體不可也所謂存固始於靜時凝結然屋漏此操存之功也友君子亦此操存之功也所謂靜亦有二有以時言者則動亦定靜亦定之動靜是也有以體言者則不對動説寂以宰感翕聚以宰發散無時不礙結亦無時融釋所謂無欲故靜即程門之定是也若曰有嗜靜處則能必其無厭動處也若曰常在裏面停停當當則方其在外時又何者在裏面耶心者天下至神至靈者也存心者握其至神至靈以應天下之感者也茍認定吾靈明之相而未盡吾真體之全即不能免在內在外之疑茍分存心與應務為二時即不能免靜時凝結動時費力之疑願公不以其所已得為極至而深識此心之全體盡得存心之全功則自有渙然氷釋者矣 學不明諸心則行為支明不見諸行則明為虛明者明其所行也行者行其所明也故欲明吾孝徳非超悟乎孝之理已也真竭吾之所以事父者而後孝之徳以明欲明弟徳非超悟乎弟之理已也真盡吾之所以事兄者而後弟之徳以明舜為古今大聖亦唯曰明於庻物察於人倫舍人倫庻物無所用其明察矣若本吾之真心以陳説經史即此陳説即行其所明也安可以為逐物本吾之真心以習禮講小學即此講習即行其所明也安可以為末藝然今世所謂明心者不過悟其影響解其字義耳果超果神者誰與若能神解超識則自不離日用常行矣故下學上達原非二時分之即不可語達即不可以語學故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作與語固為行止為黙亦為行人一日何時可離行耶行本重然實不在明之外也所謂將來學問只須慎獨不須防檢而既徃愆尤習
  心未退當何以處之夫吾之獨處純然至一無可對待識得此獨而時時慎之又何愆尤能入習心可發耶但吾輩習心有二有未能斷絶其根而目前暫卻者此病尚在獨處獨處受病又何慎之可言有既與之斷絶而舊日熟境不覺竊發者於此處覺悟即為之掃蕩為之廓清亦莫非慎之之功譬之醫家急治其標亦所以調攝元氣譬之治水雖加䟽鑿決排亦莫非順水之性見獵有喜心正見程子用功密處非習心之不去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此正是困勉之功安可以為著意但在本體上用雖困且苦亦不以言防檢今世之防檢者亦有熟時不可以其熟時為得操存之要何如何如程門慎獨之㫖發於川上正是不舍晝夜之幾非禮勿視聽言動時時在禮上用力即慎獨也時時是禮時時無非禮安論境界試淺言之雖響晦宴息吾心亦烱然不昩吾耳目身口亦不能離亦安有無視聽言動之時雖在夢中有呼即醒何嘗俱入於滅易所謂寂者指吾心之本體不動者言也非指閒靜之時也工夫只是一個故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在知處討分暁不在境上生分別 承示元城之學力行七年而後成上蔡別程子數年始去一矜字何其難子曰欲仁斯仁至又何其易切問也夫仁何物也心也心安在乎吾一時無心不可以為人則心在吾與生俱生者也求吾之與生俱生者安可以時日限試自騐之吾一念真切惟求復吾之真體則此欲仁一念已渾然仁體矣何有於妄何處覓矜無妄無矜非仁體而何至於力行之熟消融之盡則不能不假以歲月耳今高明既信我夫子欲仁仁至之語則即此處求之足矣不必更於古人身上生疑斯善求仁矣
  聚所先生今人只説我未嘗有大惡的事未嘗有大惡的念頭如此為人也過得不知日間昏昏懵懵如醉如夢便是大惡了天地生我為人豈徒昏懵天地間與蟲蟻並活已耶 諸生夜侍劉思徴問曰尭舜之心至今在其説如何先生曰汝知得尭舜是聖人否曰知之曰即此便是尭舜之心在時李肖岑大行在坐謂諸生曰尭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人孰不暁得父母當孝兄弟當弟這㸃心即盜蹠亦是有的但人都是為氣欲蔽了不能依著這心行去先生謂諸生曰汝信得及否諸生對曰信得先生曰這個心是人人都有的是人人都做得尭舜的世人卻以尭舜的心去做盜蹠的事圖小小利慾是猶以千金之璧而易壺飡也可惜 李如真述前年至楚侗先生家與其弟楚悾同寢九日數叩之不語及將行時楚悾乃問曰論語上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汝平日如何解如真對以為我今日不逺千里特來究證亦可謂如之何如之何矣子全無一言相教耶楚悾曰汝到不去如之何如之何又教我如之何先生甚歎其妙凡至㑹者輒以此語之一友雲若行得路正他如之何如之何便好若路不正就是如之何如之何也無用先生笑曰只是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若曰如之何如之何路道是不㑹差了一友呈其見解之先生曰解得不中用只是要如之何如之何就是 問自立自達曰自立是卓然自立於天地間再無些倚靠人推倒他不得如太山之立於天地間任他風雷俱不能動這方是自立既自立了便能自達再不假些幇助停滯他不得如黃河之決一㵼千里任是甚麽不能沮他這方是自達若如今人靠著聞見的聞見不及處便被他推倒了沮滯了小兒行路須是倚墻靠壁若是大人須是自行凡工夫有間只是志未立得起然志不是凡志須是必為聖人之志若不是必為聖人之志亦不是立志若是必為聖人之志則凡行得一件好事做得一上好工夫也不把他算數 一友言已教姪在聲色上放輕些先生曰我則異於是我只勸他立志向學若勸得他向學之志重了他於聲色上便自輕不待我勸昔孟子與齊王好樂而曰好樂甚則齊其庻幾乎於好勇則曰請好大勇曰好貨就曰好貨也好只要如公劉之好貨曰好色曰好色也好只要如太王之好色今人若聽見説好貨好色便就説得好貨色甚不好了更轉他不得今人只説孟子是不得已遷就的話其實不如孟子 先生謂康曰為學只要信得人皆可以為尭舜一句康曰近來亦信得及只是無長進曰試言信處何如康曰只一念善處便是尭舜曰如此卻是信不及矣一日之中善念有幾卻有許多時不是尭舜了只無不善處便是尭舜康曰見在有不善處何以是尭舜曰只暁得不善處非尭舜而何 先生問康曰近日用功何如康曰靜存曰如何靜存康曰時時想著個天理曰此是人理不是天理天理天然自有之理容一毫思想不得所以陽明先生説良知是不慮而知的易曰何思何慮顔淵曰如有所立卓爾説如有非真有一件物在前本無方體如何可以方體求得倒是如今不曽讀書人有人指㸃與他他肯做還易得縁他止有一個慾障讀書的人又添了一個理障更難擺脫你只靜坐把念頭一齊放下如青天一般絶無一㸃雲霧作障方有㑹悟處若一心想個天理便受他纒縳非唯無益而反害之書曰人心唯危道心唯微你今想個天理反添了這個人心自家常是不安的若無道心無聲無臭容意想測度不得容意想測度又不微了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怒而無有作惡喜而無有作好所謂情順萬事而無情心普萬物而無心無動無靜方是工夫的當處譬之鏡然本體光明妍來妍照媸來媸照鏡裏原是空的沒有妍媸你今如此就謂之作好康曰如此莫落空否曰不要怕空果能空得自然有會悟處康曰如此恐流於佛學也曰空亦不同有一等閒人的空他的空是昏昏懵懵胸中全沒主宰纔遇事來便被推倒如醉如夢虛度一生有異教家的空是有心去做空事物之來都是礙他空的一切置此心於空虛無用之地有吾儒之空如太虛一般日月風雷山川民物凡有形色象貌俱在太虛中發用流行千變萬化主宰常定都礙他不得的即無即有即虛即實不與二者相似康曰康初亦從空上用功只縁不識空有三等之異多了這個意見便添一個理障今已省得此意當下卻空不來曰這等工夫原急不得今日減得些明日又減得些漸漸減得去自有私意浄盡必如太虛日子忙不得如此又是助長又是前病復發了 康問孟子云必有事焉須時時去為善方是即平常無善念時無惡念時恐也𮅕不得有事否先生曰既無惡念便是善念更又何善念卻又多了這分意思康曰亦有惡念發而不自知者先生曰這㸃良知徹頭徹尾無始無終更無有惡念發而不自知者今人錯解良知作善念不知知此念善是良知知此念惡亦是良知知此無善念無惡念也是良知常知便是必有事焉其不知者非是你良知不知卻是你志氣昏惰了古人言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豈有不自知的只縁清明不在躬耳你只去責志如一毫私慾之萌只責此志不立則私慾便退聽所以陽明先生責志之説最妙 先生謂康曰人之有是四端猶其有是四體信得及否康對曰康今説信得只是口裏信得不是心裏信得縁未思量一番未敢便謂信得先生曰倒不要思量大抵世學之病都是揣摩影響如猜拳一般聖門若顔子便是開拳見子箇數分明且汝今要囘須要討個分明半明半暗不濟得事康黙自省有覺因對曰只因老師之問未實體認得便在這裏痛恐便是惻隱之心愧其不知恐便是羞惡之心心中肅然恐便是恭敬之心心中辨決有無當否恐便是是非之心即此一問四端盡露直如人之有四體一般但平日未之察耳先生喜曰這便是信得及了康又曰四端總是一端全在是非之心上惻隱知其為惻隱羞惡知其為羞惡恭敬知其為恭敬若沒是非之心何由認得亦何由信得此便是良知擴而充之則致矣先生曰㑹得時止説惻隱亦可説羞惡亦可説恭敬亦可 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有所見便不是道百姓之愚沒有這見卻常用著他只不知是道所以夫子曰中庸不可能也中是無所倚著庸是平常的道理故孟子言孝未嘗以割股廬墓底卻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言弟則曰徐行後長者謂之弟今人要做忠臣的只倚著在忠上便不中了為此驚世駭俗之事便不庸了自聖人㸔來他還是索隱行怪縱後世有述聖人必不肯為徃年有一友問心齋先生雲如何是無思而無不通先生呼其僕即應命之取茶即捧茶至其友復問先生曰才此僕未嘗先有期我呼他的心我一呼之便應這便是無思無不通是友曰如此則滿天下都是聖人了先生曰卻是日用而不知有時懶困著了或作詐不應便不是此時的心陽明先生一日與門人講大公順應不悟忽同門人遊田間見耕者之妻送飯其夫受之食食畢與之持去先生曰這便是大公順應門人疑之先生曰他卻是日用不知的若有事惱起來便失這心體所以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是個真聖人真正大公順應與天地合徳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㐫底 一友謂知人最難先生劈畫一仁字且曰這個仁難知須是知得這個仁才知得那個人是友駭問先生曰惟仁人能好人能惡人是友悚然 有問仁體最大近已識得此體但靜時與動時不同似不能不息曰爾所見者妄也所謂仁者非仁也似此懸想乃背於聖門黙識之㫖雖勞苦終身不能彀一日不息夫識仁者識吾身本有之仁故曰仁者人也今爾所見是仁自仁而人自人想時方有不想即無靜時方明纔動即昏豈有仁而可離者哉豈有可離而謂之仁哉故不假想像而自見者仁也必俟想像而後見者非仁矣不待安排佈置而自定者仁也必俟安排佈置而後定者非仁矣無所為而為者仁也有所為而為者非仁矣不知為不知者仁也強不知以為知者非仁矣與吾身不能離者仁也可合可離非仁矣不妨職業而可為者仁也必棄職業而後可為者非仁矣時時不可息者仁也有一刻可息非仁矣處處皆可體者仁也有一處不可體者非仁矣人皆可能者仁也有一人不可能者非仁矣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出乎此則入乎彼一日不識仁便是一日之不仁一時不識仁便是一時之不仁不仁則非人矣仁則不外於人矣識仁者毋求其有相之物惟反求其無相者而識之斯可矣 先生曰言思忠事思敬只此便是學一友曰還要本體曰又有甚麽本體忠敬便是本體若無忠敬本體在何處見得吾輩學問只要𦂳切空空説個本體有何用所以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更有甚麽人人有個不為不欲的人只要㝷究自家那件是不為不欲的不為不欲他便了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人只行些好事而不思索其理則習矣而不察終是昏昏懵懵全無一毫自得意思做成一個㝠行的人人只思索其理而不著實去行懸空思索終是無有真見不過窺得些影響做成一個妄想底人所以知行要合一 㸔人太俗是學者病痛問如何是本心曰即此便是又問如何存養曰常如此便是 有疑於當下便是之説者乃舉孟子之擴充為問先生曰千年萬年只是一個當下信得此個當下便信得千個萬個常如此際有何不仁不義無禮無智之失孟子所謂擴充即子思致中和之致乃是無時不然不可須臾離意思非是從本心外要加添些子加些子便非本心恐不免有畵蛇添足之病 實踐非他解悟是已解悟非他實踐是已外解悟無實踐外實踐無解悟外解悟言實踐者知識也外實踐言解悟者亦知識也均非帝之則均非戒慎之㫖
  四山論學今世覓解脫者宗自然語及問學輙曰此為法縳耳顧不識人世種種規矩範圍有欲離之而不能安者此從何來愚以為離卻戒慎恐懼而言性者非率性之㫖也今世慕歸根者守空寂語及倫物輙曰此謂義襲耳顧不識吾人能視能聽能歡能戚者又是何物愚以為離卻喜怒哀樂而言性者非率性之㫖也今世取自成者務獨學語及經世輒曰此逐情緣耳顧不識吾人覩一民之傷一物之毀惻然必有動乎中此又孰使之者愚以為離卻天地萬物而言性者非率性之㫖也
  瀘水先生思成求正草君子之於人也虛心而照平情而應使其可容者自容不可容者自不能容不以察與焉而已若作意以含容為量則恐打入世情隊裡膠結不解吾將不為君子所容矣 天地鬼神遇事警畏然恐在禍福利害上著腳終渉疎淺古人亦臨亦保若淵若氷不論有事無事一是恂慄本來作主 古人以天地合徳為志故直從本體亦臨亦保不使一毫自私用智沾帶掛根今人以世情調適為志故止從事為安排佈置終不能於不覩不聞上開眼立身總之一達而上下分途 君子只憑最初一念自中天則若就中又起一念搬弄伎倆即無破綻終與大道不符 今世學者登壇坫但曰黙識曰信曰聞曰叅以為不了義諦夫叅之為言從二氏而後有不必言也顧為識為信為聞就而質之究竟不過叅之之義吾以為總以人情世變毫無著落此等論且放下須近裡著已求之中庸以未發之中言性而必冠之以喜怒哀樂孟子言性善而必發於惻隱羞惡四端則知曰性曰情雖各立名而無分段故知莫見莫顯亦無非不覩不聞而慎獨之功即從戒懼抽出言之蓋未有獨處致慎而不為戒慎恐懼者此聖學所以為實也陽明洞見此者特提致知而又恐人以意識為知又㸃出一良字蓋以性為統理而知則其靈明發端處從良覓知則知不離根從致完良則功不後時此正慎獨關鍵吾人但當依此用功喜怒哀樂歸於中節而不任已惻隱四端一任初心而不轉念則一鍼一血入聖更復何疑 公以求仁為宗㫖而雲無事不學無學不證諸孔氏苐不知無所事之時何所為學而應務酬酢之繁又不妨一一證諸孔氏而學之躊躇倉皇反覺為適為固起念不化此將何以正之與徐魯源

  明儒學案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七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𫝊學案二
  文莊歐陽南野先生徳
  歐陽徳字崇一號南野江南泰和人甫冠舉鄉試從學王文成於䖍臺不赴春官者二科文成呼為小秀才登嘉靖二年進士第知六安州遷刑部員外郎改翰林院編修踰年遷南京國子司業南京尚寳司卿轉太僕寺少卿尋出為南京鴻臚寺卿丁父憂服除起原官疏乞終養不許遷南京太常寺卿尋召為太常卿掌祭酒事陞禮部左侍郎改吏部兼翰林院學士掌詹事府事母卒廬墓服未闋召拜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直無逸殿三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卒於官年五十九贈太子少保諡文莊先生立朝大節在國本尤偉彼時上諱忌儲貳之事蓋中妖人陶仲文二龍不相見之説故自莊敬太子既薨不欲舉行冊立二子並封為王先生起宗伯即以為言不報㑹詔二王婚於外府先生言昔太祖以父婚子諸王皆處禁中孝宗以兄婚弟諸王始皆出府今事與太祖同宜如初制行之上不可令二王出居外府先生又言㑹典醮詞主器則曰承宗分藩則曰承家今其何所適從上不悅曰既雲王禮自有典制可遵如若所言則何不竟行冊立也先生即具冊立東宮儀注以上上大怒二王行禮訖無軒輊穆宗之母康妃死先生上喪禮儀注一依成化中紀淑妃故事紀淑妃者孝宗之母也上亦不以為然以諸妃禮葬之先生據禮守義不奪於上之喜怒如此宗藩典禮一裁以義又其小小者爾先生以講學為事當是時士咸知誦致良知之説而稱南野門人者半天下癸丑甲寅間京師靈濟宮之會先生與徐少湖聶雙江程松溪為主盟學徒雲集至千人其盛為數百年所未有羅整菴不契良知之㫖謂佛氏有見於心無見於性故以知覺為性今言吾心之良知即是天理亦是以知覺為性矣先生申之曰知覺與良知名同而實異凡知視知聴知言知動皆知覺也而未必其皆善良知者知惻隱知羞惡知恭敬知是非所謂本然之善也本然之善以知為體不能離知而別有體蓋天性之真明覺自然隨感而通自有條理是以謂之良知亦謂之天理天理者良知之條理良知者天理之靈明知覺不足以言之也整菴難人之知識不容有二孟子但以不慮而知者名之曰良非謂別有一知也今以知惻隱羞惡恭敬是非為良知知視聴言動為知覺殆如楞伽所謂真識及分別事識者先生申之曰非謂知識有二也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知不離乎視聴言動而視聴言動未必皆得其惻隱羞惡之本然者故就視聴言動而言統謂之知覺就其惻隱羞惡而言乃見其所謂良者知覺未可謂之性未可謂之理知之良者乃所謂天之理也猶之道心人心非有二心天命氣質非有二性也整菴難誤認良知為天理則於天地萬物之理一切置之度外更不復講無以達夫一貫之妙先生申之曰良知必發於視聴思慮視聴思慮必交於天地人物天地人物無窮視聴思慮亦無窮故良知亦無窮離卻天地人物亦無所謂良知矣然先生之所謂良知以知是知非之獨知為據其體無時不發非未感以前別有未發之時所謂未發者蓋即喜怒哀樂之發而指其有未發者是已發未發與費隠㣲顯通為一義當時同門之言良知者雖有淺深詳略之不同而緒山龍溪東廓洛村明水皆守已發未發非有二𠉀致和即所謂致中獨聶雙江以歸寂為宗工夫在於致中而和即應之故同門環起難端雙江往復良苦後遇念菴則雙江不自傷其孤孑矣蓋致良知宗㫖陽明發於晚年未及與學者深究然觀𫝊習録雲吾昔居滁時見諸生多務知解無益於得姑教之靜坐一時窺見光景頗収近效久之漸有喜靜厭動流入枯槁之病故邇來只説致良知良知明白隨你去靜處體悟也好隨你去事上磨鍊也好良知本體原是無動無靜的此便是學問頭腦其大意亦可見矣後來學者只知在事上磨鍊勢不得不以知識為良知隂流密陷於義襲助長之病其害更甚於喜靜厭動葢不從良知用功只在動靜上用功而又只在動上用功於陽明所言分明倒卻一邊矣雙江與先生議論雖未歸一雙江之歸寂何嘗枯槁先生之格物不墮支離發明陽明宗㫖始無遺憾兩不相妨也
  南野論學書靜而循其良知也謂之致中中非靜也動而循其良知也謂之致和和非動也葢良知妙用有常而本體不息不息故常動有常故常靜常動常靜故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答陳盤溪 來教若只説致知而不説勿忘勿助則恐學者只在動處用功夫知忘助者良知也勿忘助者致良知也夫用功即用也用即動也故不動而敬不言而信亦動也雖至澄然無際亦莫非動也動而不動於欲則得其本體之靜非外動而別有靜也古人之學只在善利之間後來學者不知分善利於其心而計較揣量於形跡文為之麄紛紛擾擾泛而無歸故宋儒主靜之論使人反求而得其本心今既知得良知更不須論動靜矣夫知者心之神明知是知非而不可欺者也君子恆知其是非而不自欺致知也故無感自虛有感自直所謂有為為應跡明覺為自然也是之謂靜若有意於靜其流將有是內非外喜靜厭擾如橫渠所謂累於外物者矣 見聞知識真妄錯雜者誤認以為良知而疑其有所未盡不知吾心不學而能不慮而知之本體非見聞知識之可混而見聞知識莫非妙用非有真妄之可言而真妄是非輕重厚薄莫非有自然之知也 夫良知不學而能不慮而知故雖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者其見君子而厭然亦不可不謂之良知雖常人恕已則昏者其責人則明亦不可不謂之良知茍能不欺其知去其不善者以歸於善勿以所惡於人者施之於人則亦是致知誠意之功即此一念可以不異於聖人答劉道夫 來教謂動中求靜順應不擾殆有見於動中之靜求不擾於應酬之中而未究夫無動無靜之良知也夫良知無動無靜故時動時靜而不倚於動靜君子之學循其良知故雖疲形餓體而非勞也精思熟慮而非煩也問察辨説而非聒也清靜虛澹而非寂也何往而不心逸何往而不日休故學貴循其良知而動靜兩忘然後為得答周陸田 記中反覆於心性之辨謂佛氏有見於心無見於性故以知覺為性又舉𫝊習録雲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此言亦以知覺為性者某常聞知覺與良知名同而實異凡知視知聴知言知動皆知覺也而未必其皆善良知者知惻隱知羞惡知恭敬知是非所謂本然之善也本然之善以知為體不能離知而別有體蓋天性之真明覺自然隨感而通自有條理者也是以謂之良知亦謂之天理天理者良知之條理良知者天理之靈明知覺不足以言之也辨整菴困知説 謂人之知識不容有二孟子但以不慮而知者名之曰良非謂別有一知也今以知惻隱羞惡恭敬是非為良知知視聴言動為知覺殆如楞伽所謂真識及分別事識者某之所聞非謂知識有二也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知不離乎視聴言動而視聴言動未必皆得其惻隱羞惡之本然者故就視聴言動而言統謂之知覺就其惻隱羞惡而言乃見其所謂良者知覺未可謂之性未可謂之理知之良者蓋天性之真明覺自然隨感而通自有條理乃所謂天之理也猶之道心人心非有二心天命氣質非有二性源頭支流非有二水先儒所謂視聴思慮動作皆天也人但於其中要識得真與妄耳良字之義正孟子性善之㫖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纔説性時便有知覺運動性非知則無以為體知非良則無以見性性本善非由外鑠故知本良不待安排曰不慮而知者其良知猶之曰不待安排者其良心擴而充之以達之天下則仁義不可勝行楞伽之真識宜不得比而同之矣 謂有物必有則故學必先於格物今以良知為天理乃欲致吾心之良知於事物則道理全是人安排出事物無復有本然之則矣某竊意有耳目則有聰明之徳有父子則有慈孝之心所謂良知也天然自有之則也視聴而不以私意蔽其聰明是謂致良知於耳目之間父子而不以私意奪其慈孝是謂致良知於父子之間是乃循其天然之則所謂格物致知也舍此則無所據而不免於安排布置逺人以為道矣 意與知有辨意者心之意念良知者心之明覺意有妄意有私意有意見所謂㡬善惡者也良知不覩不聞莫見莫顯純粹無疵所謂誠無為者也學者但從意念認取未免善惡混淆漫淫失真誠知所謂良知而致之母自欺而求自慊則真妄公私昭昭不昧何至於誤認意見任意所適也哉答徐少湖 良知上用功則動靜自一若動靜上用功則見良知為二不能合一矣答問格致誠正即是養孟子言養氣亦只在慊於心上用功慊於心即是致良知後世所謂養卻只守得個虛靜習得從容與聖賢作用處天懸地隔 良知乃本心之真誠惻怛人為私意所雜不能念念皆此真誠惻怛故須用致知之功致知雲者去其私意之雜使念念皆真誠惻怛而無有虧欠耳孟子言孩提知愛知敬亦是指本心真誠惻怛自然發見者使人達此於天下念念真誠惻怛即是念念致其良知矣故某嘗言一切應物處事只要是良知蓋一念不是良知即不是致知矣答胡仰齋理一分殊渾融之中燦然者在親疎內外皆具於天地萬物一體之心其有親疎內外之分即本體之條理天理之流行吾心實未嘗有親疎內外之分也苟分別彼此則同體之心未免有間而其分之殊者皆非其本然之分矣答王克齋 兄謂近時學者往往言良知本體流行無所用力遂至認氣習為本性不若説致知功夫不生弊端鄙意則謂今之認氣習為本性者正由不知良知之本體不知良知之本體則致知之功未有靠實可據者故欲救其𡚁須是直指良知本體之自然流行而無用力者使人知所以循之然後為能實用其力實致其知不然卻恐其以良知為所至之域以致知為所入之途未免岐而二之不得入門內也如好善惡惡亦是徹上徹下語循其本體之謂善背其本體之謂惡故好善惡惡亦只是本體工夫本體流行只是好善惡惡答陳明水學者誠不失其良心則雖種種異説紛紛緒言譬之
  吳楚閩粵方言各出而所同者義茍失其良心則雖字字句句無二無別於古聖猶之孩童玩戲粧飾老態語笑步趨色色近似去之益逺答馬問菴 覺則無病可去患在於不覺耳常覺則常無病常存無病之心是真能常以去病之心為心者矣答髙公敬 中離懲忿窒慾為第二義亦是為志未徹底徒用力於忿慾者而發人心無聲無臭一旦不可得而見豈有二義三義也 來教謂人心自靜自明自能變化自有條理原非可商量者不待著一毫力又謂百姓日用不起一念不作一善何嘗鶻突無道理來又謂今世為學用功者茍非得見真體要皆助長必不得已不如萬縁放下隨縁順應又謂人志茍真必不至為惡不勞過為猜防皆日新之語答王士官大學言知止止者心之本體亦即是工夫茍非一切止息何縁得定靜安固便將見前酬應百慮認作天機活潑何啻千里寄雙江 大抵學不必過求精㣲但麄重私意斷除不浄真心未得透露種種妙談皆違心之言事事周密皆拂性之行向後無真實根腳可劄定得安望其有成也寄橫溪弟 好惡與人相近言羞惡是非之知不容泯滅後世舍獨知而求之虛明湛一卻恐茫然無著落矣答朱芝山 自謂寛裕溫柔焉知非優游怠忽自謂發強剛毅焉知非躁妄激作忿戾近齋莊瑣細近密察矯似正流似和毫釐不辨離真逾逺然非實致其精一之功消其功利之萌亦豈容以知見情識而能明辨之寄敖純之 先師謂致知存乎心悟若認知識為良知正是麄看了未見所謂不學不慮不係於人者然非情無以見性非知識意念則亦無以見良知周子謂誠無為神發知知神之為知方知得致知知誠之無為方知得誠意來書啟教甚明知此即知未發之中矣格物二字先師以為致知之實蓋性無體以知為體知無實事物乃其實地離事物則無知可致亦無所用其致之之功猶之曰形色乃天性之實無形色則無性可盡惟踐形然後可以盡性雲爾大抵㑹得時道器隱顯有無本末一致㑹未得則滯有淪虛皆足為病答陳明水 人心生意流行而變化無方所謂意也忽焉而紛紜者意之動忽焉而専一者意之靜靜非無意而動非始有蓋紛紜専一相形而互異所謂易也寂然者言其體之不動於欲感通者言其用之不礙於私體用一原顯微無間非時寂時感而有未感以前別有未發之時蓋雖諸念悉泯而兢業中存即懼意也即發也雖憂患不作而恬靜自如即樂意也即發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蓋即喜怒哀樂之發而指其有未發者猶之曰視聴之未發謂之聰明聰明豈與視聴為對而各一其時乎聖人之情順萬事而無情是常有意而常無意也常有意者變化無方而流行不息故無始常無意者流行變化而未嘗遲留重滯故無所答王堣齋 夫人神發為知五性感動而萬事出物也者視聽言動喜怒哀樂之𩔖身之所有知之所出者也視聽喜怒之𩔖有禮有非禮有中節有不中節茍密察其心之不可欺者則莫不自知之故知也者事物之則有條有理無過不及者也物出於知知在於物故致知之功亦惟在於格物而已夫隠顯動靜通貫一理特所從名言之異耳故中也和也中節也其名則二其實一獨知也故是是非非者獨知感應之節為天下之逹道其知則所謂貞靜隠微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也就是是非非之知而言其至費而隠無少偏倚故謂之未發之中就知之是是非非而言其至微而顯無少乖戾故謂之中節之和非離乎動用顯見別有貞靜隠微之體不可以知是知非言者也程子謂言和則中在其中言中則涵喜怒哀樂在其中答蘇季明之問謂知即是已發已發但可謂之和不可謂之中文謂既有知覺卻是動怎生言靜者蓋為季明欲求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二之矣故反其詞以詰之使驗諸其心未有絶無知覺之時則無時不發無時不發則安得有所謂未發之前而已發又不可謂之中則中之為道與所謂未發者斷可識矣又安得前乎未發而求其所謂中者也既而季明自悟其㫖曰莫是於動上求靜否程子始是其説而猶未深然之恐其端倪微差而毫釐之間猶未免於二之也寄雙江 來教雲虛靈是體知覺是用必虛而後靈無欲則靜虛靜虛則明無事則虛虛則明此是周程正法眼藏可容以所知所覺混能知能覺耶夫知覺一而已欲動而知覺始失其虛靈虛靈有時失而知覺未嘗無似不可混而一然未有無知覺之虛靈茍不虛不靈亦未足以言覺故不可岐而二然此亦為後儒有此四字而為之分疏雲爾若求其實則知之一字足矣不必言虛與靈而虛靈在其中虛之一字足矣不必言靈言知而靈與知在其中蓋心惟一知知惟一念一念之知徹首徹尾常動常靜本無內外本無彼此來教以能知覺為良則格物自是功效以所知覺為良是宜以格物為工夫恐未然也夫知以事為體事以知為則事不能皆循其知則知不能皆極其至故致知在格物格物在致知然後為全功後世以格物為功者既入於揣摩義襲而不知有致知之初以致知為功者又近於圓覺真空而不知有格物之知去道愈逺矣 夫心知覺運動而已事者知覺之運動照者運動之知覺無內外動靜而渾然一體者也答王新甫 夫身必有心心必有意意必有知知必有事若有無事之時則亦當有無心無意無知之時耶身心意知物未始湏臾無則格致誠正之功亦不可湏臾離又焉有未感之前又焉有還湏用功之疑耶答陳履旋 格物致知後世學者以知識為知以凡有聲色象貌於天地間者為物失卻大學本㫖先師謂知是獨知致知是不欺其獨知物是身心上意之所用之事如視聽言動喜怒哀樂之𩔖詩所謂有物有則孟子萬物皆備於我是也格物是就視聽喜怒諸事慎其獨知而格之循其本然之則以自慊其知答馮守 立心之始不見有時之順逆事之煩簡地之險易人之難處易處惟見吾心是非善惡從之如不及去之如探湯者方為格物茍分別種種順逆難易如彼如此則既有所擇取而順逆難易之心為之主矣順逆難易之心為之主則雖有時主宰不亂精神凝定猶不足謂之格物何者從其好惡順逆之心也而況遇逆且難支吾牽強意興沮撓尚何格物之可言乎答沈思畏 良知無方無體變動不居故有昨以為是而今覺其非有己以為是而因人覺其為非亦有自見未當必考証講求而後停妥皆良知自然如此故致知亦當如此然一念良知徹頭徹尾本無今昨人已內外之分也 道塞乎天地之間所謂陰陽不測之神也神凝而成形神發而為知知感動而萬事出焉萬事出於知故曰皆備於我而知又萬事之取正焉者故曰有物有則知也者神之所為也神無方無體其在人為視聽為言動為喜怒哀樂其在天地萬物則發育峻極者即人之視聽言動喜怒哀樂者也鳶之飛魚之躍以至山川之流峙草木之生生化化者亦即人之視聽言動喜怒哀樂者也故人之喜怒哀樂視聽言動與天地萬物周流貫徹作則俱作息則俱息而無彼此之間神無方體故也故格吾視聽言動喜怒哀樂之物則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神無方體故也視聽喜怒之外更有何物蓋古之言視聽喜怒者有見於神通天地萬物而為言後之言視聽喜怒者有見於形對天地萬物而為言通則一對則二不可不察也答項甌東 源委與體用稍異謂源者委所從出可也謂非委則無以見源源豈待委而後見乎蓋源與委猶二也若夫知之感應變化則體之用感應變化之知則用之體猶水之流流之水水外無流流外無水非若源之委委之源源外無委委外無源首尾相資而非體用無間者也答雙江 無一刻無性則無一刻無情無一刻非發雖思慮不作閒靜虛融俗語謂之自在則亦樂之發也閒靜虛融不得為未發則又焉有未發者在閒靜虛融之先乎故未發言其體已發言其用其實一知也 人心常知而知之一動一靜莫非應感雜念不作閒靜虛融者知之靜蓋感於靜境而靜應也思慮變化紛紜交錯者知之動蓋感於動境而動應也動則五官俱用是為動之物靜則五官俱不用是為靜之物動靜皆物也閒靜虛融五官不用而此知精明不欺不減於紛紜交錯之時也紛紜交錯五官並用而此知精明不欺無加於閒靜虛融之時也動靜皆知也良知本虛致知即是致虛真實而無一毫邪妄者本
  虛之體也物物慎其獨知而格之不以邪妄自欺者致虛之功也若有見於虛而求之恐或離卻事物安排一個虛的本體以為良知本來如是事事物物皆從此中流出習乆得效反成障蔽答賀龍岡 凡兩念相牽即是自欺根本如此不了卒歸於隨逐而已答鄭元徤 性無不善故良知無不中正學者能依著見成良知即無過中失正茍過中失正即是不曽依著見成良知若謂依著見成良知而未免過中失正是人性本不中正矣有是理乎答董兆時 良知固能知古今事變然非必知古今事變而後謂之良知生而知之者非能生而知古今事變者也生而無私意不蔽其良知而已然則學知困知亦惟去其私意不蔽其良知而已良知誠不蔽於私則其知古今事變莫非良知茍有私意之蔽則其知古今事變莫非私意體用一原者也
  貞襄聶雙江先生豹
  聶豹字文蔚號雙江永豐人也正德十二年進士知華亭縣清乾沒一萬八千金以補逋賦修水利興學校識徐存齋於諸生中召入為御史劾奏大奄及柄臣有能諌名出為蘇州知府丁內外艱家居十年以薦起知平陽府修闗練卒先事以待敵至不敢入世宗聞之顧謂侍臣曰豹何狀乃能爾陞陜西按察司副使為輔臣夏貴溪所惡罷歸尋復逮之先生方與學人講中庸校突至械繫之先生繫畢復與學人終前説而去既入詔獄而貴溪亦至先生無怨色貴溪大慚踰年得出嘉靖二二十九年京師戒嚴存齋為宗伯因薦先生召為廵撫薊州右僉都御史轉兵部侍郎協理京營戎政仇鸞請調宣大兵入衞先生不可而止尋陞尚書累以邊功加至太子少傅東南倭亂趙文華請視師朱龍禧請差田賦開市舶輔臣嚴嵩主之先生皆以為不可降俸二級遂以老疾致仕四十二年十一月四日卒年七十七隆慶元年贈少保諡貞襄陽明在越先生以御史按閩過武林欲渡江見之人言力阻先生不聴及見而大悅曰君子所為衆人固不識也猶疑接人太濫上書言之陽明答曰吾之講學非以靳人之信己也行吾不得已之心耳若畏人之不信必擇人而與之是自喪其心也先生為之惕然陽明徵思田先生問勿忘勿助之功陽明答書此間只説必有事焉不説勿忘勿助專言勿忘勿助是空鍋而爨也陽明既沒先生時官蘇州曰昔之未稱門生者冀再見耳今不可得矣於是設位北面再拜始稱門生以錢緒山為證刻兩書於石以識之先生之學獄中閒乆靜極忽見此心真體光明瑩徹萬物見備乃喜曰此未發之中也守是不失天下之理皆從此出矣乃出與來學立靜坐法使之歸寂以通感執體以應用是時同門為良知之學者以為未發即在已發之中蓋發而未嘗發故未發之功卻在發上用先天之功卻在後天上用其疑先生之説者有三其一謂道不可須臾離也今曰動處無功是離之也其一謂道無分於動靜也今曰工夫只是主靜是二之也其一謂心事合一心體事而無不在今曰感應流行著不得力是脫略事為𩔖於禪悟也王龍溪黃洛村陳明水鄒東廓劉兩峯各致難端先生一一申之唯羅念菴深相契合謂雙江所言真是霹靈手段許多英雄瞞昧被他一口道著如康莊大道更無可疑兩峯晚乃信之曰雙江之言是也夫心體流行不息靜而動動而靜未發靜也已發動也發上用功固為徇動未發用功亦為徇靜皆䧟於一偏而中庸以大本歸之未發者蓋心體即天體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其中為天樞天無一息不運至其樞紐處實萬古常止要不可不歸之靜故心之主宰雖不可以動靜言而唯靜為能存之此濂溪以主靜立人極龜山門下以體夫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為相傳口訣也先生所以自別於非禪者謂歸寂以通天下之感不似釋氏以感應為塵煩一切斷除而寂滅之則是看釋氏尚未透夫釋氏以作用為性其所惡言者體也其曰父母未生前曰先天曰主中主皆指此流行者言但此流行不著於事為知覺者也其曰後天曰大用現前曰賓則指流行中之事為知覺也其實體當處皆在動一邊故曰無所住而生其心正與存心養性相反蓋心體原是流行而流行不失其則者則終古如斯乃所謂靜也寂也儒者存養之力歸於此處始不同夫釋氏耳若區區以感應有無別之彼釋氏又何嘗廢感應耶陽明自江右以後始拈良知其在南中以黙坐澄心為學的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已有未發之中始能有中節之和其後學者有喜靜厭動之弊故以致良知救之而曰良知是未發之中則猶之乎前説也先生亦何背乎師門乃當時羣起而難之哉徐學謨識餘録言楊忠愍劾嚴嵩假冐邉功下部查覆世蕃自草覆稿送部先生即依稿具題按識小編先生勸嵩自辭軍賞而覆疏竟不上但以之歸功張時徹然則依稿具題之誣不辨而自明矣
  雙江論學書謂心無定體其於心體疑失之逺矣炯然在中寂然不動而萬化攸基此定體也與歐陽南野 良知本寂感於物而後有知知其發也不可遂以知發為良知而忘其發之所自也心主乎內應於外而後有外外其影也不可以其外應者為心而遂求心於外也故學者求道自其主乎內之寂然者求之使之寂而常定原泉者江淮河漢之所從出也然非江淮河漢則亦無以見所謂原泉者故濬原者濬其江淮河漢所從出之原非江淮河漢為原而濬之也根本者枝葉花實之所從出也培根者培其枝葉花實所從出之根非以枝葉花實為根而培之也今不致感應變化所從出之知而即感應變化之知而致之是求日月於容光必照之處而遺其懸象著明之大也 本原之地要不外乎不睹不聞之寂體也不睹不聞之寂體若因感應變化而後有即感應變化而致之是也實則所以主宰乎感應變化而感應變化乃吾寂體之標末耳相尋於吾者無窮而吾不能一其無窮者而貞之於一則吾寂然之體不㡬於憧憧矣乎寂體不勝其憧憧而後忿則奪矣欲則流矣善日以泯過日以長即使懲之窒之遷之改之已不免義襲於外其於涵養本原之功疑若無與也 所貴乎本體之知吾之動無不善也動有不善而後知之已落二義矣 以獨為知以知為知覺遂使聖人洗心密藏一段反本工夫潛引而襲之於外縱使良知念念精明亦只於發處理㑹得一個善惡而去取之其於未發之中純粹至善之體更無歸復之期 心無定體之説謂心不在內也百體皆心也萬感皆心也亦嘗以是説而求之譬之追風逐電瞬息萬變⿱⺾⿰氵亾然無所措手徒以亂吾之衷也 體得未發氣象便是識取本來面目敬以持之常存而不失到此地位一些子習氣意見著不得胸次灑然可以概見又何待遇事窮理而後然耶即反覆推究亦只推究乎此心之存否 聖人過多賢人過少愚人無過蓋過必學而後見也不學者冥行妄作以為常不復知過答許玉林 知者心之體虛靈不昧即明德也致者充滿其虛靈之本體江漢濯之秋陽㬥之致知即致中也寂然不動先天而天弗違者也格物者致知之功用物各付物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何思何慮後天而奉天時也如好好色惡惡臭之𩔖是也此予之説也格其不正以歸於正乃是先師為下學反正之漸故為是不得已之詞所謂不正者亦指夫意之所及者言非本體有所不正也不善體者徃徃賺入襲取窠臼無故為伯者立一赤幟此予之所憂也答亢子益 夫無時不寂無時不感者心之體也感惟其時而主之以寂者學問之功也故謂寂感有二時者非也謂工夫無分於寂感而不知歸寂以主夫感者又豈得為是哉答東廓疑予説者大略有三其一謂道不可須臾離也今曰動處無功是離之也其一謂道無分於動靜也今曰工夫只是主靜是二之也其一謂心事合一仁體事而無不在今曰感應流行著不得力是得略事為𩔖於禪悟也夫禪之異於儒者以感應為塵煩一切斷除而寂滅之今乃歸寂以通天下之感致虛以立天下之有主靜以該天下之動又何嫌於禪哉 自有人生以來此心常發如目之視也耳之聴也鼻臭口味心之思慮營欲也雖禁之而使不發不可得也乃謂發處亦自有功將助而使之發乎抑懼其發之過禁而使之不發也且將抑其過引其不及使之發而中節乎夫節者心之則也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惟養之豫者能之豈能使之發而中乎使之發而中者宋人助長之故智也後世所謂隨事精察而不知其密䧟於憧憧卜度之私禁之而使不發者是又逆其生生之機助而使之發者長慾恣情蹈於水火焚溺而不顧又其下者也 良知二字始於孟子孩提之童不學不慮知愛知敬真純湛一由仁義行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亦以其心之真純湛一即赤子也然則致良知者將於其愛與敬而致之乎抑求其真純湛一之體而致之也若以虛靈本體而言之純粹至善原無惡對若於念慮事為之著於所謂善惡者而致吾之知縱使知之其與義襲何異故致知者必充滿其虛靈本體之量以立天下之大本使之發無不良是謂貫顯微內外而一之也 虛明者鑑之體也照則虛明之發也知覺猶之照也即知覺而求寂體其與即照而求虛明者何以異盍觀孩提之愛敬平旦之好惡乎明覺自然一念不起誠寂矣然謂之為寂體則未也今不求寂體於孩提夜氣之先而謂即愛敬好惡而寂之則寂矣然乎不然乎蓋孩提之愛敬純一未發為之也平旦之好惡夜氣之虛明為之也寄王龍溪 逹夫早年之學病在於求脫化融釋之太速也夫脫化融釋原非工夫字眼乃工夫熟後景界也而速於求之故遂為慈湖之説所入以見在為具足以知覺為良知以不起意為工夫樂超頓而鄙艱苦崇虛見而略實功自謂撒手懸崖徧地黃金而於六經四書未嘗有一字當意玩弄精魂謂為自得如是者十年矣至於盤錯顛沛則茫然無據不能不動朱公之哭也已而怳然自悟考之詩書乃知學有本原心主乎內寂以通感也止以發慮也無所不在而所以存之養之者止其所而不動也動其影也照也發也發有動靜而寂無動靜也於是一以洗心退藏為主虛寂未發為要刋落究竟日見天精不屬覩聞此其近時歸根復命煞喫辛苦處亦庶㡬乎知微知彰之學乃其自性自度非不肖有所禆益也 今之為良知之學者於傳習録前篇所記真切處俱略之乃駕空立籠罩語似切近而實𣺌⿱⺾⿰氵亾終日逐外而自以為得手也寄劉兩峯 良知非大學之明徳乎明徳足矣何又言乎至善至善者言乎心之體也知止者止於是也知止於是而後能定靜安慮慮非格物乎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故致知便是知止今必曰格物是致知之功則能慮亦可謂知止之功乎答黃洛村 試以諸公之所以疑於僕者請之有曰喜怒哀樂無未發之時其曰未發特指其不動者言誠如所論則發而中節一句無乃贅乎大本逹道又當何所分屬乎不曰道之未發而曰喜怒哀樂之未發此又一説也蓋情之中節者為道道無未發又曰無時無喜怒哀樂安得有未發之時此與無時無感之語相𩔖然則夜氣之所息指何者為息乎旦晝之所為非指喜怒哀樂之發者言之乎虛寂二字夫子於咸卦特地提出以立感應之體非以寂與感對而言之也今曰寂本無歸即感是寂是為真寂夫寂性也感情也若曰性本無歸即情是性乃為真性恐不免語病也性具於心心主乎內艮其止止其所也於止知其所止是謂天下同歸而曰寂本無歸性本無歸將由外鑠我其能免於逐物而襲取乎或又曰性體本寂不應又加一寂字反為寂體之累此告子勿求之見也操之則存舍之則亡夫子固欲以此困人乎同上 子思以後無人識中字隨事隨時討求是當謂是為中而執之何啻千里明道雲不覩不便是未發之中不聞曰隠不覩曰微隠微曰獨獨也者天地之根人之命也學問只有此處人生只有這件故曰天下之大本也慎獨便是致中中立而和生焉天下之能事畢矣乃曰求之於慎獨之前是誠失之荒唐也答應容菴 誠意章註其入門下手全在實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十字夫使好好色惡惡臭亦須實用其力而其中亦有欺之可禁則為不謬世顧有見好色而不好而好之不真者乎有聞惡臭而不惡而惡之不真者乎絶無一毫人力動以天也故曰誠者天之道也又曰誠無為又曰誠者自然而然稍涉人為便是作好作惡一有所作便是自欺其去自慊逺矣故誠意之功全在致知致知雲者充極吾虛靈本體之知而不以一毫意欲自蔽是謂先天之畫未發之中一毫人力不得與一毫人力不與是意而無意也今不養善根而求好色之好不拔惡根而求惡臭之惡可謂茍且徇外而為人也而可謂之誠乎意者隨感出現因應變遷萬起萬滅其端無窮乃欲一一制之以人力去其欺而反其慊是使初學之士終身不復見定靜安慮境界勞而無功祇自疲以速化耳答緒山 感上求寂和上求中事上求止萬上求一隻因格物之誤蔓延至此答鄒西渠 思慮營欲心之變化然無物以主之皆能累心惟主靜則氣定氣定則澄然無事此便是未發本然非一蹴可至須存優游不管紛擾與否常覺此中定靜積乆當有效答戴伯常 心要在腔子裏腔子是未發之中 氣有盛衰而靈無老少隨盛衰為昏明者不學而局於氣也 心豈有出入出入無時者放也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動而不失其本然之靜志之正也 自世之學者不求濬其萬物一體之原使之肫肫淵淵生意流通乃懸空杜撰儱侗籠罩之説謂是為學問大頭腦究其至與墨子兼愛鄉愿媚世又隔㡬重公案 所貴乎良知者誠以其無所不知而謂之良哉亦以其知之至誠惻怛莫非天理之著見者而後謂之良也答董明建
  困辨録辨中 不睹不聞便是未發之中常存此體便是戒懼去耳目支離之用全虛圓不測之神覩聞何有哉 過與不及皆惡也中也者和也言中即和也致中而和出焉故曰至其中而已矣又曰中焉止矣 龜山一派毎言靜中體認又言平日涵養只此四字便見吾儒真下手處考亭之悔以誤認此心作已發尤明白直指 程子曰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謹獨中是天徳和是王道故曰茍非至徳至道不凝戒慎不覩恐懼不聞修德之功也 性體本自戒懼才頽惰便失性體 或問未發之中為靜乎蓋靜而常主夫動也戒慎恐懼為動乎蓋動而常求夫靜也 凡用功似屬乎動而用功之主腦卻是靜根 感應神化才涉思議便是憧憧如憧憧則入於私意其去未發之中何啻千里人自嬰兒以至老死雖有動靜語黙之不同然其大體莫非已發氣主之也而立人極者常主乎靜 或問周子言靜而程子多言敬有以異乎曰均之為寡慾也周曰無欲故靜程曰主一之謂敬一者無欲也然由敬而入者有所持循乆則內外齋莊自無不靜若入頭便主靜惟上根者能之蓋天資明徤合下便見本體亦甚省力而其弊也或至厭棄事物賺入別様蹊徑是在學者顧其天資力量而慎擇所由也近世學者猖狂自恣徃徃以主靜為禪學主敬為迂學哀哉 問情順萬事而無情曰聖人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疾痛疴癢皆切於身一隨其感應自然之機而順應之其曰無情特言其所過者化無所凝滯留礙雲爾若枯忍無情斯逆矣謂順應可乎 辨易 至靜之時雖無所知所覺之事而能知能覺者自在是即純坤不為無陽之象星家以五行絶處便是胎元亦此意若論復卦則宜以有所知覺者當之蓋已涉於事矣邵子詩曰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夫天心無改移未發者未嘗發也一陽而動乃平旦之好惡太羮之酒淡而和也未發氣象猶可想見靜中養出端倪冷灰中迸出火熖非坤之靜翕歸藏育而養之則不食之果可復種而生哉知復之由於坤則知善端之萌未有不由於靜養也寂然不動中涵太虛先天也千變萬化皆由此出可
  以合德合明合序合吉㐫故曰天弗違觸之而動感而後應後天也何思何慮遂通而順應之故曰奉天時言人力一毫不與也 一念之微炯然在中百體從令小而辨也 止於至善寂然不動千變萬化皆由此出井養而不窮也 易以道義配隂陽故凡言吉㐫悔吝皆主理欲存亡淑慝消長處為言世之所云禍福亦不外是戰戰兢兢臨深履薄曽子之震也震莫大於生死之際起而易簀曰吾得正而斃焉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可謂不失其所主之常不喪匕鬯也 辨心 寡慾之學不善體貼將與克伐怨欲不行同病知意必固我聲臭覩聞皆是欲而後可以識寡慾之學 一毫矜持把捉便是逆天 自得者得其本體而自慊也工夫不合本體非助則忘忘助皆非道 集猶歛集也退藏於密以敦萬化之原由是感而遂通沛然莫之能禦猶草木之有生意也故曰生則惡可已矣襲而取之者義自外至也集義所生者義由中出也自三代而下渾是一個助的學問故曰天下之不助苖長者寡矣與其得助農不若得惰農惰則苗不長而生意猶存若助則機心生而道心忘矣 鳶飛魚躍渾是率性全無一毫意必程子謂活潑潑地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同意 才離本體便是逺復不逺雲者猶雲不離乎此也其曰不善恐於本體尚有未融化處而不免有矜持意未嘗不知明鏡纎塵未嘗復行洪爐㸃雪少有凝滯而融化不速便已屬行 辨素 素者本吾性所固有而豫養於己者也位之所值雖有富貴貧賤夷狄患難之不同然不以富貴處富貴而素乎富貴不以貧賤處貧賤而素乎貧賤大行不加窮居不損而富貴貧賤夷狄患難處之如一則無入而不自得得者得其素也佛氏雲悟人在處一般又雲隨所住處常安樂頗得此意 辨過 才覺無過便是包藏禍心故時時見過時時改過便是江漢以濯秋陽以暴夫子只要改過鄉愿只要無過機械變詐之巧蓋其機心滑熟乆而安之其始也生於一念之無恥其安也習而熟之充然無復廉恥之色放僻邪侈無所不為無所用其恥也 天地以生物為心人得之而為人之心生生不已故感於父子則為慈孝感於昆弟則為友恭故凡修道一涉於營欲謀為而不出於生生自然之機者皆不可以言仁不可以言仁則襲也襲而取之則身與道二不可以言合也 辨仁 先有個必有所主之心曰適先有個必無所主之心曰莫無所主而無所不主無所不主而先無所主曰義不見所欲惡而寂然不動者中也欲惡不欺其本心者忠也非中也然於中為近欲惡之發不待推而自然中節者和也推欲惡以公於人者恕也非和也然於和為近忠恕是學者求復其本體一段切近工夫 辨神 心之生生不己者易也即神也未發之中太極也未發無動靜而主乎動靜者未發也非此則心之生道或㡬乎息而何動靜之有哉有動靜兩儀而後有仁義禮智之四端有四端而後有徤順動止入䧟麗説之八德德有動有靜也故徤順動止而不失乎本然之則者吉以之生蓋得其本體發而中節也入䧟麗説靜而反累於動者㐫以之生蓋失其本體發而不中也能説諸心能研諸慮舉而措之天下而大業生焉 辨誠 子莫執中蓋欲擇為我兼愛之中而執之故不合於權耳不知中無定體惟權是體權無定用惟道是用權也者吾心天然自有之則惟戒慎不覩恐懼不聞然後能發無不中變易從道莫非自然之用不然則以中而賊道者何限自堯舜之學不明徃徃以中涉事為若將隨事隨處精察而固執之以求所謂當然之節而不知瞬息萬變一毫思慮營欲著不得是謂後天而奉天時也若臨事而擇已不勝其憧憧非惟日不足顧其端無窮膠凝固滯停閣廢棄中亦襲也況未必中乎 問閒思雜慮祛除不得如何曰習心滑熟故也習心滑熟客慮只從滑熟路上徃還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若欲逐之而使去禁之而使不生隳突衝決反為本體之累故欲去客慮者先須求復本體本體復得一分客慮減去一分然本體非敬不復敬以持之以作吾心體之徤心體徤而後能廓清掃蕩以収定靜之功蓋盜賊無主勢必解散然非責效於旦夕用意於皮膚者可㡬及也 問良知之學何如曰此是王門相傳指訣先師以世之學者率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為聖人以有所不知不能為儒者所深恥一切入手便從多學而識考索記誦上鑽研勞苦纒絆擔擱了天下無限好資質的人乃謂良知自知致而養之不待學慮千變萬化皆由此出孟子所謂不學不慮愛親敬長蓋指良知之發用流行切近精實處而不悟者遂以愛敬為良知著在枝節上求雖極髙手不免賺入邪魔蹊徑到底只從伯學裡改換頭目出來蓋孩提之愛敬即道心也一本其純一未發自然流行而纎毫思慮營欲不與故致良知者只養這個純一未發的本體本體復則萬物備所謂立天下之大本先師雲良知是未發之中廓然大公的本體便自能感而遂通便自能物來順應此是傳習録中正法眼藏而誤以知覺為良知無故為霸學張一赤幟與邊見外修何異而自畔其師説逺矣問隨處體認天理何如曰此甘泉揭以教人之㫖甘泉得之羅豫章曰為學不在多言但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若見天理則人慾便自退聴由此持守庶㡬漸明講學始有得力處又雲學者之病在於無凍解冰釋處雖用力持守不過茍免形顯過尤無足道也究其㫖意全在天理二字所謂見天理者非聞見之見明道曰吾學雖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而世之揣摩測度依𠊓假借謂體認而反害之者多矣天理是本體自然流行知平旦之好惡孩提之愛敬孺子入井之怵惕惻隠不假些子幇助學者體認到此方是動以天動以天方可見天理方是人慾退聴凍解冰釋處也此等學問非實見得未發之中道心惟微者不能及 問今之學者何如曰今世之學其上焉者則有三障一曰道理障一曰格式障一曰知識障講求義理模倣古人行事之跡多聞見博學動有所引證是障雖有三然道理格式又俱從知識入均之為知識障也三家之學不足以言豫責之以變易從道皆不免有跲疚困窮之患蓋義理隨事變以適用非講求所能備事變因時勢而順應非格式所能擬義理事變有聖人所不知不能處非一人所能周故曰障然尚是儒者家法可以維持世教而無所謂敗常亂俗也此外又有氣節文章二家氣節多得之天性可以勵世磨鈍廉頑立懦文章又有古文時文亦是學者二魔魔則病心障是障於道故先儒常曰聖賢既逺道學不明士大夫不知用心於內以立其本而徒以其意氣之盛以有為於世者多矣彼詞令之美聞見之博議論之韙節概之髙自其外而觀之誠有以過乎人者然探其中而責其實要其久而持其歸求其充然有以慰滿人望而無一瑕之可疵者千百中未見一二可數也




  明儒學案卷十七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八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三
  文恭羅念菴先生洪先
  羅洪先字達夫號念菴吉水人父循山東按察副使先生自㓜端重年五嵗夢通衢市人擾擾大呼曰汝往來者皆在吾夢中耳覺以告母李宜人識者知非埃𡏖人也十一嵗讀古文慨然慕羅一峯之為人即有志於聖學嘉靖八年舉進士第一外舅太僕曾直喜曰幸吾壻建此大事先生曰丈夫事業更有許大在此等三年遞一人奚足為大事也授翰林修撰明年告歸丁父艱苫塊蔬食不入室者三年繼丁內艱居喪如前十八年召拜左春坊贊善踰年至京上常不御朝十二月先生與司諫唐順之校書趙時春請以來嵗元日皇太子御文華殿受百官賀上曰朕方疾遂欲儲貳臨朝是必君父不能起也皆黜為民三十七年嚴相嵩起唐順之為兵部主事次及先生先生以畢志林壑報之順之強之同出先生曰天下事為之非甲則乙某所欲為而未能者有公為之何必自我四十二年卒年六十一隆慶改元贈光祿少卿謚文恭先生之學始致力於踐履中歸攝於寂靜晚徹悟於仁體㓜聞陽明講學䖍臺心即嚮慕比傳習錄出讀之至忘寢食同里谷平李中傳玉齋楊珠之學先生師之得其根柢而聶雙江以歸寂之說號於同志唯先生獨心契之是時陽明門下之談學者皆曰知善知惡即是良知依此行之即是致知先生謂良知者至善之謂也吾心之善吾知之吾心之惡吾知之不可謂非知也善惡交雜豈有為主於中者乎中無所主而謂知本常明不可也知有未明依此行之而謂無乖戾於既發之後能順應於事物之來不可也故非經枯槁寂寞之後一切退聽天理炯然未易及此雙江所言真是霹靂手段許多英雄瞞昧被他一口道著如康莊大道更無可疑闢石蓮洞居之黙坐半榻間不出戶者三年事能前知人或訝之答曰是偶然不足道王龍溪恐其專守枯靜不達當機順應之妙訪之於松原問曰近日行持比前何似先生曰往年尚多斷續近來無有雜念雜念漸少即感應處便自順適即如均賦一事從六年至今半年終日紛紛未嘗敢厭倦未嘗敢執著未嘗敢放縱未嘗敢張皇惟恐一人不得其所一切雜念不入亦不見動靜二境自謂此即是靜定工夫非紐定黙坐時是靜到動應時便無著靜處也龍溪嗟嘆而退先生於陽明之學始而慕之已見其門下承領本體太易亦遂疑之及至工夫純熟而陽明進學次第洞然無間天下學者亦遂因先生之言而後得陽明之真其嘵嘵以師說鼓動天下者反不與焉先生既定陽明年譜錢緒山曰子於師門不稱門生而稱後學者以師存日未得及門委贄也子謂古今門人之稱其義止於及門委贄乎子年十四時欲見師於贑父母不聽則及門者其素志也今學其學者三紀於茲矣非徒得其門所謂升堂入室者子且無歉焉於門人乎何有譜中改稱門人緒山龍溪證之也先生以濂溪無欲故靜之㫖為聖學的傳有言辭受取與為小事者先生謂此言最害事請告歸過儀真一病幾殆同年項甌東念其貧困有富人坐死行賄萬金待先生一言先生辭之而去己念富人罪不當死囑恤刑生之不令其知也先世田宅盡推以與庶弟別架數楹僅蔽風雨尋為水漂沒假寓田家撫院馬森以其故所郤餽先後數千金復致之立室先生不受其門下搆正學堂以居之將卒問疾者入室視如懸罄曰何至一貧如此先生曰貧固自好故於龍溪諸子會講近城市勞官府則痛切相䂓謂借開來之說以責後車傳食之報為賄賂公行廉恥道喪者助之瀾也先生靜坐之外經年出遊求師問友不擇方內方外一節之長必虛心咨請如病者之待醫士大夫體貌規格黜棄殆盡獨往獨來累饑寒經跋涉重湖驚濤之險逆旅倅詈之加漠然無所芥蔕或疑其不絶二氏先生嘗閱楞嚴得返聞之㫖覺此身在太虛視聽若寄世外見者驚其神采先生自省曰誤入禪定矣其功遂輟登衡嶽絶頂遇僧楚石以外丹授之先生曰吾無所事此也黃陂山人方與時自負得息心訣謂學聖者亦須靜中怳見端倪始得先生與龍溪偕至黃陂習靜龍溪先返先生獨留夜坐工夫愈密自謂已入湥山更深處家書休遣雁來過蓋先生無處非學地無人非學侶同牀各夢豈二氏所能連染哉耿天臺謂先生為與時所欺憤悔疽發還家而夫人又殂由是益恨與時今觀其夜坐諸詩皆得之黃陂者一時之所證入固非與時所可窺見又何至以妻子一訣自動其心乎可謂不知先生者矣鄧定宇曰陽明必為聖學無疑然及門之士概多矛盾其私淑而有得者莫如念菴此定論也
  論學書心之本體至善也然無善之可執所謂善者自明白自周徧是知是非知非如此而已不學而能不慮而知順之而已惟於此上倚著為之便是欲便非本體明白亦昏周徧亦狹是非亦錯此非有大相懸隔只落安排與不安排耳孟子曰勿忘勿助助固欲速忘豈無所用其心哉必有所牽矣故耳目口鼻四肢之欲欲也有安排者亦欲也畢竟安排起於有已故欲只是一原夫子所謂閑邪者其謂是乎 今之學者以本體未復必須博學以充之然後無蔽似周僃矣只恐捉摸想像牽已而從之豈虛中安止之道豈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者乎譬之鑑然去塵則明自復未聞有定妍媸之形以補照之不及者也故以是非之靈明為把柄而不以所知之廣狹為是非但求不失生意如草木之區別不必於同或者以為得聖賢之正脈也奉李谷平 古人所謂至者非今之所謂不間斷者也今之不間斷者欲常記憶此事常不遺忘而已若古人者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如四時錯行如日月代明是以知識推測想像模倣為間斷蓋與今所云者大有異矣 全無伎倆始見真才所謂良知者至無而至有無容假借無事幇補無可等待自足焉者也來書謂無感而常樂此是良知本體即是戒懼即非放逸即非蔽塞不然便不應自知其樂若此矣應而未嘗動本體以其順應也不得於心而有思者亦本體也以其澄然運用而不容己者也從而憧憧者非本體也以其動於外物者也終夜以思而未嘗涉於人為安排未嘗雜以智識推測庸何傷乎但恐安排推測之不免故須從事於學耳學也者學其出於良知而無所動焉者也窮理者窮此者也自然條理故曰天理即所謂良知也安排推測非天理矣答羅岳霽 真信得至善在我不假外求即時時刻刻物物種種見在不勞一毫安排布置所謂無邪原是不相粘著不勞絶遣所謂敬原自不二不雜齋莊中正既不費力支持即亦不見有歇腳時矣何為不能時時習乎答蕭仲敬 千古聖賢工夫無二端只病痛不起即是本心本心自完不勞照管覓心失心求物理失物理守良知失良知知靜非靜知動非動一切⿰扌棄下直任本心則色色種種平鋪見在但不起即無病原無作又何輟乎故曰道不遠人又曰道心天道流行豈容人力撐持幇補有尋求便屬知識已非所謂帝則矣 離卻意象即無內外忘內外本心得矣答陳豹谷 以為良知之外尚有所謂義理者在是猶未免於幇補湊合之病其於自信不亦逺乎見聞不與獨任真誠矢死以終更無外想自非豪傑其孰能任此與林澉山 良知有䂓矩而無様式有分曉而無意見有主宰而無執著有變化而無遷就有渾厚而無鶻突見好色自好聞惡臭自惡不思不勉發自中節天下達道不外是矣與夏太守 來諭辭受取與雖闗行檢看來亦小此言最害事辭受取與元闗心術本無大小以此當天來事看即堯舜事業亦自浮雲過目若率吾真心而行即一介不取與亦是大道非小事業而大一介也此心無物可尚故也答戚南元 學須靜中入手然亦未可偏向此中躱閃過凡難處與不欲之念皆須察問從何來若此間有承當不起便是畏火之金必是銅鉛錫鐵攙和不可囘互姑容任其暫時雲爾也除此無下手誅責處平日卻只是陪奉一種清閑自在終非有根之樹冒雪披風𠏉柯折矣與王有訓 大抵工夫未下手即不知自己何病又事未對鏡即病亦未甚害事稍涉人事乃知為病又未知去病之方蓋方任巳便欲囘互有囘互則病乃是痛心處豈肎割去譬之浮躁起於快意有快意為之根則浮躁之標末自現欲去標末當去其根其根為吾之所囘互安能克哉此其所以難也答王西石 千古病痛在入處防閑到既入後濯洗縱放終非根論周子無欲程子定性皆率指此置身千仞則坎蛙穴螺爭競豈特不足以當吾一視著腳泥淖得片瓦拳石皆性命視之此根論大抵象也到此識見既別卻犯手入塲皆吾遊刃老叟與羣兒調戱終不成憂其攪溷吾心但防閑入處非有髙睨宇宙狠斷俗情未可容易承當也答尹洞山此中更不論如何只血氣肎由心志稍定貼已是有頭緒不然是心逐氣走非氣從心定也與王有訓 欲之有無獨知之地隨發隨覺顧未有主靜之功以察之耳誠察之固有不待乎外者而凡考古證今親師取友皆所以為寡慾之事不然今之博文者有矣其不救於私妄之恣肆者何歟故嘗以為欲希聖必自無欲始求無欲必自靜始答髙白坪 某所嘗著力者以無欲為主辨欲之有無以當下此心微微覺處為主此覺處甚微非志切與氣定即不自見答李二守 立行是孔門第一義今之言不覩不聞者亦是欲立行至精密處非有二義也凡事狀之萌有作有止而吾心之知無斷無續即事狀而應之不涉放肆可謂有依據矣安知不入安排理道與打㸃世情彌逢人意乎即使無是數者事已作何歸宿此不謂虛過日月者哉又況處事原屬此心心有時而不存即事亦有時而不謹所謹者在人之可見聞耳因見聞而後有著力此之謂為人非君子反求諸己之學也故戒慎於不覩不聞者乃全吾忠實之本然而不覩不聞即吾心之常知處自其常知不可以形求者謂之不覩自其常知不可以言顯者謂之不聞固非窈㝠之狀也吾心之知無時或息即所謂事狀之萌應亦無時不有若諸念皆冺炯然中存亦即吾之一事此處不令他意攙和即是必有事焉又何茫蕩之足慮哉答劉月川 識仁篇卻在識得仁體上提得極重下雲與物同體則是已私分毫攙和不得已私不入方為識得仁體如此卻只是誠敬守之中庸者是此仁體現在平實不容加損非調停其間而謂之中也急廹求之總成私意調停其間亦難依據惟有己私不入始於天命之性方能覿體蓋不入己私處處皆屬天然之則故也然此私意不入何緣直與分解何緣不少干涉何緣斷絶何緣冺忘既非意氣可能承當亦非言說便得通曉此是吾人生死路頭非別有巧法日漸月摩令彼消退可以幾及也答張浮峯欲根不斷常在世情上立腳未是脫離得盡如此根
  器縱十分斂實亦只是有此意思非歸根也與謝子貞 來敎雲良知非知覺之謂然舍知覺無良知良知即是主宰而主宰淵寂原無一物兄之精義盡在於此夫謂知覺即主宰主宰即又淵寂則是能淵寂亦即能主宰能主宰亦即自能知覺矣又何患於內外之二哉今之不能主宰者果知覺紛擾故耶亦執著淵寂耶其不淵寂者非以知覺紛擾故耶其果識淵寂者可復容執著耶自弟受病言之全在知覺則所以救其病者舍淵寂無消除法矣夫本體與工夫固當合一原頭與見在終難盡同弟平日持原頭本體之見解遂一任知覺之流行而於見在工夫之持行不識淵寂之歸宿是以終身轉換卒無所成兄謂弟落在著到管帶弟實有之在弟之意以為但恐未識淵寂耳若真識得愈加著到愈無執著愈加照管愈無掛帶既曰原無一物矣又何患執著之有無可忘而忘不待存而存此是入悟語然識得此處即屬平常不識得此處即是弄玩精魄夫無可忘而忘以其未嘗有存也不待存而存以其未嘗有忘也無存無忘此乃淵寂之極正莊子橫心所念無非利害之境然彼則自不念利害始自有次第矣夫工夫與至極處未可竝論何也操存舍亡夫子固已言之非吾輩可以頃刻嘗試遂自謂已得也今之解良知者曰知無不良者也欲致良知即不可少有加於良知之外此其為說亦何嘗不為精義但不知幾微倐忽之際便落見解知果無不良矣有不良者果孰為之人品不齊工力不等未可盡以解縳語増他人之縱肆也乃知致良知之致字是先聖喫𦂳為人語致上見得分明即格物之義自具固不必紛紜於章句字面之脗合對證傳授言說之祖述發揮而動多口也來敎雲良知之體本虛而萬物皆僃物是良知凝聚融結出來的可謂真實的當矣如此則良知愈致其凝聚融結愈僃良知愈虛知覺愈精此非合內外乎既合內外則凡能致虛者其必能格物而自不落內外見解兄之勤懇諄復者自可以相忘於無言矣答王龍溪 靜中易收攝動處便不然此已是離本著境更無別故只是未有專心一意耳與王以珍 白沙致虛之說乃千古獨見致知續啓體用不遺今或有誤認猖狂以為廣大又喜動作名為心體情慾縱恣意見橫行後生小子敢為髙論蔑視宋儒妄自居擬竊慮貽禍斯世不小也與吳疎山 來敎雲學問大要在自識本心庶工夫有下落此言誠是也雖然本心果易識哉來敎雲心無定體感無停機凡可以致思著力者感也而所以出思發知者不可得而指也謂心有感而無寂是執事之識本心也不肖驗之於心則謂心有定體寂然不動是也感無定機時動時靜是也心體惟其寂也故雖出思發知不可以見聞指然其凝聚純一淵然精湥者亦唯於著已近裡者能黙識之亦不容以言指也是謂天下之至誠動應惟其有時也故雖出思發知莫不為感然其或作或息或行或止或語或黙或視或暝萬有不齊而機難豫定固未始有常也是謂天下之至神惟至誠者乃可以語至神此中庸通篇意也來敎雲欲於感前求寂是謂畫蛇添足欲於感中求寂是謂騎驢覔驢不肖驗之於心又皆有可言者自其後念之未生而吾寂然者未始不存謂之感前有寂可也自其今念之已行而吾寂然者未始不存謂之感中有寂可也感有時而變易而寂然者未始變易感有萬殊而寂然者惟一此中與和情與性所由以名也來敎雲學至於研幾神矣易曰幾者動之㣲周子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曰幾夫既曰動則不可以言靜聖人知幾故動無不善也不肖驗之於心又有大不然者當吾心之動機在倐忽有與無俱未形也斯時也若何致力以為善惡之辨乎且來敎雲感無停機是又以心為動體不見所謂靜矣夫感無停機機無停運頃刻之間前機方微後機將著牽連不斷微著相尋不為乍起乍滅矣乎是正所謂相左者也竊詳周易與周子之㫖亦與來敎稍異易贊知幾為神而以介石先之朱子曰介如石理素定也是素定者非所謂寂然者乎又曰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而以惟㴱先之朱子曰極湥者至精也研幾者至變也是精㴱者非寂然者乎周子言幾必先以誠故其言曰誠無為幾善惡又曰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而後繼之以幾夫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謂之神故曰應而妙不落有無者謂之機故曰微而幽夫妙與幽不可為也惟誠則精而明矣蓋言吾心之感似渉於有矣然雖顯而實微雖見而實隠又近於無以其有無不形故謂之幾幾善惡者言惟幾故能辨善惡猶雲非幾即惡焉耳必常戒懼常能寂然而後不逐於動是乃所謂研幾也今之議者咸曰寂然矣無為矣又何戒懼之有將以工夫皆屬於動無所謂靜者不知無欲故靜周子立極之功也誠則無事果確無難周子思誠之功也背非見止非為為不止者周子立靜之功也假使知幾之說如來敎所云是乃聖門第一關頭何止畧示其意於易之文而周子亦不諄諄以告人耶子思之傳中庸使其工夫如來敎所云則必曰戒慎乎其初可覩恐懼乎其初可聞何乃以不覩不聞為言如今之謎語乎惟其於不覩不聞而戒懼焉則是所持者至微至隠故凡念之動皆能入微而不至於有形凡思之用皆可通微而不至於憧憧如此乃謂之知幾如此乃可以語神亦謂之先幾之學此其把柄斷可識矣今以戒懼疑於屬動既失子思之本㫖又因戒懼而疑吾心無寂則並大易周子之㫖而滅之推原其故大抵誤認良知為祟耳今為良知之說者曰知是知非不可欺瞞者良知也常令此知炯炯不昧便是致吾心之良知雖然此言似矣而實有辨也夫孟子所言良知指不學不慮當之是知乃所以良也知者感也而所以為良者非感也傳習錄有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動於氣即無善無惡是謂至善夫至善者非良乎此陽明之本㫖也而今之言良知者一切以知覺簸弄終日精神隨知流轉無復有凝聚純一之時此豈所謂不失赤子之心者乎恐陽明公復出不能不矯前言而易之以他辭也洛村嘗問獨知時有念否公答以戒懼亦是念戒懼之念無時可息自朝至暮自少至老更無無念之時蓋指用工而言亦即所謂不失赤子之心非浮漫流轉之謂也今之學者誤相援引便指一切凡心俱謂是念實以遂其放縱恣肆之習執事所見雖髙然大要心屬感似與此輩微覺相𩔖自未聞良知之說以前諸公之學頗多得力自良知之說盛行今二十餘年矣後之得力較先進似或不勇此豈無故耶答陳明水 果能收斂翕聚惟嬰兒依䕶自能孩笑自能飲食自能行走豈容一毫人力安排試於臨民時驗之稍停詳妥貼言動喜怒自是不差稍周章忽畧便有可悔從前為良知時時見在一句誤卻欠卻培養一段工夫培養原屬收斂翕聚甲辰夏因靜坐十日怳怳見得又被龍溪諸君一句轉了總為自家用功不㴱內虛易搖也孟子言皆有怵惕惻隠之心由於乍見言平旦好惡與人相近由於夜氣所息未嘗言時時有是心也末後四端須擴而充之自然火然泉達可以保四海夜氣茍得其養無物不長所以須養者緣此心至易動故也未嘗言時時便可致用皆可保四海也擴充不在四端後卻在常無內交要譽惡聲之心所謂以直養也養是常息此心常如夜之所息如是則時時可似乍見與平旦時此聖賢苦心語也陽明拈出良知上面添一致字便是擴養之意良知二字乃是發而中節之和其所以良者要非思為可及所謂不慮而知正提出本來頭面也今卻盡以知覺發用處為良知至又易致字為依字則是只有發用無生聚矣木常發榮必速槁人常動用必速死天地猶有閉藏況於人乎是故必有未發之中方有發而中節之和必有擴然大公方有物來順應之感平日作文字只謾說過去更不知未發與擴然處何在如何用功誠鶻突半生也真擴養得便是集義自浩然不奪於外此非一朝一夕可得然一朝一夕亦便小小有驗但不是放乎四海譬之操舟舵不應手不免橫撐直駕終是費力時時培此卻是最密地也與尹道輿 朱子以不覩不聞屬靜為未動念時以獨屬動為初動念時故動靜交修兄以不覩不聞之時專屬念頭方動又比朱子失卻一邊不知所謂達之面目發於政事猶為不覩不聞時耶否耶豈無念時遂無所謂戒慎恐懼耶豈聖賢皆時時動念耶答項甌東 寂然者一矣無先後中外矣然對感而言寂其先也以發而言寂在中也 思固聖功之本而周子以無思為言是所以為思誠也思而無思是謂研幾 常令此心寂然無為便是戒懼其所不覩不聞言戒懼在本體上便覺隔越 中庸以慎獨為要誠也神也幾也獨也一也慎獨皆舉之矣然須體周子分言之意 常知幾即是致知即是存義到成熟處便是知止得所止則知至矣 感無常寂有常寂其主也周之靜程之定皆是物也其曰靜虛動直曰靜定動定以時言也時有動靜寂無分於動靜境有內外寂無分於內外然世之言無內外無動靜者多逐外而遺內喜動而厭靜矣是以析言之 夫體能發用用不離體所謂體用一源也今夫舟車譬則體也往來於水陸則其用也欲泥一源之語而惡學者之主寂是猶舍車舟而適江湖與康莊也烏乎可 陽明先生良知之敎本之孟子乍見入井孩提愛敬平旦好惡三者以其皆有未發者存故謂之良朱子以為良者自然之謂是也然以其一端之發見而未能即復其本體故言怵惕矣必以擴充繼之言好惡矣必以長養繼之言愛敬矣必以達之天下繼之孟子之意可見矣先生得其意者也故亦不以良知為足而以致知為工試以三言思之其言充也將即怵惕之已發者充之乎將求之乍見之真乎無亦不動於納交要譽惡聲之私己乎其言養也將即好惡之已發者養之乎將求之平旦之氣乎無亦不梏於旦晝所為矣乎其言達也將即愛敬之已發者達之乎將不失孩提之心乎無亦不涉於思慮矯強矣乎終日之間不動於私不梏於為不涉於思慮矯強以是為致知之功則其意烏有不誠而亦烏用以立誠二字附益之也今也不然但取足於知而不原其所以良故失養其端而惟任其所以發遂以見存之知為事物之則而不察理欲之混淆以外交之物為知覺之體而不知物我之倒置豈先生之本㫖也 未感之前寂未嘗增非因無念無知而後有寂也既感之後寂未嘗減非因有念有知而遂無寂也此虛靈不昩之體所謂至善善惡對待者不足以名之知者觸於感者也念者妙於應者也知與念有斷續而此寂無斷續所謂感有萬殊而寂者惟一是也答郭平川 今之言良知者惡聞靜之一言以為良知該動靜合內外主於靜焉偏矣此恐執言而未盡其意也夫良知該動靜合內外其體統也吾之主靜所以致之蓋言學也學必有所由而入未有入室而不由戶者茍入矣雖謂良知本靜亦可也雖謂致知為慎動亦可也吾不能復無極之真者孰為之乎蓋動而後有不善有欲而後有動動於欲而後有學學者學其未動焉者也學其未動而動斯善矣動無動矣答董蓉山 周子所謂主靜者乃無極以來真脈絡其自註雲無欲故靜是一切染不得一切動不得莊生所言渾沌者近之故能為立極種子非就識情中認得個幽間暇逸者便可替代為此物也指其立極處與天地合德則發育不窮與日月合明則照應不遺與四時合序則錯行不忒與鬼神合吉㐫則感應不爽修此而忘安排故謂之吉悖此而費勞攘故謂之㐫若識認幽閒暇逸以為主靜便與野狐禪相似便是有欲一切享用玩弄安頓便宜厭忽縱弛隠忍狼狽之弊紛然潛入而不自覺即使孤介清潔自守一隅亦不免於偏聽獨任不足以倡率防檢以濟天下之務其與未知學者何異也答門人 靠絲毫不得纔靠一言一念卻是規矩外惟有識得規矩時時游息其中所謂終日對越在天也識規矩不定便有幇湊便易和換與王有訓 二氏亦以靜入至所語靜卻是逈異答李石麓 當極靜時怳然覺吾此心中虛無物㫄通無窮有如長空雲氣流行無有止極有如大海魚龍變化無有間隔無內外可指無動靜可分上下四方往古來今渾成一片所謂無在而無不在吾之一身乃其發竅固非形質所能限也是故縱吾之目而天地不滿於吾視傾吾之耳而天地不出於吾聽冥吾之心而天地不迯於吾思古人往矣其精神所極即吾之精神未嘗往也否則聞其行事而能憬然憤然矣乎四海逺矣其疾痛相關即吾之疾痛未嘗遠也否則聞其患難而能惻然䀌然矣乎是故感於親而為親焉吾無分於親也有分於吾與親斯不親矣感於民而為仁焉吾無分於民也有分於吾與民斯不仁矣感於物而為愛焉吾無分於物也有分於吾與物斯不愛矣是乃得之於天者固然如是而後可以配天也故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同體也者謂在我者亦即在物合吾與物而同為一體則前所謂虛寂而能貫通渾上下四方往古來今內外動靜而一之者也若二氏者有見於已無見於物養一指而失其肩背比於自賊其身焉耳諸儒闢二氏矣猥𤨏於掃除防檢之勤而迷謬於體統該括之大安於近小而弗睹其全矜其智能而不適於用譬之一家不知承藉祖父之遺光復門祚而顧棲棲於一室身口是計其堂奧未窺積聚未復終無迯於樊遲細民之譏則亦何以服二氏之心哉與蔣道林 此學日入密處紛紜轇轕中自得泰然不煩照應不煩照應一語雙老所極惡聞卻是極用力全體不相汚染乃有此景如無為㓂之念縱百念縱橫斷不須照應始無此念明道不須防檢不待窮索未嘗致纖毫之力意正如此 以身在天地間負荷即一切俗情自難染汚寄尹道輿 來書責弟不合良知外提出知止二字而以為良知無內外無動靜無先後一以貫之除此更無事除此別無格物言語雖似條暢只不知緣何便無分毫出入操則存舍則亡非即良知而何終日談本體不說工夫纔拈工夫便指為外道恐陽明先生復生亦當攢眉也寄王龍溪 來書吾心全體大用發見流行雖昏壅之極而自有昭明不冺之端此即陽明先生所謂良知今時學者指愚夫愚婦與聖人同處乃其相傳妙訣也曰忠如即以此為本來端倪乎是無容細微察識矣若謂此中別有本來端倪須察識而後稍見則所謂全體大用發見流行又何如哉且惻隠之端須是逢赤子入井見之平旦之氣須於好惡與人相近見之以此推端倪似未有舍感物而言端倪者如靜坐則清明和適執事則精明安肅居家則和柔愉婉以此端倪而隨處得之不知與來書所謂拿此一物看守在此不令走作者又何以異察識既不可緩隨處又當理會不知所謂靜息處玩其清明和適之體則日用自有依據孰先孰後為一為二乎此處更無歇後語更無訓釋語始是真能明諸心始是不落虛見答萬日忠 靜中隠然有物此即是心體不昩處此處常作主宰是一生不了雜念一切放下是干休干處得感動時變換是把捉太𦂳故有厭動之病一屬操持即入把捉此處正好調停求其至當未可畏其難操持幷動靜皆作疑也合幷不來只是未久如服藥人藥力未至不須疑病淺㴱 發與未發傳習錄雲未發在已發之中而已發之中未嘗別有未發者在已發在未發之中而未發之中未嘗別有已發者存此兩句精細可破紛紜之論知寒覺煖聖人與人一也而知覺處有千頭萬緒不同未發所由辨也故陽明先生曰當知未發之中常人亦未能皆有蓋中庸未發在慎獨後言知學而後有未發之中謂其能知未發之體而存之也言先後固不得言是一是二亦不得目之明為體視為用視處別有明在否明與視何所
  斷際若逐外為用亦體非其體矣 心神物也動物也攝之固難凝之尤難象山立大之論於凝聚處煞有地步以上俱答萬日忠 內外兩忘乃千古入聖祕密語凡照應掃除皆屬內境安排酬應皆屬外境二境了不相干此心渾然中存非所謂止其所乎此非靜極何以入悟答李石麓 黙黙自修真見時刻有不彀手處時刻有不如人處時刻只在自心內尋究虛靜根柢安頓不至出入即有好商量矣答王著久 不肖三四年間曾以主靜一言為談良知者告以為良知固出於稟受之自然而未嘗冺滅然欲得流行發見常如孩提之時必有致之之功非經枯槁寂寞之後一切退聽而天理炯然未易及此陽明之龍塲是也學者舍龍塲之懲創而苐談晚年之熟化譬之趨萬里者不能蹈險出幽而欲從容於九達之逵豈止躐等而已哉然聞之者惟恐失其師傳之語而不究竟其師之入手何在往往辨詰易生徒増慨惜寄謝髙泉 良知二字乃陽明先生一生經驗而後得之使發於心者一與所知不應即非其本㫖矣當時遷就初學令易入不免指見在發用以為左劵至於自得固未可以草草謬承而因仍其說者𩔖藉口實使人猖狂自恣則失之又遠寄張須野 至寶不宜輕弄此丹家語也然於此件頗相𩔖千古聖賢只有收攝保聚法不肎輕弄以至於死故曰兢兢業業過了一生寄王龍溪 執事只欲主張良知常發便於聖賢幾多凝聚處盡與掃除解脫夫心固常發亦常不發二者可倒一邊立說否至謂未發之中竟從何處覔則立言亦太易矣與錢緒山 㫄午之中吾御之者轇轕紛紜而為事物所勝此即憧憧之思也從容閒雅而在事物之上此即寂然之漸也由憧憧而應之必或至於錯謬由寂然而應之必自盡其條理此即能寂與不能之驗由一日而百年可知也一日之間無動無靜皆由從容閑雅進而至於澄然無事未嘗有厭事之念即此乃身心安著處安著於此不患明之不足於照矣漸入細微久而成熟即為自得明道不言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謂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夫必有事者言乎心之常止於是勿忘助者言其常止之無所增損未嘗致纖毫之力者言乎從容閒雅又若未嘗有所事事如此而後可以積久成熟而入細微蓋為學之彀率也與徐大廵 心感事而為物感之之中須委曲盡道乃是格物理固在心亦即在事事不外心理不外事無二致也近時執心即理一句學者多至率意任情而於仔細曲盡處畧不照管既非所以致知卻與在格物一句正相反但後儒認理為格式見套以至支離若知事無內外心無內外理無內外即格式見套又皆在乎中非全格去舊物乃為精微也答劉汝周 學有可以一言盡者有不可以一言盡者如收斂精神併歸一處常令凝聚能為萬物萬事主宰此可一言而盡亦可以一息測識而悟惟夫出入於酬應牽引於情思轉移於利害纒固於計算則微瞹萬變孔竅百出非堅心苦志持之嵗月萬死一生莫能幾及也與蕭雲臯劉獅泉素持元虛即今肎向裡著已收拾性命正是
  好消息寄聶雙江 易言洗心非為有染著易言藏密非為有滲漏除卻洗心藏密更無工夫十分發揮乃是十分緊固方是堯舜兢業過一生處答唐一菴 無所存而自不忘一句說得太早此最是毒藥諸君一向用此為妙劑如何自求不得不見超身何也執之則生機拂一句甚是但容易為人開手且喫苦過甚無妨操則存舍則亡孔子亦且云云操豈可已乎愈操愈熟斷不成便放開手千古未有開手聖人懸崖撒手莊子有此言吾儒方妄以自解不知莊子所指何也今有人到懸崖上撒手者乎何獨在平時說撒手事惟有時時收斂務求不負此良知庶幾樸實頭不落陷阱耳與謝維世 來諭知至誠正之外非別有格心意識之外非別有物天性之外非別有知格致誠正是一時事所謂不落言詮故能出此言也與友人 龍溪之學久知其詳不俟今日然其謂工夫又卻是無工夫可用故謂之以良知致良知如道家先天制後天之意其說實出陽明口授大抵本之佛氏翻傳燈諸書其㫖洞然直是與吾儒兢兢業業必有事一段絶不相䝉分明二人屬兩家風氣言陽明龍溪各為一家今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持此應世安得不至蕩肆乎與聶雙江 往年喜書象山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臨汝母貳爾心戰戰兢兢那有閒言時候一段龍溪在㫄輒欲更書他語心頗疑之每觀六經言學必先兢業戒懼乃知必有事焉自是孔門家法與謝髙泉 來諭凡應酬未盡是良知本然條理故於精神足時太涉周旋似有所加到困憊後便生厭心似有所損此已說到良知本然條理不可加不可損處但須於尋常言動處識得此條理方時時有辨別又須於尋常中調習得熟方處處有工夫豈特遇人有厭心為有加損即閒中快活處亦皆有之故精神如常即應酬是格物精神當養即少事是格物此是一事不是兩事答曾月塘 寜息處非可以人力為精明處亦不可以人力為不可以人力為而後工夫至密而可久與王塘南 謂良知與物無對故謂之獨誠是也獨知之明良知固不冺矣卜度擬議果皆良知矣乎中庸言獨而註增獨知二字言良知者因喜附之或非子思意也來諭謂獨指天命之性言得之矣知幾其神幾者動之微也微者道心而謂有惡幾可乎故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猶曰動而無動之雲也而後人以念頭初動當之遠矣知此則幾前為二氏幾後為五伯而研幾者為動靜不偏周子幾善惡之言言惟幾故別善惡能知幾非一念之善可能盡吉之先見蓋至善也常以至善為主是天命自主常能慎獨常依中庸常服膺此一善是謂先幾如是而有失有過其復而改方不甚逺若使兩物對待去彼就此豈所謂齋明豈所謂擇善固執者乎此宋儒傳述失宗云然象山先立乎大固不若是勞擾也與詹毅齋 自私二字斷得二氏盡絶聖賢之道當生而生當死而死致命遂志殺身成仁寧作此等見識與凌羊山 此學靜中覺本體用事極難大約只於自心欺瞞不得處當提醒作主久久精明便有別白處若只將日用間應酬知解處便謂是心體此卻作主不定有差自救不來何也只尋得差不得處始有見耳與周學諭 大學絜矩原從知止說來卻不是無所本能知止方定靜安然後善慮善慮便能絜矩故中無所倚自然與物同體自是絜矩若只論絜矩不問此心若何即涉於陪奉𡡾世牽已從人矣與劉仁山 儒釋之辨只吾儒言中與仁處便自不同堯舜之中孔門之仁言雖不同一則指無所倚一則指渾然與物同體無二物也中無所倚釋之無住若近之至於兢業允執茫不相似渾然同物與其覺海圓澄又大相逺不探其端緒舉言句之脗合以為歸失其宗矣中無所倚自然與物同體得此氣象守而弗失乃吾儒終日行持處延平於喜怒哀樂未發以前觀其氣象蓋使人反求者也良知二字一經指㸃便易摸索但不知與所謂無倚所謂同體處當下氣象若何故往往易至冒認非謂良知之外復有中與仁也 止處該括動靜總攝內外此止即萬物各得其所若見物方絜已屬支離止則無倚與物同體便自能絜今世與物酬應漠不相關固不足以與此有持萬物一體之說者則又牽已從之終日沉湎於世情依阿附㑹以為同體不知本體淪喪更無收攝安頓處纔拈靜定字面即若傷我不知無一物方能物物吾心已化於物安能運物哉此處絲毫倒一邊不得以上俱與劉仁山 兄嘗謂弟落意見此真實語凡見中有此用處不應總屬意見茍未逼真慈湖之無意亦意見也若有嚮往不妨其致力之勤到脫然處又當別論力未至而先為解脫不已過憂乎答王龍溪 除此真心作用更無才力智巧答胡正甫 莊子所謂外者不入內者不出吾儒知止地位正與相等即此不入不出處便是定即定處便是吾人心體本然便是性命所在守此一意不散漸進於純熟萬物無足以撓之入聖賢域中矣與王少叅 執著乃用工生疎所致到純熟自當輕省不可便生厭心此處一有憎厭疑貳便是邪魔作祟絶不可放過也答劉可賢 此心皎然無掩蔽時便與聖人不甚異於此不涉絲毫搖兀亦無改變亦無執著亦無忽畧此便是學只時時有𠈃䕶處不傷皎然處將容體自正言語自謹嗜慾自節善自行惡自止好名好貨各色自覺澹以此看書以此處友精神自聚不散渙矣答劉可賢 終日紛紛不覺勞頓緣動神而後有勞神氣不動即動應與靜中無有異境此中虛而無物故也 自處與處人未動絲毫意便自無事稍涉動意未有不應者便是與物為敵與王養明 即處事中便是學此間稍有作惡處便是過稍有執泥處便是過所謂養心也在此擴知也在此此處工夫愈密知覺愈精而不受變於物此之謂格物之學若自家執泥作惡尚不覺是謂不知痛癢便是𠏉極好事亦是有己之私到得此心不作惡執泥明鏡止水相似發又中節便是㢲以出之此間磨煉得去是謂時習與劉可賢 虛實寂感內外原是一件言其無有不是故謂之實言其無少夾雜故謂之虛言其隨事能應故謂之感言其隨處無有故謂之寂以此自了故謂之內以此俱了故謂之外真無有分別者但謂虛寂本體常止不動卻要善看不然說本體說止說不動便能作梗便不真虛寂矣答杜道升 處處從小利害克治便是克己實事便是處生死成敗之根亦不論有事無事此處放過更無是處於克治知費力與濁亂此是生熟安勉分限不安分限將下手實際便欲竝成德時論此涉於比擬太過不知工夫純熟只在常明少昏漸漸求進到得成片段卻與一念一事是非不同卻是得先幾也答曾於野 靜中如何便計功效只管久久見得此心有逐物時有不逐物時卻認不逐物時心為本日間動作皆依不逐物之心照應一逐物便當收回愈久漸漸成熟如此工夫不知用多少日子方有定貼處如何一兩日坐後就要他定貼動作不差豈有此理陽明先生教人依良知不是依眼前知解的良知是此心瞞不過處即所謂不逐物之心也靜中識認他漸漸有可尋求耳答羅生 來書未見有憤發改過之意只是欲人相信不得開口答王龍溪 終日眼前俱是假人無一分真實意自我待之終日俱是真人無一分作偽意如此便是有進步寄劉少衡 凡習心混得去皆緣日間太順適未有操持如舵工相似終日有舵便不至瞌睡到得習熟即身即舵無有兩件凡入學問真處決定有操持收束漸至其中未有受用見成者答歐陽文朝 自覺得力只管做去微覺有病又須轉手此件工夫如引小兒隨時遷就執著不得與杜道升 只是絲毫放過不得時時與物無對便是收斂功也與胡正甫 孔門博文約禮之敎無非即人身心納之䂓矩固非為元遠也夫不誘之以規矩而為元遠之務是猶閉之門而談天衢不可得也與劉見川 冬㳺記嘉靖己亥 王鯉湖問慎獨之㫖但令善意必行惡意必阻如何王龍溪曰如此卻是大不慎矣古人所言慎者正指微處不放過說正是汙染不上正是常得不欺如好好色惡惡臭始得若善惡二念交起此是做主不得縱去得已非全勝之道 王道思曰念頭斷去不得止是一任他過便要如何斬除恐更多事此吾小歇腳法也此宗門放蕩之語後來羅近溪輩多習之以為解縛之秘法 龍溪謂念菴曰汝學不脫知見未逼真若逼真來輪刀上陣措手不迭真心真意人人皆得皆知那得有許多遮瞞計較來問如何是真為性命龍溪曰⿰扌棄得性命是為性命又問龍溪曰為性命不真總是⿰扌棄世界不下如今說著為善不是真善卻是要好心腸隨人口脗毀譽得失之關不破若是真打破人被惡名埋沒一世更無出頭亦無分毫掛帶此便是真為性命真為性命時時刻刻只有這裡著到何暇陪奉他人如此方是造化把柄在我橫斜曲直好醜髙低無往不可如今只是依阿世界非是自由自在因歎曰今世所謂得失不知指何為得失所謂毀譽不知毀譽個甚便說打破已是可歎矣惡名埋沒一段亦是宗門語不管是非好醜顛倒做去以為見性究竟成一無忌憚小人耳若流俗惡名豈能埋沒得人又何嘗出頭不得故舉世非之而不顧為流俗言也茍其決裂名敎真有惡名可以埋沒者則已入於禽獸亦何性命之有 王心齋論正已物正曰此是吾人歸宿處凡見人惡只是己未盡善已若盡善自當轉易以此見己一身不是小一正百正一了百了此之謂天下善此之謂通天下之故聖人以此修已安百姓而天下平又論仁之於父子曰瞽瞍未化舜是一様命瞽瞍既化舜是一様命可見性能易命 龍溪書曰以世界論之是千百年習染以人身論之是半生倚靠見在種種行持㸃檢只在世情上尋得一件極好事業來做終是㸔人口眼若是超出世情漢子必須從渾沌裏立定根基將一種要好心腸洗滌乾浄枝葉愈枯靈根愈固從此生天生地生人生物方是大生故學問須識真性獨往獨來使真性常顯始能不落陪奉
  夏㳺記戊申 王龍溪曰未發之中未易言須知未發卻是何物謂之未發言不容發也發於目為視矣所以能視者不隨視而發發於耳為聽矣所以能聽者不隨聽而發此乃萬古流行不息之根未可以靜時論也予問龍溪曰凡去私慾須於發根處破除始得私慾之起必有由來皆緣自己原有貪好原有計算此處漫過一時潔浄不過潛伏且恐隂為之培植矣錢緒山曰此得工夫零碎但依良知運用安事破除龍溪曰不然此搗巢搜賊之法勿謂盡無益也緒山之言與前冬遊記王道思所云同一法門龍溪之言曰先師提掇良知乃道心之微一念靈明
  無內外無寂感吾人不昧此一念靈明便是致知隨事隨物不昧此一念靈明便是格物良知是虛格物是實虛實相生天則乃見蓋良知原是無知而無不知原無一物方能𩔖萬物之情或以良知未盡妙義於良知上攙入無知意見便是異學或以良知不足以盡天下之變必加見聞知識補益而助發之便是俗學吾人致知工夫不得力苐一意見為害意見是良知之賊卜度成悟明體宛然便認以為良知若信得良知過時意即是良知之流行見即是良知之照察徹內徹外原無壅滯原無幇補所謂丹府一粒㸃銕成金若認意見以為實際本來靈覺生機封閉愈固不得出頭學術毫釐之辨不可不察也然質之陽明先生所言或未盡合先生嘗日良知者天命之性心之本體自然照明靈覺者也是謂良知即天性矣中庸言性所指在於不覩不聞蓋以君子之學惟於其所不覩不聞者而戒慎恐懼耳舍不覩不聞之外無所用其戒慎恐懼也夫不覩不聞可謂隠而未形微而未著矣然吾之發見於外者即此未形者之所為而未始有加吾之彰顯於外者即此未著者之所為而未始有加由是言之謂良知之體至虛可也謂其本虛而形實亦可也今曰良知是虛格物是實豈所謂不覩不聞有所待而後實乎先生又曰至善者心之本體動而後有不善而本體之知未嘗不知也是以良知為至善矣大學之言至善其功在於能止蓋以吾心之體固有至善而有知之後得止為難知而常止非天良之止其所孰能與於此故定靜安慮者至善也能定能靜能安能慮者止至善也能止而後至善盡為己有有諸已而後謂之有得先之以定靜安者物之所由以格止之始也後之以慮者知之所以為至止之終也故謂致知以求其止可也謂物則生於定靜亦可也今曰虛實相生天則乃見豈定靜反由慮而相生乎先生又曰良知是未發之中又曰當知未發之中常人亦未能皆有豈非以良知之發為未冺之善端未發之中當因學而後致蓋必常靜常定然後可謂之中則凡致知者亦必即其所未冺而益充其所未至然後可以為誠意固未嘗以一端之善為聖人之極則也今曰若信得良知過時意即是良知之流行見即是良知之照察云云夫利慾之盤固遏之猶恐弗止而欲從其知之所發以為心體以血氣之浮揚斂之猶恐弗定而欲任其意之所行以為工夫畏難茍安者取便於易從見小欲速者堅主於自信夫注念反觀孰無少覺因言發慮理亦昭然不息之真既未盡亡先入之言又有可據日滋日甚日移日逺將無有以存心為拘廹以改過為粘綴以取善為比擬以盡倫為矯飾者乎而其滅裂恣肆者又從而譸張簧皷之使天下之人遂至於蕩然而無歸則其陷溺之淺湥吾不知於俗學何如也先生又曰知者意之體物者意之用未嘗以物為知之體也而緒山乃曰知無體以人情事物之感應為體無人情事物之感應則無知矣夫人情事物感應之於知猶色之於視聲之於聽也謂視不離色固有視於無形者而曰色即為視之體無色則無視也可乎謂聽不離聲固有聽於無聲者而曰聲即為聽之體無聲則無聽也可乎
  夏㳺記甲寅 龍溪因前記有所異同請面命予曰陽明先生苦心犯難提出良知為傳授口訣蓋合內外前後一齊包括稍有幇補稍有遺漏即失當時本㫖矣往年見談學者皆曰知善知惡即是良知依此行之即是致知予嘗從此用力竟無所入久而後悔之夫良知者言乎不學不慮自然之明覺蓋即至善之謂也吾心之善吾知之吾心之惡吾知之不可謂非知也善惡交雜豈有為主於中者乎中無所主而謂知本常明恐未可也知有未明依此行之而謂無乖戾於既發之後能順應於事物之來恐未可也故知善知惡之知隨出隨冺特一時之發見焉耳一時之發見未可盡指為本體則自然之明覺固當反求其根源蓋人生而靜未有不善不善動之妄也主靜以復之道斯凝而不流矣神發為知良知者靜而明也妄動以雜之幾始失而難復矣故必有收攝保聚之功以為充達長養之地而後定靜安慮由此以出必於家國天下感無不正而未嘗為物所動乃可為之格物蓋處無勿當而後知無弗明此致知所以必在於格物物格而後為知至也故致知者致其靜無而動有者也知茍致矣雖一念之微皆真實也茍為勿致隨出隨冺終不免於虛蕩而無歸是致與不致之間虛與實之辨也謂之曰良知是虛格物是實虛實相生天則乃見將無言之太㴱乎即格物以致其知矣收攝之功終始無間則吾心之流行照察自與初學意見萬萬不侔謂之曰意見是良知之賊誠是也既而曰若信得良知過時意即是良知之流行見即是良知之照察所謂丹府一粒㸃銕成金不已言之太易乎龍溪曰近日覺何如曰一二年來與前又別當時之為收攝保聚偏矣蓋識吾心之本然者猶未盡也以為寂在感先感由寂發夫謂感由寂發可也然不免於執寂有處謂寂在感先可也然不免於指感有時彼此既分動靜為二此乃二氏之所湥非以為邊見者我堅信而固執之其流之弊必至重於為我疎於應物蓋久而後疑之夫心一而已自其不出位而言謂之寂位有常尊非守內之謂也自其常通微而言謂之感發微而通非逐外之謂也寂非守內故未可言處以其能感故也絶感之寂寂非真寂矣感非逐外故未可言時以其本寂故也離寂之感感非正感矣此乃同出而異名吾心之本然也寂者一感者不一是故有動有靜有作有止人知動作之為感矣不知靜與動止與作之異者境也而在吾心未嘗隨境異也隨境有異是離寂之感矣感而至於酬酢萬變不可勝窮而皆不外乎通微是乃所謂幾也故酬酢萬變而於寂者未嘗有礙非不礙也吾有所主故也茍無所主則亦馳逐而不返矣聲臭俱冺而於感者未嘗有息非不息也吾無所倚故也茍有所倚則亦膠固而不通矣此所謂收攝保聚之功君子知幾之學也學者自信於此灼然不移即謂之守寂可也謂之妙感亦可也即謂之主靜可也謂之慎動亦可也此豈言說之可定哉是何也心也者至神者也以無物視之固冺然矣以有物視之固炯然矣欲盡斂之則亦塊然不知凝然不動無一物之可入也欲兩用之則亦忽在此倐然在彼能兼體而不遺也使於真寂端倪果能察識隨動隨靜無有出入不與世界物事相對待不倚自己知見作主宰不著道理名目生證解不藉言語發揮添精神則收攝保聚之功自有準則明道雲識得仁體以誠敬存之不須防檢窮索必有事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固其準則也龍溪笑曰夏遊記豈盡非是只三轉語處手勢太重便覺抑揚太過兄已見破到此弟復何言 劉師泉謂夫人之生有性有命性妙於無為命雜於有質故必兼修而後可以為學蓋吾心主宰謂之性性無為者也故須首出庶物以立其體吾心流行謂之命命有質者也故須隨時運化以致其用常知不落念是吾立體之功常過不成念是吾致用之功也二者不可相雜蓋知常止而念常微也是說也吾為見在良知所誤極探而得之龍溪問見在良知與聖人同異師泉曰不同赤子之心孩提之知愚夫婦之知能如頑鑛未經煅煉不可名金其視無聲無臭自然之明覺何啻千里是何也為其純隂無真陽也復真陽者更須開天闢地鼎立乾坤乃能得之以見在良知為主決無入道之期矣龍溪曰謂見在良知便是聖人體段誠不可然指一隙之光以為決非照臨四表之光亦所不可譬之今日之日非本不光卻為雲氣掩蔽以愚夫愚婦為純隂者何以異此予曰聖賢只是要人從見在尋源頭不曾別將一心換卻此心師泉欲創業不享見在豈是懸空做得只時時收攝保聚使精神歸一便是但不可直任見在以為止足耳 謂龍溪曰陽明先生之學其為聖學無疑矣惜也速亡未至究竟是門下之責也然為門下者有二有往來未密煅煉未久而許可太早者至於今或守師說以淑人或就已見以成學此非有負於先生乃先生負斯人也公等諸人其與往來甚密其受煅煉最久其得證問最明今年已過矣猶不能究竟此學以求先生之所未至卻非先生負諸人乃是公等負先生矣
  緒山在陽明先生之門號稱篤實而能用其力者自餘十六七年來凡六七見而緒山之學亦且數變其始也有見於為善去惡者以為致良知也已而曰未矣良知者無善無惡者也吾安得執以為有而為之而又去之後十年會於京師曰吾惡夫言之者之淆也無善而無惡者見也非良知也吾惟即吾所知以為善者而行之以為惡者而去之此吾可能為者也其不出於此者非吾所為亦非吾之所當聞也今年相見於青原則曰向吾之言猶二也非一也蓋先生嘗有言矣曰至善者心之本體動而後有不善也吾不能必其無不善吾無動焉而已彼所謂意者動也非是之謂動也吾所謂動動於動焉者也吾惟無動則在我者常一在我者常一則吾之力易易矣贈錢緒山 王子之言曰始吾以致知為然也而不知有遺於物乃吾今而後知格物之為致知也始之言知亦曰格物雲爾及而察之以為物生於知吾但知知而已而何有於物夫非知無物非物無知乃吾始之言知則猶廓廓爾而渾渾爾若有厭於芸芸爾者則猶未見物與知之為一也此一知也於物有格有不格則是吾之知亦有至有不至焉雖然王子後此又安知不以今之所言為未至也乎物之有未格也而求足於知焉有所不足是故為之可以己者即不得謂之精精不可已以此心之幾希易失而難窮故也贈王龍溪 雙江先生繫詔獄經年而後釋方其繫也身不離接摺視不踰垣戶塊然守其素以獨居久之諸子羣聖之言涉於目者不慮而得參之於身動而有信慨曰嗟乎不履斯境疑安得盡忘乎於是著錄曰困辨以明寂感之故歸質之友人友人或然或否或正以師傳曰陽明子所謂良知不𩔖往歲癸夘洪先與洛村黃君聞先生言必主於寂心亦疑之後四年丁未而先生逮送之境上含涕與訣先生曰嘻吾自勝之無苦君輩也其容翛然其氣夷然其心淵然而素自是乃益知先生遂為辨曰先生於師傳如何吾未之知請言吾所試昔者聞良知之學悅之以為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吾惟即所感以求其自然之則其亦庶乎有據矣已而察之執感以為心即不免於為感所役吾之心無時或息則於是非者亦將有時而淆也又嘗凝精而待之以虛無計其為感與否也吾之心暫息矣而是非之則似亦不可得而欺因自省曰昔之役者其逐於已發而今之息者其近於未發矣乎蓋自良知言之無分於發與未發也自知之所以能良者言之則固有未發者以主之於中而或至於不良乃其發而不知返也吾於暫息且有所試矣而況有為之主者耶夫至動莫如心聖人尤且危之茍無所主隨感而發譬之御馬銜勒去手求斯須馳驟之中度豈可得哉道心之言微性之言定無欲之言靜致虛之言立本未發之言寂一也而何疑於先生先生聞之曰斯言知我哉錄有之良知者未發之中寂然大公之本體固吾師所傳也問之友人或然或否洪先曰吾學也困辨弗明弗可以措敘而梓之告於知言者困辨錄序 余讀雙江聶君困辨錄始而灑然無所疑已而怳然有所會久而津津然不能舍於是附以己見梓之以傳而或者謂曰言何易也自陽明先生為良知之說天下議之為禪嘵嘵然至於今未已也夫良知合寂感內外而言之者也議者猶曰此遺物也厭事理之討論者也今而曰吾內守寂者也其感於外者皆非吾之所能與其不滋為可異歟夫分寂感者二其心者也分內外者析其形者也心譬則形之目者也目不能不發而為視視不能不發而為萬物離物以為視離視以為目其果有可指乎吾懼嘵嘵然於聶君者又未已也余應之曰言固未可齊也孔子不云乎曰吾道一以貫之當是時未能以其一者示之人也而曾子乃曰是忠恕也今之言與忠恕者同耶異耶彼以得之心者應之而世儒之言從而分曰孰為一之體孰為一之用而後忠恕者始明嗚呼使曾子若然其尚能聞言而唯乎夫聶君亦各以其得之心者為言固未暇為良知釋也子以心譬目有問於子曰寂感於目奚譬必曰視者感也物之不留者寂也無有分也鳴呼似矣而未盡也子謂目之所以能視而不容翳者何哉夫天地之化有生有息要之於穆者其本也良知之感有動有靜要之致虛者其本也本不虛則知不能良知其發也其未發則良也事物者其應理者其則也應而不失其則惟致虛者能之故致虛者乃所以致知也知盡其天然之則於事事物物而理窮理窮則性盡命至而奚有於內外雖然知所先後而後近道此學之序也故無樂乎其專內也所以求當於外者非是則無以先也無樂乎其守寂也所以求神其感者非是則無以先也彼禪固賊道也而其內之寂者固皆離事物以為言彼視所謂理者何啻於其目之眚也而豈患其相入哉故言有相徇而非也者乃其無與當之謂也言有相反而是也者乃其喻所指之謂也子徒畏人之嘵嘵矣而獨不懼夫已之膠膠者乎今世言聰明才辯見聞強敏孰與聶君所謂表然才丈夫也其持世儒之學以見先生友之也非師之也而卒俛首以聽今又盡知其故兢兢焉自守一言以觸世之所諱其為逐聲與塊也夫且吾亦嘗聞而哂之以其為億也及逮而送之境無戚言憐色以亂其常蓋未幾而是錄作其曰困辨是遇困而益辨非辨於困者也而余為之言者亦若辨焉何哉蓋余困而後能知又信於未言故也困辨錄後序 困辨錄者聶雙江公拘幽所書其下附語余往年手所箋也同年貴溪原山江君懋桓獲而讀之取其𢍆於心者抄以自隨已而作令新寧將刻以授諸生問決於余余惟白沙主靜之言出而人以禪諍至於陽明諍益甚以致良知之與主靜無殊㫖也而人之言良知者乃復以主靜諍其言曰良知者人人自能知覺本無分於動靜獨以靜言是病心也自夫指知覺為良知而以靜病心於是總總然但知即百姓之日用以證聖人之精微而不知反小人之中庸以嚴君子之戒懼不獨二先生之學脈日荒即使禪者聞之亦且咄唶而失笑不亦遠乎夫言有攸當不知言無以學也良知猶言良心主靜者求以致之收攝保聚自戒懼以入精微彼徒知覺焉者雜真妄而出之者也主靜則不逐於妄學之功也何言乎其雜真妄也譬之於水良知源泉也知覺其流也流不能不雜於物故須靜以澄汰之與出於源泉者其㫖不能以不殊此雙江公所為辨也雖然余始手箋是錄以為字字句句無一弗當於心自今觀之亦稍有辨矣公之言曰心主乎內應於外而後有外外其影也心果有內外乎又曰未發非體也於未發之時而見吾之寂體未發非時也寂無體不可見也見之謂仁見之謂知道之鮮也余懼見寂之非寂也是故自其發而不出位者言之謂之寂自其常寂而通微者言之謂之發蓋原其能戒懼而無思為非實有可指得以示之人也故收攝保聚可以言靜而不可謂為寂然之體喜怒哀樂可以言時而不可謂無未發之中何也心無時亦無體執見而後有可指也易曰聖人立象以盡意繫辭以盡言言固不盡意也坤之震剝之復得之於言外以證吾之學焉可也必也時而靜時而動截然內外如卦爻然果聖人意哉余不見公者四年不知今之進退復何如也江君早年亦嘗以禪諍學已而入象山得之靜坐㫄探博證遂㴱有𢍆於公新寧故新會地白沙之鄉也豈無傳其遺言者乎如有言主靜而異於公者幸反覆之不有益於我必有益於人是良知也讀困辨錄抄序 其與聶公友也聞其所語此心寂感之機歸寂之要十餘年來未嘗輕一諾焉一日忽自省曰公之言是也劉兩峯六十序 致良知者致吾心之虛靜而寂焉以出吾之是非非逐感應以求其是非使人擾擾外馳而無所於歸以為學也夫知其發也知而良則其未發所謂虛靜而寂焉者也吾能虛靜而寂雖言不及感亦可也雙江七十序善學者竭力為上解悟次之聽言為下蓋有密證殊資黙持妙𢍆而不知反躬自求實際以至不副夙期者矣固未有歷涉諸難㴱入真詮而發之弗瑩必俟明師面臨私授而後信久遠也陽明先生年譜考訂序 龍溪子曰良知者感觸神應愚夫婦與聖人一也奚以寂奚以收攝為予不答已而腹饑索食龍溪子曰是須寂否須收攝否予曰若是則安取於學饕餮與禮食固無辨乎他日龍溪子曰良知本寂無取乎歸寂歸寂者心槁矣良知本神應無取乎照應照應者義襲矣吾人不能神應不可持以病良知良知未嘗增損也予曰吾人常寂乎曰不能曰不能則收攝以歸寂於子何病吾人不能神應謂良知有蔽可乎曰然曰然則去蔽則良知明謂聖愚有辨奚不可求則得舍則失不有存亡乎養則長失則消不有增損乎擬而言議而動不有照應乎是故不可冺者理之常也是謂性不易定者氣之動也是謂欲不敢忘者志之凝命之主也是謂學任性而不知辨欲失之罔談學而不本真性失之鑿言性而不務力學失之蕩龍溪子曰如子之言固未足以病良知也良知辨 白沙先生之學以自然為宗至其得要則隨動隨靜終日照應而不離彼跋白沙詩 濂溪曰誠則無事又曰誠無為終之以艮則曰艮非為也為不止矣夫自堯舜相傳精一之祕莫不由兢業以得之孔門格致戒慎其功若不一而足也今曰無事無為不已悖乎曰不然無欲者至近而遠至約而盡至易而甚難者也明道曰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夫有所向者欲也所以必向是者有以為之主也夫意之所向隨感易動日用動靜何往非意於此辨別使意無所向自感自應則心體泰然他無干涉靜虛動直其於用力不已切乎是無事者乃所謂必有事而無為者乃其至剛者也跋通書 物者知之感也知者意之靈也知感於物而後有意意者心之動也心者身之主也身者天下國家之本也感而正曰格靈而虛曰致動以天曰誠居其所曰正中有主曰修無無物之知無無知之意無無意之心無無心之身無無身之家之國之天下靈而感之以正曰知止感而以正天下國家舉之矣故曰至善虛靈能感則意定動以天則心靜中有主則安舉而措之天下國家則慮無不當大人之事畢矣大學解 告子能信其心者也彼見心能主乎內外故其意曰心能知言者也凡言之來以心接之而已其有不得於言必其所不必知而不可因言以動乎心心能帥氣者也凡氣之用以心御之而已其有不得於心必其所不當發而不可役心以從乎氣不因言以動心則外無所入不役心以從氣則內無所牽外無所入者心離乎境也內無所牽者氣合乎心也惟其以離境為心故常主心之無事者以為正惟其以無事為正故不能順氣之生長者以有為常主於心之無事以為正故不免於內正其心不能順氣之生長以有為故不免於外助其長其與孟子之學真毫釐之辨耳 告子以無所事為心之正故孟子曰我則必有事而不正心告子忘外一切作用皆自安頓是為助其生長故孟子曰我則勿忘而亦勿助其長孟子解落思想者不思即無落存守者不存即無欲得此理炯然隨用具足不由思得不由存來此中必有一竅生生夐然不𩔖 言此學常存亦得言此學無存亦得常存者非執著無存者非放縱不存而存此非可以倖至也卻從尋求中得由人識取以上別周少魯語 此心倐忽不可執著卻又凝定不染一物 向人說得伸寫得出解得去謂之有才則可於學問絲毫無與也學問之道須於衆人塲中易鶻突者條理分明一絲不亂此非平日有涵養鎮靜之功小大不疑安能及此以上別沈萬川語 天降大任一節於此卻有湥辨自心術中料理則為聖學自時態料理則為俗情二者雖相去懸絶然皆有收密慎密增益不能之效此正人鬼分胎不可不自察也孟子所言增益與改作者指其氣性未平情慾未盡與才力未充正求此心不移耳而世人往往折節於隕獲諧俗於圓熟以為増益在是不亦左乎書楊武東卷 言其收斂謂之存養言其辨別謂之省察言其決擇謂之克治省察者言其明克治者言其決決則愈明而後存養之功純內不失已外不失人動亦定靜亦定小大無敢慢始終條理可以希聖矣書王有訓扇 白沙詩云千休千處得一念一生持於千休之中而持一念正出萬死於一生者也今言休而不提一念便涉茫蕩必不能休言念而未能千休便涉支離亦非真念茍不知念則亦無所謂能休者能念不期休而自休矣示門人 初及第謁魏莊渠先生先生曰達夫有志必不以第為榮黙坐終日絶口不言利達事私心為之悚然承當此言煞不容易蓋不榮進取即忘名位忘名位即忘世界能忘世界始是千古真正英雄示胡正甫 寂嘿不動者誠也言藏於無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言發於有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言有而未嘗有也三言皆狀心也常有而不使其雜於有是謂研幾真能不雜於有則常幽常微而感應之妙是知幾之神謂幾為一念之始者何足以知此能以天地萬物為體則我大不以天地萬物為累則我貴夫以天地萬物為體者與物為體本無體也於無體之中而大用流行發而未嘗發也靜坐而清適執事而安肅處家而和婉皆謂之發而不可執以為體常寂常虛可卷可舒全體廓如以上皆示萬日忠 知無不足之理則凡不盡分者皆吾安於肆欲而不竭才者也吾人日用之間戒懼稍縱即言動作止之微皆違天常而賊人道可不省歟示王有訓 吾人當自立身放在天地間公共地步一毫私已著不得方是立志只為平日有慣習處軟熟滑瀏易於因仍今當一切斬然只是不容放過時時刻刻須此物出頭作主更無纖微舊習在身方是工夫方是立命日扎 終日營營與外物交以我應之未始見其非我也久而見化於物故舍事無心舍物無身暫爾暝目𠊓徨無垠有如處於寂莫之鄉曠莽之野不與物對我乃卓然 天地之間萬生萬死天地不為欣戚以其在天地未嘗有增未嘗有損也生死不增於我我何欣戚故聖人冥之 麗吾形者是物非我擾吾思者是事非我釋吾累者是理非我斂吾散者是學非我置理學不講離事物不為我將何在知我在者古今不能限智愚不能別高之不為顯卑之不為汙故常泰然無懼以上皆寤語 王敬所訪余石蓮洞中各請所得敬所曰吾有見於不息之真體天地之化生日月之運行不能外是體也而況於人乎吾觀於暮春萬物熙熙以繁以滋而莫知為之其殆庶幾乎明道得之名為識仁識仁者識此不息者也吾時而言吾時而嘿吾時而作止進退無所庸力也其有主之者乎余曰可聞者言也所從出此言者人不得而聞也豈惟人不得聞已亦不得而聞之非至靜為之主乎然而必雲歸靜者何也今之言者必與言馳馳則離其主矣離其主則逐乎所引之物吾雖言矣而靜何有所從出者存於其中受命如響如是而言如是而嘿語黙殊而吾未嘗有二主也從而推之作止進退常變晝夜吾未嘗有二主靜矣斯可以言歸矣歸靜言乎其功也而謂任心之流行以為功者吾嘗用其言而未之有得也敬所曰是即吾之所謂不息者而非以對待之靜言之也說靜 貞明之體常為主宰雖流行不息而未嘗有所作為如石之介內外敵應兩不相與寂之至也贈周洞岩 自來聖賢論學未嘗有不犯做手一言未有學而不由做者惟佛家則立躋聖位此龍溪極誤人處 陽明公門下爭知字如敬師諱不容人談破 吾儒不言息只不㬥氣息自在其中 以一推行於事事物物不攙入些子知識便是由仁義行纔於事物上求之便是知識便是行仁義 察識端倪以致夫擴充之功謂識本體後方好用功不是發處纔有工夫用也 孔門之學敎人即實事求之俟其自得後世分內分外分心分事自宋以來便覺與孔門稍不𩔖以上讀雙江致知議畧 雜念漸少即感應處便自順適松原誌晤 妄意於此二十餘年矣亦嘗自矢以為吾之於世無所厚取自欺二字或者不至如人之甚而兩年以來稍加懲艾則見為吾之所安而不懼者正世之所謂太欺而所指以為可惡而可恥者皆吾之處心積慮隂托之命而恃以終身者也其使吾之安而不懼者乃先儒論說之餘而冒以自足以知解為智以意氣為能而處心積慮於可惡可恥之物則知解之所不及意氣之所不行覺其缺漏則䝉以一說欲其宛轉則加以衆證儒先論說愈多而吾之所安日密譬之方技俱通而痿痺不恤搔爬能談而痛癢未加甘心於服鴆而自以為神劑如此者不知日凡幾矣至聞長生久視之妙津津然同聲應之不謂其相遠也嗚呼以是為學雖日有聞時有習明師臨之良友輔之猶恐成其私也況於日之所聞時之所習出入於世俗之內而又無明師良友之益其能免於前病乎夫所安者在此則惟恐人或我窺所𫎇者在彼則惟恐人不我與託命既堅固難於拔除用力已湥蓋巧於藏伏於是毀譽得失之際始不能不用其情此其觸機而動緣釁而起乃餘症標見所謂已病不治者也且以隨用隨足之體而寄寓於他人口吻之間以不加不損之真而貪竊於古人唾棄之穢至樂不尋而伺人之顏色以為欣戚大寶不惜而冀時之取予以為歉盈如失路人之志歸如喪家子之丏食流離奔逐至死不休孟子之所謂哀哉別蔡督學 只在話頭上拈弄至於自性自命傷損不知當下動氣處自以為發強剛毅纒粘處自以為文理密察加意陪奉卻謂恭敬明白依阿卻謂寛仁如此之𩔖千言萬語莫能狀其情變總之以一言只是鶻突到了雖自稱為學而於自身邈不相干卻又說精說一說感說應亦何益哉 佛與吾儒之辨須是自身已有下落方可開口然此亦是閒話辨若明白亦於吾身何干老兄將此等作大事件以為講論不明將至誤世弟則以為伊川講明後又出幾個聖人濂溪未曽講明又何曾誤了舂陵夫子無生之說門面終是不同何須深論今縱談禪決未見有人削髮棄妻薄視生死拋卻名位此數事乃吾儒詆毀佛氏大節目處既不相犯自可無憂老兄吾為此懼一言似可稍解矣吾輩一個性命千瘡百孔醫治不暇何得有許多為人說長道短耶弟願老兄將精一還堯舜感應還孔子良知還陽明無生還佛真將當下胸中粘帶設計斷除眼前紛紜設計平妥原來性命設計恢復益於我者取之而非徇其言也害於我者違之而非徒以言也如是尚何說之不同而懼之不早已乎答何善山 尋常作工夫便欲講求得無弊此欲速之心磨礱方有光輝如今安得盡是 只用分別善惡工夫安有許多牽絆為言語分疏既知培本便是扶疎之勢即為知止一向愁東愁西
  何故詩註 未發之中思之位也存乎情發之中而不與情俱發者也俱發則出其位矣常止其位而思以通之故吾未嘗無作止語嘿往來進退是靜為之主也非吾主乎靜也主靜堂記














  明儒學案卷十八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十九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四
  處士劉兩峰先生文敏
  劉文敏字宜充號兩峰吉之安福人自幼樸實不知有機械事年二十三與師泉共學思所以自立於天地間者每夜分不能寢謂師泉田學茍小成猶不學也已讀傳習録好之反躬實踐惟覺動靜未融曰此非師承不可乃入越而稟學焉自此一以致良知為鵠操存克治瞬不少懈毋談髙逺而行遺卑近及門之士不戒而孚道存目繫外艱除不應科目華亭為學使以貢士徴之不起雙江主於歸寂同門辨説動盈卷軸而先生言發與未發本無二致戒懼慎獨本無二事若雲未發不足以兼已發致中之外別有一段致和之功是不知順其自然之體以學而能以慮而知者也又言事上用功雖愈於事上講求道理均之無益於得也涵養本原愈精愈一愈一愈精始是心事合一又言嘿坐澄心反觀內照庶幾外好日少知慧日著生理亦生生不已所謂集義也又言吾心之體本止本寂叅之以意念飾之以道理侑之以聞見遂以感通為心之體而不知吾心雖千酬萬應紛紜變化之無已而其體本自常止常寂彼以靜病雲者似涉靜景非為物不貳生物不測之體之靜也凡此所言與雙江相視莫逆故人謂雙江得先生而不傷孤另者非虛言也然先生謂吾性本自常生本自常止往來起伏非常生也專寂凝固非常止也生而不逐是謂常止止而不住是謂常生主宰即流行之主宰流行即主宰之流行其於師門之㫖未必盡同於雙江蓋雙江以未發屬性已發屬情光生則以喜怒哀樂情也情之得其正者性也年八十猶陟三峯之顚靜坐百餘日謂其門人王時槐陳嘉謨賀涇曰知體本虛虛乃生生虛者天地萬物之原也吾道以虛為宗汝曹念哉與後學言即塗轍不一愼勿違吾宗可耳隆慶六年五月卒年八十有三張子曰若謂虛能生氣則虛無窮氣有限體用殊絶入老氏有生於無自然之論先生所謂知體本虛虛乃生生將無同乎蓋老氏之虛墮於斷滅其生氣也如空谷之聲槖籥之風虛與氣為二也先生之虛乃常止之眞明即所謂良知也其常止之體即是主宰其常止之照即是流行為物不二者也故言虛同而為虛實異依然張子之學也
  論學要語學力歸一則卓爾之地方有可幾 先師謂學者看致字太輕故多不得力聖賢千言萬語皆從致字上發揮工夫條理非能於良知之體增益毫末也生學困勉皆致字工夫等級非良知少有異焉者也 格致非判然兩事蓋事事物物殊塗百慮初不外於吾心之良知故萬物皆僃於我若以物為外是析心與理為二將以何者為僃於我乎是故致吾心是是非非善善惡惡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之間而莫非順帝之則是之謂物格知致 有物有則則者天然自有之中也隨感而通天則流行纖毫智力無所安排則良知益著益察虛靈洞逹竭盡而無遺矣 心意知物即不覩不聞之體格致誠正即不覩不聞之功了此即逹天德便是齊家治國平天下而與佛老異蓋吾儒齊治均平勲塞宇宙而格致誠正無所加也雖窮約終身一行未見而心意知物無所損也故佛老之無思議無善惡超入精微者吾儒皆足以貫之而格致誠正便了齊治均平者佛老未之逮也 吾性本自常生本自常止往來起伏非常生也專寂凝固非常止也生而不逐是謂常止止而不住是謂常生無住無放常感常寂纖毫人力不與焉是謂天然自有之則故生生之謂易而仁敬慈孝信之皆止者聖德也順乎其性者也 聖學不離於言行而亦豈著於言行不外於事物而亦豈泥於事物以為學故曰性無內外學無內外 性命之不易者為體體之不滯者為用融化廓寂無所倚著至一而不可少間焉者也 用因萬事萬物而顯眞體非因萬事萬物而有是故體物而不可遺體事而無不在日與斯世酬酢變通不窮而吾之眞體未嘗起滅加損也雖無起滅加損而天下之道無不原於此知此者謂之知性知性則吾無始功利氣習日昭晰而無所藏伏學此者謂之學道學道則吾無始功利氣習日融化而未嘗復行如此方是戒愼恐懼樸實工夫所謂動靜無間體用一原庶乎會通之矣 自信本心而一切經綸宰制由之此聖學也𠏉好事衆皆悅之求之此心茫然不知所在此鄉原之徒孔子之所惡也 吾心之體本止本寂叅之以意念飾之以道理侑之以聞見遂以感通為心之體而不知吾心雖千酬萬應紛紜變化之無已而其體本自常止常寂故言行之著若可覩聞而謹之信之則不覩不聞也故有餘不足必知之知之必不敢不勉不敢盡而其不敢不然者亦不覩不聞也 人之心天之一也俯仰兩間左右民物共感應之形著因時順變以行其典禮者雖千變萬化不可窮詰孰非吾心之一之所運耶不識萬化之根源則自淪於機巧習染之中一切天
  下事作千様萬様㸔故精神眩惑終身勞苦 屢省穿衣喫飯猶有許多未中節處此聖人於庸言庸行一毫不敢自恕 學以靜入亦以靜病雲者似涉靜景而非為物不貳生物不測之體之靜也蓋吾心之體本不可須臾離無人我遠近古今於此透悟便可與天地同量堯舜為徒所謂曲肱飲水金革百萬樂在其中飯糗茹草有天下而不與此皆性體之自然未嘗致纖毫之力乃天下之至靜也是故煙雲泉石案牘𤨏屑外境雖異而吾良知之運無更𡱈乃可謂夫焉有所倚也 學者無必為聖人之志故染逐隨時變態自為障礙猛省洗滌直從志上著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工夫則染處漸消逐時漸寡渣滓渾化則主宰即流行之主宰流行即主宰之流行安有許多分別疑慮 學術同異皆起於意根未離尚落氣質故意必固我皆所以害我若中涵太虛順吾自然之條理則易簡理得時措適宜往聖精神心術皆潛孚而黙會之 究事之利害而不求心之安否是以禍亂至於相尋惟中流砥柱動必求諸心以復天地萬物一體之量一切世情不使得以隠伏則義精獨愼天下之能事畢矣 遷善改過之功無時可已若謂吾性一見病症自去如太陽一出魍魎自消此則玩光景逐影響欲速助長之為害也須力究而精辨之始可 透利害生死關方是學之得力處若風吹草動便生疑惑學在何處用 知命者士人之素節吾未見隨分自靜者而困乏不能存也吾未見廣於干求工於貪取者而有知足之時也 大丈夫進可以仕退可以藏常綽綽有餘裕則此身常大常貴而天下之物不足以尚之不然則物大我小小大之相形而攻取怨尤之念多矣 友朋中有志者不少而不能大成者只緣世情窠臼難超脫耳須是吾心自作主宰一切利害榮辱不能淆吾見而奪吾守方是希聖之志始有大成之望也人心本自太和其不和者狹隘頽墮乖戾煩惱以為
  之梗除卻此病則本心沖澹和粹之體復矣以之養生何有 遇事不放過固好然須先有一定之志而後隨事隨時省察其是此志與否則步步皆實地處處皆實事乃眞不放過也 欲富貴而惡貧賤吾獨無是情哉吾性不與物作對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欲惡不與存焉心即所謂把柄也生化不測皆把柄中自然之條理
  一以貫之成性存而道義出也 聖人養民敎民無一事不至非為人也自盡其心自滿其量不忍小視其身也 凡器不可互用局於形也人為萬物之主心為萬物之靈常存此心性靈日著則萬物之命自我立矣其處一身之吉㐫悔吝何有 本然者良知也於此兢業存存乃所謂致良知也良知能開天下之物能成天下之務所謂莫顯莫見也致知之功能一動靜有事無事一以貫之則一時雖未成章夫固成章之漸也一時雖未凝然不動夫固凝然不動之基也蓋學問頭腦既當自將日新不已舍此而別趨路徑皆安排意必也 事上用功雖愈於事上講求道理均之無益於得也涵養本原愈精愈一愈一愈精始是心事合一 千事萬事只是一事故古人精神不妄用惟在志上磨礪 隨分自竭其力當下具足當下受用過去未來何益於思徒得罪於天爾 上天之載以無聲無臭為至君子之學以不覩不聞為功知體常虛則眞明常止千念萬念總是無念生生化化自協天則故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 知無起滅物無去來雖擬言議動同歸於成變化復其不覩聞之體 天地萬物生於虛而虛亦非出於天地萬物之外 耳目口鼻皆以虛為用況心為統攝衆形之本宰制萬靈之根而可壅之以私乎 古人從心體㸃檢故事事詣其極今人從支派處照管雖時有暗合終不得力此人才風俗之異於古也 吾道無絶續歷千萬世如一日但人自不著不察耳 精神不可閒用須常理會本分事本分事雖一物不染卻萬物畢僃 意根風波一塵蔽天豪傑之士往往為其所誤故學在於致虛以澄其源 當急遽時能不急遽當怠緩時能不怠緩當震驚失措時能不震驚失措方是囘天易命之學 喜怒哀樂情也情之得其正者性也發與未發本無二致戒懼愼獨本無二事若雲未發
  不足以兼已發而致中之外別有一段致和之功是不知順其自然之體而加損焉所謂以學而能以慮而知無忌憚以亂天之定命也先師雲心體上著不得一念留滯能悟本體即是功夫人已內外一齊俱透 功利之習淪肌浹髓茍非鞭辟近裡之學常見無動之過則一時感發之明不足以勝隠微湥痼之蔽故雖高明率喜頓悟而厭積漸任超脫而畏檢束談元妙而鄙淺近肆然無忌而猶以為無可無不可任情恣意遂以去病為第二義不知自家身心尚蕩然無所歸也 引佛老之言以證其說借修煉之術以祕其養皆非卓然以聖為歸者也聖學一正百正一了百了不落影響不靠幇助變通宜民眞性自然流貫古聖兢兢業業好古敏求精神命脈惟在一處用幾微少忽即屬異端可不謹乎同知劉師泉先生邦采
  劉邦采字君亮號師泉吉之安福人初為邑諸生即以希聖為志曰學在求諸心科舉非吾事也偕兩峯入越謁陽明稱弟子陽明𢍆之曰君亮會得容易先生資既穎悟而行復峻拔丁外艱蔬水廬墓服闋不復應試士論益歸嘉靖七年秋當鄉試督學趙淵下敎屬邑迫之上道先生入見淵未離席即郤立不前淵亟起迎之先生以棘闈故事諸生必免冠袒裼而入失待士禮不願入御史儲良材令十三郡諸生竝得以常服入闈免其簡察揭㮄先生得中式已授夀寧敎諭陞嘉興府同知尋棄官歸年八十六卒陽明亡後學者承襲口脗浸失其眞以揣摩為妙悟縱恣為樂地情愛為仁體因循為自然渾同為歸一先生惄然憂之謂夫人之生有性有命性妙於無為命雜於有質故必兼修而後可以為學蓋吾心主宰謂之性性無為者也故須首出庶物以立其體吾心流行謂之命命有質者也故須隨時運化以致其用常知不落念是吾立體之功常過不成念是吾致用之功二者不可相雜常知常止而念常微也是說也吾為見在良知所誤極探而得之龍溪問見在良知與聖人同異先生曰不同赤子之心孩提之知愚夫婦之知能如頑鑛未經煆煉不可名金其視無聲無臭自然之明覺何啻千里是何也為其純隂無眞陽也復眞陽者更須開天闢地鼎立乾坤乃能得之以見在良知為主決無入道之期矣龍溪曰以一隙之光謂非照臨四表之光不可今日之日非本不光雲氣掩之耳以愚夫愚婦為純隂者何以異此念菴曰聖賢只要人從見在尋源頭不是別將一心換卻此心師泉欲創業不享見在豈是懸空做得亦只是時時收攝此見在者使之凝一耳先生著為易藴無非此意所謂性命兼修立體之功即宋儒之涵養致用之功即宋儒之省察涵養即是致中省察即是致和立本致用特異其名耳然工夫終是兩用兩用則支離未免有顧彼失此之病非純一之學也總緣認理氣為二造化只有一氣流行流行之不失其則者即為主宰非有一物以主宰夫流行然流行無可用功體當其不失則者而已矣乃先生之言心意知物較四有四無之說最為諦當謂有感無動無感無靜心也常感而通常應而順意也常往而來常化而生物也常定而明常運而照知也見聞之知其糟粕也象著之物其凝漚也念慮之意其流澌也動靜之心其游塵也心不失無體之心則心正矣意不失無欲之意則意誠矣物不失無住之物則物格矣知不失無動之知則知致矣夫心無體意無欲知無動物無住則皆是有善無惡矣劉念臺夫子欲於龍溪之四無易一字心是有善無惡之心意亦是有善無惡之意知亦是有善無惡之知物亦是有善無惡之物何其相符合也念菴言師泉素持元虛即今肎向裡著已收攝性命正是好消息雙江言師泉力大而說辨排闥之嚴四座咸屈人皆避席而讓舍莫敢攖其鋒疾亟門人朱調問先生此視平時何如答曰夫形豈累性哉今吾不動者自若也苐形如槁木耳遂卒先生之得力如此
  劉師泉易藴夫學何為者也悟性修命知天地之化育者也往來交錯庶物露生寂者無失其一也沖廓無為淵穆其容賾者無失其精也惟悟也故能成天地之大惟修也故能體天地之塞悟實者非修性陽而弗駁也修逹者非悟命陰而弗窒也性隠於命精儲於魄是故命也有性焉君子不淆諸命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伏諸性也原始反終知之至也 有感無動無感無靜心也常感而通常應而順意也常往而來常化而生物也常定而明常運而照知也見聞之知其糟粕也象著之物其凝漚也念慮之意其流澌也動靜之心其游塵也心不失無體之心則心正矣意不失無欲之意則意誠矣物不失無住之物則物格矣知不失無動之知則知致矣身心意知物者工夫所用之條理格致誠正修者條理所用之工夫知所先後者始條理也天序也忘其所有事者昏索其所無事者紛昏不勝紛者雜紛不勝昏者塞紛猶夢也昏猶醉也醒醉遣夢者惺惺也瞬有存息有養前無迎後無將何病乎塞何憂乎雜 德非潛不光心非澹不體識恆斂曰潛欲恆釋曰澹澹以平感物而動之情潛以立人生而靜之本是故清明在躬志氣如神潛且澹者與 己者命之所稟禮者性之所具人之生也性一而命殊故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虞仲之放伯夷之隘栁下之不恭子貢之逹子路之勇原憲之狷曾㸃之狂子張之堂堂皆已也雖痛克之猶恐守己者固而從人者輕也惟堯舜為能舍非竭才力不能克是故能見無動之過通乎微矣能浄無垢之塵可與幾矣草昧之險無動之過也野馬之運無垢之塵也故聖人洗心退藏於密神武而不殺也夫依然氣質之性之論 能心忘則心謙勝心忘則心平侈心忘則心淡躁心忘則心泰嫉心忘則心和謙以受益平以稱施淡以發智泰以明威和以通知成性存存九德咸事 心之為體也虛其為用也實義質禮行遜出信成致其實也無意無必無固無我致其虛也虛以通天下之志實以成天下之務虛實相生則德不孤是故常無我以觀其體心普萬物而無心也常無欲以觀其用情順萬事而無情也 見元而不影響者鮮矣務博而不支離者鮮矣見過以致元元而質也務約以致博博而寂也高明效天博厚法地澄心渺慮之學也 感應而無起滅太虛之流行優優生化之學也著察而落感應照心之為用憧憧往來之私也優優則時止時行擬議以成變化改過遷善同歸於不識不知而已 伯玉不以昭昭申節冥冥墮行感應之著察者也原憲之克伐怨欲不行著察之感應者也念念謹念其知也遷念念一念其知也凝顏子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主宰流行明照俱至猶之赤日當空照四方而不落萬象矣曰明道之獵心復萌何也曰斯固顏子之學過而不成念者也未嘗嬰明體而起知端曰然則曾子之易簀得於童子之執燭非嬰明體而起端乎曰猶之日月雲滃空照一也蓋良知流行變通有定徙而無典常曾子之以虛受人又非過焉改焉者可論也曰其謂得正而斃焉何也曰正無定體唯意所安是故學莫踰於致知訣莫要於知止 多聞不畜聞無聞也多見不宿見無見也獨聞者塞獨見者執小成而已矣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大畜也 九容不修是無身也九思不愼是無心也九疇不敘是無天下國家也修容以立人道愼思以達天德敘疇以順帝則君子理此三者故全也建極在君修極在公卿遵極在守令徵極在庶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庶民徵矣省刑平稅敬老慈幼守令遵矣尊賢任能謹度宣化公卿修矣敬天勤民禮敘樂和皇極建矣惟皇作極惟帝時克一哉王心協哉衆志元氣充塞太和保合人感天應雨暘時若寒暑不侵治之極也 間嘗著察而感應者本體也不起不滅隨感應而著察者念也憧憧往來此蓋有主宰與無主宰之別曰固然矣此有說焉感應從心不從意聖人之事也未至於聖則亦不可無誠意之功至論主宰有從乎意見者有從乎義理者有從乎義理而未得乎本體發育之學者從乎意見者有適有莫執乎已從乎義理者知適知莫成乎已從乎本體者無適無莫達乎己執乎己者病物成乎己者公物達乎己者仁物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知則物格而與天地萬物流通矣故為仁是故主宰著察者求仁也夫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謂此也
  御史劉三五先生陽 附劉印山 王栁川
  劉陽字一舒號三五安福縣人少受業於彭石屋劉梅源見陽明語錄而好之遂如䖍問學泊舟野水風雪清苦不以為惡陽明見之顧謂諸生曰此生清福人也於是語先生苟不能甘至貧至賤不可以為聖人嘉靖四年舉鄉試任碭山知縣邑多盜治以沈命之法盜為衰止旋示以禮敎變其風俗入拜福建道御史世宗改建萬夀宮為永禧仙宮百官表賀御史以先生為首先生曰此當諫不當賀在廷以危言動之卒不可中官持章奏至故事南面立各衙門北面受之受畢復如前對揖先生以為北面者重章奏非重中官也章奏脫手安得復如前哉改揖為東向無以難也相嵩欲親之先生竟引疾歸徐文貞當國陪推光祿寺少卿不起築雲霞洞於三峯與士子談學兩峯過之蕭然如在世外先生曰境寂我寂已落一層兩峯曰此徹骨語也自東廓沒江右學者皆以先生為歸東至岱宗南至祝融夜半登山頂而觀日焉殘冰剩雪柱杖鏗爾陽明所謂清福者懸記之矣先生於師門之㫖身體精硏曰中知之不倚於覩聞也敬知之無怠者也誠知之無妄者也靜知之無欲者也寂知之無思為者也仁知之生生與物同體者也各指所之而皆指夫知之良也致知焉盡矣由先生言之則陽明之學仍是不異於宋儒也故先生之傳兩峯也謂宋學門戸謹守繩墨兩峯有之其一時講席之盛皆非先生所深𢍆嘗謂師泉曰海內講學而實踐者有人足為人師者有人而求得先師之學未一人見蓋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劉秉監字遵敎號印山三五同邑人也父宣工部尚書先生登正德戊辰進士第歴刑部主事署員外郎出為河南僉事遷大名兵僃副使以忤巨奄逮繫詔獄得不死謫判韶州量移貳潮州知臨安府未至而卒河南之俗惑鬼多淫祠先生為文諭之曰災祥在德淫鬼焉能禍福於是毀境內淫祠以千數已而就逮寓書其僚長曰淫祠傷害民俗風敎者之責監以禍行奸人惑衆必為報應之說非明府力持鮮不動搖其守正不撓如此事兄甚謹俸入不私於室先生初學於甘泉而尤篤志於陽明講學之㑹匹馬奚童往來山谷之間儉約如寒士母夫人勞之曰兒孝且弟何必講學先生對曰人見其外未見其內將求吾眞不敢不學歿時年未五十劉三五評之曰先輩有言名節一變而至道印山早勵名節烈烈不挫至臨死生靡惑宜其變而至道無難也王釗字子懋號栁川安成人始受學梅源東廓旣學於文成嘗為諸生棄之棲棲於山顚水涯寂莫之鄉以求所謂身心性命蓋三十年未嘗不一日勤懇於心善不善之在友朋無異於己逆耳之言時施於廣座人但見其惻怛不以為怨皆曰今之講學不空談者栁川也時有康南村者性耿介善善惡惡與人不諱嘗酌古禮為圖摭善行為規嵗時柱杖造諸大家之門家家倒屣以迎先生視南村如一人南村貧先生亦貧敝衣糲食終其身非矯也
  三五先生洞語清明在躬知之至也養知莫善於寡慾有生之變有死之變人知死之變而不知生之變也
  魂遊變也孰主張是孔子曰合鬼與神敎之至也 學者不察率因其質以滋長而自易其惡之功蓋寡善學者不易其惡不已也 衆人囿於數君子治則防亂則修易以知來有變易之道聽其自完自裂一歸之數已哉 天下有難處之事乎利害之計也難道義之從也無難義不甘於食粟則有死餒而已矣天下之不為利害計者寡矣故戚戚者多 君子以歲月為貴譬如為山德日崇也茍為罔修奚貴焉況積過者耶 惟待其身者小故可茍惟自任者不重故逸 古人求治於身後人求治於天下休天下而不煩身求者也擾天下而不恤求之天下者也是故執周官而不能執好惡之矩者不可以治天下 水之激失水之眞矣情之激失情之眞矣君子之情不激也故不激其言 不善之聞懲創之益少而潛損者多故言人不善自損也又聽者損動有掩䕶非德之宜好名者也故好名者心勞 獨
  行君子出於實心而於聖人之誠有辨焉孝弟通神明而於聖人之察倫有辨焉 志於開來者不足以盡性命志於性命者足以開來 賢哉未信者之自信也雖聖人弗之信而信其自知者焉其自知不惑其自求不小 德者得也無得於己而言之恥也無得於己而言之不信乎人矣 惟虛故神惟敬乃虛 知幾而後能知言知己之言而後能知人之言 動出於至誠惻怛為王道動責之我為大人之業 知者心之神明也知善知不善知好善知惡不善知必為善知必不為不善是至善也是人之明德也天之明命也故曰良致言學也致者力而後天者全曰明明德曰顧諟天之明命舉致之之謂也五常百行明焉察焉神明充周是謂能致其知古聖人莫如堯贊曰欽明非知之至而何中知之不倚於覩聞者也敬知之無怠者也誠知之無妄者也靜知之無欲者也寂知之無思為者也仁知之生生與物同體者也各指所之而皆指夫知之良也故曰致知焉盡矣 獨知之明大明懸象照臨天下者似之蓋觀於晉人有失則者明入於地矣有邪僻之見者入左腹矣蓋觀於明夷 著焉察焉無或遺焉者聖人之無不知踐焉履焉無不勝焉者聖人之無不能洽聞亦知多藝亦能闇於其大者矣 至徤者知之徤至順者知之順唯徤也不可險之而知險唯順也不可阻之而知阻人心惟危險阻之謂也徤順精一之至也君子蓋無時而不懼夫危也 置我身於人人之中而非之是之惡之愛之奪之予之者夫然後可與無我 物不可厭厭物者不能格物
  晚程記齒髮衰不可返己志氣衰奚有不可返者哉日三牲日袒割無關志氣日孜孜斃而後己善自養老者乎 剛健中正純粹精無一毫髪歉而後無一毫髮非乾體 境寂我寂已落一層 閱時事而傷神徐自察之嫉之也非矜之也矜之仁嫉之偏 潛谷鄧子儒釋之辨數千言諸友有求其說者予謂之曰只格物致知日以身辨之矣 海內講學而實踐者有人足為人師者有人而求得先師之學者未一人見 有不善未嘗不知是致知知之未嘗復行是格物
  縣令劉梅源先生曉
  劉曉字伯光號梅源安福人鄉舉為新寧令見陽明於南京遂稟受焉陽明贈詩謾道六經皆註腳還誰一語悟眞機歸集同志為惜陰會吉安之多學者先生為之五丁也先生下語無有枝葉嘗誦少陵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句歎曰可惜枉費心力不當雲學不驚人死不休耶學者舉質鬼神無疑先生曰人可欺鬼神不可欺今世可欺後聖有作眞偽不可欺
  員外劉晴川先生魁
  劉魁字煥吾號晴川泰和人由鄉舉嘉靖間判寶慶五年守鈞州七年貳潮州六年陞工部員外郎上安攘十事皆為要務詔徙雷殿禁中先生上疏請緩雷殿工作以成廟建足邊僃上怒杖四十入獄創甚百戸戴經藥之得不死與楊斛山周訥溪講學不輟自壬寅至乙巳凡四年秋八月上齋醮神降於箕為先生三人頌寃釋之未抵家而復逮十月還獄又二年丁未十一月五日夜高元殿火上怳忽聞火中呼先生三人名氏赦還家先生受學於陽明卒業東廓以直節著名而陶融於學問李脈泉言在鈞州與先生同僚一年未嘗見其疾言遽色鄉人飲酒令之唱曲先生歌詩抑揚可聽門人尤熙問為學之要曰在立誠每舉陽明遺事以淑門人言陽明轉人輕快一友與人訟來問是非陽明曰待汝數日後心平氣和當為汝說後數日其人曰弟子此時心平氣和願賜敎陽明曰既是心平氣和了又敎甚麽朋友在書院投壺陽明過之呼曰休離了根問陽明言動氣象先生曰只是常人黃德良說陽明學問初亦未成片段因從遊者衆夾持起歇不得所以成就如此有舉似先生者曰也是如此朋友之益甚大
  主事黃洛村先生𢎞綱
  黃𢎞綱字正之號洛村江西雩縣人舉正德十一年鄉試從陽明於䖍臺陽明敎法士子初至者先令高第弟子敎之而後與之語先生列於髙第陽明歸越先生不離者四五年陽明卒居守其家又三年嘉靖二十三年始任為汀州府推官陞刑部主事時塞上多故將校下獄者吏率刻㴱以逢上意先生按法不輕上下以故不為人所喜遂請致仕歸與東廓雙江念菴講學流連旬月士子有所請質先生不遽發言瞠視注聽待其意盡詞畢徐以一二言中其窽會莫不融然四十年五月二十八日卒年七十先生之學再變始者持守甚堅其後以不致纖毫之力一順自然為主其生平厚於自信而薄迎合長於持重而短機械蓋望而知其為有道者也陽明之良知原即周子誠一無偽之本體然其與學者言多在發用上要人從知是知非處轉個路頭此方便法門也而及門之承其說者遂以意念之善者為良知先生曰以意念之善為良知終非天然自有之良知為有意之知覺為有意之覺胎骨未淨卒成凡體於是而知陽明有善有惡之意知善知惡之知皆非定本意旣有善有惡則知不得不逐於善惡只在念起念滅上工夫一世合不上本體矣四句敎法先生所不用也雙江歸寂先生曰寂與感不可一例觀也有得其本體者有失其本體者自得其本體之寂者言之雖存之彌久涵之彌㴱而淵微之精未嘗無也自得其本體之感者言之雖紛然而至㳫然而來而應用之妙未嘗有也未嘗有則感也寂在其中矣未嘗無則寂也感在其中矣不覩不聞其體也戒愼恐懼其功也皆合寂感而言之者也按雙江之寂即先生之所謂本體也知主靜非動靜之靜則歸寂非寂感之寂矣然其間正自有說自來儒者以未發為性已發為情其實性情二字無處可容分析性之於情猶理之於氣非情亦何從見性故喜怒哀樂情也中和性也於未發言喜怒哀樂是明明言未發有情矣奈何分析性情則求性者必求之未發此歸寂之宗所由立也一時同門與雙江辨者皆從已發見未發亦仍是析情於發析性於未發其情性不能歸一同也
  洛村語錄自先師提揭良知莫不知有良知之說亦莫不以意念之善者為良知以意念之善為良知終非天然自有之良知為有意之知覺為有意之覺胎骨未浄卒成凡體 治病之藥利在去病茍無病臭腐神奇同為元氣本領旣是知覺意念莫非良知更無二本 喜怒哀樂之未發且不論其有時與否但子思子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曾謂天下之大本可以時言乎未發非時則體道之功似不專於歸寂而已也故子思子曰致中和蓋合寂感以為功者也 或疑慈湖之學只道一光明境界而已稍涉用力則為著意恐未盡慈湖精於用力者莫慈湖若也所謂不起意者其用力處也絶四記中云云慈湖之用力精且密矣明道雲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善用其力者固若是慈湖千言萬語只從至靈至明廣大聖知之性不假外求不由外得自本自根自神自明中提掇出來使人於此有省不患其無用力處不患不能善用其力矣徒見其喋喋於此也遂謂其未嘗用力焉恐未盡慈湖意也 存主之明何嘗離照流行之照何嘗離明是則天然良知無體用先後內外㴱淺精麄上下一以貫之者也 人心只此獨知出乎身而加乎民者只此視聽喜怒諸物舍此更別無著力處矣謂天下之物觸於前者有正有不正又謂知意心身無能離天下國家之物而獨立是以物為身之所接而非所謂僃於我者雖視聽喜怒未嘗不在其中而本末賔主則大有間後世格物之學所以異於聖人者正惟差認此一物字故格物致知之功不容不差亦不容不補主敬存養以攝歸身心而內外動靜不得不為二矣 往歳讀先師書有惑而未通處即反求自心密察精進便見自己惑所從來或是礙著舊聞或是自己工夫猶未免在事跡上揣量文義上比擬與後儒作用處相似是以有惑細玩先師之言眞是直從本心上發出非徒聞見知識輪轉所謂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乃知篤信聖人者必反求諸己反求諸己然後能篤信聖人故道必㴱造自得乃能決古訓之是非以解蔽辨惑不然則相與滋惑也已 謂謝子曰太古無為中古無私太古至道中古至德吾將與子由至德而觀至道由無私而遊無為乎謝子曰古道遼矣孰從而觀之孰從而遊之曰子不見耳目口鼻視聽言臭乎今之人耳目口鼻之於視聽言臭也猶古之人耳目口鼻之於視聽言臭也吾何疑焉則吾心之於是非誠偽無古今之殊也又何疑焉日往而月來寒往而暑來今之日月寒暑猶古之日月寒暑也則又何爽焉吾心至德吾心至道吾心無私吾心無為而奚觀乎而奚遊乎茍有志於希古者反而求之吾心將無往而非古也己 先師之學雖頓悟於居常之日而厯艱僃險動心忍性積之歲月驗諸事履乃始脫然有悟於良知雖至易至簡而心則獨苦矣何學者聞之之易而信之之難耶 有遷官而較遠近勞逸者曰不然責望於人者謂之遠求盡於己者謂之近較計於遠近者謂之勞相忘於遠近之外者謂之逸茍有以盡吾心遠近勞逸吾何擇焉吾惟盡吾之心而已矣
  主事何善山先生廷仁
  何廷仁字性之號善山初名秦江西雩縣人舉嘉靖元年鄉試至二十年始謁選知新會縣喜曰吾雖不及白沙之門幸在其鄉敢以俗吏臨其子弟耶釋菜於祠而後視事遷南京工部主事滿考致仕三十年卒年六十六初聞陽明講學慨然曰吾恨不得為白沙弟子今又可失之耶相見陽明於南康當是時學人聚㑹南贑而陽明師旅㫄午希臨講席先生即與中離藥湖諸子接引來學先生心誠氣和不厭縷覼由是學者益親己從陽明至越先生接引越中一如南贑陽明歿後與同志㑹於南都諸生往來者恆數百人故一時為之語曰浙有錢王江有何黃指緒山龍溪洛村與先生也先生論學務為平實使學者有所持循嘗曰吾人須從起端發念處察識於此有得思過半矣又曰知過即是良知改過即是本體又曰聖人所謂無意無情者非眞無也不起私意自無留意留情耳若果無意孰從而誠若果無情孰從而精或謂求之於心全無所得日用云為茫無定守先生曰夫良知在人為易曉誠不在於過求也如知無所得無所定守即良知也就於知無所得者安心以為無得知無定守者安心以守之斯豈非入門下手之實功乎況心性既無形聲何從而得既無定體何從而守但知無所得即有所悟矣知無定守即有定主矣其言不為過髙如此故聞談學稍涉𤣥遠輒搖手戒曰先生之言無是無是南都一時之論謂工夫只在心上用纔涉意便已落第二義故為善去惡工夫非師門最上乘之敎也先生曰師稱無善無惡者指心之應感無跡過而不留天然至善之體也心之應感謂之意有善有惡物而不化著於有矣故曰意之動若以心為無以意為有是分心意為二見離用以求體非合內外之道矣乃作格物說以示來學使之為善去惡實地用功斯之謂致良知也細詳先生之言蓋難四無而伸四有也謂無善無惡是應感無跡則心體非無善無惡明矣謂著於有為意之動則有善有惡是意之病也若心既無善無惡此意知物之善惡從何而來不相貫通意既雜於善惡雖極力為善去惡源頭終不清楚故龍溪得以四無之說勝之心意知物俱無善惡苐心上用功一切俱了為善去惡無所事事矣佛家之立躋聖位是也由先生言之心既至善意本澄然無動意之靈即是知意之照即是物為善去惡固是意上工夫也然則陽明之四有豈為下根人說敎哉
  善山語錄聖人所謂無意無情者非眞無也不起私意自無留意留情耳若果無意孰從而誠若果無情孰從而精是堯舜不必惟精孔子不必徙義改過矣吾故曰學務無情斷滅天性學務有情緣情起釁不識本心二者皆病 有意固謂之意見而必欲求為無意是亦不可謂非意見也是故論學不必太髙但須識本領耳茍識本領雖曰用意自無留情茍不識本領雖曰欲無意只是影響 或謂求之於心全無所得日用云為茫無定守夫良知在人為易曉誠不在於過求也如知無所得無所定守即良知也就於知無所得者安心以為無得知無定守者安心以守之斯豈非入門下手之實功乎況心性既無形聲何從而得既無定體何從而守但知無所得即有所悟矣豈眞無所得耶知無定守即有定主矣豈眞無定守耶 後世儒者不能至於聖人其毫釐之差只不信此使果眞知即刻一了百當自是了得終身見在此心合一圓成合下具足更有何意可起何理可思茍有所思慮蓋不過殊塗同歸一致百慮而已 有欲絶感以求靜者曰非也君子亦惟致其良知而已矣知至則視無不眀聽無不聰言無不中動無不敬是知應物之心非動也有欲故謂之動耳絶感之心非靜也無欲故謂之靜耳茍有欲焉雖閉關習靜心齋坐忘而其心未嘗不動也茍無欲焉雖紛華雜擾酬酢萬變而其心未嘗不靜也動而無欲故動而無動而其動也自定靜而無欲故靜而無靜而其靜也常精動定靜定庶矣 所諭個中擬議差毫髮就裡光明障幾重肎信良知無適莫何須事後費磨礲即此知直造先天夫本來面目豈特無容擬議雖光明亦何所有誠知本體無容用其力則凡從前著意尋求要皆𩫈門瓦礫耳門開則瓦礫誠無所施雖太虛中何物不有門戸瓦礫色色具列而不能染於太虛思而無思擬議而無擬議道本如是耳是故戒愼恐懼格物致知雖為衆人設法在聖人惟精亦不廢不然孔子嘗謂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而又憂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以上逹不離下學中得之則磨礲改過正見聖人潔淨精微 天下之事原無善惡學者不可揀擇去取只要自審主意若主意是個眞心隨所處皆是矣若主意是個私心縱揀好事為之卻皆非矣譬如戲謔是不好事但本根是個與人為善之心雖說幾句笑話動人機括自揣也是眞心但本根是個好名之心則雖孝親敬長溫凊定省自揣還是欺心 此學是日用尋常事自知自足無事㫄求習之則悅順之則裕眞天下之至樂也今之同志負高明之志者嘉虛元之說厲敦確之行者樂繩墨之趨意各有所用而不能忘所見此君子之道所以為鮮 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者如或動於客氣梏於物慾覺得胷中勞耗錯亂天地即已翻覆親而父子兄弟近而童僕遠而天下之人皆見得不好至於山川草木雞犬椅桌若無相干也自不好天下雖大我自不得其平矣少即平其心易其氣良知精察無有私意便覺與天地相似矣不惟父子兄弟童僕自無不好而天下之人亦無不好以至雞犬椅桌山川草木亦無不好眞見萬物皆有春意至於中間有不得其所者自惻然相關必思處之而後安故盡天下之性只是自盡其性位育之理確然 天地萬物與吾原同一體知吾與天地萬物既同一體則知人情物理要皆良知之用也故除卻人情物理則良知無從可致矣是知人情物理雖曰常感要之感而順應者皆為應跡實則感而無感良知無欲雖曰常寂要之原無聲臭者恆神應無方實則寂而無寂此致知所以在於格物而格物乃所以實致其良知也明道以窮理盡性至命一下便了於此可見 象山雲老夫無所能只是識病可見聖賢不貴無病而貴知病不貴無過而貴改過今之學者乃不慮知病即改卻只慮有病豈知今之學者要皆半路修行者也習染既㴱焉能無病況有病何傷過而能改雖曰有病皆是本來不染而工夫亦為精一實學耳今日論學只當辨良知本領果與愼獨工夫同與不同不當論其行事標末律之古人出處異與不異使其本領既同而行事或過自可速改而進誠明之域使其本領已失而操履無過雖賢如諸葛韓范明道尙惜其不著不察而有未聞道之歎 謂近來勉強體究凡動私意一覺便欲放下如此豈不是切實工夫但說得似易恐放下甚難若私意已嘗掛根雖欲放下卻不能矣須有好仁無以尚之之心然後私意始不掛根如此一覺放下便就是潔浄精微之學郎中陳明水先生九川
  陳九川字惟濬號明水臨川人也母夢呑星而娠年十九為李空同所知正德甲戍進士請告三年授太常博士武宗欲南巡先生與舒芬夏良勝萬潮連疏諫止午門荷校五日杖五十除名世宗即位起原官進禮部員外郎郎中以主客裁革妄費羣小恨之張桂與鉛山有隙誣先生以貢玉餽宏使通事胡士紳訟之下詔獄搒掠謫鎭海衞已遇恩詔復官致仕周流講學名山如台宕羅浮九華匡廬無不至也晚而失聽書扎論學不休一時講學諸公謂明水辯駁甚嚴令人無躱避處嘉靖四十一年八月卒年六十九先生自請告入虔師陽明即自焚其著書後凡再見竟所未聞陽明歿往拜其墓復經理其家先生自敘謂自服先師致知之訓中間凡三起意見三易工夫而莫得其宗始從念慮上長善消惡以視求之於事物者要矣久之自謂瀹注支流輪迴善惡復從無善無惡處認取本性以為不落念慮眞悟本體矣既已復覺其空倚見悟未化渣滓復就中恆致廓清之功使善惡俱化無一毫將迎意必之翳若見全體炯然炳於幾先千思百慮皆從此出即意無不誠發無不中纔是無善無惡實功從大本上致知乃是知幾之學自謂此是聖門絶四正派應悟入先師致知宗㫖矣及後入越就正龍溪始覺見悟成象怳然自失歸而求之畢見差謬卻將誠意看作效驗與格物分作兩截反若欲誠其意者在先正其心與師訓聖經矛盾倒亂應酬知解兩不湊泊始自愧心汗背盡掃平日一種精思妙解之見從獨知幾微處嚴謹緝熙工夫纔得實落於應感處若得個眞幾即遷善改過俱入精微方見得良知體物而不可遺格物是致知之實日用之間都是此體充塞貫通無有間礙致字工夫儘無窮盡即無善無惡非虛也遷善改過非麄也始信致知二字即此立本即此達用即此川流即此敦化即此成務即此入神更無本末精麄內外先後之間證之古本序中句句脗合而今而後庶幾可以弗畔矣按陽明以致良知為宗旨門人漸失其傳總以未發之中認作已發之和故工夫只在致知上甚之而輕浮淺露待其善惡之形而為克治之事已不勝其艱難雜糅矣故雙江念菴以歸寂救之自是延平一路上人先生則合寂感為一寂在感中即感之本體感在寂中即寂之妙用陽明所謂未發時驚天動地已發時寂天寞地其義一也故其謂雙江曰吾丈胸次廣大蕩蕩淵淵十年之前卻為蟄龍屈蠖二蟲在中作祟久欲竊效砭箴愧非國手今賴吾丈精采仙方密鍊丹餌將使凡胎盡化二蟲不知所之矣是先生與偏力於致知者大相逕庭顧念菴銘其墓猶雲良知即未發之中無分於動靜者也指感應於酬酢之跡而不於未發之中恐於致良知㣲有未盡是未𢍆先生之宗旨也
  明水論學書古之學者為已天下之事盡矣堯舜之治天下亦盡其性充其君道而已何嘗有人已先後於其間哉後儒不知性情之學始有為國為民不為身謀以為公者此賢豪之士所以自別於流俗而其運動設施不合於中道不可語天德王道也與聶雙江 便安氣習往往認作自然要識勉強亦是天命用功修治莫非勉強人力然皆天命自然合如此者以下與董兆明 近年體驗此學始得眞機腳跟下方是實地步有不容自己者從前見悟轉換自謂超脫而於此眞體若存若亡則知凡倚知解者其擔閣支吾虛度不少矣 日用應酬信手從心未嘗加意間亦有稍經思慮區畫者自以為良知變化原合如此然皆不免袛悔及反觀之信有未盡未當處豈所謂認得良知不眞耶與王龍溪下皆同 夫逐事省克而不灼見本體流行之自然則雖飭身勵行不足以言天德固矣然遂以窒慾懲忿為下乘遷善改過為妄萌使初學之士驟窺影響者皆欲言下了當自立無過之境乃徒安其偏質便其故習而自以為率性從心卻使良知之精微𦂳切知是知非所藉以明而誠之者反蔑視不足輕重而遂非長過蕩然忘返其流弊豈但如舊時支離之習哉 本體至善不敢以善念為善也若以善念為善則惡念起時善固滅矣惡在其為至善天命不已者耶 戒懼兢惕工夫即是天機不息之誠非因此為入道復性之功也 不當以知覺為良知固矣然乃良知之發用不容有二先師雲除卻見聞無知可致況知覺乎故知覺廢則良知或幾乎息矣近諸公只說本體自然流行不容人力似若超悟眞性恐實未見性也緣私意一萌即本體已蔽蝕阻滯無復流行光照之本然也故必決去之而後其流行照臨之體得以充達此良知之所以必致而後德明身修也 心齋晚年所言多欲自出機軸殊失先生宗㫖豈亦微有門戸在耶慨惟先師患難困衡之餘磨礲此志直得千聖之祕發明良知之學而流傳未逺諸賢各以意見攙和其間精一之義無由睹矣 先師所以悟入聖域實得於大學之書而有功於天下後世在於古本之復雖直揭良知之宗而指其實下手處在於格物古本序中及傳習錄所載詳矣豈有入門下手處猶畧而未言直待心齋言之耶惟其已有成訓以物知意身心為一事格致誠正修為一工故作聖者有實地可據而又別立說以為敎茍非門戸之私則亦未免意見之殊耳 誠意之學卻在意上用不得工夫直須良知全體洞徹普照㫄燭無纖毫翳障即百慮萬幾皆從此出方是知幾其神乃所謂誠其意也若俟意之不善倚一念之覺即已非誠意落第二義矣卻似正心別是上面一層功夫故竊謂炳於幾先方是誠意之學先師雲致知者誠意之本也若謂誠意之功則非矣格物卻是誠意之功故曰致知在格物夫知之所以不致者物未格耳物雖意之所在然不化則物矣誠能萬感俱化胸中無一物矣夫然後本體擴然與天地同體即意無不誠矣 象山人情事變上用工是於事變間尊其德性也性無外也事外無道也動而無動者也白沙靜中養出端倪是磨錬於妄念朋思之間體貼天理出來性無內也道外無事也靜而無靜者也是謂同歸一致 夫收視返聽於中有個出頭此對精神浮動務外逐末者言良為對病之藥然於大道卻恐有妨正為不識心體故耳心無定體感無停機凡可以致思著力者俱謂之感其所以出思發知者不可得而指也故欲於感前求寂是謂畫蛇添足欲於感中求寂是謂騎驢覓驢夫學至於硏幾神矣然易曰幾者動之微周子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既謂之動則不可言靜矣感斯動矣聖人知幾故動無不善學聖者舍是無所致其力過此以往則失幾不可以言聖學矣 心本寂而恆感者也寂在感中即感之本體若復於感中求寂辟之謂騎驢覓驢非謂無寂也感在寂中即寂之妙用若復於感前求寂辟之謂畫蛇添足非謂未感時也易以寂感為神非感則寂不可得而見矣念菴謂感有時而變易而寂然者未嘗變易感有萬
  殊而寂然者惟一先生言念已形而寂然者未嘗不存豈感前復有寂乎雙江雖在寂上用功然寂感不分時則寂亦感也念菴則分時與雙江之意又微異矣夫寂即未發之中即良知即是至善先儒謂未發二字費多少分疏竟不明白只為認有未發時故耳惟周子洞見心體直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去卻大本一邊彼豈不知未發之中者哉正恐認作兩截故合一言之慮至㴱也而晦翁復以己意釋之則周子之意荒矣有友人問川曰涵養於未發之前是致中工夫川答曰此處下不得前字喜怒哀樂如春夏秋冬有前乎未發之中是太和元氣亦有未發為四序之時者乎只緣今人看麄了喜怒哀樂故添許多意見耳先師雲良知者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致之便是天下之達道則行天下之達道乃實致良知也實致良知乃立大本也非立大本後乃推而為達道也 近時學者不知心意知物是一件格致誠正是一功以心應物即心物為二矣心者意之體意者心之動也知者意之靈物者意之實也知意為心而不知物之為知則致知之功即無下落故未免欲先澄其心以為應物之則所以似精專而實支離也 兄不知以何者為感若以流動為感則寂感異象微波即蕩感皆為寂累固不待梏之反覆而後失其湛然虛明之體矣若以鑑物為感則終日鑑固無傷於止也止與鑑未始相離亦不得言有止而不鑑時也若患體之不止故鑑之不明亦當即鑑時定之不當離鑑以求止也何者其本體恆鑑不可得而離也 吾丈近年宗㫖謂不當以知覺為良知卻不知將發用知覺竟作何觀若本體自然之明覺即良知也若夫私智小慧緣情流轉是乃聲聞緣入憶度成性即非夲體之靈覺矣故知覺二字義涵虛實顧所指用何如如曰正知正覺即屬實作體觀恆知恆覺即屬虛作用觀然恆知即正知無倚處恆覺即正覺無障處無生發無間離也非別有一段光照從此脫胎著於境物也奈何其欲貳之耶今夫聲有起滅而聞性無起滅也色有明暗而見性無明暗見聞性即知覺性也若離知覺於本體是從聲色有無處認見聞即知覺有起滅反失卻恆見恆聞之本體矣與聶雙江下同 昔晦翁以戒懼為涵養本原為未發為致中以謹獨為察識端倪為已發為致和兼修交飬似若精密而強析動靜作兩項工夫不歸精一今吾丈以察識端倪為第二義獨取其涵養本原之說已掃支離之弊但吾丈又將感應發用另作一層在後面看若從此發生流出者則所謂毫釐之差爾夫不睹不聞之獨即莫見莫顯乃本體自然之明覺發而未發動而無動者也以為未發之中可也既曰戒慎曰恐懼於是乎致力用功矣而猶謂之未感未發可乎哉夫屈伸翕闢互為其根復奮潛飛後先異候欲其恆復而終潛與竝行而同出即永刼不可得其與主靜藏密感應流行無時可息者不可同象而例觀亦較然明矣弟觀至顯於至微公言由微以之顯所見在毫釐之隔耳 物者意之實也知者物之則也故只在發見幾微處用功致謹焉即是達用即是立本若欲涵養本原停當而後待其發而中節此延平以來相沿之學雖若精微恐非孔門宗㫖矣
  太常魏水洲先生良弼
  解元魏師伊先生良政
  處士魏藥湖先生良器
  魏良弼字師說號水洲南昌新建人嘉靖癸未進士知松陽縣入為給事中累遷禮科都給事中十年召王瓊為冢宰南京御史馬敭等劾之下詔獄先生疏救亦下獄拷訊尋復職明年彗見東方先生以為應在張孚敬孚敬疏辯先生受杖於殿廷死而復蘇孚敬亦自陳致仕彗果滅越月改汪鋐為吏部尚書先生又劾之又明年副都御史王應鵬上疏失書職名下獄先生以為細故當原又下獄拷訊先生累遭廷杖膚盡而骨不續言之愈激上訝其不死收之輒赦或且遷官不欲其去永嘉復位始以京察罷先生居鄉情味真至鄉人見先生有所告誡退輒稱其說以敎家人其偶然者流為方語而深切者垂為法言曰魏水洲云云不可易也疾痛則問藥旱潦則問捄先生因而付之各畢所願閭里頓化爭訟亦息人有夜夢先生者明旦得嘉客生兒者夢先生過其家則里中相賀以為瑞稻初登果未落家有老人不敢嘗必以奉先生其為鄉里所親敬如此先生兄弟皆於陽明撫豫時受學故以致良知自明而誠知微以顯天地萬物之情與我之情自相應照能使天囘象君父易慮士大夫永思至愚夫孺子亦徵於寤寐何者不慮之知達之天下智愚疏戚萬有不同孰無良焉此所以不戒而孚也歿之日詔其子孫曰予平生仗忠信皇天鑒不得已之言后土憐欲速朽之骨陵谷有變人心無改不必銘誌隆慶改元晉太常少卿致仕萬厯乙亥卒年八十有四弟良政良器良政字師伊燕居無墮容嘗曰學問頭腦既明惟專一得之氣專則精精專則明神專則靈又曰不尤人何人不可處不累事何事不可為舉鄉試第一尋卒水洲言吾夢中見師伊輒流汗浹背其方嚴如此良器字師顏號藥湖洪都從學之後隨陽明至越時龍溪為諸生落魄不羈每見方巾中衣往來講學者竊罵之居與陽明鄰不見也先生多方誘之一日先生與同門友投壺雅歌龍溪過而見之曰腐儒亦為是耶先生答曰吾等為學未嘗擔板汝自不知耳龍溪於是稍相嬺就已而有味乎其言遂北面陽明緒山臨事多滯則戒之曰心何不灑脫龍溪工夫懶散則戒之曰心何不嚴慄其不為姑息如此嘗與龍溪同行遇雨先生手蓋龍溪不得已亦手蓋而有怍容顧先生自如乃始惕然陽明有內喪先生龍溪司庫不厭煩縟陽明曰二子可謂執事敬矣歸主白鹿洞生徒數百人皆知宗王門之學疽發背醫欲割去腐肉不可卒年四十二先生雲理無定在心之所安即是理孝無定法親之所安即是孝龍溪與先生最稱莫逆然龍溪之𤣥逺不如先生之淺近也
  水洲先生集道無動靜性無內外故言動亦定靜亦定又曰未感不是先已應不是後近論多於觸處動念處體認良知不於一定處下著故不免支離之病荅鄒東廓先師謂良知存乎心悟悟由心得信非講求得來用志不分乃凝於神神凝知自致耳要得神凝須絶外誘固非頑空打坐亦非歌舞講求要自有悟處荅羅念菴 操與致自是有辨致是全功操特始事致可包操而操未可以言致復會中諸子 已所不欲吾心之知也勿施於人致吾心之良知也誠勿施於人則已所不欲之物格矣所惡於下吾心之矩也毋以事上絜吾心之矩也誠毋以事上焉則吾心所惡於下之矩絜矣示諸生下同 或問未發之中如何曰汝但戒慎不睹恐懼不聞養得此心純是天理便自然見聖人之學莫大於無我性之本體無我也梏形體而生私慾作聰明而生私智於是始有我爾去二者之累無我之體復矣 君子有諸己則得失不足易也故得之自是不得自是小人無諸己惟見於得失而已矣故患得患失無所不至 君子以誠身為貴實有於身謂之誠身夫天下之物可以實有於身者惟善為然由其為固有之實理故可以實有焉耳彼取諸外者夫豈可得而有之耶 良知之敎不之學故以入井怵惕孩提愛敬平旦好惡為證然以三者皆一端之發見而未見乎全故言怵惕必以擴充繼之言好惡必以長養繼之言愛敬必以達之天下繼之 問良知天理異同曰知之良處即是天理昧其知失其良則為人慾蓋自明覺而言謂之知自條理而言謂之理非二也 由仁義行即根心生色睟面盎背之意行仁義非不是由此心也終是知得為好必如此做方好乃第二義便不是從中生故曰義外 人本得天地之生意自能生但被習心遮蔽故不能生但去其蔽則本體自然呈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自然流出乃其生意也















  明儒學案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五
  太常王塘南先生時槐
  王時槐字子植號塘南吉之安福人嘉靖丁未進士除南兵部主司歴員外禮部郎中出為彰南僉事改川南道陞尚寳司少卿歴太僕光祿隆慶辛未出為陜西參政乞致仕萬厯辛夘起貴州參政尋陞南鴻臚卿太常卿皆不赴致仕乙巳十月八日卒年八十四先生弱冠師同邑劉兩峰刻意為學仕而求質於四方之言學者未之或怠終不敢自以為得五十罷官屛絶外務反躬宻體如是三年有見於空寂之體又十年漸悟生生真機無有停息不從念慮起滅學從収斂而入方能入微以透性為宗硏㡬為要陽明沒後致良知一語學者不深究其㫖多以情識承當見諸行事殊不得力雙江念菴舉未發以救其弊中流一壺王學賴以不墜先生謂知者先天之發竅也謂之發竅則已屬後天矣雖屬後天而形氣不足以干之故知之一字內不倚於空寂外不墮於形氣此孔門之所謂中也言良知者未有如此諦當先生嘗究心禪學故於彌近理而亂真之處剖判得出夏樸齋問無善無惡心之體於義云何先生曰是也曰與性善之㫖同乎曰無善乃至善亦無弗同也樸齋不以為然先生亦不然樸齋後先生看大乗止觀謂性空如鏡姸來姸見媸來媸見因省曰然則性亦空寂隨物善惡乎此說大害道乃知孟子性善之說終是穩當向使性中本無仁義則惻隠羞惡從何處說來吾人應事處人如此則安不如此則不安此非善而何由此推之不但無善無惡之說即所謂性中只有個性而已何嘗有仁義來此說亦不穩又言佛家欲直悟未有天地之先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此正邪說淫辭彼蓋不知盈宇宙間一氣也即使天地混沌人物消盡只一空虛亦屬氣耳此至真之氣本無終始不可以先後天言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若謂別有先天在形氣之外不知此理安頓何處蓋佛氏以氣為幻不得不以理為妄世儒分理氣為二而求理於氣之先遂墮佛氏障中非先生豈能辨其毫釐耶髙忠憲曰塘南之學八十年磨勘至此可謂洞徹心境者矣論學書所諭去念守心念不可去心不可守真念本無念也何去之有真心本無相也何守之有惟寂而常照即是本體即是工夫原無許多岐路費講說也答王永卿知者先天之發竅也謂之發竅則已屬後天矣雖屬後天而形氣不足以干之故知之一字內不倚於空寂外不墮於形氣此孔門之所謂中也末世學者往往以墮於形氣之靈識為知此聖學之所以晦也答朱易菴 靜中欲根起滅不斷者是志之不立也凡人志有所專則雜念自息如人好聲色者當其冶艶奪心之時豈復有他念乎如人畏死亡者當其刀鋸逼體之時豈復有他念乎學無分於動靜者也特以初學之士紛擾日久本心真機盡汩沒䝉蔽於塵埃中是以先覺立敎欲人於初下手處暫省外事稍息塵緣於靜坐中黙識自心真面目久之邪障徹而靈光露靜固如是動亦如是到此時終日應事接物周旋於人情事變中而不捨與靜坐一體無二此定靜之所以先於能慮也豈謂終身滅倫絶物塊然枯坐徒守頑空冷靜以為究竟哉答周守甫 吾輩學不加進正為不識真宰是以雖曰為學然未免依傍道理只在世俗眼目上做得個無大破綻之人而止耳答鄒穎泉 所舉佛家以黙照為非而謂廣額屠兒立地成佛等語此皆近世交朋自不肎痛下苦功真修實證乞人殘羮剰汁以自活者也彼禪家語蓋亦有為而發彼見有等專內趨寂死其心而不知活者不得已發此言以救弊耳今以紛紛擾擾嗜慾之心全不用功卻不許其靜坐即欲以現在嗜慾之心立地成佛且稱塵勞為如來種以文飾之此等毒藥陷人於死 學無多說若真有志者但自覺此中勞攘不得不靜坐以體察之便須靜坐或自覺人倫事物上欠實修不得不於動中著力便須事上鍊習此處原無定方答賀𢎞任 所云居敬窮理二者不可廢一要之居敬二字盡之矣自其居敬之精明了悟處而言即謂之窮理非有二事也縱使考索古今討論經史亦是居敬中之一條件耳敬無所不該敬外更無餘事也認得居敬窮理只是一件則工夫更無歇手若認作二事便有換手便有斷續非致一之道也答郭以濟 弟昔年自探本窮源起手誠不無執戀枯寂然執之之極真機自生所謂與萬物同體者亦自盎然出之有不容己者非學有轉換殆如臘盡陽回不自知其然也兄之學本從與物同體入手此中最宜精硏若未能入微則亦不無儱侗漫過隨情流轉之病與蕭兌嵎此心湛然至虛廓然無物是心之本體原如是也常能如是即謂之敬陽明所謂合得本體是工夫也若以心起敬則心是一物敬又是一物反似於心體上添此一項贅疣是有所恐懼而不得其正非敬也答郭以濟 所諭欲根盤結理原於性是有根者也欲生於染是無根者也惟理有根故雖戕賊之久而竟不可冺惟欲無根故雖習染之㴱而竟不能滅性也使欲果有根則是欲亦原於天性人力豈能克去之哉答錢啓新 吾輩無一刻無習氣但以覺性為主時時照察之則習氣之面目亦無一刻不自見得既能時時刻刻見得習氣則必不為習氣所奪蓋凡可覩聞者皆習氣也情慾意見又習氣之麄者也學貴能疑但㸃㸃滴滴只在心體上用力則其疑亦只在一處疑一處疑者疑之極必自豁然矣若只泛然測度道理則其疑未免離根離根之疑愈疑而愈增多岐之惑矣 舍發而別求未發恐無是理既曰戒慎曰慎非發而何但今人將發字看得麄了故以澄然無念時為未發不知澄然無念正是發也 未發之中固是性然天下無性外之物則視聽言動百行萬事皆性矣皆中矣若謂中只是性性無過不及則此性反為枯寂之物只可謂之偏不可謂之中也如佛老自謂悟性而遺棄倫理正是不知性 澄然無念是謂一念非無念也乃念之至隠至微者也此正所謂生生之真幾所謂動之微㡬之先見者也此幾更無一息之停正所謂發也若至於念頭斷續轉換不一則又是發之標本矣譬之澄潭之水也非不流也乃流之至平至細者也若至於急灘迅波則又是流之奔放者矣然則所謂未發者安在此尤難言矣澄潭之水固發也山下源泉亦發也水之性乃未發也離水而求水性曰支即水以為性曰混以水與性為二物曰岐惟時時冥念硏精入微固道之所存也皆仝上 事之體強名曰心心之用強名曰事其實只是一件無內外彼此之分也故未有有心而無事者未有有事而無心者故曰必有事焉又曰萬物皆僃於我故充塞宇宙皆心也皆事也物也吾心之大包羅天地貫徹古今故但言盡心則天地萬物皆舉之矣學者誤認區區之心渺焉在胸膈之內而紛紛之事雜焉在形骸之外故逐外專內兩不相入終不足以入道矣答郭墨池 一隂一陽自其著者而言之則寂感理欲皆是也自其微者而言之則一息之呼吸一念之起伏以至於浮塵野馬之眇忽皆是也豈截然為奇為偶真若兩物之相為對待者哉識得此理則知一隂一陽即所謂其為物不貳也舍隂陽之外而世之欲超隂陽離奇偶以求性者其舛誤可知矣答錢啓新 生幾者天地萬物之所從出不屬有無不分體用此幾以前更無未發此幾以後更無已發若謂生幾以前更有無生之本體便落二見陽明曰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格物致知者誠意之功也知者意之體非意之外有知也物者意之用非意之外有物也但舉意之一字則寂感體用悉具矣意非念慮起滅之謂也是生幾之動而未形有無之間也獨即意之入微非有二也意本生生惟造化之機不克則不能生故學貴從收斂入收斂即為慎獨此凝道之樞要也孟子言不學不慮乃指孩提愛敬而言今人以孩提愛敬便屬後天而擴充四端皆為下乘只欲人直悟未有天地之先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乃為不學不慮之體此正邪說淫辭彼蓋不知盈宇宙間一氣也即使天地混沌人物消盡只一空虛亦屬氣耳此至真之氣本無終始不可以先後天言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若謂別有先天在形氣之外不知此理安頓何處通乎此則知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與賀汝定 宇宙萬古不息只此生生之理無體用可分無聲臭可即亦非可以強探力索而得之故後學往往到此無可捉摸處便謂此理只是空寂原無生幾而以念頭動轉為生機謂是第二義遂使體用為二空有頓分本末不貫而孔門求仁真脈遂不明於天下矣仝上 來諭識得生幾自然火然泉逹安用人為但鄙意真識生幾者則必兢兢業業所謂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方為實學今人亦有自謂能識生幾者往往玩弄光景以為了悟則涉於無忌憚矣答王夢峯 禪家之學與孔門正脈絶不相侔今人謂孔釋之見性本同但其作用始異非也心跡猶形影影分曲直則形之欹正可知孔門真見盈天地間只一生生之理是之謂性學者黙識而敬存之則親親仁民愛物自不容己何也此性原是生生由本之末萬古生生孰能遏之故明物察倫非強為也以盡性也釋氏以空寂為性以生生為幻妄則自其萌芽處便已斬斷安得不棄君親離事物哉故釋氏之異於孔子正以其原初見性便入偏枯惟其本原處所見毫釐有差是以至於作用大相背馳遂成千里之謬也寄汝定 此心之生理本無聲臭而非枯槁實為天地萬物所從出之原所謂性也生理之呈露脈脈不息亦本無聲臭所謂意也凡有聲臭可覩聞皆形氣也形氣雲者非血肉麄質之謂凡一切光景閃爍變換不常滯礙不化者皆可覩聞即形氣也形氣無時無之不可著亦不可厭也不著不厭亦無能不著不厭之體若外不著不厭而內更有能不著不厭之體則此體亦屬聲臭亦為形氣矣於此有𢍆則終日無分動靜皆真性用事不隨境轉而習氣自銷亦不見有真性之可執不言收斂自得其本然之真收斂矣同上 善由性生惡自外染程子所謂善固性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者猶言清固水濁亦不可不謂之水耳然水之本性豈有濁乎其流之濁乃染於外物耳答郭墨池 夫本心常生者也自其生生而言即謂之事故心無一刻不生即無一刻無事事即本心故視聽言動子臣弟友辭受取予皆心也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學者終日乾乾只是黙識此心之生理而已時時黙識內不落空外不逐物一了百了無有零碎本領之分也答周時卿 心之官則思中常惺惺即思也思即窮理之謂也此思乃極㴱硏幾之思是謂近思是謂不出位非馳神外索之思答曾肖伯 此理至大而至約惟虛而生三字盡之其虛也包六合以無外而無虛之相也其生也徹萬古以不息而無生之跡只此謂之本心時時刻刻還他本來即謂之學與歐克敬 太虛之中萬古一息綿綿不絶原無應感與不應感之分識得此理雖瞑目獨坐亦應感也時時應感即時時是動也常動即常靜也一切有相即是無相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皆無相也真性本無杳冥時時呈露即有相也相與無相了不可得言思路絶強名之曰本心同上 有謂靜中不可著操字則孔子所謂操則存者果妄語乎彼蓋不知操者非以此操彼之謂也此心兢兢業業即是心之本體即是操也惟操即是本體純一不雜即是靜也非以蕩然無所用心為靜也何思何慮言思慮一出於正所謂心之官則思思睿而作聖非妄想雜念之思慮也豈可以不操冒認為何思何慮乎答曾得卿 白手起家勿在他人腳跟下湊泊答郭以濟 性之一字本不容言無可致力知覺意念總是性之呈露皆命也性者先天之理知屬發竅是先天之子後天之母也此知在體用之間若知前求體則著空知後求用則逐物知前更無未發知後更無已發合下一齊俱了更無二功故曰獨獨者無對也無對則一故曰不貳意者知之黙運非與之對立而為二也是故性不假修只可雲悟命則性之呈露不無習氣隠伏其中此則有可修矣修命者盡性之功答蕭勿菴 性命雖雲不二而亦不容混稱蓋自其真常不變之理而言曰性自其黙運不息之機而言曰命一而二二而一者也中庸天命之謂性正恐人於命外求性則離體用而二之故特發此一言若執此語遂謂性命果無分辨則言性便剰一命字言命便剰一性字而盡性至命等語皆贅矣故曰性命雖不二而亦不容混稱也盡性者完我本來真常不變之體至命者極我純一不息之用而造化在我神變無方此神聖之極致也答鄒子尹 知生知死者非謂硬作主張固守靈識以俟去路不迷之謂也蓋直透真性本非生死乃為真解脫耳答王養卿 學不知止則意必不能誠何謂知止蓋意心身家國天下總為一物也而有本末焉何謂本意之所從出者是也意之所從出者性也是至善也知止於至善之性則意心身家國天下一以貫之矣是謂物格而後知至何謂格格者通徹之謂也答楊晉山 時習者時時知至善為本而止之約情以復性雲耳大學止至善即中庸慎獨之功無二事也舍此更有何學答王敬所 朱子格物之說本於程子程子以窮至物理為格物性即理也性無內外理無內外即我之知識念慮與天地日月山河草木鳥獸皆物也皆理也天下無性外之物無理外之物故窮此理至於物物皆一理之貫徹則充塞宇宙綿亙古今總之一理而已矣此之謂窮理盡性之學與陽明致良知之㫖又何異乎蓋自此理之昭明而言謂之良知良知非情識之謂即程門所謂理也性也良知通徹於天地萬物不可以內外言也通乎此則朱子之格物非逐外而陽明致良知非專內明矣但朱子之說欲人究徹彌宇宙亙古今之一理在初學遽難下手敎以姑從讀書而入即事察理以漸而融㑹之後學不悟遂不免尋枝摘葉零碎支離則是徒逐物而不達理其失程朱之本㫖逺矣陽明以學為求諸心而救正之大有功於後學而後學復以心為在內物為在外且謂理只在心不在物殊不知心無內外物無內外徒執內而遺外又失陽明之本㫖也 意不可以動靜言也動靜者念也非意也意者生生之密機有性則常生而為意有意則漸著而為念未有性而不意者性而不意則為頑空亦未有意而不念者意而不念則為滯機答楊晉山 虞廷曰中孔門曰獨舂陵曰幾程門主一白沙端倪㑹稽良知總無二理雖立言似別皆直指本心真面目不沈空不滯有此是千古正學寄錢啓新 易曰乾知大始此知即天之明命是謂性體非以此知彼之謂也易曰坤作成物此作即明命之流行是謂性之用非造作強為之謂也故知者體行者用善學者常完此大始之知即所謂明得盡便與天地同體故即知便是行即體便是用是之謂知行一體用一也 夫以此知彼揣摩測度則謂之空知若乾知大始之知即是本性即是實事不可以空知言也以此想彼如射覆然則謂之懸想若黙而識之即是自性自識覿體無二不可以懸想言也答龔修黙 靜中涵養勿思前慮後但澄然若忘常如游於洪濛未判之初此樂當自得之則真機躍如其進自不能已矣答劉心蘧 性本不二探奇逐物總屬二見若未免見有妙性超於物外猶為法塵影事學者果能透到水窮山盡最上之上更無去處然後有信當下小心翼翼動不踰矩便為究竟耳寄劉公霽 釋氏所以與吾儒異者以其最初志願在於出世即與吾儒之志在明明德於天下者分塗轍矣故悟性之說似同而最初嚮往之志願實異最初之志願既異則悟處因之不同悟處不同則用自別答唐凝菴 聖學失傳自紫陽以後為學者往往守定一個天理在方寸之間以為功夫於聖門無聲無臭之㫖不相𢍆故陽明特揭無善無惡正恐落一善字便覺涉於形象提出心體令人知本心善亦著不得也苐宗其說者致有流弊不若無聲無臭字義直截穏當答吳安 本性真覺原無靈明一㸃之相此性遍滿十方貫徹古今蓋覺本無覺孔子之無知文王之不識不知乃真知也若有一㸃靈明不化即是識神放下識神則渾然先天境界非思議所及也答鄒子予 文者禮之散殊如視聽言動子臣弟友一切應酬皆是也以其散殊故曰博禮者文之根底如孔子言所以行之者一是也以其至一故曰約學者時時修實行謂之博文事事協天則謂之約禮即事是禮而非滯跡即禮是事而非落空此博約合一之學也答周宗濂 性本不容言若強而言之則虞廷曰道心惟微孔子曰未發之中曰所以行之者一曰形而上曰不覩聞周子曰無極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所謂密也無思為也總之一性之別名也學者真能透悟此性則橫說𥪡說只是此理一切文字語言俱屬描畫不必執泥若執言之不一而遂疑性有多名則如不識其人而執其姓氏名諱別號以辯同異則愈遠矣性之體本廣大高明性之用自精微中庸若復疑只以透性為宗恐落空流於佛老而以尋枝逐節為實學以為如此乃可自別於二氏不知二氏之異處到透性後自能辨之今未透性而強以猜想立說終是隔靴爬癢有何干涉反使自己真性不明到頭只做得個講說道理過了一生安得謂之聞道也答龔修黙 性體本寂萬古不變然非頑空故密運而常生惟幾萌知發不學以反其本則情馳而性蔽矣故曰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答唐凝菴 心體本寂念者心之用也真識心體則時時常寂非假人力其體本如是也此本常寂雖欲擾之而不可得念之應感自然中節而心體之寂自若也心體之寂萬古不變此正所謂未發之中舍此則學不歸根未免逐末將涉於憧憧往來於道遠矣答陸仰峯 大抵佛家主於出世故一悟便了更不言慎獨吾儒主於經世學問正在人倫事物中實修故喫𦂳於慎獨但獨處一慎則人倫事物無不中節矣何也以獨是先天之子後天之母出無入有之樞機莫要於此也若只雲見性不言慎獨恐後學畧見性體而非真悟者便謂性中無人倫事物一切離有而趨無則體用分而事理判甚至行簡不修反雲與性無干其害有不可勝言者也善學者亦非一途有徹悟本性而慎獨即在其中者有精硏慎獨而悟性即在其中者總之於此理洞然真透既非截然執為二見亦非混然儱侗無別此在自得者黙契而已答郭存甫
  語錄性不容言知者性之靈也知非察識照了分別之謂也是性之虛圓瑩徹清通浄妙不落有無能為天地萬物之根彌六合亘萬古而炳然獨存者也性不可得而分合增減知亦不可得而分合増減也而聖凡與禽獸草木異者惟在明與蔽耳是故學莫大於致知以下皆三益軒會語 識察照了分明者意與形之靈也亦性之末流也性靈之真知非動作計慮以知故無生滅意與形之靈必動作計慮以緣外境則有生滅性靈之真知無欲意與形之靈則有欲矣今人以識察照了分別為性靈之真知是以奴為主也 道心體也故無改易人心用也故有去來孔子所謂操存舍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郷亦是指人心而言若道心為萬古天地人物之根豈有存亡出入之可言 問情識思慮可去乎曰悟心體者則情識思慮皆其運行之用何可去也且此心廓然充塞宇宙只此一心更無餘事亦不見有情識思慮之可言如水常流而無波如日常照而無翳性情體用皆為剰語 千聖語學皆指中道不落二邊如言中言仁言知言獨言誠是也若言寂則必言感而後全言無則必言有而後僃以其涉於偏也 心廓然如太虛無有邊際日用云為酬酢萬事皆太虛變化也非以內心而應外事也若誤認以內心應外事則心事相對成敵而牽引梏亡之害乗之矣 性本無欲惟不悟自性而貪外境斯為欲矣善學者㴱達自性無欲之體本無一物如太虛然浮雲往來太虛固不受也所謂明得盡渣滓便渾化是矣 問四時行百物生莫非動也而曰有不動者豈其不與四時偕行不隨百物以生乎曰非然也所謂不動者非塊然一物出於四時百物之外也能行四時而不可以寒暑代謝言能生百物而不可以榮瘁枯落言故曰不動也 問知一也今謂心體之知與情識之知不同何也曰心體之知譬則石中之火也擊而出之為焚燎則為情識矣心體之知譬則銅中之明也磨而出之為鑑照則為情識矣致知者致其心體之知非情識之謂也 心體之知非作意而覺以為知亦非頑空而無知也是謂天德之良知致者極也還其本然而無虧欠之謂 情識即意也意安從生從本心虛明中生也故誠意在致知知者意之體也若又以情識為知則誠意竟為無體之學而聖門盡性之脈絶也 問陽明以知善知惡為良知此與情識何別曰善惡為情識知者天聰明也不隨善惡之念而遷轉者也 問致知焉盡矣何必格物曰知無體不可執也物者知之顯達也舍物則何以達此知之用如窒水之流非所以盡水之性也故致知必在格物 陽明以意之所在為物此義最精蓋一念未萌則萬境俱寂念之所涉境則隨生且如念不注於目前則雖泰山覿面而不覩念茍注於世外則雖蓬壺遙隔而成象矣故意之所在為物此物非內非外是本心之影也 盈天地間皆物也何以格之惟以意之所在為物則格物之功非逐物亦非離物也至博而至約矣 意在於空鏡則空鏡亦物也知此則知格物之功無間於動靜太極者性也先天也動而生陽以下即屬氣後天也性能生氣而性非在氣外然不悟性則無以融化形氣之渣滓故必悟先天以修後天是以謂聖學 朱子以知覺運動為形而下之氣仁義禮智為形而上之理以此闢佛氏既未可為定論羅整菴遂援此以闢良知之說不知所謂良知者正指仁義禮智之知而非知覺運動之知是性靈而非情識也故良知即是天理原無二也 見其大則心泰必真悟此心之彌六合而無邊際貫萬古而無終始然後謂之見大也既見大且無生死之可言又何順逆窮通之足介意乎 斷續可以言念不可以言意生機可以言意不可以言心虛明可以言心不可以言性至於性則不容言矣 人自有生以來一向逐外今欲其不著於境不著於念不著於生生之根而直透其性彼將茫然無所倚靠大以落空為懼也不知此無倚靠處乃是萬古穏坐之道塲大安樂之郷也 致良知一語惜陽明發此於晚年未及與學者㴱究其㫖先生沒後學者大率以情識為良知是以見諸行事殊不得力羅念菴乃舉未發以究其弊然似未免於頭上安頭夫所謂良知者即本心不慮之真明原自寂然不屬分別者也此外豈更有未發耶 問知行之辨曰本心之真明即知也本心之真明貫徹於念慮事為無少昏蔽即行也知者體行者用非可離為二也 問情識既非良知而孟子所言孩提之愛敬見入井之怵惕平旦之好惡嘑蹴之不受不屑皆指情上言之何也曰性不容言姑即情以騐性猶如即煙以驗火即苗以驗種後學不達此㫖遂認定愛敬怵惕好惡等以為真性在是則未免執情而障性矣 學者以任情為率性以𡡾世為與物同體以破戒為不好名以不事檢束為孔顔樂地以虛見為超悟以無所用恥為不動心以放其心而不求為未嘗致纖毫之力者多矣可歎哉 淪於陰則漸滯於形質矣反於陽則漸近於超化矣真陽出現則積陰自消此變化氣質之道也 吾心廓然之體曰乾生生之用曰神夫乾靜專動直吾心之知體寂然一也故曰靜專知發而為照有直達而無委曲故曰動直夫坤靜翕動闢吾心之意根凝然定也故曰靜翕意發為念則開張而成變化故曰動闢 知包羅宇宙以統體言故曰大意裁成萬務以應用言故曰廣 問知發為照則屬意矣然則乾之動直即屬坤矣曰不然知之照無分別者也意則有分別者也安得以照為意 告子但知本性無善惡無修證一切任其自然而已纔涉修為便目為意外而拒之落在偏空一邊孟子洞悟中道原無內外其與告子言皆就用上一邊幇補說以救告子之所不足問事上磨鍊如何曰當知所磨錬者何物若只要世情上行得通融周匝則去道遠矣 無欲即未發之謂發便是欲 傳習續錄言心無體以人情事物之感應為體此語未善夫事者心之影也心固無聲臭而事則心之變化豈有實體也如水與波然謂水無體以波為體其可乎為此語者蓋欲破執心之失而不知復起執事之病未發之中性也有謂必收斂凝聚以歸未發之體者
  恐未然夫未發之性不容擬議不容湊泊可以黙會而不可以強執者也在情識則可收斂可凝聚若本性無可措手何以施收斂凝聚之功收斂凝聚以為未發恐未免執見為障其去未發也益逺 問硏幾之說曰周子謂動而未形有無之間為幾蓋本心常生常寂不可以有無言強而名之曰幾幾者微也言其無聲臭而非斷滅也今人以念頭初起為幾未免落第二義非聖門之所謂幾矣 問有謂性無可致力惟於念上操存事上修飭則性自在曰悟性矣而操存於念修飭於事可矣性之未悟而徒念與事之致力所謂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陽明之學悟性以御氣者也白沙之學養氣以𢍆性者也此二先生所從入之辨 後儒誤以情識為心體於情識上安排布置欲求其安定純浄而竟不能也假使能之亦不過守一意見執一光景強作主張以為有所得矣而終非此心本色到底不能廓徹疑猜而朗然大醒也 復言至日閉關夫一陽潛萌於至靜之中吾心真幾本來如是不分時刻皆至也瑞華剰語未發之性以為有乎則非色相以為無乎則非頑空
  不墮有無二邊故直名之曰中以下潛思劄記 大學言知止蓋未發之性萬古常止也常止則能生天地萬物故止為天地萬物之本故大學以知止知本釋格致之義乾用九見羣龍無首坤用六利永貞蓋乾元者性也首出庶物者也然首不可見若見有首則非矣故曰天德不可為首也坤者乾之用也坤必從乾貞者收斂歸根以從乎乾也故曰利永貞 氣者性之用也性無生滅故常一氣有屈伸故常二然氣在性中雖有屈伸亦不可以生滅言故盡性則至命矣學者㴱達此則無疑於生死之說 性無為者也性之用為神神密密常生謂之意意者一也以其靈謂之識以其動謂之念意識念名三而實一總謂之神也神貴凝收斂歸根以凝神也神凝之極於穆不已而一於性則潛見飛躍無方無跡是謂聖不可知 致知主悟誠意主修能知止則悟於性也徹矣能慎獨則修於意也微矣 學未徹性者則內執心外執境兩俱礙矣於性徹者心境雙忘廓然無際 乾元為天地萬物之資始故曰首出能潛見惕躍飛亢而不涉於跡莫測其變化云為之所以然故曰旡首若有首可覩則亦一物而已安能時乗六龍乎 或謂性無可致力必也攝用以歸體乎余謂是固有然者矣是中庸所謂其次致曲程子所謂其次則莊敬持養之說也若中庸所謂盡性程子所謂明得盡渣滓便渾化者則又當別論孟子謂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不能奪夫曰天與我則乾元之性我固有之學者真志密詣久之能黙𢍆而㴱信實見其大本在我原是具足不假外求則一切瞬息作止日可見之行由原泉而盈科放海即所以致力處也非別以性為一物執從把持而後謂之致力也 性之生而後有氣有形則直悟其性足矣何必後天之修乎曰非然也夫徹古今彌宇宙皆後天也先天無體舍後天亦無所謂先天矣故必修於後天正所以完先天之性也以下病筆 性無為而後天有修然則性為兀然無用之物乎曰非然也性無體而天地萬物由之以生通乎此則謂一塵一毛皆先天可也一切皆性性之外豈更有天地萬物哉性貴悟而後天貴修然則二者當竝致其力乎曰非
  然也是分性相判有無岐隠顯自作二見非知道者也善學者自生身立命之初逆遡於天地一氣之始窮之至於無可措心處庶其有悟矣則信一切皆性戒慎於一瞬一息以極於經綸事業皆盡性之實學也故全修是性全性是修豈有二者竝致力之說所謂修者非念念而隄防之事事而安排之之謂也蓋性本寂然充塞宇宙渾然至善者也性之用為神神動而不知返於是乎有惡矣善學者息息歸寂以還我至善之本性是之謂真修 或曰性本寂也故一悟便了若曰歸寂是以此合彼終為二之曰非然也夫性生萬物則物物皆性物物歸寂即是自性自寂何二之有 昔人有背觸皆非之說蓋謂遺一切而執性者是觸也如臣子之觸犯君父也狥一切而遺性者是背也如臣子之叛棄君父也 念念歸根謂之格物念念外馳謂之逐物 宇宙此生理以其萬古不息謂之命以其為天地人性所從出謂之性以其不可以有無言謂之中以其純粹精至極而不可名狀謂之至善以其無對謂之獨以其不二謂之一以其天則自然非假人力謂之天理以其生生謂之易以其為天地人物之胚胎如果核之含生謂之仁以下仰慈膚見 異學喜談父母未生前以為言思路絶殊不知萬古此生理充塞宇宙徹乎表裏始終豈離一切別有未生前可容駐腳若雲即於一切中要悟未生前乃為見性亦未免落空有二見非致一不二之學也天地之生無不貫故草木鳥獸一塵一毛莫不受氣而呈形聖人之生理無不貫故人倫庶物一瞬一息莫不中節而盡分是以聖門敎人大閑不踰細行必謹非矯飾也實以全吾生理是盡性之極功也故曰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 生理浩乎無窮不可以方所求不可以端倪執不可以邊際窺彼以一念初萌為生理殊未然 聖學主於求仁而仁體最難識若未能識仁只從孝弟實事上懇惻以盡其分當其真切孝弟時此心油然藹然不能自己則仁體即此可黙會矣 中庸言至誠無息純亦不已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孟子言直養無害塞乎天地之間到此境界安有生死之可言天無生死可言非斷滅之謂也不斷滅非精魂留住之謂也亦非泛論此理常存而於人無與之謂也惟㴱造者自知之 屈伸徃來之理僃於易屈伸往來非兩物以其能屈伸往來者本一也一而能屈伸往來故謂之易能屈伸往來而不息易之所為不毀也是謂生生之易知易則知生死之說 由真修而悟者實際也由見解而悟者影響也此誠偽之辨也以下靜攝寤言 性廓然無際生幾者性之呈露處也性無可致力善學者惟硏幾硏幾者非於念頭萌動辨別邪正之謂也此幾生而無生至微至密非有非無惟綿綿若存退藏於密庶其近之矣 問人之死也形既朽滅神亦飄散故舜蹠同歸於必朽所僅存者惟留善惡之名於後世耳予曰不然又問君子之修身力學義當然也非為生死而為也倘為生死而為善則是有所為而為矣予亦曰不然夫學以全生全歸為準的既雲全歸安得謂與形而俱朽乎全歸者天地合德日月合明至誠之所以悠久而無疆也孰謂舜跖之同朽乎以全歸為學安得謂有為而為乎曰天地合德日月合明悠久無疆特言其理耳豈真有精神靈爽長存而不冺乎是反為沉滯不化之物矣予曰理果有乎有即沈滯矣理果無乎無即斷滅矣沈滯則非德非明非至誠也斷滅則無合無悠久也此等見解一切透過乃可以語知生之學朝聞臆說 自本性之中涵生理曰仁自本性之中涵靈通曰知此仁知皆無聲臭故曰性之德也若惻隱是非乃仁知之端倪發用於外者是情也所謂性之用也後儒以愛言仁以照言知遂執此以為學是徒認情之流行而不達性之藴奧矣以下仁知說 孔門以求仁為宗而姚江特揭致知蓋當其時皆以博聞廣見求知於外為學故先生以其根於性而本良者救之觀其言曰良知即是未發之中既雲未發之中仁知豈有二哉今末學往往以分別照了為良知固昩其本矣 或謂只將一念之愛擴而充之至於無不愛便是仁不必㴱探性體之仁此與執知善知惡為良知而不㴱探性體之知者無異噫性學之晦久矣 未發之中仁知渾成不可覩聞本無愛之可言而能發之為無不愛本無照之可言而能發之為無不照故曰溥博淵泉而時出之 古人有所謂不朽者夫身外之物固必朽文章勲業名譽皆必朽也精氣體魄靈識亦必朽也然則不朽者何事非㴱於道者孰能知之唐曙台索書 寂然不動者誠感而遂通者神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此是描寫本心最親切處夫心一也寂其體感其用幾者體用不二之端倪也當知幾前無別體幾後無別用只幾之一字盡之希聖者終日乾乾惟研幾為要矣 程子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格物致知者識得此體也誠意者以誠敬存之也格物存乎悟誠意存乎修大學之要盡於此矣以下石經大學畧義 問大學但言至善未嘗指其為性但言獨未嘗描寫其為動而未形但言慎未嘗極示其為潛藏收斂今何所徵而知其然乎曰吾徵於中庸而知其然矣中庸首揭天命之性而謂未發為天下之大本篇中言明善擇善正指性之至善為本之說也其言獨曰不覩聞隠微而即曰莫見莫顯正所謂動而未形有無之間其描寫獨之面目可謂親切矣既言戒慎恐懼而末章詳言尚絅闇然由微自以入德潛伏於人所不見敬信於不動不言篤恭於不顯不大於聲色之末而歸極於無聲臭之至正潛藏收斂研幾入微之㫖也大學舉其畧中庸示其詳也賈逵謂大學為經中庸為緯皆出於子思之筆其信然哉 問性本自止非假人力而後止也學惟一悟便了何必慎獨曰性先天也獨幾一萌便屬後天後天不能無習氣之隠伏習氣不盡終為性之障故必慎之至於習氣銷盡而後為悟之實際故真修乃所以成其悟亦非二事也 性貴悟而已無可措心處纔一拈動即屬染汚矣獨為性之用藏用則形氣不用事以復其初所謂陰必從陽坤必東北喪朋而後有慶後天而奉天時也

  明儒學案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一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六
  文潔鄧定宇先生以讚
  鄧以讚字汝徳號定宇南昌新建人隆慶辛未會試第一選庶吉士厯官編修右中允管國子監司業事南京祭酒至吏部侍郎入仕二十餘年受俸僅六年以國本兩上公疏先生澄神內照洞徹性靈與龍溪言學問須求自得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聖人也不做他陽和謂所言駭世人之聴先生曰畢竟天地也多動了一下此是不向如來行處行手叚而先生記中刪此數語亦慮其太露宗風乎謂陽明知是知非為良知特是權論夫知是知非不落於是非者也發而有是有非吾從而知之謂之照無是無非澄然在中而不可不謂之知是知非則是知之體也猶之好好色惡惡臭好惡之體何嘗落於色臭哉在陽明實非權論後來學者多在用處求辨之於有是有非之中多不得力先生墮其義不可謂非藥石也先生私淑陽明之門人龍溪陽和其最也定宇語錄夫學之為心性也靜所以攝心而非心也所以求性而非性也夫是物也在目為視在耳為聴在手足為持行安徃而不存焉惡在其必靜也故古之聖賢於惻隠而騐其端於知能而觀其良要以直叅其體而已 吾人耳目口鼻雖是個人還有個生意貫恰於其間仁乃人之生意有此生意人纔成得如心不在視不見聴不聞食不知味則不成矣 天地間皆易即所見天風木葉鳥聲無非易者吾人在此一動即落一爻道本至中稍有一毫倚著即是過處形色天性也天性原在形色之內如眼能視耳能聴手足能持行這是甚麽就有個天性在聖人之踐形全得這個視聴言動以理自然聲為律身為度耳成個耳目成個目手足成個手足賢智者知有天性而不知其在形色之內是知天而不知人愚不肖者徒知有形色而不知有天性是知人而不知天 用之則行大行其道也舍之則藏退藏於密也夫子在魯國一用便幹出許大行事出來顔子居陋巷豈止藏他一身將生平所學盡是藏了故到今人只知他是個聖人即求他言語文字之麄了不可得何曾識得此中之深深此是聖人最妙處 人之真心到鬼神前毋論好醜盡皆宣洩有是不能冺滅處 制方以矩至極方處就是巧制圓以規至極圓處亦是巧方圓之上更復可加就非䂓矩 學問從身心上尋求縱千差萬錯走來走去及至山窮水盡終要到這路上來 人之生也直如日用之間人呼我應人施我答遇渇即飲遇饑即食便是若於此中起半㸃思維計較牽強裝飾即謂之罔 人之氣不要他用事凡從性上發出的便中和從氣上起的便乖戾 居家處事有不慊意處只求本體常真有一毫求人知意思就不是只以至誠相處 不占而已占非是卜筮擬議在我吉㐫亦在我易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凡舉動言語進退不妨慢些 學問只在向內不論朝市山林皆須正己物正不然而徒陪奉世情愈周密愈散漫到頭終不得力 老子曰怳忽有物窈冥有精即今如我身中所謂物與精者何也蓋嘗求之庶幾有似而近見則又異矣以為有聚則有散也有生則有滅也有天地則有混沌也故不欲別凡聖不欲揀是非不欲忻寂不欲厭動常自笑曰吾無聚胡散吾無生胡死吾無天地胡混沌然則此愈難矣 論心者皆曰須識其本體余謂心之本體在順其初者也初者萬慮俱忘之時也突然感之卒然應之則純乎天者也意氣一動而二三之念則繼乎又其甚者此念方萌而二與三已並出其間繼與並皆非初也故親我愛也謂當愛而加之意則否長吾敬也謂當敬而加之意則否守死是也爭死未是專財非也散財亦非貴而益謙與傲同醉而益恭與亂同何也徇外之心為人之心也所謂繼與並者也此心之原不墮方體不落計較倐然而徃倐然而來見其前而不見其後知其一而不知其兩如此而已矣此則所謂初者也心者天之所以與我何以與之人之異於禽獸者幾
  希何以異之胡為而能喜胡為而能怒其思也於何而起其寂也於何而斂人皆曰莫為而為莫致而致夫天地之運日夜不息豈誠無以主張是也
  論學書古之哲人置心一處然率以數十年而解其難也如是藉以生滅之心猥希妙悟誰誑乎與吳安節 非悟無念則未知今念之多危非見天心則未知物則之有自源清而後流潔心寂而後感神與許敬菴 陽明先生以知是知非為良知權論耳夫良知何是何非知者其照也今不直指人月與鏡而使觀其光愈求愈逺矣且及其是非並出而後致是大不致也秋遊記 直心而動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不然猶藏也我輩擇地而蹈詎不自謂躬行予嘗度之猶然在譽毀之間假饒一規一矩曾何當於本心
  叅政陳䝉山先生嘉謨
  陳嘉謨字世顯號䝉山廬陵人嘉靖丁未進士授廬州推官召為戶科給事中厯吏兵二科不為分宜所喜出任四川副使分廵上川南擒髙酋平白蓮敎平鳯土官皆有功績丁憂歸萬厯甲戌起湖廣叅政不赴以學未大明非息機忘世無以深造遂乞休癸卯年八十三卒少讀書西塔值劉兩峯在焉即師事之間以其説語塘南塘南心動亦徃師之一時同志鄒光祖敖宗濓王時松劉爾松十有七人共學兩峯之門螺川人士始知有學先生倡之也歸田後為㑹青原與塘南相印正慨然士習之卑陋時舉江門名節藩籬之語以振作之凡來及門者先生曰學非一家之私也有塘南在賢輩盍徃師之其忘人我如此
  䝉山論學語答友人書曰人之生而來也不曾帶得性命來其死而徃也不曾帶得性命去以性命本無去來也乾性坤命之理合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悟性修命之學還復其性命之本然通天地萬物為一貫者也孔子曰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苦心哉聖言正以明乾坤無可毀之理此理萬古常然一瞬息未嘗不然有去來則有動揺有增損有方所惡得謂之一體惡得謂之一貫予故曰性命本無去來也姑借譬之明月之夜兩人分路而行一人徃南月隨之而南一人徃北月隨之而北自一人以至千萬人自南北二路岐以至千萬路岐皆然謂月不隨人去來衆人疑之謂月隨人去來智者笑之然則月未嘗隨人去來也斷可知矣雖然懸象之月其體魄可指而見蓋形也而非形形者性命則形形者惟形形者而後能形天下之形天地萬物孰為之始咸資始於乾元乾元性也天地萬物孰為之生咸資生於坤元坤元命也天地萬物由性命而生猶之人子由父母而生不得不謂之一體也惟一體故稱一貫惟一貫故無去來後儒誤認錯解以為人生時全帶一副當性命來人死時全帶一副當性命去如此而後為之備道全羙略無虧欠此言近理而易信不知其割裂支離其悖一貫之旨逺矣乾惕齋警語曰夫人一心之應感一身之勤動其事殊矣其在五倫上用心則一也於此盡道便是聖賢胚胎於此造業便是輪廻種子於此一切置之不問便是釋氏作用所以吾徒與釋氏決分兩路決難合併釋氏之言與吾儒相近者間一借証以相發明使人易曉亦自無妨必欲一一效其所為則舛矣又曰天地絪緼即理即氣萬物化醇人一物也人在天地絪緼之中如魚在水中不可須臾離也魚不能離水而未嘗知水人不能須臾離道而未嘗知道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明道之責歸君子聖逺言湮各得其性之近莫知所取衷也故曰君子之道鮮矣又曰苦修後悟方是真悟了悟後修方是真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此名徹悟亦名真修悟修並舉譬則學與思缺一不可而思最易混見故孔子謂思無益其教人曰慎思子夏亦曰切問近思又曰此學尋求到四面廹塞無路可行方漸漸有真實路頭出此路須是自己尋出不是自己尋出的譬如畫圖上看山川照他路逕行不得又曰學莫大於變化氣質而變化必本於乾道故曰乾道變化又曰知來者逆謂以乾道變化其氣而逆修之聖賢變化其氣質之偏長學者變化其氣質之偏蔽一本之乾道也既未濟兩言伐鬼方敎學者變化其不羙之質當如此一為氣質䕶短包藏禍心誤己誤人終身無出頭之日又曰此理非常目在之不能悟非常目在之不能守象山先生雲人精神逐外到死也勞攘精神逐外不逐外只在阿堵中辨之修徳者以此自辨取友者以此辨人又曰死心二字是學問斬闗將身死易心死難自古慷慨殺身者身死矣心未可知也故曰身死易心死難天嘗以死心機會敎人而人未易受一切危境危病及遭際人倫之變異常拂逆皆敎人心死也甚哉天心之仁也世人福薄故未易受龍塲驛萬死一生陽明先生福氣大故能受死盡世情心洞見萬物一體本原然後靜坐工夫可安而久乆則用功愈密心量愈無窮際無終始見得一體愈親切有味此心與此理漸漸有湊泊時也一或不見己過一或執見解為實際精神便外照象山所謂到死也勞攘者假饒屏絶萬事趺坐深山積以嵗年何益乎又曰復見天地之心以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一心之外無天地也這個天地之心便是學問大頭腦便是萬物一體大本原只因不復故不能見故曰復見天地之心又曰復而後有無妄學問未見頭腦時舉心動用無非妄也
  徴君劉瀘瀟先生元卿
  劉元卿字調父號瀘瀟吉之安福人鄉舉不仕徴為禮部主事有明江右之徴聘者吳康齋鄧潛谷章本清及先生為四君子初先生遊青原聞之輿人曰青原詩書之地也笙歌徹夜自兩鄒公子來此風遂絶兩公子者汝梅汝光也先生契其言兩鄒與之談學遂有憤悱之志歸而考索於先儒語録未之有得也乃稟學劉三五以科舉妨學萬厯甲戍不第遂謝公車遊學於蘭溪徐魯源黃安耿天臺聞天臺生生不容己之㫖欣然自信曰孟子不云乎四端充之足保四海吾方幸泉不流也而故遏之火不然也而故滅之彼滅與遏者二氏之流吾所不忍先生惡釋氏即平生所最信服者天臺塘南亦不輕相附和故言天地之間無徃非神神凝則生雖形質藐然而其所以生者已具神盡則死雖形體如故而其所以生者已亡然而統體之神則萬古長存原不斷滅各具之殘魂舊魄竟歸烏有此即張橫渠冰漚聚散之説移而論之統體之神與各具之之神一而已矣舍各具之外無所謂統體也其生生不息自一本而萬殊者寜有聚散之可言夫苟了當其生生不息之原自然與乾元合體醉生夢死即其生時神已不存況死而能不散乎故佛氏之必有輪迴與儒者之賢愚同盡皆不可言於天人之際者也
  劉調父論學語曰必明於行之原乃知所以修行若逐事簡㸃無事則離所謂可離非道也故行也者行乎其所不容不行則無徃而非修行矣趙純父曰即今擁爐向火亦修行乎劉大冶曰向火能不放心即是學問調父曰即好色能不放心亦是學問乎劉任之曰恐是不著察調父曰只今孰不著察抑曽見有人置足爐中者乎周思極曰心體至大至妙當向火自向火當應對自應對當惻隠自惻隱當羞惡自羞惡舜之用中顔之擇乎中庸孔子之祖述憲章只是能全盡此向火之心體耳不放心者放失也不失此心體之全也著察者猶黙識也黙識此心體之全而存之也曰不放曰著察豈能於無思無為上加得一毫今之所謂不放心所謂著察皆有所造作於心之內矣復禮會語 夫耳目口鼻形也而所以主夫耳目口鼻者性也或謂落形氣之性尚屬後天必求所謂未生以前者而完之夫曰未生矣則安用完之而又安所致力以是不得不託之想像想像則終非實見雖有呈露勢必難恆用功愈密入穴愈深夫耳之欲聲目之欲色無生之真機也然而視非禮之色聴非禮之聲則其中若有不自安者亦無生之真機也故君子之治性惟於吾心之所安者而必滿其量焉則凡欲聲欲色之欲無非真機之流動又焉徃而不得性哉天地有徳此性無窮彼外生生而求無生面目者轉瞬之際已不可持能不朽乎與王中石 知味心也遇飲食則知味遇父知孝遇兄知悌遇孺子入井知怵惕窮天徹地無非此知體充塞故曰致知焉盡矣存心者能盡其心體之量者也盡其心體之量則知乃光大無逺不燭與章斗津 聖人本吾不容己之真心撫世酬物以事處事何其空也天地有盡此不容己之心實無有盡何其不磨也與趙純父 近溪羅先生會講有僧在座近溪問之曰儒者言心言性言念言意言慮言才紛若繭絲諸㣲細惑試一一為我破除僧久之謂近溪曰我今見近溪喚作近溪矣不知夫人作何稱謂曰稱相公曰父母云何曰稱行曰為諸生時廣文云何曰稱字僧大聲向近溪雲汝乃有許多名色近溪怳然下拜丘汝止述之調父曰夫紛紛名號由人所稱信矣然令夫人喚先生名家公稱先生號先生能安之耶以斯知三千三百探之則漠然而無達之則森然而有強有其所無命之曰鑿強無其所有命之曰滅鑿與滅皆不可以為道論名理 夫欲有二有不容不然之欲有心所沉溺之欲自不容不然者而言無論欲明明徳之欲不可去即聲色臭味之欲何可一日無何也皆天也自心所沉溺而言無論聲色臭味之欲不可不去即行仁義之欲亦不可一日有何也皆障天者也去欲記 去欲特學中之一事耳譬如人君統六官治四海孰非其事而專以捕盜為役一追胥之能耳何國之能為曰如子之説則心無事矣曰心自有事尋事持心障心實大如目之為用本無所不覩若注視棘猴將迷天地凝神吳馬或失輿薪捨去欲去念等事則宇宙內事無非事矣仝上 耿先生謂學有三闗始見即心即道方有入頭又見即事即心方有進步又要分別大人之事與小人之事方有成就我安福彬彬多談學者或從性體造作以為明或從格式修撿以為行或從聞見知解以為得則於即心即道已逺又何論第二三闗也復禮會語序 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見天而不見人或人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見人而不見天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則天與人互見其半惟孟子曰乃若其情可以為善則知天知人一以貫之仝上
  學憲萬思黙先生廷言
  萬廷言字以忠號思黙南昌之東溪人父虞愷刑部侍郎受業於陽明先生登進士第厯禮部郎官出為提學僉事罷官歸杜門三十餘年匿跡韜光研幾極深念菴之學得先生而傳先生自敘為學雲弱冠即知收拾此心甚苦思強難息一意靜坐稍覺此中恰好有個自歇處如猿猴得宿漸可柔馴頗為自喜一日讀易石蓮洞至艮思不出位怳有𢍆證請於念菴師師甚肎之入仕後交遊頗廣聞見議論遂雜力淺心浮漸為揺眩商度於動靜寂感之間叅訂於空覺有無之辨上下沉掉擬議安排幾二十年時有解悟見謂𢎞深反之自心終苦起滅未有寜帖處心源未浄一切皆浮幸得還山益復杜門靜攝黙識自心久之一種浮妄熱閙習心忽爾銷落覺此中有個正思惟隱隠御吾形氣若思若無思洞徹淵澄廓然邊際夐與常念不同日用動靜初不相離自是精神歸併在此漸覺氣靜神恬耳目各歸其所頗有天清地寜衝然太和氣象化化生生機皆在我真如遊子還故鄉草樹風煙皆為佳境矣先生深於易三百八十四爻無非心體之流行不著爻象而又不離爻象自來説易者程傳而外未之或先也蓋深見乾元至善之體融結為孩提之愛敬若先生始可謂之知性矣萬思黙約語人於事上應得去是才未必是學須應酬語黙聲色形氣之外於自心有個見處時時向此凝攝常若無事然一切事從此應付一一合節始是學心者人之神明所以為天地萬物萬事之主雖無物未嘗一息不與物應酬故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但其感處常寂至無而有甚㣲甚深不可測度必極潛極退藏庶其可見衆人心常浮動隨物祇在事上安泊舍事如胡孫失樹無時寜息以事實心蔽塞天竅何由得見此體是以雜念紛紛全無歸泊心源不浄一切皆浮雖向好事亦是意氣意見總屬才質耳與真正性命生幾感通流行了無相干安得為學 自人生而靜以上至日用見前渾成一片無分天人 坤者乾之用不坤則非乾故用九貴無首坤初惡堅冰夫資生之後形分神發類誘知開陽亢隂凝隨才各異不能皆順乾為用於是必有𠈃合太和之功蓋坤在人是意意動處必有物物必有類朋類相引意便有著重處便是隂凝是堅氷亦是有首失卻乾陽本色所謂先迷失道也所以聖人於意動㣲處謹履霜之漸收斂精神時時退藏齋戒務以一陽為主消蝕意中一㸃隂凝習氣喪類從乾使合中和所謂後順得常也到徳不孤不疑所行方是黃裳元吉 堯舜兢業文王小心孔子一切有所不敢不如此則非乾乾所謂以誠敬存之也故學者先須識得乾元本體方有頭腦蓋坤以乾元為主元是生理須時時有天地變化草木蕃意思以此意自存始不失乾元大始氣象故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夫不習即不學不慮是自然的如耳聰目明手持足行孩提啼笑愛敬何嘗習來自與天地變化同其妙用若待一一習得能做幾多事業動手便滯只區區形局中一物而已故説敬必如明道所謂勿忘勿助未嘗致纖毫之力方是合本體工夫不似後儒拘滯於形局也 誠意工夫只好惡不自欺其知耳要不自欺其知依舊在知上討分曉故曰必慎其獨獨是知體𤫊然不昧處雖絶無聲臭然是非一些瞞他不得自寂然自照不與物對故謂之獨須此處奉為嚴君一好一惡皆敬依著他方是慎 或謂致良知於事事物物就用説知止就是心止處説似有不同曰體用原是一心物我皆同此止未有心止物不得所止亦未有物得所止心不止者如處事一有不當則人情不安是物失所止自心亦便有悔吝不安處是吾心亦失所止須一一停當合天則人已俱安各得所止方謂之止非謂我一人能獨止也此正是致良知於事事物物也致良知於事事物物即所謂知止也故知止致知是一個工夫 平天下平字最妙深味之令人當下恬然有與天地萬物同止其所氣象一道清泠萬古常寂學者須見此氣象格致誠正與修齊治皆行所無事不作頗僻不落有所人人孝弟慈使人人定靜安浪靜風恬廓然無事總一個至善境界所謂安止也何等太平蓋古之帝王起手皆是平的意思故結果還他一個天下平後世不然多屬意氣意見有作功能自己心浪未平安能使人心太平古人平的氣象未夢見在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知之不知之知是
  所知因感而有用之發也是知之知是能知不因感有常知而常無知體之㣲也此體是古今天地人物之𤫊根於穆中一㸃必不能自己之命脈夫子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全是發明此件聖門學者惟顔子在能知上用工終日如愚直要瑩徹心源透根安立其餘多在所知上用力子貢所謂文章可聞皆是所知惟性與天道不可聞者始是知體顔子資髙其初以為事物不必留心便要徑約直從形而上處究竟仰鑽瞻忽無有入處故夫子敎他須一一從事物上理㑹由博文方有依據事物透徹方是形而上者顔子竭才做去久之豁然覺得何處有髙堅前後渾然只當然自己一個心視聴言動處處顯露不加減分毫上下亦無前後故曰如有立卓爾但顔子博約與後儒説者不同博便是博乃約的如處事必討自心一個分寸如讀書必本自心一個是非如聖賢格言至論一一消歸自心一切種種散見處皆見得從自心條理中出久之覺得只是自己一個心凡不遷不貳不逺復皆在此一處分曉又何等約故自博而約語有次第博即是約理無先後同一時事若後儒所云博是從外面討分明作兩截做精神耗蝕何由得卓爾 孔子一叚生活意思惟顔子得之最深故於言而悅在陋巷而樂卻以如愚守之其餘則多執滯若非曽㸃説此叚光景孔子之意幾於莫傳以三子照看便見㸃意活三子意滯於此反照自身便知自己精神是處一切不應執著識此便是識仁蓋生活是仁體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不是推深説正要見性命之實在人尋常喜怒哀樂中其未發就是那能喜怒哀樂的常自然在也明其至近至易也聖人位育功化皆從平常自在中來無為而成不須造作所以謂之淡而不厭謂之中庸 日間常令恬澹虛閒之意多便漸次見未發氣象 費而隠正對索隱説言隠不必索就在面前用的便是日日用著他卻又無些聲臭可覩聞得故曰費而隱也若費外有隱則須待索語大語小夫婦鳶魚何處不是費更有何空閒處可藏隠而待索耶 性天皆心也只盡心便知性知天只存心便養性事天其實只一存字但存不容易須死生判斷始得故惟夭夀不貳修身以俟命自我立一切自做主宰方是存的工夫常存便是盡故夭夀不貳乃存心工夫極𦂳切真實耳存久自明性天在我非存外更有一個知天養性立命之功也孩提愛敬世儒看作形生以後最初一竅發念最好處卻小看了乾坤只是一個生理一個太和元氣故愛敬是乾坤骨髓生人的命脈從這些子結聚方成人故生來便會愛敬不是生後始發此竅也不然既非學慮此念愛敬的從何處交割得來孟子深於易從資始處看透這消息故斷以性善若人深體此意則天地日月風雷山川鳥獸草木皆是此竅無物不是孩提無時不是孩提形色天性渾然平鋪故曰無他達之天下也 日間嘗騐心有所可又隠然若有以為不可者有所不可又隱然若有以為可者依之則吉不則㐫悔吝是常若有一物居無事而黙黙在中為酬應之主人偽多一毫移易他不得所謂未發之中道心惟㣲是也人豈有二心只精則一不精則二一則㣲二則危矣前有所可有所不可是多生習氣逐物慣習之心謂之人心胸中若有二物交搆相似故危後隱然以為不可又以為可是天則自然謂之道心萬事皆從此出而胸中常恬淡靜深無有一事故㣲要之人心是客感客形耳總只是個道心故用工全在惟精所謂精者非精察之精乃精專之精也闇然収斂屏浮偽襍駁之累氣潛神凝胸中漸一一則㣲常㣲常顯是謂允執厥中 所謂一念羲圖者如處一事斂念注思是坤思而得之泰然行去是復或遇事念中太鋭便挫斂是坤少間意氣和平做去是復懲忿窒慾皆然若能常自退藏則總是一個乾元自卷自舒自專自直先天在我 心急操之則二有馳者有操之者蓋渾而存之則一是謂立誠有道者神常勝形形雖槁自有一種在形骸之外油然襲人愈久愈有味蓋得之涵養之素也 學問養到氣下慮恬見前便覺宇宙間廓然無一絲間隔無一毫事受用不可言説 日間涵養此言嘗有衝然恬愉和適不著物象之意始是自得所謂元吉者元是一團生生之意若常是這意流行無處不吉易以知險簡以知阻不是要知險阻是當險阻處一味易簡之理應之自不見險阻耳蓋聖人隨處總一個乾元世界六十四卦皆要見此意 心體無量廣大不是一人一個心三才萬物亙古亘今總在裡許存得便首出庶物萬國咸寜是謂立人極 詩稱文王之徳必曰和敬和是敬之自然處敬便和也所謂自然亦非由勉心念雖紛襍天生有個恰好存處尋到恰好處自然一便是敬明道所謂勿忘勿助中間正當處也故存是合他自然恰好處非能強存若強存袛益紛擾即勉到至處亦是以敬直內 或曰先生恆言存心以下然歟曰然惡其牽於物而浮以強故下之下則近乎潛矣又言以息然歟曰然惡其作於為而梏以亡故息之息則㡬乎止矣曰抑之愈亢息之愈馳奈何曰抑之愈亢為以有下下之不知心體之自下也乾所以為潛也息之愈馳為以有息息之不知心體之本息也書所以稱止也潛則藏乎淵止則幾乎寂淵寂者天地之靈根學易之歸趣也然則兩者不一乎曰否息而後能下也是存之之妙旨也一且不可得而況不一乎嗟夫浮陽之亢縁慮之馳吾人習心流注久矣世方倚以立事而孰能息之孰能下之存乆自明何待窮索窮索是意路名言與性命之理無干蓋明處即存處非存外別有理可明天地萬物古今萬事總自這裡來常存得便都在裡許志氣清明漸自顯露 思不出位思是能止位是所止雲不出是常行而常止也然思是活物位有何形總天則自然耳親切體此無如儼若思三字蓋思則非無儼若則非有有無之間神明之位昭然心目 息止也生也纔息便生平旦雨露潤澤萬物功徳遍天下倐忽之間從何處生來妙不可測知道者黙成而已周程後儒者少知此理向有作思維處理會功業終有方局為不從廣生大生中來也 予官祠部與寮友至一寺中友問篤恭天下平意旨予未答時一僧端坐誦經誦畢起問訊就坐閒靜無一言目平視不瞬時又兩官人提熱柄者意氣偕來甚衆以語挑問之不答稍頃各黙然又頃則皆有斂袵消歇意予留坐終日則皆⿱⺾⿰氵亾然自失予因與友人言此便是篤恭天下平之理只患反已不深不造至處耳今人不説此理要以聲色動人即動亦淺然此理自周程後未有深信者使此僧當時答問徃復這意思便都浮散了安能感人 心火也性本躁動夙生又不知費多少薪槱藴積之故光明外鑠附物蔓延思慮煩而神氣竭如膏窮燼滅其生幾何古之善養心者必求一掬清淨定水旦夕澆浸之庶轉濁辱為清涼化強陽為和粹故大學定靜中庸淵泉孟子平旦之息大易艮背之旨洗心之密皆先此為務潤身潤家國天下一自此流出不然即見髙論徹終屬意氣是熱閙欲機人已閒恐增薪蘸耳但此水別有一竅發自天源洞無涯涘未可意取必闇然君子晦跡韜光抑氣沉心庶其冥會則天源濬發一㸃靈光孕育大淵之中清和渾合黙收中和位育之效於眉睫閒肫肫浩浩淵淵造化在我蓋是資始以上生涯不作雲雨流行以後活計也 忠恕盡乾坤之理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是心體凡事只如這個心做去便是恕明道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己不其忠乎天地變化草木蕃不其恕乎語最徹其餘都説麄了 予學以收放心為主每少有馳散便攝歸正念不令逺去久之於心源一竅漸有窺測惟自覺反身黙識一路滋味頗長耳 欲立欲逹人有同情惟一向為己則為私積之則是天地閉賢人隠若能就將此欲譬諸人人不必更別起念只本念上不動絲毫當下人已渾然分願各足便是天地變化草木蕃也然此在一念㣲處轉移毫忽便有誠偽王霸之辨故學貴研幾 誠無為幾則有善惡何者凡動便涉於為為便易逐於有逐有則雖善亦麄多流於惡故學問全要研幾研者磨研之謂研磨其逐有而麄的務到極深極㣲處常還他動而未形者有無之間的本色則無動非神故曰誠神幾曰聖人 大學知是寂物是感意卻是幾故必先誠意夫天地人總是個動幾自有天地此幾無一息不動一息不動則乾坤毀自有此人此意無一息不生不生則人心死但只要識得動而常寂之妙體耳非動外有寂即動是寂能動處不涉於為所動處不滯於跡便是真寂 易所謂位是安頓自己身子處身子安頓停當事事停當故曰位正當又曰以剛中皆安其身而後動之意若自身安頓不停當事事不當故曰位不當可見士君子處天下國家無論窮達先要安頓此身 或曰亂臣賊子已徃安知懼曰此拘儒之見也萬古此君臣萬古此人心則亦萬古此一㸃懼心夫子視萬古如一息只剔得這㸃懼心昭然在天地間便自君臣上下各自悚懼各安其分各盡其職今亦猶古古亦猶今有何已徃有何現在未來此皆世儒小見在形骸世界上分別與論遷固之史何異














  明儒學案卷二十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二
  餘姚 黃宗義 撰
  江右相傳學案七
  臬長胡廬山先生直
  胡直字正甫號廬山吉之泰和人嘉靖丙辰進士初授比部主事出為湖廣僉事領湖北道晉四川㕘議尋以副使督其學政請告歸詔起湖廣督學移廣西㕘政廣東按察使疏乞終養起福建按察使萬厯乙酉五月卒官年六十九先生少駘蕩好攻古文詞年二十六始從歐陽文莊問學即語以道藝之辨先生疾惡甚嚴文莊曰人孰不好惡人胡以能好能惡歸之仁者蓋不得其本心則好惡反為所累一切忿忿不平是先已失仁體而墮於惡矣先生聞之憮然汗背年三十復從學羅文恭文恭教以靜坐及其入蜀文恭謂之曰正甫所言者見也非實也自朝至暮不漫不執無一刻之暇而時時覿體是之謂實知有餘而行不足常若有歉於中而絲毫不盡是之謂見歸蜀以後先生之淺深文恭不及見矣先生著書專明學的大意以理在心不在天地萬物疏通文成之㫖夫所謂理者氣之流行而不失其則者也太虛中無處非氣則亦無處非理孟子言萬物皆備於我言我與天地萬物一氣流通無有礙隔故人心之理即天地萬物之理非二也若有我之私未去墮落形骸則不能備萬物矣不能備萬物而徒向萬物求理與我了無干涉故曰理在心不在天地萬物非謂天地萬物竟無理也先生謂吾心者所以造天地萬物者也匪是則黝沒荒忽而天地萬物熄矣故鳶之飛魚之躍雖曰無心然不過為形氣駈之使然非鳶魚能一一循乎道也此與文成一氣相通之㫖不能相似矣先生之㫖旣與釋氏所稱三界惟心山河大地為妙明心中物不遠其言與釋氏異者釋氏雖知天地萬物不外乎心而主在出世故其學止於明心明則雖照乎天地萬物而終歸於無有吾儒主在經世故其學盡心盡心則能察乎天地萬物而常處之有隻在盡心與不盡心之分羲則以為不然釋氏正認理在天地萬物非吾之所得有故以理為障而去之其謂山河大地為心者不見有山河大地山河大地無礙於其所為空則山河大地為妙明心中物矣故世儒之求理與釋氏之不求理學術雖殊其視理在天地萬物則一也
  鬍子衡齊理問旣曰在物為理又曰處物為義謂義非理也可乎旣曰在物為理又曰性即理也謂性為在物可乎 理之説曷始乎詩曰我疆我理釋者曰理定其溝塗也謂人定之也非謂溝塗自定也然則謂理在溝塗可乎書曰燮理陰陽釋者曰燮理和調之也謂人調之也非謂陰陽之自調也然則謂理在陰陽可乎夫子贊易曰黃中通理言至正至中而理通焉未聞中正之在物也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言易知簡能而理得焉未聞知能之在物也曰聖人作易將以順性命之理夫子固明言性命之理而世必以為在物何哉 虛實 世儒以萬理為實天地實天地萬物實萬物君臣父子皆然唯其實而後天下不以幻視若惟求理於心則將幻天地萬物於無何有矣又何有於父子君臣哉鬍子曰夫萬物之實豈端在物哉其謂實理即實心是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即繼之曰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若實理皆在於物則萬物奚與於我又奚能反身以求誠哉何則人心惟誠則其視天地也實天地視萬物也實萬物父子之親君臣之義不可解於心者皆實理也若人心一偽彼且視父子君臣浮浮然也烏覩父子君臣之為實理哉彼其視天地萬物夢夢然也烏覩天地萬物之為實理哉故曰不誠無物者此也世儒自幻視其本實之心而反瞿瞿焉索物以求理認外以為實所謂以幻求幻其幻不可究竟矣 天人 程叔子言聖人本天釋氏本心本天者以為道之大原出於天故天敘天秩天命天討天工天官咸自天定之非人心所得增損者也聖人本之故其求諸物理者將求出於天者以為定也而人心之私不與焉彼釋氏三界惟心山河大地皆妙明心中物是獨以心法起滅乎天地視三界山河大地不足為有無非本心者之誤歟鬍子曰當皇降之衷天命之性固已在人心久矣聖人本天舍人心又孰為本哉非心之外別有天也茍一私意奸於其間雖自悍夫行之必有厭然而不中慊雖自愚夫當之必有咈然而不中甘彼悍夫愚夫豈嘗考物理哉則心天者為之也審如叔子之言則天之生物莫不有理而人心獨無理乎凡本心者即有釋氏之失則此心固為人之大祟乎所謂皇極帝則明命天理皆當刳心剔性別有一物以索諸棼棼芸芸而後為得也孟子謂仁義禮智根心愛親敬長為良知皆非也夫茍不能自信其心為天索諸棼棼芸芸以求之吾見其劈積磔裂膠固紛披不勝推測不勝安排窮搜愈精比擬愈似而天者愈離吾未見其能本也 心性 曰先儒以為心者止於知覺而知覺所具之理為性故其言曰能覺者心所覺者理覺虛而理實心虛而性實心性雖不可離尤不可混曰以知覺為心以實理為性固可謂之不混矣然以理為在物則性亦當為在物是性雖不與心混而不免與物淆矣其可通乎曰先儒有言性者心之理又曰心統性情則未嘗不以性具於心者也獨未認知覺為性耳曰若是則先儒之語理與性也一以為在物一以為在心是在物在心其各居半焉已矣又可通乎嘗試譬之心猶之火性猶之明明不在火之表性猶火之明情猶明之光光不在明之後故謂火明光三者異號則可謂為異物則不可也謂心性情三者異文則可謂為異體則不可也性之文從心從生夫人心惟覺則生弗覺則弗生惟生則理弗生則弗理假令捧土揭木儼若人形而告之曰是為父子之親君臣之義蓋塊如也何者以土木無覺故也是以舍人心之覺則無性矣又焉有理哉是故仁義禮智非有物焉以分貯於中也則覺為之宰也亦非有物焉以分布於外也則覺為之運也方其宰也而無不運雖天下之至虛而無不實也方其運也而無不宰雖天下之至實而無不虛也故覺即性非覺之外有性也性即理非性之外有理也然則所覺者即能覺者為之也問無能覺者則非捧土揭木而已爾亦烏有夫所覺者哉曰先儒又言覺於理則為道心覺於欲則為人心以覺語性安知其不覺於欲而為人心歟曰若是烏足以言覺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言弗覺也誠覺則痛癢流行而仁理在其中矣豈覺之外而別有痛癢別有仁理哉是故覺即道心亦非覺之外而別有道心也人惟蔽其本覺而後為多欲為人心當其為多欲為人心則雖有聞見知識辨別物理亦均為痿痺而已而奚其覺然則謂覺為覺於欲者非也曰釋氏以作用為性若是則胡以異也曰吾儒之語性有專以體言者記所為生而靜者是也有專以用言者所謂惻隠羞惡辭讓是非是也若獨以作用罪釋氏則孟子亦失矣夫覺性者儒釋一理也而所以異者則盡與未盡由分也體用 曰道有體有用未有有體而無用有用而無體者也今子辨理以察而語性以覺無乃溺於用而遺於體歟曰古之君子語體而用無不存語用而體無不存以其心無不貫也豈若世儒語體則截然曰是不可為用語用則截然曰是不可為體語物語理必應體用而成四片不知文義愈析論辨愈執而道僉不謀矣 循序曰古之小學學於詩書禮樂未有先從事心性者也今
  子嘐嘐然惟心性之務先靈覺之獨切無乃紊先後之序乎曰古人以先本後末先始後終為序未聞先末與終之為序也種樹必先植其根治水必先濬其源心性者學之根與源也世儒反以先本為非必欲窮索物理而豫求於末終是不為紊也哉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若以理為在物從物物而索之則上必不能通於天子下必不能通於庶人又奚足以言理格物 曰東越訓格物曰正其不正以歸於正初學猝難了也曰致知在格物者蓋言古人之致其良知雖曰循吾覺性無感不應而猶懼其泛也則恆在於通物之本末而無以末先其本夫是則知本即格物而致知之功不襍施矣其下文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更不添一物字則格物之為知本明矣夫子曰反求諸其身孟子曰反求諸己又曰萬物皆備反身而誠皆格物疏義也括而言之知本而已夫致知非遺本也而求其端用力孜孜反顧尤在於本而後能不泛也曰格物則然窮理何居曰窮之義盡也極也非謂窮索也窮理者即極夫天理之謂也誠極夫天理則人慾滅矣 博辨 問博文約禮曰文者學之事也至不一者故稱博莫非文也則莫不有吾心不可損益之靈則以行乎其間者禮是已禮至一者也故稱約茍不約禮則文失其則雖博而非學矣是故散之視聽言動者博文也存之勿非禮視聽言動者約禮也明中 語其藏則渾渾淵淵空空一者不得其一非必合之而後一也語其放則井井斤斤暌暌殊者不得不殊非必析之而後殊也吾惟虞人之不理一也奚虞分之不殊哉又寧先析之為殊後合之為一哉茍無分殊則不得謂理一無理一又孰為理之使分殊也何則理者吾心之燦燦者也以其至一理至不一者也非謂漫漶而靡所區分之為物也 徴孔 儒者必曰先知後行夫子十五而學三十而立則為先行四十不惑則為後知其與先知後行之訓又自悖矣儒者以窮至物理為入門所謂窮其當然與其所以然皆始學事也今訓不惑則謂知其所當然訓知天命則謂知其所以然是孔子以四五十之年乃得為始學之事則在學者為過早而在孔子為過晚矣不又悖之甚乎續問 氣有陰陽五行糅雜不一者也二五之氣成質
  為形而性宅焉性者即維天之命所以宰陰陽五行者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而統於心故言心即言性猶言水即言泉也泉無弗清後雖汩於泥淖澄之則清復矣性無弗善後雖汩於氣質存之則善復矣由是觀之性是性氣質是氣質又烏有氣質之性哉且古未聞有兩性也性之文從心從生今夫物斃矣其質猶存而生奚在人之初死其氣猶存而生奚在然則謂氣質有性者贅也亦舛也 合吾之本心即為無私即為合天 問龍溪有真達性真惡名埋沒一世弗恤之語然否曰君子復其性真固不知前有譽而趨之後有毀而避之若欲冒毀以達性真是前後皆意之矣非真體也君子即有不得已䝉世之大詬固皆付之無意而天下後世亦未嘗不終諒其心精也何者以人心至神故也 問學以聚之曰聚即凝聚之謂非劈積而聚之之謂也 問獨知曰夫獨知者宰夫念慮而不以念慮著貫乎動靜而不以動靜殊也慎之義猶慎固封守之謂功在幾先於時𠈃之者是也若曰必待動念於善惡而後慎之則不慎多矣 門人問曰先生奚學曰吾學以盡性至命為宗以存神過化為功性也者神也神不可以意念滯故常化程伯子所謂明覺自然言存神也所謂有為應跡言過化也今之語盡性者失之則意念累之也曰請下之曰以仁為宗以覺為功以萬物各得其所為量以通晝夜忘物我為驗以無聲無臭為至曰復請下之曰以一體為宗以獨知為體以戒懼不昧為功以恭忠敬為日履以無欲達於靈明為至曰若是則敢請事矣曰是與性命神化豈有二哉第見有遲速故功有難易習有生熟要之皆非可以意念滯也申言 蓋嘗觀之盈天地間升降闔闢凡有聚有散者疇非氣也而孰宰之則帝天為之宰焉者是命也即理也故詩稱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是也人生天地間呼吸作止凡有聚有散者疇非氣也而孰宰之則心覺為之宰焉者是性也即理也故書稱維皇上帝降衷下民若有恆性者是也故理之在人也宰之一心而達之天下不期而準主之一時而施之千萬世不約而協是我之知覺本通乎人之知覺本通於天下後世之知覺本非有我之所得私所謂以我為主以覺為性者本未為非亦未為私也覺即理也然至於無準與權者則所謂感物而動失其本知本覺者也失其本知本覺而本知本覺之體固未亡也故精者此精也準與權者此為之也 思未起而覺不昧即喜怒哀樂未發之中 生平忿慾矜名諸病反觀尚未盡瘳所以然者猶是依違在形骸上取滋味而不信有不依形之天味也向世界上爭勝負而不信有不著世之天勝也
  困學記予童頗質任嘗聞先府君論學而不知從事年十七遊學邑城讀書學舍遂致駘蕩喜放是嵗臘先府君卒愈自放然慕奇名好談孔文舉郭元振李太白蘇子瞻文信國之為人如文舉太白夢寐見之酷嗜詞章時傳李何詩文輒自倣效又多忿慾躁動不知檢嘗著格物論駁陽明先生之説年十九與歐陽文朝同硯席最契時或覺非忽自奮為學要文朝諱昌號蜀南庠生南野先生族孫共為之勉修一二月不知方遂仍墮舊習嘉靖壬寅予年二十六方買居白鶴觀下適歐陽南野先生諱徳字祟一號南野仕至禮部尚書諡文莊為陽明先生高弟子自鄉出邑城會友講學傾城士友往會而予獨否旣數日文朝則語予曰汝獨不可行造訪禮耶予乃隨文朝往訪先生於普覺寺先生一見輒呼予舊字曰宜舉來何晚又問齒對若干先生曰以汝齒當坐某人下予時見先生辭禮簡當不為時態遽歸心焉先生因講惟仁者能好人一章言惟仁者有生生之心故見人有善若己有之而未嘗有作好之意故能好人見人有惡若瘝厥躬而未嘗有作惡之意故能惡人今之人作好作惡則多為好惡累未可謂能好惡也予素有疾惡之病聞其言撫然若為予設者已乃走拜先生家從遊海智寺月餘自憂好放之習何能入道一日先生語以立志曰明明徳於天下是吾人立志處而其功在致吾之良知又曰唯志真則吾良知自無蔽虧語若有契一日先生歌文公款乃聲中萬古心之句予一時豁然若覺平日習氣可除始定嚮往真意次年癸夘春為小試之迫此意雖未寢而志則馳矣秋舉於鄉歸見先生又北行赴辭而先生屬望殷甚予亦頗承當及甲辰會試下第歸途與同侶者撓亂既歸雖復見先生然屢興屢仆第其中耿耿有不甘自己之念乙巳秋丁祖母承重憂丙午復同文朝及羅日表讀書龍洲名鵬癸夘同鄉舉因與康東沔公倡和諱恕字求仁縣令自遣而嚮學功愈弛至丁未為先祖母卜兆致訟適先生起少宗伯予送至省城既歸復畢訟事自覺學無力因悔時日之過大病在好詞章又多忿慾三者交剚於胸中雖時有戰勝不能持久此於志不立之罪無可言也時年已三十一矣 丁未冬予忽有飄然遐舉離世之興及就友人王有訓語名託號未菴一號石壁病農有訓曰遐舉不如力學因偕予往訪羅念菴先生諱洪先字達夫吉水人官贊善諡文恭居石蓮洞既一月日聞先生語感發乃北面稟學焉先生初不甚喜良知亦不盡信陽明先生之學訓吾黨專在主靜無欲予雖未甚契然日承無欲之訓熟矣其精神日履因是知嚴取與之義戊申春予遊韶太守陳公諱大論南寧人仕至太守闢明經書院延教六邑諸俊又先延鄉搢紳鄧純峯居書院中為侶諱魯樂昌人官學正陳公嘗從陽明先生學後專意元門予少病肺咳血怔忡夜多不寐則就拜陳公學元未有入鈍峯始為魏莊渠公諱校官至祭酒崑山人弟子亦遊南野先生門後專意禪宗予亦就鈍峯問禪鈍峯曰汝病乃火症當以禪治每日見予與諸生講業畢則要共坐或踞牀或席地常坐夜分少就寢雞鳴復坐其功以休心無雜念為主其究在見性予以奔馳之久初坐至一二月寤寐間見諸異相鈍峯曰是二氏家所謂魔境者也汝平日忿慾利名種種念慮變為茲相易所為遊魂為變是也汝勿異功久當自息四五月果漸息至六月遂寂然一日心忽開悟自無雜念洞見天地萬物皆吾心體喟然歎曰予乃知天地萬物非外也自是事至亦不甚起念似稍能順應四體咸鬯泰而十餘年之火症嚮愈夜寢能寐予心竊喜以告鈍峯鈍峯曰子之性露矣久之雖寐猶覺凡寐時聞人一語一步皆了了鈍峯曰是乃通晝夜之漸也子勉進之可以出死生矣予乃問出死生何謂也鈍峯言不出死生則前病猶在予因是從鈍峯究出死生之㫖若日有所悟又偕遊曹溪瞻六祖塔感異夢遂又有忘世意至秋越錢緒山公至韶陳公延留書院中名徳洪餘姚人陽明先生弟子予甚喜請益然見錢公以憂制未大祥遽遠遊又乗青幃張皂蓋前呼導予心私計曰予雖學出世事亦未敢謂然也亡何冬盡予方圖歸因起念遂失初悟忽若痞悶雖極尋繹宿見意象俱似而真體昏塞甚不自得述其故質於錢公錢公發明頗詳迄不當予意一日同諸君遊九成臺坐地方欠身起忽復悟天地萬物果非在外印諸子思上下察孟子萬物皆備程明道渾然與物同體陸子宇宙即是吾心靡不合㫖觀前所見灑然徹矣因自審曰吾幸減宿障從此了事又何可更纒世網從事殘蠧致汩吾真耶既歸見先君方待吉淺土卜𦵏不果此中不自安又家人輩不善事老母致有不懌意予衷亦常怏怏無以遣已隠隠有儒釋㫖歸之辨而猶未決也己酉家居因結邑中曾思徤諱於乾號月塘羅東之諱潮俱庠生蕭天寵名隆佑吏員官縣丞及王有訓歐文朝為會頗有興發至冬予赴會試與王武陽諱翥有訓叔教諭同舟昕夕唯論學方浮彭蠡值風濤夜作不能泊岸舟顛幾覆數矣同舟人士皆號達旦予獨命酒痛飲浩歌熟寢天明風稍定始醒同侶有詈予不情者予自若也庚戌落第後舍南翁先生宅一日以舟顛熟寢事請正先生曰此固甚難然謂仁體未也予曰仁體當何如曰臨危不動心而又能措畫救援乃仁體也予雖聆服然未繹其㫖仲夏李石鹿公名春芳字子實興化人官元輔延予過其家訓諸子因盡聞王心齋公之學諱艮字汝止安豐塲人陽明先生高弟誠一時傑出獨其徒傳失真往往放達自恣興化士以是不信學久之熟予履乃偕來問學立會冬杪予歸自儀真發舟三日皆遇劇盜以風猛得脫同舟亦有泣者予獨計寇入則當倒槖輸他無虞也以是亦不為動辛亥予挈家歸義和滄洲故居獨學寡侶力有少弛又明年壬子館䖍舊習大作幾自墮至冬同歐陽曰穡赴會試諱紹慶號乾江南野先生仲子官工部主事時曰穡延思徤赴京訓諸子亦在舟雖日常切琢而予放未瘳癸丑落第初擬就選學職至期悔止友人周仲含名賢宣號洞岩萬安人官至右布政使及思徤曰穡咸勸予選而思徤至拍案作色奮曰子母老不及時祿養非孝予勉從謁選得教句容旣至方牽業舉日課諸士文而自以出世之學難語人又負高氣處上下多窒每自疚已乃疑曰豈吾昔所悟者有未盡耶時甲寅二月聞南野先生訃已為位痛哭因念師資旣遠學業無就始自悔數年弛放自負生平又負師門為痛恨尋因作博文約禮題遂舍而思曰孔顏授受莫此為切故必出此乃為聖人之學而非此必非聖人之學者也於是反覆而思之平心而求之不敢徇近儒亦不敢㕘己見久之於先儒終不能強合其疑有四於近儒亦不能盡合其疑有三蓋先儒以窮理訓博文其説要推極吾心之知窮至事物之理予所最不能無疑者以先儒語理專在物而不在人蓋理莫大乎五常之性曰仁義禮智信是也今以理為在物而窮之此則五常之性亦在物不在人矣是人皆為虛器無一理之相屬恐必不然此一疑也先儒訓復禮之禮曰人事之儀則天理之節文不知此天理仍在物耶抑在身耶如其在身則是先窮在物之理後復在身之理是果有二理矣恐亦不然此二疑也大學之道貴知本故曰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今語大學則反後身心而先物理竊恐聖門格物之㫖易傳窮理之義不如此且此學通天子庶人若必欲窮盡物理吾恐天子一日二日萬幾庶人耕田鑿井皆有所不暇故孔子又曰周其所察聖人病諸孔子恆教弟子先孝弟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未聞先教人以窮盡物理者也此三疑也先儒所謂窮理則專以多聞多見為事以讀書為功然孔子則嘗以多聞多見為知之次今乃獨舉其次者語顔子而其所語曾子子貢一貫之㫖顔子不得與焉何其厚曾子子貢而薄顔子也恐亦不然況其對哀公並不言顔子聞見之多讀書之富唯獨稱曰不遷怒不貳過以此為好學之實而已則顔子之所學者可知而博文亦必有在矣此四疑也凡此四疑予未敢一徇人已但反諸心誠有不能解者至若近儒訓致吾心良知於事事物物之間此雖孔曾復生無以易也但訓致格物曰物者意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其正則似與正心之義微有相涉惟達者用功知所歸一若初學未達者用之恐不免增繳繞之病此一疑也嘗觀先儒言事事物物皆有至當不易之理先儒豈敢謾哉彼見學者多太過不及之弊故必求至當天則所在是欲為堯舜之中箕子之極文王之則孔子之矩曾子之至善子思之中庸程伯子之停停當當者是也是其所疑者未可非但不知此至當此中此則此極此矩此至善中庸此停停當當者固出於心而通於物也非物有之也出於心者一致而百慮亦非必能應一物而膠定一則也此先儒之未達也今近儒懲而過之第雲致其良知而未言良知之有天則以故承學之士惟求良知之變化圓通不可為典要者而不復知有至當中極則矩至善中庸停停當當之所歸一切太過不及皆抹殺而不顧以致出處取予多不中節一種猖狂自恣妨人病物視先儒質行反有不逮可見近儒之訓亦不能無弊竊意顔子之約禮者必約諸此心之天則而非止變化圓融已耳此二疑也近儒又曰文者禮之見於外者也禮者文之存於中者也予則以文不專在外禮不專在中專以文在外則舍吾心又焉有天地萬物專以禮在中則舍天地萬物又焉有吾心是文與禮均不可內外言也今之語良知者皆不免涉於重內輕外其言亦專在內不知夫子言禮而不言理者正恐人專求之內耳是近儒之訓亦似於孔顔宗㫖未悉此三疑也予旣有是疑因日夜嘿求孔顔宗㫖麄若有明蓋夫子因顔子求之高堅前後不免探索測度而無所歸著不知日用應酬即文也文至不一者也而學之事在焉故博之以文俾知日用應酬可見之行者皆所學之事而不必探索於高深日用應酬準諸吾心之天則者禮也禮至一者也而學之功在焉故約之以禮俾知日用應酬必準諸吾心之天則而不可損益者乃為學之功而不必測度於渺茫是無往非文則無往非禮無地可間而未可以內外言也無往非博則無往非約無時可息而未可以先後言也夫子教之如此故顔子學之亦無地可間無時可息無有內外先後其為功非不欲罷不可得而罷也已而旣竭吾才所立卓爾此天則者昭然常存不復有探索測度之勞至是顔子之學始有歸著則凡學孔顔者舍此必非正脈予又悟克己復禮章即博文約禮之實何則夫子教顔子從事於視聽言動即博文也勿非禮視聽言動即約禮也視聽言動不在禮之外勿非禮不在視聽言動之後是可見先儒言內外先後者固非而近儒涉於重內輕外者亦未盡乃若出世之學一切在內則尤非也繇是用功似不落空日用應酬似稍得其理處上下亦似稍安浸悟南野先生所論仁體之㫖始嘗出赴南都會友與何吉陽諱遷徳安人官至刑部侍郎譚二華名綸宜黃人今大司馬二公遊又因唐荊川公諱順之武進人官都御史念菴先生執友枉顧衙舍遂偕晤趙大洲公名貞吉內江人官至大學士時見諸公論學似於博學之㫖多有異同予雖未敢辨難然因是自信者多矣又二年丙辰予登第始得盡友海內諸學士相與劘切商訂要不能外此天則而迄不可以內外先後言之得此則顔氏之卓爾在我矣茍非此而謂之孔門正脈恐俱北轍而南轅也異時歸以質諸念菴先生先生初恐予求諸意象則詰之曰今滿眼是事則滿眼是天則可乎予未敢悉也又數嵗壬戌予在楚先生則移書示曰吾於執事博約之説洞然無疑斯學其有興乎已而再歸再請質於先生先生曰所貴足目俱耳蓋恐予墮目長足短之弊也予旣自蜀乞休三年復起督楚學遷西粵又東粵二十年間儵忽老矣尚自慚未有真得豈亦終墮足短之弊也與於今萬厯癸酉復乞休為養益懼悠悠以為古今莫予困也予曰及其知之一也及其成功一也則果何時也遂記以自飭
  與唐仁卿書去冬承寄白沙先生文編因思足下素不喜言心學今一旦取白沙文表章之豈非學漸歸源不欲以一善名其志力不大且遠哉不穀昔嘗相期至再三之凟者固知有今日也甚慰甚賀第令其間不共相究竟則徒負平日蓋先此有覩見是編者謂此書題評雖揚白沙其實抑陽明即語不干處心宛轉詆及陽明近於文致不穀不肯信已而將來編讀之良然如雲近儒疑先生引進後學頗不惓惓嘗適觀陽明語意並無是説不知足下何從得之夫陽明不語及白沙亦猶白沙不語及薛敬軒此在二先生自知之而吾輩未臻其地未可代為之説又代為之爭勝負則鑿矣歴觀其評中似不免為白沙立赤幟恐亦非白沙之心也古人之學皆求以復性非欲以習聞虛見立言相雄長故必從自身磨練虛心㕘究由壯逮老不知用多少功力寔有諸已然敢自信以號於人是之謂言行相顧而道可明若周子則從無欲以入明道則從識仁以入旣咸有得而後出之孟子亦在不動心以後乃筆之書白沙先生一坐碧玉樓十二年久之有得始主張致虛立本之學一毫不徇於聞見彼豈謾而雲哉陽明先生抱命世之才挺致身之節亦可以自樹矣然不肯已亦其天性嚮道故也過嶽麓時謁紫陽祠賦詩景仰豈有意於異同及至龍塲處困動忍刮磨已乃豁然悟道原本不在外物而在吾心始與紫陽傳註稍異及居滌陽多教學者靜坐要在存天理去人慾至䖍臺始提致良知一體為訓其意以大學致知乃致吾良知非窮索諸物也良知者乃吾性靈之出於天也有天然之條理焉是即明徳即天理蓋其學三變而教亦三變則其平日良工心苦可從知矣亦豈謾而雲哉不穀輩非私陽明也亦嘗平心較之矣曾聞陽明居龍塲時歴試諸艱惟死生心未了遂製石棺臥以自鍊既歸遭謗則以其語置諸中庸中和章並觀以克化之今之學者非不有美行也其處困亨毀譽之間有是乎不穀有一族祖贛歸者每歸語陽明事頗悉今不暇細但言渠童時赴塾學見軍門輿從至咸奔避軍門即令吏呼無奔教俱乂手旁立有酒徒唱於市肆則貸其朴令教從徒者習歌詩卒為善士又有啞子叩之則書字為訓亦令有省今之學者非不有美政也其都尊位能勤勤於童子於市人於啞子有是乎夜分方與諸士講論少入噓噏間即遣將出征已行復出氣色如常坐者不知其發兵也方督征濠也日坐中堂開門延士友講學無異平時有言伍公焚鬚小卻暫如側席遣牌取伍首座中惴惴而先生略不見顔色後聞濠就擒詢實給賞還坐徐曰聞濠已擒當不偽第傷死者多爾已而武皇遣威武大將軍牌追取濠先生不肯出迎且曰此父母亂命忍從臾乎其後江彬等讒以大逆事叵測先生特為老親加念其他迄不動心異時又與張忠輩爭席卒不為屈未嘗一動氣臨終家人問後事不答門人周積問遺言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復何言今之學者平居非不侃侃其臨艱大之境處非常之變每不動心有是乎若非真能致其良知而有萬物一體之實者未易臻也先師羅文恭至晚年始歎服先生雖未聖而其學聖學也然則陽明不為充實光輝之大賢矣乎獨當時桂文襄以私憾謗之又有以紫陽異同且不襲後儒硬格故致多口迄無証據識者寃之昔在大舜尚有臣父之譏伊尹亦有要君之誚李大伯詆孟子之欲為佐命大聖賢則有大謗議蓋自古已然矣足下豈亦縁是遂詆之耶抑未以身體而㕘究之故耶夫吾黨虛心求道則雖一畸士未忍以無影相加而況於大賢乎恐明眼者不議陽明而反議議者也編中雲良知醒而蕩夫醒則無蕩蕩則非醒謂醒而蕩恐未見良知真面目也又詆其張皇一體吾人分也觀今學者只見爾我籓籬一語不合輒起戈矛幾曾有真見一體而肯張皇示人者哉斯語寧無亦自左耶雖然足下今之高明者也昔不喜心學今表章之安知異日不並契陽明將如文恭之晚年篤信耶近百年內海內得此學表表裨於世者不鮮屢當權奸亦惟知此學者能自屹立今居然可數矣其間雖有靜言庸違者此在孔門程門亦有之於斯學何貶焉不穀辱公提擕斯道如疇昔小有過誤相咎不言今闗學術不小曷忍嘿嘿固知希聖者舍已從人又安知不如往昔不假言而自易耶且知足下必從事致虛立本是日新得仍冀指示益隆久要豈謂唐突耶
  又前論白沙文編嚽答想未達復承石經大學刻本之寄讀刻後考辯諸篇知足下論議勤矣締觀之嘻其甚矣僕本欲忘言猶不忍於坐視聊復言其槪夫考辯諸作類以經語剪綴頓挫鼓舞見於筆端其大略曰修身為本格物為知本曰崇禮曰謹獨若亦可以不畔矣及竟其終篇繹其㫖歸則與孔子孟子之學一何其霄淵相絶也夫大學修身為本格物為知本足下雖能言之然止求之動作威儀之間則皆末而已矣夫修身者非修其血肉之軀亦非血肉能自修也故正心誠意致知乃所以修動作威儀之身而立家國天下之本也格物者正在於知此本而不泛求於末也今足下必欲截去正心誠意致知以言修身抹殺定靜安慮而飭末節則是以血肉修血肉而卒何以為之修哉譬之瞽者以暮夜行於岐路鮮有不顛蹶而迷繆者是足下未始在修身亦未始知本也孟氏所謂行之不著習矣不察終身由之而不知道者正謂此耳將謂足下真能從事大學可乎禮也者雖修身之事然禮有本有文此合內外之道蓋孔子言之也今足下言禮乃專在於動作威儀之間凡涉威儀則諄切而不已一及心性則裁削而不録獨詳其文而重違其本乃不知無本不可以成文姑不他言即孔子論孝曰不敬何以別乎曰色難豈非有吾心之敬而後有能養之文不敬則近獸畜有吾心之愛吾後有媮婉之文不愛則為貌敬若足下所言似但取於手足貌敬而不顧中心敬愛何如也此可為孝亦可為禮乎易繋言美在其中而後能暢於四肢孟氏言所性根心而後能睟面盎背今足下但知詳於威儀而不知威儀從出者由美在其中所性根心也大學言恂慄威儀蓋由恂慄而後有威儀威儀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足下又曰言語必信容貌必莊論必準諸古者不論所得淺深而皆謂之誠若是則後世之不侵然諾與夫色莊象恭之徒皆可為誠矣又如王莽厚履高冠色厲言方恭儉下士曲有禮意及其居位一令一政皆準諸虞典周禮據其文未可謂非古也其如心之不古何哉此亦可為誠耶況今昔之語心學者以僕所事所與言語曷嘗不信容貌曷嘗不莊動止曷嘗不準諸古且見其中美外暢根心生色優優乎有道氣象曷嘗不可畏可象而足下必欲以無禮坐誣之僕誠不知足下之所謂禮也記曰君子撙節退讓以明禮傳曰讓者禮之實今豈以攘臂作色詆訶他人者遂為禮耶慎獨者慎其獨知朱子固言之矣惟出於獨知始有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嚴始有莫見乎隠莫顯乎微之幾夫是以不得不慎也今足下必以獨處訓之吾恐獨處之時雖或能禁伏麄跡然此中之憧憧朋從且有徤於詛盟𢡖於劒鋩者矣足下又不知何以用其功也蓋足下惟恐其近於心不知慎之字義從心從真非心則又誰獨而誰慎耶末又言聖人諱言心甚哉始言之敢也夫堯舜始言道心此不假論至伊尹言一哉王心周公言殫厥心書又曰雖收放心閑之惟艱曰乃心罔不在王室曰不二心之臣孔子則明指曰心之精神是謂聖此皆非聖人之言乎夫聖人語心若是詳也而足下獨謂之諱言是固謂有稽乎無稽乎於聖言為侮乎非侮乎且曾孟語心亦不假論即論語一書其言悅樂言主忠信言仁言敬恕言內省不疚言忠信篤敬㕘前倚衡疇非心乎聖人之語心恐非足下一手能盡掩也又謂聖人不語心不得已言思思果非心乎此猶知人之數二五而不知二五即十也約禮之約本對博而言乃不謂之要約而謂之約束先立其大本對小體而言乃不謂之立心而謂之強立則欲必異於孔孟也是皆有稽乎無稽乎於聖人為侮乎非侮乎又以求放心立其大見大心泰內重外輕皆非下學者事天下學子十五入大學凡皆責之以明徳親民正心誠意致知之事寧有旣登仕籍臨民久矣而猶謂不當求放心立大者聖門有是訓乎且今不教學者以見大重內則當教之以見小重外可乎此皆僕未之前聞也竊詳足下著書㫖歸專在尊稱韓愈闖予諸儒之上故首序中屢屢見之夫韓之文詞氣節及其功在潮非不偉也至其言道以為孟軻揚雄之道又以臧孫辰與孟子並稱及登華嶽則震悼呼號若嬰兒狀淹潮陽則疏請封禪甘為相如良由未有心性存養之功故致然耳安得謂之知道賈逵以獻頌為郎附會圖讖遂致貴顯徐榦為魏曹氏賓客名在七子之列二子尤可以言道足下悅其外便其文以為是亦足儒矣則其視存養自得掘井及泉者寧不迂而笑之且拒之矣乃不知飾土偶獵馬捶者正中足下之説足下亦何樂以是導天下而禍之也且夫古今學者不出於心性而獨逞其意見如荀卿好言禮乃非及子思孟子詆子張子夏為飲食賤儒況其他乎近時舒梓溪賢士也亦疑白沙之學將為王莽為馮道以今觀之白沙果可以是疑乎皆意見過也聞足下近上當路書極訾陽明加以醜詆又詆先師羅文恭以為雜於新學是皆可忍乎僕不能不自疚心以曩日精誠不足回足下之左轅故也雖然猶幸人心之良知雖萬世不可殄滅子思孟子之道終不以荀氏貶至白沙陽明乃𫎇聖天子昭察如日月之明豈非天定終能勝人也哉矧天下學者其日見之行存養自得者不鮮而在足下旣負高明自不當操戈以阻善自當虛已求相益為當也僕不難於黙然心實不忍一恃疇昔之誼一恐真阻天下之善故不辭多言亦自旣厥心爾程子有言若不能存養終是説話今望足下姑自養積而後章審而後發有言逆心必求諸道僕自是言不再












  明儒學案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眀儒學案卷二十三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八
  忠介鄒南臯先生元標
  鄒元標字爾瞻別號南臯豫章吉水人萬歴丁丑進士其年十月江陵奪情先生言伏讀聖諭朕學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欲去墮其前功夫帝王以仁義為學繼學為志居正道之功利則學非其學忘親不孝則志非其志皇上而學之志之其流害有不可勝言者亦幸而皇上之學未成志未定猶可得儒者而救其未然也懐疏入長安門值吳趙艾沈以論奪情受杖先生視其杖畢出疏以授寺人寺人不肯接曰汝豈不怕死得無妄所論乎先生曰此告假本也始収之有旨杖八十戍貴州都勻衛江陵敗擢吏科給事中上陳五事培君徳親臣工肅憲紀崇儒術飭撫臣又劾禮部尚書徐學謨南京戶部尚書張士佩罷之學謨者首輔申時行之兒女姻也既非時行所堪而是時黨論方興謂趙定宇吳復菴號召一等浮薄輕進好言喜事之人與公卿大臣為難大臣與言官相論訐不已先生尤其所忌故因災異封事降南京刑部照磨乙酉三月録建言諸臣以為南京兵部主事轉吏部歴吏刑二部員外刑部郎中罷官家居建仁文書院聚徒講學光宗起為大理卿天啟初陞刑部右侍郎轉左都御史建首善書院與副都御史馮恭定講學羣小憚先生嚴毅恐明年大計不利黨人兵科朱童蒙言憲臣議開講學之壇國家恐啟門戸之漸宜安心本分以東林為戒工科郭興治言當此干戈倥傯之際即禮樂潤色性命精㣲無裨短長先生言先正雲本分之外不加毫末人生聞道始知本分內事不聞道則所謂本分者未知果是本分當否也天下治亂係於人心人心邪正係於學術法度風俗刑清罰省進賢退不肖舍明學則其道無由湛湛晴空鳶自飛魚自躍天自髙地自下無一物不備亦無一事可少琳宮㑹館開目如林唄語新聲拂耳如雷豈獨礙此嘐嘐則古昔談先王之壇坫耶臣弱冠從諸長者遊一登講堂此心戚戚既講計偕獨處深山者三年嗣入夜郎兀坐深箐者六年浮沉南北棲遲田畆又三十餘年賴有此學死生患難未嘗隕志若只以臣等講學惟宜放棄斥逐之日以此澆其磊塊消其抑鬱無聊之氣則如切如磋道學之語端為濟窮救苦良方非盡性至命妙理亦視斯道大輕視諸林下臣太淺矣人生墮地髙者自訓詁帖括外別無功課自青紫榮名外別無意趣惡聞講學也實繁有徒蓋不知不聞道即位極人臣勛勒旂常了不得本分事生是虛生死是虛死朽骨青山黃鳥數聲不知天與昭昭者飄泊何所此臣所以束髪至老不敢退墮自甘者也前二十年東林諸臣有文有行九原已往惟是在昔朝貴自岐意見一唱衆和㡬付清流懲前覆轍不在臣等有旨慰留給事郭允原言侍郎陳大道請恤張居正元標不悅修舊怨也先生言當居正之敗維時露章者何止數百其間不無望風匿影之徒臣有疏雲昔稱伊呂今異𩔖唾之矣昔稱㤙師今仇敵視之矣當時臣無隻字發其隱豈至今四十餘年與朽骨為𬽦乎虛名浮譽空中鳥影世不以大人長者休休有容之度敎臣望臣如村樵里媼睚眥必報之流則未與臣習也郭興治又言元標無是非之心先生言興治蓋為馮三元𫝊言發也三元初起官見臣臣語之曰往事再勿提起渠曰是非卻要説明臣曰今之邊事家具一錐鑿越講是非越不明白不如忘言為愈蓋熊廷弼所少者惟一死廷弼死法不能獨無但皇上初登寳位纔二年所如尚書如侍郎中丞如藩臬撫鎮諸臣纍纍藳街血腥燕市成何景象老成守法議獄緩死之意非過也是非從惻隱中流出是為真心之是非即方從哲滿朝以酖毒為言臣謂姑待千秋者亦是非不必太分明之一證也再疏乞歸始允未㡬卒逆奄追削為民奪誥命烈皇御極贈太子太保諡忠介先生自序為學曰年少氣盛時妄從光影中窺瞷自以為覺矣不知意氣用事去道何啻霄壤又七年再調刑部雖畧有所入而流於狂路賴文潔鄧公來南提醒不敢放浪閲三年入計歸山十餘年失之繆悠又十餘年過於調停不無以神識為家舍視先覺尚遠淨幾眀牕水落根見始知覺者學之有見也如人在夢既醒覺亦不必言矣學而實有之已亦不必言覺矣先生之學以識心體為入手以行恕於人倫事物之間與愚夫愚婦同體為工夫以不起意空空為極致離達道無所謂大本離和無所謂中故先生於禪學亦所不諱求見本體即是佛氏之本來面目也其所謂恕亦非孔門之恕乃佛氏之事事無礙也佛氏之作用是性則離達道無大本之謂矣然先生即摧剛為柔融嚴毅方正之氣而與世推移其一規一矩必合當然之天則而介然有所不可者仍是儒家本色不從佛氏來也
  會語以情識與人混者情識散時如湯沃雪以性真為世遊者性天融後如漆因膠以下皆龍華密證 五倫是真性命詞氣是真𣹢養交接是真心髓家庭是真政事父母就是天地赤子就是聖賢奴僕就是朋友寢室就是明堂平旦可見唐虞村市可觀三代愚民可行古禮貧窮可認真心疲癃皆我同胞四海皆我族類魚鳥皆我天機要荒皆我種姓 問為之不厭曰知爾之厭則知夫子之不厭矣今世從形跡上學所以厭聖人從天地生機處學生機自生生不已安得厭 善處身者必善處世不善處世賊身者也善處世者必嚴修身不嚴修身媚世者也 學者有志於道須要鐵石心腸人生百年轉盻耳貴乎自立後生不信學有三病一曰躭閣舉業不知學問明如以萬金商做賣菜傭二曰講學人多迂濶無才不知真才從講學中出性根靈透遇大事如湛盧刈薪三曰講學人多假不知真從假中出彼既假矣我棄其真是因噎廢食也 問儒佛同異曰且理㑹儒家極致處佛家同異不用我告汝不然隨人口下説同說異何益 問如何得分明曰要胸中分明愈不分明須知昏昏亦是分明不可任清明一邊昭昭是天冥冥是天 馬上最好用功不可放過若待到家休息便是馳逐 老成持重與持位保祿相似収歛定靜與躱閑避事相似謙和遜順與柔媚諧俗相似中間間不容髪非研㡬者鮮不自害害人 説清者便不清言躬行者未必躬行言知性命便未知性命終日説一便是不一終日説合便是不合但有心求求不著便著 人只説要収歛須自有個頭腦終日説話終日幹事是真収斂不然終日兀坐絶人逃世究竟忙廹 橫逆之來愚者以為遭辱智者以為拜賜毀言之集不肖以為罪府賢者以為福地小人相處矜已者以為荊棘取人者以為砥礪 目無青白則目明耳無邪正則耳聰心無愛憎則心正置身天地間平平鋪鋪不見崖異方是為已之學 學者好説嚴毅方正予思與造物者遊春風習習猶恐物之與我拂也茍未有嚴毅方正之實而徒襲其跡徒是與人隔絶 未知學人卻要知學既知學人卻要不知有學未修行人卻要修行既修行人卻要不知有修予見世之稍學修者嘵嘵自別於人其病與不知學修者有甚差別 予別無有力處覺得本分二字親切做本分人說本分話行本分事本分外不得加減毫末識得本分更有何事 道無揀擇學無精麄 下學便是上達非是下學了纔上達若下學後上達是作兩層事了 學問原是家常茶飯濃釅不得有一毫濃釅與學爭遠 孟我疆問如何是道心人心曰不由人力純乎自然者道心也由思勉而得者人心也以下燕臺會記我疆問孔子云正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聴之不可得而聞也故曰視於無形聴於無聲子思發之為不覩不聞陽明又雲若覩聞於一理即不覩不聞也其言不同如此曰孔子懼人看得太麄指應處與人看陽明恐人看得甚細指顯處與人看其實合內外之道也 識仁即是格物龍華會記以下同 問識仁曰夫子論仁無過仁者人也一語當日我看仁做個幽深𤣥遠是竒特的東西如今看來我軰在一堂之上即是仁再無虧欠切莫錯過 問夫子只言仁之用何以不言仁之體曰今人體用做両件看如何明得余近來知體即用用即體離用無體離情無性離顯無㣲離已發無未發非予言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至是非之心智也體會自見 問生機時有開發奈不接續何曰無斷續者體也有斷續者見也曰功將何處曰識得病處即是藥識得斷處就是續 一堂之上有問即答茶到即接此處還添得否此理不須湊泊不須幇帖 問其心三月不違仁仁與心何所分別曰公適走上來問豈有帶了一個心又帶了一個仁來公且退以下元潭㑹記 恕者如心之謂人只是要如已之心不思如人之心如已如人均齊方正更説甚一貫 有言不能安人如何筭得修已曰我二十年前熱中亦欲安人今安不得且歸來我與公且論修已修已之方在思不出其位在素位而行公且素位老實以行誼表於鄉便是安人不然你欲安人別人安了你 塘南先生問佛法只是一死生動人故學佛者在於生死曰人只是意在作祟有意則有生死無意則無生死 歐陽明卿問曰釋氏不可以治天下國家曰子何見其不可以治天下國家曰様様都拋了曰此處難言有飯在此儒㑹喫釋亦㑹喫既能喫飯總之皆可以治天下國家子謂釋様様拋了故不可儒者様様不拋又何獨不能治天下國家銕佛會記 私慮不了私慾不斷畢竟是未曽靜未有入處心迷則天理為人慾心悟則人慾為天理 問天下歸仁曰子無得看歸仁是竒特事胸中只芝蔴大外面有天大子齋中有諸友與諸友相處無一毫間隔即是歸仁與妻子僮僕無一毫間隔便是歸仁若舍見在境界説天下歸仁越遠越不着身大僕㑹記 有因持志入者如識仁則氣自定有由養氣入者如氣定則神自凝又有由交養入者如白沙詩云時時心氣要調停心氣功夫一體成莫道求心不求氣須教心氣兩和平此是先軰用過苦功語青原㑹記 問誠意之功須先其意之所未動而誠之若待善惡既動而後致力則已晚矣果若此則慎獨之功從何下手曰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無敵真慎獨也人所不知己所獨知多流入識神去先其意之所未動而誠之愚謂既雲未動誠將何下手莫若易誠而識之即識仁之謂未發前觀何氣象意思善惡既動而後致力則己晚此為老學者言初學者既發後肎致力亦佳問仁會録 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慾縛私慾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此心依舊樂樂便然後學學便然後樂 問生死曰子死乎曰未死曰何未死曰胸中耳目聰明色色如赤子時曰子知生矣知生則知死不必問我 問知天命曰日間問子以時義子必曰知問子以家宅鄉里事子必曰知此知之所在即命即隂陽五行之數亦天命説到知徹地少一件不得 名世不係名位每一代必有司此道之柄者即名世也 求放心者使人心之可求也心要放者使人知無心之可守也卑者認著形色一邊髙者認著天性一邊誰知形色即是天性天性不外形色即仁者人也宗㫖 予歸山十五年只信得感應二字 問復卦曰有人於此所為不善開心告語之渠泫然泣下即刻來復矣 問居徳則忌曰即如今講學先生不自知與愚夫愚婦同體只要居徳所以取忌 有學可循是曰洗心無心可洗是曰蔵宻 除知無獨除自知無慎獨 真正入手時時覷不覩不聞是甚物識得此物真戒慎不必言矣 問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不知四十以後尚可為善否曰八十尚可況四十乎此俱從軀殻上起念 問邇日學者始學先要個存守是未擇中庸而先服膺未明善而先固執證之博學審問之説無當也曰學貴存守但存守之方不一故問辨以擇之葢學而後有問學即存守也不學何問之有如行者遇岐路即問問了又行原非二事若謂不待存守而先擇則先未出門而空談路徑也鷺洲㑹記止原無處所止無可止則知止矣仁文㑹記 問心如何為盡曰盡者水窮山盡之謂人心原是太虛若有個心則不能盡矣 萬古學脈人人所公共的漁樵耕牧均是覺世之人即童子之一斟酒處俱是學之所在若曰我是道而人非道則䘮天地之元氣也 新安王文軫戴仲曰丁酉南都叅訪祝師認心不真無可撈摸坐間日影正照祝師指曰爾認此日影為真日不知彼隂暗處也是真日因此有省曰爾道認心不真無可撈摸不知無可撈摸處便是真心 問吾人學問不勾手者正以有所把捉有好工夫做故也有把捉時便有不把捉時有好工夫時便有不好工夫時曰此可與透身貼體做工夫者商量若是此學茫茫蕩蕩且與説把捉做工夫不妨 問不孝有五章曰看來個個犯此予軰不莊敬嚴肅即是惰其四肢予四十以後出入不經我母之手非貨財私妻子乎飲食起居任從自便非從耳目之欲乎不受人言即是鬭狠體貼在身時時是不孝 天地萬物皆生於無而歸於無一切蠢動含靈之物來不知其所自去不知其所往故其體本空我軰學問切不可向形器上布置一時妍好終屬枯落雖然空非斷滅之謂也浮雲而作蒼狗白衣皆空中之變幻所必有者吾惟信其空空之體而不為變幻所轉是以天地在手萬化生身今有一種議論只是享用現在纔説克治防簡便去紐揑造作日用穿衣喫飯即同聖人妙用我竊以為不然夫聖凢之別也豈止千里 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如何證得學問只是不起意便是一體便是渾然所以乍見非有為而為也
  講義人若真仁直心而言為徳言根心而發為生色不然強排道理遮飾有徳皆巧言也危冠危服一面笑容皆令色也彼方自負道綂自認涵養不知去仁何啻千山萬水到不如鄉里樸實老農老圃可與之入道巧言令色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賔主智之於賢者
  聖人之於天道非性之故物乎溫故 近世學者以知是知非為良知夫是非熾然且從流於情識而不自覺惡在其為良知誨汝知之 仕學一道隠顯一心孝友即是政事若曰居位別有有政事托辭以答或人則視政事孝弟為兩事矣子奚不為政 學道之士在世途極是不便向道不篤的易生退轉若真信千古而得一知者猶比肩也何孤立之有不能自立東挨西靠口嘴上討得個好字眼前容易過誤卻平生事業矣徳不孤 伯夷是清伊尹是任柳下惠是和還有個器在汝器也 學不見體動輙落顯㣲二邊文章性天 學者若不從大光明藏磨勘露出精彩羣居終日雖説若何為心若何為性若何為孔門之旨若何為宋儒之㫖是言不及義也終日依倚名節之跡彷彿義理之事是好行小慧也羣居終日 吾軰在此一堂講學所親就者大人不虛心受益卻是狎大人所講究者聖言不虛心體貼卻是侮聖言記得少年時在青原一友將四書諸論互相比擬一先正答曰總只是非禮之言畏天命 鄉愿一副精神只在媚世東也好西也好全在毀譽是非之中聖人精神不顧東不顧西惟安我心之本然超出毀譽是非利害之外鄉愿 徳本明也人只爭一個覺耳須知人人具有至善只是不止一止而至善在是曰何以止無意必固我是已學不知止漫言修身如農夫運石為糞力愈勤而愈遠矣大學學者一向説明徳説親民説止至善説格物千言萬語旁引曲譬那個是宋儒説那個是明儒説縱説得伶俐與自家身心無干一到知止則水盡山窮無復可言説如此方謂之致知方謂之格物此謂知本知止 離已發求未發即孔子復生不能子且觀中節之和即知未發之中離和無中離達道無大本中和 何以謂之索隱今講學者外倫理日用説心性入牛毛者是已何以謂之行怪今服堯服冠伊川冠之類索隱行怪 一字即吾道一以貫之之一聖人説道理零碎了恐人從零碎處尋道理説天徳也説到一來説王道也説到一來正如地之行龍到𦂳闗處一束精神便不散亂所以行之者一 善與人同不是將善去同人亦不是將人善來同我人人本有個個圓成魚遊於水鳥翔於淵無一物能間之也善與人同赤子之心真心也見著父母一團親愛見着兄弟一
  團懽欣何曾費些擬議思慮何曾費些商量大人只是不失這個真心便是聖學不明愁赤子之心空虛把聞見填實厭赤子之心真率把禮文遮飾儒者以為希聖要務不知議論日繁去真心日遠無怪乎大人不多見也象山雲縱不識一字終是還他堂堂大人赤子之心文集從心所欲不踰矩世儒謂從者縱也縱其心無之非是此近世流弊竊謂矩方也從心所欲同也圓不離方欲不離矩 心神物也豈能使之不動要知動亦不動耳寂感體用原未有不合一欲求合一便生分別去合一之㫖愈遠 吾軰動輙以天下國家自任貧子説金其誰信之古人云了得吾身方能了得天地萬物吾身未了縱了得天地萬物亦只是五霸路上人物自今以往直當徹髓做去有一毫病痛必自照自磨如㧞眼前之釘時時刻刻始無媿心 吾輩無論出處各各有事肎沉埋仕途便沉埋不肎沉埋即在十八重幽暗中亦自驤首青霄世豈有錮得人人自無志耳 夫道以為有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未嘗有也以為無出王游衍莫非帝則未嘗無也有無不可以定論者道之妙也知道者言有亦可言無亦可不知道者言無著空言有滯跡 道心為主者世情日淡世情日淡而後能以宰世不為世所推移識情為主者世情日濃世情日濃且不能善其身又安能善天下 敬者主一無適之謂夫所謂一者必有所指莊嚴以為敬者渉於安排存想以為敬者流於意識不安排而莊不意識而存此非透所謂一者不能一者無一處不到而不可以方所求無一息不運而不可以斷續言知一則知敬知敬則知聖學矣舜為法天下自天下起念可傳後世自後世起念如
  今又只在自家一身一家起念較是非毀譽限在一鄉則結果亦在一鄉
  給諫羅匡湖先生大紘
  羅大紘字公廓號匡湖吉之安福人萬厯丙戌進士辛卯九月吳門為首輔新安山隂具揭請立太子列吳門姓氏於首上怒甚吳門言不與聞特以閣中故事列名耳時先生以禮科給事中守科得本上疏糾之遂謫歸先生學於徐魯源林下與南臯講學南臯謂先生敏而善入衆人所卻歩躇躕四顧者先生提刀直入衆人經數年始入者先生先闖其奧然觀其所得破除黙照以為一念既滯五官俱墮於江右先正之脈又一轉矣野史言吳門沒其子求南臯立傳南臯為之作傳先生大怒欲具揭告海內南臯囑申氏弗刻乃止按吳門墓表見刻南臯存真集野史之非可勿辨矣
  匡湖㑹語心非專在內俯仰今古無非是心性非專是心耳目口鼻無非是性故知心量之無外則存心者不必專収於內知性體之無二則盡性者不必苦求於心一念迷即為放而心非自內出也一念覺即為収而心非自外來也當其視心即在目心量如是眼量亦如是迷則皆迷悟則皆悟不必舍視而別求心也當其聽心即在耳心量如是耳量如是迷則皆迷悟則皆悟不必舍聽而別求心也語黙動靜周旋屈伸一切與心相印元氣充周於天地靈光徧照於宇宙必拘守一塊肉乃為存心哉 既曰氣質即不是性既雲性便不墮氣質不識天命之性只管在氣質上修治所以變化不得性之身之是千古兩派學脈一則視聴言動不離乎性一則視聴言動不離乎身堯舜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所謂成性存存道義之門此性之之學也湯武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以敬勝怠以義勝欲所謂修身道立履準蹈繩此身之之學也堯舜固是自然即當其憂嗟咨歎兢業勞苦亦從性之來湯武固是勉然即當其動罔不臧身安用利亦從身之發故學者初入門時劈空從性命上叅求竟是性之之學起手從身心上操存終竟是身之之學 問夫子言仁何不直指仁體而必曰復禮何也曰乾之元亨利貞即我性之仁義禮智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蓋乾元資始統天蕩蕩難名至於亨當巽離之交雲行雨施品物流行枝葉花蕋蒼翠丹綠雜然並陳所謂萬物皆相見也即此相見者而資始統天之元灼然宇宙悟此而復禮歸仁不待贅辭矣故繋傳曰顯諸仁 仁之渾然全體難於思求而其條理則有可覺悟故復禮即歸仁仁一而已矣在目為視在耳為聴發於聲為言運於身為動此仁之條理所為禮也舍禮之外無仁舍視聴言動之外無禮故一日之間能於視聴言動忽然覺悟而仁之全體呈露矣問何以見天下歸仁曰人但看得仁大看得視聴言動小不知仁體隨在具足即視而仁之體全在視即聴而仁之體全在聴言動亦然姑以視明之今人在室見一室在堂見一堂在野見四境仰視而見髙天之無窮俯視而見大地之無盡見親則愛見長則敬見幼則慈見入井之孺子則惻隱見釁鐘之牛則不忍孰非與吾之視為一體者即此一覺而天下歸仁不待轉盻矣五官之貎言視聴思也五倫之親義序別信也人皆生而具之日而用之所謂故也時時從之體認從此體認從此覺悟事親知人可以知天聰明聖智達乎天徳是為溫故而知新蘭舟襍述劉調父記習俗移人非求友不能變一家有一家氣習非友一鄉之善士必不能超一家之習推之一國天下皆然至於友天下盡矣然一朝又有一朝之氣習非尚友千古不可以脫一世之習此孟子所以超脫於戰國風習之外也 吾輩無論友千古友四方此身自房中出到㕔上便覺超然自㕔上出到門外又覺超然孔子去魯不以女樂而以燔肉其一叚肫肫之仁淵
  深而不淺露容畜而不廹隘不倚於意見不倚於名節全是天徳用事人則不免於有所倚矣 安土敦乎仁故能愛人各有所處之地所謂土也惟不安其所處之地則一室之內不勝異意我既嫌人人亦嫌我如之何能安乎仁而相親愛乎若安土者見處處皆好人人皆好是以能無不愛無不愛是謂敦厚以居仁 仁本與萬物同體只為人自生分別所以小了古人天下一家中國一人非意之也其心量原自如此今處中國只爭個江西江西又爭個吉安吉安又爭個安福安福又爭個某鄉某鄉又爭個某里某里又爭個某姓某姓又爭個某房某房又爭個某祖父位下某祖父位下又只爭我一人終生營營不出一身一家之內此豈不是自小乎故善學者愈充之則愈大不善學者愈分之則愈小






  明儒學案卷二十三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四
  餘姚 黃宗羲 撰
  江右相傳學案九
  中丞宋望之先生儀望
  宋儀望字望之吉之永豐人由進士知吳縣入為御史劾仇鸞擁兵居肘腋無人臣禮復劾分宜之黨胡宗憲阮鶚遷大理丞分宜中之出備兵霸州移福建大計歸以薦補四川僉事遷副使視福建學政陞參政入為太僕大理卿廵撫南直𨽻僉都御史建表忠祠祀遜國忠臣表宋忠臣楊邦義墓卒年六十五先生從學於聶貞襄聞良知之㫖時方議從祀陽明而論不歸一因著或問以觧時人之惑其論河東白沙亦未有如先生之親切者也
  陽明先生從祀或問或有問於予曰古今學術自堯舜至於孔孟原是一個後之談學者何其紛紛也予答之曰自古及今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謂理者非自外至也易繫曰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所為生理也此謂生理即謂之性故性字從心從生程子曰心如榖種又曰心生道也人之心只有此個生理故其真誠惻怛之意流行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以至萬事萬物之間親親疎疎厚厚薄薄自然各有條理不俟安排非由外鑠是所謂天命之性真實無妄者也自堯舜以來其聖君賢相名儒哲士相與講求而力行者亦只完得此心生理而已此學術之原也 或曰人之心只有此個生理則學術亦無多説何至紛紛籍籍各立異論何也予曰子何以為異也曰精一執中説者以為三聖人相與授受萬世心學之原至矣成湯文武周公以後又曰以禮制心以義制事曰緝熙敬止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孔門之學專務求仁孟子又專言集義曾子子思述孔子之意作大學中庸聖門體用一原之學發明殆盡至宋儒朱子乃本程子而疑大學古本缺釋格物致知於是發明其説不遺餘力説者謂孔子集羣聖之大成而朱子則集諸儒之大成其説已三百餘年至陽明先生始反其説初則言知行合一既則專言致良知以為朱子格物之説不免求理於物梏心於外此其説然歟否歟予答之曰上古之時人含淳樸上下涵浸於斯道而不自知伏羲氏仰觀俯察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然當時未有文字學者無從論説至堯舜禹之大聖人更相授受學始大明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葢此心本體純一不雜是謂道心即所謂中也若動之以人則為人心矣非中也微者言乎心之㣲妙也危則殆矣精者察乎此心之不一而一於道心也一者一乎此心之精而勿奪於人心也如此則能允執厥中天命可保矣此傳心之祖也以禮制心者言此心只有此個天理禮即天理之謂也故制心者惟不欺此心之天理則心之體全矣以義制事者言天下之事莫非吾心流行之用制事者惟順吾心之條理裁製而不以已私與焉則心之用行矣此體用合一之説也若謂禮屬心義屬事是心與事二矣孟子曰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説者謂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審如此説是理與義果為二物乎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物自我心之條理精察而言謂之理自吾心之泛應曲當而言謂之義其實一也緝熙敬止者言心夲體自光明緝熙則常存此光明也敬止者言此心無動無靜無內無外常一於天理而能止也文王緝熙光明使此心之本體常敬而得所止故曰純一不已文王之德之純此之謂也敬以直內者言心之體本直但能常主於敬則內常直矣義以方外者言心之神明自能裁製萬事萬物但能常依於義則外常方矣敬者義之主宰在內而言謂之敬義者敬之裁製在外而言謂之義惟其敬義致一內外無間則德日大而不習無不利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嗟乎堯舜禹湯聖君也文王周公聖臣也古之君臣相與講究此學先後一揆其力量所到特有性反之不同耳若相傳學脈則千古一理萬聖一心不可得而異也時至春秋聖君賢相不作人心䧟溺功利橫流孔子以匹夫生於其時力欲挽回之故與羣弟子相與講明正學惓惓焉惟以求仁為至夫仁人心也即心之生理也其言曰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觧之者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手足痿痺即為不仁此仁體之説也當時在門之徒如予賜由求最稱髙等然或膠擾於事功出入於聞見孔子皆不許其為仁惟顔子請事竭才直悟本體故孔子贊易之後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顔氏之子殆庻幾焉此知行合一之功孔門求仁宗㫖孟子集義之説因告子以仁為內是以已性為有內也以義為外是以已性為有外也故孟子專言集義義者心之宜天理之公也言集義則此心天理充滿而仁體全矣大抵古人立言莫非因病立方隨機生悟如言敬義或止言敬言忠恕或止言恕孔子答顔子問仁專在復禮至答仲弓又言敬恕要之莫非所以求仁也至於大學之書乃孔門傳授心法析之則條目有八合之則工夫一敬葢千古以來人心只有此個生理自其主宰而言謂之心自其發動而言謂之意自其靈覺而言謂之知自其著見而言謂之物故心主於身發於意統於知察於物即是一時原無等待即是一事原無彼此此大學本㫖也家國天下莫非格物也格物誠正莫非修身也其實一也朱子既以致知格物專為窮理而正心誠意工夫又條分縷析且謂窮理工夫與誠正工夫各有次第又為之説以補其傳其言曰人心之靈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又曰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吾之一心説者謂其一分一合之間不免析心與理而二之當時象山陸氏嘗與反覆辨論謂其求理於物梏心於外非知行合一之㫖兩家門人各持勝心遂以陸學主於尊德性而疑其近於禪寂朱學專於道問學而疑其渉於支離三百年間未有定論至我朝敬齋薛氏白沙陳氏起而知行合一之説稍稍復明我世宗皇帝始以陸氏從祀孔庭甚大惠也正德嘉靖間陽明先生起而與海內大夫學士講尋知行合一之㫖其後因悟大學中庸二書乃孔門傳心要法故論大學謂其本末兼該體用一致格物非先致知非後格致誠正非有兩功修齊平治非有兩事論中庸則謂中和原是一個不覩不聞即是本體戒慎恐懼即是工夫慎獨雲者即所謂獨知也慎吾獨知則天德王道一以貫之固不可分養靜慎動為兩事也學者初聞其説莫不詫異既而反之吾心騐之躬行考之孔孟既又參之濓溪明道之説無不脗合葢人心本體常虛常寂常感常應心外無理理即是心理外無事事即是理若謂致知格物為窮理工夫誠意正心又有一叚工夫則是心體有許多等級日用工夫有許多次第堯舜孔孟先後相傳之學果如是乎至於致良知一語又是先生平日苦心懇到怳然特悟自謂得千古聖人不傳之秘然參互考訂又卻是學庸中相傳𦂳語非是懸空杜撰自開一門戶自生一意見而欲為是以立異也後來儒者不知精思反求徒取必在物為理之一語至析心與理而二之又謂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知如此則禮樂名物古今事變與此心義理為兩物矣此陽明先生所以力為之辨而其學脈宗㫖與時之論者委若氷炭黒白此又不可強為之説也 或曰陽明先生言知行合一其説詳矣其在六經亦有不甚同處不可不辨傅説之告高宗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是知在先行在後易繋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是知屬乾行屬坤中庸言未發已發亦屬先後生知學知安行利行亦有等級大學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凡如此説皆可例推今陽明先生卻雲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精察明覺處即是知如此是知行滾作一個更無已發未發先後次第與古先哲賢亦是有間又如程子以格物為窮理易繋亦言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今陽明言格致誠正原是一事而極言格物窮理之説似為支離其説可得聞歟予曰自天地生物以來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所謂靈者即吾心之昭明靈覺烱然不昧者也人自孩提以來即能知愛知敬夫知愛知敬即良知也知愛而愛知敬而敬即良能也此謂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也極而至於參天貳地經世宰物以至通古今達事變亦莫不是循吾良知充吾良能非外此知能而別有一路徑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此知行合一之原也傅説所謂非知之艱行之惟艱者言人主一日之間萬幾叢集多少紛奪多少牽引非真能以天地萬物為心以敬天勤民為事則怠樂易生生機易喪非不知賢士大夫之當親邪侫寵倖之當逺而有不能親不能逺者欲奪之也故為人主者惟在親賢講學養成此心知而必行不為邪侫揺惑不為寵倖牽引乃為知而能行故曰知之非艱行之惟艱此傅説所以惓惓於高宗也乾以易知坤以簡能者天地之氣原是一個乾以一氣而知大始有始則終可知故曰易坤以一氣而作成物能成則始可見故曰簡若天地之氣各自為用則感應不通二氣錯雜造化或幾乎息矣人心之生理即乾坤之生理也率吾良知則無所不知故曰易則易知率吾良能則無所不能故曰簡則易從知者知乎此也能者能乎此也實一理也故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此又知行合一之㫖也中庸未發已發雲者言人心本體常虛常寂常感常應未應不是先故體即是用已應不是後故用即是體後來儒者正是此處㸔得不透卻去未發上做守寂工夫到應事時又去做慎動工夫卻是自入支離窠臼明道雲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周子恐人誤認中和作先後看故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逹道也孟子指親親敬長為達之天下即達道之説也親親敬長良知也達之天下良能也又何嘗有先後李延平令學者看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夫未發氣象即孟子夜氣之説若未發之中原無氣象可言譬之鏡然置之廣室大衆之中無所不照未嘗有動也收之一匣之內照固自在未嘗有寂也陽明先生政恐人於此處未透故其答門人曰未發之中即良知也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有事無事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於有事無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於寂然感通也動靜者所遇之時心之本體固無分於動靜也理無動者也動即為欲循理則雖酬酢萬變而未嘗動也從欲則雖槁心一念而未嘗靜也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動然而寂然者未嘗有增也無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靜然而感通者未嘗有減也其言發明殆盡矣生知安行學知利行等語乃就人品學問力量上看譬之行路者或一日能百里能六七十里能三四十里其力量所到雖有不同然同此一路非外此路而別有所知也同此一行非外此行而別有所行也但就知而言則有生知學知困知不同就行而言則有安行利行勉行不同故曰及其知之與其成功一也又何嘗截然謂知與行為兩事哉大學本末始終先後等語極為分曉葢此心本體即至善之謂至善者心之止處易曰艮其止止其所也學問工夫必先知吾至善所在看得分曉則生意流行曲暢旁通定靜安慮自然全備易所謂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亦是此意先儒所謂知止為始能得為終言一致也從生天生地生人以來只是一個生理由本達末由根達枝亦只是此個生理先儒謂明德為本親民為末本即體也末即用也民者對已而言此身無無對之時亦無無用之體體常用也民常親也明德者心之體也親民者明德之用也如明明德以事父則孝之德明明明德以事君則忠之德明此本末之説一以貫之陽明先生辨之已詳若夫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二句其義最精夫率性之道徹天徹地徹古徹今原無先後聖人全體此心通乎晝夜察乎天地亦無先後可言吾人心體與聖人何嘗有異惟落氣質以後則清濁厚薄逈然不同氣稟既殊意見自分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則貿貿焉日用不知而君子之道鮮矣大學一書發明明德親民而止於至善所謂至善者即本然之良知而明德親民之極則也是良知也至虛至靈無古今無聖愚一也故意念所動有善有不善有過有不及而本體之知未嘗不知也吾人但當循吾本然之良知而察乎天理人慾之際使吾明德親民之學皆從真性流出真妄錯雜不至混淆知此而後可以近道道即率性之道也茍或不知真性一脈而或入於空虛或流於支離如二氏五伯其失於道也逺矣中庸所謂知逺之近知風之自知㣲之顯可以入德意正如此孔門作大學而歸結在於知所先後一語雖為學者入首而言然知之一字則千古以來學脈惟在於此此致良知之傳陽明先生所以喫𦂳言之故曰乃若致知則存於心悟致知焉盡矣若易言窮理盡性以至於命非所謂窮至事物之理之謂也理也性也命也一也明道雲只窮理便盡性至命窮字非言考索即窮盡吾心天理之窮故窮仁之理則仁之性盡矣窮義之理則義之性盡矣性天之命也窮理盡性則至命也所謂知天地之化育也且格物窮理之説自程朱以至今日學者孰不尊而信之今朱子或問具在試取其説而論之如雲大學之道先致知而後誠意夫心之所發為意意之所在為物今曰先致知而後誠意則所知者果何物耶物果在於意之外耶又曰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強而自樂循理夫不待勉強而自樂循理聖人之事也豈誠意工夫又在循理之後耶又雲學莫先於正心誠意欲誠意正心必先致知格物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至之所謂格也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又曰窮理者非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如窮孝之理當求所以為孝者如何若一事上窮不得且別窮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難者但得一道而入則可以類推而通又謂今日格一物窮一理久則自然浹洽貫通此伊川先生窮理格物之説也今試反之吾心考之堯舜精一之㫖與此同乎異乎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理即天理也學者所以學乎此心也如讀書窮理講論古今豈是不由意念所發輒去讀書講明古今之理如事親從兄豈是不由意念所發輒去窮究事親從兄之理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不知舍意念則何從應接何從處得當否又謂今日格一物明日窮一理則孔子所學工夫自志學至於不踰矩原是一個若必待盡窮事物之理而後加誠正工夫恐古人未有此一路學脈且人每日之間自鷄鳴起來便將何理去窮何物去格又如一日事變萬狀今日從二十以後能取科第入仕途便要應接上下躬理民社一日之間豈暇去格物窮理方纔加誠正一叚工夫又豈是二十年以前便將理窮得盡物格得到便能做得好官幹得好事只如此便覺有未通處若陽明先生論大學古本則謂身心意知物一事也格致誠正修一工夫也何也身之主宰為心故修身在於正心心之發動為意故正心在於誠意意之所發有善有不善而此心靈明是是非非昭然不昧故誠意在於致知知之所在則謂之物物者其事也格正也至也格其不正以歸於正則致知矣故致知在於格物詩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孟子云萬物皆備於我夫大人之學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故言物則知有所察意有所用心有所主是不可以先後彼此分也大學一書直將夲體工夫一下説盡一失俱失一得俱得先生大學或問一篇發明殆盡而世之論者猶或疑信相半未肯一洗舊聞力求本心以至今議論紛然不一以愚測之彼但謂致良知工夫未免專求於內將古人讀書窮理禮樂名物古今事變都不講求此全非先生本㫖夫學有體有要不先於體要而欲從事於學謬矣譬之讀書窮理何嘗不是如我意在於讀書則講習討論莫非致知莫非格物吾意在於事親則溫凊定省服勞奉養莫非致知莫非格物故物格則知至知至則意誠意誠則心正心正則身修此孔門一以貫之之學也晦翁晚年定論亦悔其向來所著亦有未到且深以誤已誤人為罪其答門人諸書可考也至於伊川門人亦疑格物之説非程子定論具載大學或問中是其説在當時己未免異同之議非至今日始相牴牾也 或曰知行合一之説則既聞教矣先生又專提出致良知三字以為千古不傳之秘何也予答之曰此先生悟後語也大學既言格致誠正中庸又專言慎獨獨即所謂獨知也程子曰有天德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慎獨意葢如此孔門之學專論求仁然當時學者各有從入惟顔子在孔門力求本心直悟全體故易之復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顔氏之子殆庻幾焉此致良知一語葢孔門傳心要訣也何也良知者吾人是非之夲心也致其是非之心則善惡真妄如辨黑白希聖希天別無路徑孔子云道二仁與不仁而已出乎此則入乎彼大學所謂誠意中庸所謂慎獨皆不外此此致良知之學先生所以喫𦂳語人自以為學聖要訣意固如此吾輩當深思之 或曰陽明之學既自聖門正脈不知即可語聖人否予答之曰昔人有問程子云孟子是聖人否程子曰未敢便道他是聖人然學已到至處先生早嵗以詩文氣節自負既有志此學乃盡棄前業確然以聖人為必可至然猶未免沿襲於宋儒之理語浸滛於二氏之虛寂龍塲之謫困心衡慮力求本心然後真見千古以來人心只有此個靈靈明明圓圓滿滿徹古今通晝夜無內外無動靜常虛常寂常感常應不出獨知真體故後來只提出致良知三字開悟學者竊謂先生所論學脈直與程子所謂已到至處非過也 或曰子謂我朝理學薛陳王三公開之然其學脈果皆同歟予答之曰三子者皆有志於聖人者也然薛學雖祖宋儒居敬窮理之説而躬行實踐動準古人故其居身立朝皆有法度但真性一脈尚渉測度若論其人品葢司馬君實之流也白沙之學得於自悟日用工夫已見性體但其力量氣魄尚欠開拓蓋其學祖於濓溪而所造近於康節也若夫陽明之學從仁體處開發生機而良知一語直造無前其氣魄力量似孟子其斬截似陸象山其學問脈絡葢直接濓溪明道也雖然今之論者語薛氏則合口同詞語陳王則議論未一信乎學術之難明也已 或曰陽明之學吾子以為得孔門正脈是矣然在當時其訾而議者不少至於剿擒逆濠其功誠大矣然至今尚憎多口此何故也予答之曰從古以來忌功妒成豈止今日江西之功先生不顧覆宗滅族為國家當此大事而論者猶不能無忌心范陽之變𤣥宗歎河北二十四郡無一忠義應者當時非顔魯公兄弟起則唐社稷危矣宸濠蓄謀積慮藉口內詔左右親信皆其心腹其後乗輿親征江彬諸人慾挾為變先生深機曲算內戢凶倖外防賊黨日夜如對勁敵葢先生苦心費力不難於逆濠之擒而難於調䕶乘輿之輕出也其後逆濠伏誅乘輿還京此其功勞誰則知之當其時內閣𠼫先生歸功本兵遂扼其賞一時同事諸臣多加黜削即桂公生長江西猶橫異議近來好事之徒又生一種異論至於金帛子女議公此又不足置辨先生平日輕富貴一死生方其疏劾逆瑾備受箠楚間關流離幾䧟不測彼其死生之不足動又何金玊子女之云乎哉甚矣人之好為異論而不反視於事理之有無也善乎刑書鄭公之言曰王公才高學䆳兼資文武近時名卿鮮能及之特以講學故衆口交訾葢公功名昭揭不可葢覆惟學術邪正未易銓測以是指斥則讒説易行媚心稱快耳今人咸謂公異端如陸子靜之流嗟乎以異端視子靜則游夏純於顔曽思孟劣於雄況矣今公所論敘古本大學傳習録諸書具在學者虛心平氣反覆融玩久當見之嗟乎使鄭公而愚人也則可鄭公而非愚人也則豈非後世之定論哉 或曰近聞該部止擬薛文清公從祀王陳二公姑俟再定何也予答之曰當時任部事者不能素知此學又安能知先生孔子大聖也其在當時羣而議者奚啻叔孫武叔輩孟子英氣下視千古當時猶不免傳食之疑我明理學尚多有人如三公者則固傑然者也乃欲進薛而遲於王陳其於二公又何損益陸象山在當時皆議其為禪而我世宗朝又從而表章之愚謂二公之祀舉不足論所可惜者好議者之不樂我國家有此盛舉也
  徴君鄧潛谷先生元錫
  鄧元錫字汝極號潛谷江西南城人年十三從黃在川學喜觀經史人以為不利舉業在川曰譬之豢龍隨其所嗜豈必膏粱耶年十七即能行社倉法以惠其鄉人聞羅近溪講學從之遊繼徃吉州謁諸老先生求明此學遂欲棄舉子業大母不許舉嘉靖乙卯鄉試志在養母不赴計偕就學於鄒東廓劉三五得其㫖要居家著述成五經繹函史數為當路薦舉萬厯壬辰授翰林待詔府縣敦趣就道明年辭墓將行以七月十四日卒於墓所年六十六時心宗盛行謂學唯無覺一覺無餘蘊九思九容四教六藝桎梏也先生謂九容不修是無身也九思不慎是無心也每日辰起令學者靜坐收攝放心至食時次第問當下心體語畢各因所至為覺悟之先生之辨儒釋自以為發先儒之所未發然不過謂本同而末異先儒言釋氏之學於敬以直內則有之矣義以方外則未之有也又曰禪學只到止處無用處又曰釋氏談道非不上下一貫觀其用處便作兩截先生之意不能出此但先儒言簡先生言繁耳
  鄧潛谷雜著近世心宗盛行説者無慮歸於禪乗公祖獨揭天命本能純粹至善為宗異於諸法空相以格物日可見之行以有物有則為不過物之㫖異於空諸所有此公祖深造獨得之㫖而元錫竊自附於見知者也今改而曰蕩清物慾竊以為物不可湏臾離誠者物之終始內而意心身知外而家國天下無非物者各有其則九容九思三省四勿皆日用格物之實功誠致行之物慾自不得行乎其中此四科六藝五禮六樂之所以教也復許敬菴 曲禮稱敖不可長欲不可縱敖欲即物不可長不可縱即物之則不長敖縱欲即不過乎物則去欲固格物中之一事同上 心之著於物也神為之也心之神上炎而外明猶火狀得膏而明得薰而香得臭腐而羶故火無體著物以為體心無形著物以為形而其端莫大於好惡物感於外好惡形於內不能內反則其為好惡也作而平康之體㣲故聖門之學止於存誠精於研幾幾者神之精而明㣲而幽者也非逆以知來反以退藏未之或知也孔門之論性曰至善論幾曰動之㣲言好惡不作則無不康也無不平也神凝而定知止而藏又何感應之為累矣夫浮由氣作妄縁見生者也氣之善者十之五見之善者十之三神為氣揚知隨見流譬諸觀火乎目熒熒而心化矣故神不浮則氣歸其宅見不執則知反其虛古人所以日兢兢於克己舍己擇中用中而不能自己也報萬思黙 古學平易簡實不離日用誠明二字實其樞紐近裏著已時時從獨覺處著察俾與古人洞無間隔寄王秦關書 承諭學不分內外寂感渾然天則此極則語苐雲黙自檢㸃內多遷移雖吾丈檢身若不及之誠而以真性未晤真功未精為疑是猶惑於近學謂一悟皆真亦狃於故學為功深始得耶又雲過此一關想有平康之路似猶懸臆竊意平康之體即所謂無內外寂感渾然天則迫在目前不可得離者而人心之危無時無鄉即在上聖猶之人也則心猶之人何能無遷移過則矣乎惟在上聖精一之功一息匪懈而所為學者又精之一之無一息離乎平康正直之體故內外寂感渾然一天纔有流轉自知自克此古人所以死而後已者也一息懈者肆矣安肆日偷於平康之則逺矣則平康實際固非可一悟皆真平康本體又豈縁功深而得耶寄王秦關書 昔東廓先生以先公墓表詣陽明公而䖍州夜雪渙然仁體以為世儒宗今我公以先公墓石詣敬菴公祖而苕溪暑雨淪浹深至當必有相視一笑者答張親屏書 高公學南太學時二先生説盛行增城官南太宰稱湛氏學矣公徃造業投刺見閽者擲筆抵掌歎葢歆之也問焉指尺牘曰是赫蹏所請請書地直累千金者也公曰亟反吾刺是於所謂天理何居乎不見而反王門高第弟子官郎署名王氏學有聲公造焉於彈碁時得其人慧而多機退歎曰郎多機而慧名良知弊安所極哉亦竟謝不復徃於是就高陵呂先生於奉常邸學焉王稚川行狀 常存戒慎恐懼則心體自明勿任意必固我則物宜自順問知曰先自知問仁曰先自愛問勇曰先自強而以毋自欺為致知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為格物尤吾所未發立本深矣二條同上餘姚之論信本心之知已過故增城以為空知增城
  以勿忘勿助之間即為天理故餘姚以為虛見然餘姚言致知未嘗遺問思辨行專之者過遂以為空知增城言勿忘勿助時天理自見語固未嘗不確也蓋權衡已審而世有求端於一悟謂即悟皆真有觀察即為外馳有循持即為行仁義則痛闢之以為蔽䧟虛蕩妨教而病道
  論儒釋書辱諭又覆於儒釋異同之辨開示覺悟厚幸厚幸自釋氏之説興而辨之者嚴且千數百年於此矣則聖學不明之過也聖學之不明者由於不擇而不精彼其為道宏濶勝大其為言深精敏妙其為實日用平等其為虛交融徧徹其為心十方三界其為教宏濟普度漢拾其苴晉揚其瀾入唐來遂大發其窔奧世之為儒學者高未嘗扣其閫奧卑未嘗渉其藩籬其甚者又陽攻其名而隂攘其實宜拒之者堅而其為惑滋不可觧也是故昌黎韓子推吾道於仁義而斥其教以為不耕不蠶不父不君有衛道功矣考亭朱子則謂以麄而角精以外而角內固無以大厭其心也至其卓然自信於精一不惑者代不數人而約之數端有以為主於經世主於出世而判之以公私者矣有以為吾儒萬理皆實釋氏萬理皆虛而判之以虛實者矣有以為釋氏本心吾儒本天而判之以本天本心者矣有以為妄意天性不知範圍天用以六根之㣲因縁天地而誣之以妄幻者矣有以為厭生死惡輪廻而求所謂脫離棄人倫遺事物而求明其所謂心者矣是舉其精者內者以剖析摘示俾人不迷於所向而深於其道者亦卒未能以終厭其心也夫聖人之學惟至於盡性至命天下國家者皆吾性命之物修齊治平者皆吾盡性至命中之事也不求以經世而經世之業成焉以為主於經世則有意矣佛氏之學唯主於了性明心十方三世者皆其妙覺性中之物慈悲普度者皆其了性命中之事也無三界可出而出世之教行焉以為主於出世則誣矣吾儒理無不實而無方無體易實言之無聲無臭詩實言之則實者曷嘗不虛釋氏理無不虛而搬柴運水普見真如坐臥行住悉為平等則虛者曷嘗不實釋氏之所謂心指夫性命之理妙明真常生化自然圓融遍體者言之即所謂天之命也真異名耳而直斥以本心不無辭矣夫其為妙明真常之心也則天地之闔闢古今之徃來皆變化出入於其間故以為如夢如幻如泡如影而其真而常者固其常住而不滅者也豈其執幻有之心以起滅天地執幻相之相以塵芥六合也乎其生死輪廻之説則為世人執著於情識沉迷於嗜欲頃刻之中生東滅西變現出沒大可憐憫欲使其悟夫性命之本無生死無輪廻者而㧞濟之為迷人設也其棄人倫遺事物之跡則為世人執著於情識沉迷於嗜欲相攻相取膠不可觧故羣其徒而聚之令其出家以深明夫無生之本而上報四恩下濟三塗如儒者之聚徒入山耳為未悟人設也至於枯寂守空排物逆機彼教中以為支辟見元見妙靈怪怳忽彼教中以為邪魔而儒者一舉而委之於佛彼方慈憫悲仰𢎞濟普度而吾徒斥之以自私自利彼方心佛中間冺然不立而吾徒斥之以是內非外即其一不究其二得其言不得其所以言彼有啞然笑耳又何能大厭其心乎乃其豪釐千里之辨則有端矣葢道合三才而一之者也其體盡於隂陽而無體故謂之易其用盡於隂陽而無方故謂之神其燦然有理謂之理其粹然至善謂之性其沛然流行謂之命無聲無臭矣而體物不遺不見不聞矣而莫見莫顯是中庸之所以為體異教者欲以自異焉而不可得也聖人者知是道之盡於心是心若是其㣲也知此而精之之謂精守此而固之之謂一達此於五品五常百官萬務之交也之謂明倫之謂察物變動不拘周流六虛矣而未始無典常之可揆成文定象精義利用矣而未始有方體之可執故無聲無臭無方無體者道之體也聖人於此體未嘗一毫有所增是以能立天下之大本有物有則有典有禮道之用也聖人於此體未嘗一毫有所減是以能行天下之達道立大本行達道是以能盡天地人物之性而與之參易象其理詩書禮樂春秋致其用猶之天然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四時百物自行自生也故窮神知化而適足以開物成務廣大悉備而不遺於周旋曲折幾㣲神明而不出於彛常物則三至三無而不外於聲詩禮樂上智者克復於一日夕死於朝聞而未始無密修之功中下者終始於典學恆修於困勉而未始無貫通之漸同仁一視而篤近以舉逺汎愛兼容而尊賢以尚功夫是以範圍不過曲成不遺以故能建三極之大中釋氏之於此體其見甚親其悟甚超脫敏妙矣然見其無聲臭矣而舉其體物不遺者一之於無物見其無覩聞矣而舉其生化自然者一之於無生既無物矣而物之終不可得無者以非有非無而一之於幻妄既無生矣而生之不終可得盡者以為不盡而盡而一之於滅度明幻之為幻而十方三界億由旬刼者此無生之法界也明生之無生而胎卵濕化十二種生者此無生之心量也𢎞濟普渡者此之謂濟也平等日用者此之謂平也圓覺昭融此之為覺也雖其極則至於粟粒之藏真界乾屎撅之為真人噓氣舉手瞬目揚眉近於吾道之中庸而吾學之道中庸者終未嘗以庸其慮雖其授受至於拈花一笑棒喝交馳擬議俱冺心行路絶近於聖門之一唯而吾學之盡精㣲者終未嘗以嬰其心雖其行願至於信住廻向層次階級近於聖門之積累而聖門之詩書禮樂經緯萬古者終未嘗一或循其方雖其功德至於六度萬行普濟萬靈近於聖門之博愛而聖門之九經三重範圍曲成者終未嘗一以研諸慮益悟其無矣而欲以無者空諸所有悟其虛矣而欲以虛者空諸所實欲空諸有而有物有則有典有禮者不能不歸諸幻也欲空諸所實而明物察則惇典庸禮者不能不歸諸虛也故其道虛濶勝大而不能不外於倫理其言精深敏妙而不能開物以成務文中子曰其人聖人也其教西方之教也行於中國則泥誠使地殷中土人集靈聖神跡怪異理絶人區威證明顯事出天表信如其書之言然後其教可得而行也今居中國之地而欲行西方之教以之行已則髠髪緇衣斥妻屏子苦節而不堪矯異而難行也然且行之斯泥矣以之處物則久習於初學毀禁等於持戒衆生齊於一子普濟極於含靈必外於斯世而生而後其説可通也處斯世斯生而欲以其説通之斯泥也以之理財則施捨盛而耕桑本業之教荒以之用人則賢否混而舉錯命討之防失以之垂訓則好大不經語怪語神荒忽罔象之教作烏徃而不泥哉今所居者中國堯舜禹湯文武之所立也所業者六經堯舜禹湯文武之所作周公仲尼之所述也所以處者人倫庻物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所修而明也乃欲信從其教而揚詡之亦為誕且惑矣況吾之修身格致以研精而不離明體誠正以守一而不違行願懲忿窒慾以去損而非有所減遷善改過以致益而非有所增愛惡不與於已而何有增愛視聽一閑而何有淨染精義至於入神理障亡矣利用所以崇德事障絶矣孝弟通於神明禮樂通於神化則舉其精且至者不旁給他借而足又何必從其教之為快哉僕少而局方壯未聞道逹者病其小亷曠者誚其曲謹約者病其汎渉乃中心恆患其有惑志也其於釋宗何啻千里而欲抽關於眇㣲析異同於疑似祗見其不知量也然為是縷縷者念非執事無以一發其狂言
  徵君章本清先生潢
  章潢字本清南昌人㓜而穎悟張本山出趨庭孔鯉曾從詩禮之傳句即對大學曾參獨得明親之㫖十三嵗見鄉人負債縲絏者惻然為之代償與萬思黙同舉業已而同問學有問先生近日談經不似前日之煩者先生曰昔讀書如以物磨鏡磨久而鏡得明今讀書如以鏡照物鏡明而物自見搆洗堂於東湖聚徒講學聘主白鹿洞書院甲午廬陵㑹講有問學以何為宗曰學要明善誠身只與人為善便是宗又問善各不齊安能歸併一路曰繼善成性此是極歸一處明善明此也如主敬窮理致良知言各不同皆求明性善之功豈必專執一説然後為所宗耶又問㑹友如何得力曰將我只個身子公共放在大爐冶中煆煉其習氣銷鎔其勝心何等得力入青原山王塘南曰禪宗欲超生死何如曰孔子朝聞夕死周子原始反終大意終始皆無便是儒者超生死處鄒南臯曰今之學者不能超脫生死皆縁念上起念各有牽絆豈能如孔子之毋意必固我曰意必固我衆人之通患毋意必固我賢者之實功孔子則並此禁止而絶之矣御史呉安節疏薦少宰楊止菴奏授順天儒學訓導萬厯戊申年八十二卒所著圖書編百二十七卷先生論止修則近於李見羅論歸寂則近於聶雙江而其最諦當者無如辨氣質之非性離氣質又不可覔性則與蕺山先師之言若合符節矣
  章本清論學語象山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南北海有聖人出焉此甚喜吾心得同聖人而作聖之功亦易為力於是舉日用之功惟從心所欲既而覺師心之非也始悟孔子之從心所欲有矩在焉始悟象山所謂聖無不同者不徒曰心而曰理指盡心之聖人而言之也今吾未識真心何敢遽同乎徃聖徃聖諄諄教人辨危㣲存亡之機求明此理之同然者以自盡焉耳然而未易辨也心之廣大舉六合而無所不包虎豹豺狼莫非生意而慈悲普度雖摩頂放踵在所必為皆心之廣大也心之精㣲析萬殊而無所不入垢穢瓦礫莫非妙道而探索隠僻雖鈎懸鏤塵剖析虛空皆心之精㣲也心之神明千變萬化而無所不用縱橫翕張莫非圓機而與世推移雖神通妙解倐忽流轉皆心之靈變也天理人慾同行異情焦火凝冰變幻靡定雖曰觀諸孩提之愛敬人生之初其心本無不善觀之行道乞人不受嘑蹴梏亡之後本心未冺不知此乃聖賢多方引誘或指㸃於未喪之前或指㸃於既喪之後克念罔念聖狂攸分無非欲人自識其真心以自存也不然人莫不為孩提也曾有漸長不為物引習移者乎乞人不受嘑蹴曾有永保此心而勿喪者乎近之論心學者如之何競指衆人見在之心即與聖人同也孔子之皜皜不可尚者以濯暴之而後有此也乃遽以衆人見在之習心未嘗暴濯者強同之立躋聖位非吾所知也 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是下民之恆性即上帝之降衷孟子謂形色天性也是氣質即天性也孔子有物有則即形色天性之謂性固合有無隠顯內外精麄而一之者也後儒乃謂有氣質之性夫人不能離氣質以有生性不能外氣質以別賦也謂氣即性性即氣渾然無別固不可謂氣之外有性性之外有氣不免裂性與氣而二之何怪其分天地之性氣質之性而自二其性哉天地化生游氣紛擾參差萬殊故人之所稟清濁厚薄亦因以異是不齊者氣質也非氣質之性也氣質有清濁厚薄強弱之不同性則一也能擴而充之氣質不能拘矣陽明子曰氣質猶器也性猶水也有得一缸者有得一桶者有得一甕者局於器也水不因器之拘而變其潤下之性人性豈因氣質之拘而變其本然之善哉是氣也質也性也分言之可也兼言之可也謂氣質天性可也謂氣質之性則非矣謂人當養性以變化其氣質可也謂變化氣質之性以存天地義理之性則非矣 問止之雲者歸寂之謂乎曰於穆之體運而不息天之止也宥密之衷應而無方人之止也寂而未嘗不感感而未嘗不寂顯密渾淪淵浩無際故易以動靜不失其時發明止之義也何可專以寂言耶曰以至善為歸宿果有方體可指歟曰人性本善至動而神至感而寂虛融恢廓本無內外顯㣲之間而一有方所非至善也雖至善乃天理之渾融不可名狀而性善隨人倫以散見不待安排隨其萬感萬應各當天則而一真凝然無聚散無隠顯自爾安所止也曰知一也既雲知止又雲知本何也曰知為此身之神靈身為此神之宅舍是良知具足於身中惟本諸身以求之則根苖著土自爾生意條達故止即此身之止於善本即此善之夲諸身止外無本本外無止一以貫之耳 萬物皆備於我今之談者必曰萬物之理皆備我之性致知格物必曰致吾心之知窮在物之理不識聖賢著述何為吝一理字必待後人增之而後能明其説也易謂乾陽物坤隂物中庸不誠無物亦將加一理字而後明乎理一分殊言各有攸當也自物之本末言之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物之分殊何如也自事之終始言之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事之分殊何如也然合天下國家身心意知而統之為一物合格致誠正修齊治平統之為一事而事之先惟在格物事物之理一為何如也且大學之道探本窮源惟在格物而身為物本一是皆以修身為本聖賢垂訓何其詳切簡明一至此哉諒哉物一而已矣無而未嘗無有而未嘗有一實而萬殊萬分而一本故一言以盡天地之道曰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易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又曰復以自知復小而辨於物合而觀之知果一乎否也物果一乎否也知之與物一乎否也真信其體之一則用自不容以不一皆不待辨而自明矣 天命之於穆不已也人性之淵淵浩浩不覩不聞也欲從而形容之是欲描畫虛空而虛空何色象乎雖然虛空不可描畫矣而虛空萬物之有無不可以形容其近似乎彼由太虛有天之名則太虛即天也雷風雨雪亦莫非天也雷風之未動雨雪之未零寂然杳然一太虛而已矣時乎雷之震風之噓雨之潤雪之寒隂陽各以其時不其衝然太和矣乎自雷風雨雪之藏諸寂謂之為太虛也太虛本含乎太和之氣謂其本無此雷風雨雪不可也何也及其有也由太虛而出非自太虛之外來也自雷風雨雪之動以時謂之為太和也太和即寓於太虛之中謂其始有此雷風雨雪不可也何也方其無也未嘗不太和特不可以太和名也是太虛之中本自有太和者在而太和之外未嘗別有太虛者存太虛太和名有不同天則一而已矣太虛太和亦一而己矣可見喜怒哀樂一人性之雷風雨雪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非人之太虛乎發皆中節非人之太和乎太虛之中眹兆莫窺而無一不包無一非天未發之中沖漠無眹而何一不備何一非性乎故未發非無也特不可以有言也雖由已之所獨知也然黙而識之無形之可覩無聲之可聞亦廓然太虛而已矣及一有所感遇可喜而喜遇可怒而怒遇可哀而哀遇可樂而樂發雖在我而一無所與記曰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則是發非有也特不可以無言也盎然太和而已矣是發與未發皆自喜怒哀樂言雖謂未發即性之未發發即性之發焉亦可也若舍此而別求未發之體則惑矣 言性之故如故我故人故物故事皆因其舊所有者言之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是以故言性也而故者以利為本何也仁乃性之故也乍見入井之怵惕睨視之顙泚而惻隠即故之利也義乃性之故也乞人不受嘑蹴妻妾相泣中庭而羞惡即故之利也孩提知能不待學慮乃其性之故莫不知愛敬其親長即其故之利也雖梏亡之後而夜氣之好惡相近亦莫非其故之利也惟其故之利所以又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情善才亦善故之所以利也歟是利之雲者自然而然不容一毫矯強作為於其間耳順性而動則利強性而動則不利而鑿矣雖然戕賊杞栁搏激乎水其為鑿易知也至於性無善無不善不有似於故之利乎彼以無為宗並情才知能悉以為流行發用而掃除之是其鑿也更甚夫不慮而知非無知也不學而能非無能也無欲其所不欲如無欲害人之類是也並欲立欲達而無之可乎無為其所不為如無為穿窬之類是也並見義而不為焉可乎行所無事特無事智巧以作為之雲耳並必有事焉而無之可乎 指㸃夲體仁即是心指㸃工夫義即是路一事合宜即此心之運用也一時合宜即此心之流行也然則事事合宜非即事事心在而為仁之體事不遺乎時時合宜非即時時心在而為仁之與時偕行乎 道之得名謂共由之路也南之粵北之燕莫不各有蕩平坦夷之途而聖仁義之途皆實地也在賢智者可俯而就在愚不肖者可企而及愛親敬長日用不知而盡性至命聖人豈能舍此而他由哉此教之所以近道之所以一也若二氏既以虛寂認心性因以虛寂為妙道曰旁日月挾宇宙揮斥八極神氣不變曰光明寂照無所不通不動道塲周遍法界直欲縱歩太虛頓超三界如之何可同日語也嘗觀諸天時物皆在其包涵遍覆中也然萬物異類矣並育不相害四時異候矣並行不相背孰主張是易曰乾知大始乾以易知宜乎有知莫天若也然天命本於穆也天載無聲臭也天之知終莫之窺焉人獨異於天乎故知一也在耳為聰在目為明在心為思為睿智也聲未接於耳聰與聲俱寂也然聽五聲者聰也雖既竭耳力隨其音響悉聽容之不淆焉似乎聰有定在矣即此以反聽之聰則畢竟無可執也茍自以為聰執之以辨天下之聲則先以自塞其聰何以達四聰乎色未交於目明與色俱冺也然見五色者明也雖既竭目力隨其形貎悉詳覩之不紊焉似乎明之有定方矣即此以反觀之明則畢竟無可象也茍自以為明執之以察天下之色則先已自蔽其明何以明四目乎思慮未萌睿智與事物而俱歛矣然神通萬變者思之睿也雖竭心思隨其事物以酬酢之而盡入幾㣲似乎睿智有所定矣即此以自反焉睿則畢竟無可窺也若自以為睿執之以盡天下之變則先已自窒其思何以無思無不通乎 天地萬物之理皆具此心人之所以為人亦惟學存此心而已心寂而感者也感有萬端而寂貞於一是心之所以為心又惟寂而已 學箴四條一曰大學明德親民止至善中庸經綸立本知化育此是聖人全學庻幾學有歸宿一曰虞庭危㣲精一孔子操存舍亡此是心學正傳庻幾學有入路一曰顔子欲罷不能曾子死而後己此是為學真機庻幾不廢半塗一曰明道每思彛倫間有多少不盡分處象山在人情物理事變上用工夫此是為學實地庻幾不惑異端
  僉憲馮慕岡先生應京
  馮應京字大可號慕岡旴𣅿人也萬厯壬辰進士授戶部主事改兵部稅監陳奉播惡楚中朝議恐地方激變移先生僉事鎮武漢黃三郡先生下車約束邑令於學宮曰邑故無鑛而每邑嵗輸金四千餘緡豈天降地出乎吾以三尺從事矣於是邑令以無鑛移稅監稅監雖怒而無以難也即走鄖襄以避先生辛丑孟春三司宴稅監陳奉兵舉炮思洩怒於先生百姓聚而噪之奉黨鈎其聚者殺傷百餘人先生因疏奉不法九大罪奉亦疏阻撓國課惡語相加詔遂逮先生下鎮撫司獄三楚之民叩闕鳴寃哭聲震地上不為省先生在獄四年與同事司李何棟如華珏講學不輟甲辰始出卒於家先生師事鄒東臯其拘幽書草皆從憂患之際言其得力棟如字子極號天玉官至太僕寺卿亦講學於廣陵則先生之傳也












  明儒學案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五
  餘姚 黃宗羲 撰
  南中相傳學案
  南中之名王氏學者陽明在時王心齋黃五嶽朱得之戚南元周道通馮南江其著也陽明歿後緒山龍谿所在講學於是涇縣有水西會寧國有同善會江隂有君山會貴池有光岳會太平有九龍會廣德有復初會江北有南譙精舍新安有程氏世廟會泰州復有心齋講堂幾乎比戶可封矣而又東廓南野善山先後官畱都興起者甚衆略載其論學於後其無語録可考見者附此戚賢字秀夫號南元江北之全椒人嘉靖丙戌進士仕至刑科都給事中以薦龍谿失貴溪㫖謫官致仕陽明在滁州南元以諸生旅見未知信向其後為歸安令讀諭學諸書始契於心遂通書受學為會於安定書院語學者千聖之學不外於心惟梏於意見蔽於嗜欲始有所失一念自反即得本心在京師會中有談二氏者即正色阻之龍谿偶舉黃葉止兒啼公案南元勃然曰君是吾黨宗盟一言假借便為害不淺龍谿為之愧謝南元談學不離良知而意氣激昂足以發之馮恩字子仁號南江華亭人嘉靖丙戌進士陽明徵思田南江以行人使其軍因束脩為弟子擢為南道御史劾都御史汪鋐大學士張孚敬下詔獄會審鋐執筆南江立而庭辯論死其後減戍赦歸貢安國字元略號受軒宣州人師南野龍谿主水西同善之會緒山與之書曰昔人言鴛鴦繡出從君看莫把金鍼度與人吾黨金鍼是前人所傳實未繡得鴛鴦即嘵嘵然空持金鍼欲以度人人不見鴛鴦而見金鍼非徒使之不信併願繡鴛鴦之心亦阻之矣後官山東州守講學於志學書院查鐸字子警號毅齋涇縣人嘉靖乙丑進士為刑科給事中不悅於新鄭外轉至廣西副使學於龍谿緒山謂良知簡易直截其他宗㫖無出於是不執於見即曰虛不染於欲即曰寂不累於物即曰樂無有無無始終無階級俛焉日有孳孳終其身而已沈寵字思畏號古林宣城人登嘉靖丁酉鄉書官至廣西叅議師事受軒受軒學於南野龍谿而返謂古林曰王門之學在南畿盍往從之於是古林又師南野龍谿在閩建養正書院在蘄黃建崇正書院近溪立開元之會於宣州古林與梅宛溪主其席疾革有問其胷次如何曰已無物矣宛溪名守德字純甫官至雲南左叅政其守紹興時重修陽明講堂以龍谿主之式秘圖楊珂之閭非俗吏也蕭彥號念渠戶部侍郎諡定肅涇縣人師事緒山蕭良榦字以寧號拙齋仕至陜西布政使師緒山龍谿水西講會之盛蕭氏之力也戚袞字補之號竹坡宣城人項城知縣初及東廓南野之門已受業龍谿龍谿語之曰所謂志者以其不可奪也至於意氣則有時而衰良知者不學不慮自然之明覺無欲之體也吾人不能純於無欲故有致知之功學也者復其不學之體也慮也者復其不慮之體也故學雖博而守則約慮雖百而致則一非有假於外也若見聞測識之知從門而入非良知之本然矣吾人謹於步趨循守方圓謂之典要致知之學變通周流惟變所適蓋䂓矩在我而方圓自不可勝用此實毫釐之辨也竹坡往來出入就正於師友者凡七八年於是始知意氣不可以為志聞識不可以為知格式不可以為守志益定業益精其及人益廣也張棨字士儀號本靜涇縣人五歳口授諸書即能了了夜聞鷄聲呼其母曰小學雲事父母鷄初鳴咸盥潄今鷄鳴矣何不起母笑曰汝纔讀書便曉其義耶曰便當為之豈徒曉焉而已南野為司成因往從之累年不歸繼從東廓緒山龍谿歸而聚徒講學以収歛精神為切要以對景磨瑩為實功以萬物一體為志願意氣眉睫之間能轉移人心章時鸞號孟泉青陽人河南副使學於東廓程大賓字汝見號心泉歙人貴州叅政受學緒山緒山謂之曰古人學問不離七情中用而病痛亦多由七情中作程黙字子木休寧人廣州府同知負笈千里從學陽明疾革指六經謂其子曰當從此中尋我莫視為陳言也鄭燭字景明歙人河間府判及東廓之門人見其衣冠質樸以為率真者曰率真未易言先須識真耳姚汝循字敘卿號鳳麓南京人嘉靖丙辰進士官終嘉定知州近溪嘗論明德之學鳳麓舉日説雲德猶鑑也匪翳弗昏匪磨弗明近溪笑曰明德無體非喻所及且公一人耳為鑑為翳復為磨者可乎聞之遂有省浸浸悟入有妄子以陽明為詬病鳳麓曰何病曰惡其良知之説也曰世以聖人為天授不可學久矣自良知之説出乃知人人固有之即庸夫小童皆可反求以入道此萬世功也子曷病殷邁字時訓號秋溟畱守衛人歴官禮部侍郎與何善山遊與聞緒言所著有懲忿窒慾編姜寶字廷善丹陽人歴官南禮部尚書受業荊川之門
  孝亷黃五嶽先生省曾
  長史周靜菴先生衝
  明經朱近齋先生得之
  太常周訥谿先生怡
  學憲薛方山先生應旂
  副使薛畏齋先生甲
  副使查毅齋先生鐸
  襄文唐荊川先生順之
  太常唐凝菴先生鶴徵
  文貞徐存齋先生階
  中丞楊㓜殷先生豫孫
  南中相傳學案一
  孝亷黃五嶽先生省曾
  黃省曾字勉之號五嶽蘇州人也少好古文解通爾雅為王濟之楊君謙所知喬白巖叅贊南都聘纂遊山記李空同就醫京口先生問疾空同以全集授之嘉靖辛卯以春秋魁鄉榜母老遂罷南宮陽明講道於越先生執贄為弟子時四方從學者衆每晨班坐次第請疑問至即答無不圓中先生一日徹領汗浹重襟謂門人咸隆頌陟聖而不知公方厪理過恆視坎途門人擬滯度跡而不知公隨新酬應了無定景作會稽問道録十卷東廓南野心齋龍谿皆相視而莫逆也陽明以先生筆雄見朗欲以王氏論語屬之出山不果未幾母死先生亦卒錢牧齋抵轢空同謂先生傾心北學識者哂之先生雖與空同上下其論然文體竟自成一家固未嘗承流接響也豈可謂之傾心哉傳習後録有先生所記數十條當是採之問道録中往往失陽明之意然無如儀秦一條雲蘇秦張儀之智也是聖人之資後世事業文章許多豪傑名家只是學得儀秦故智儀秦學術善揣摸人情無一些不中人肎綮故其説不能窮儀秦亦是窺見得良知妙用處但用之於不善耳夫良知為未發之中本體澄然而無人偽之雜其妙用亦是感應之自然皆天機也儀秦打入情識窠臼一往不返純以人偽為事無論用之於不善即用之於善亦是襲取於外生機槁滅非良知也安得謂其末異而本同哉以情識為良知其失陽明之㫖甚矣
  長史周靜菴先生衝
  周衝字道通號靜菴常之宜興人正德庚午鄉舉授萬安訓導知應城縣以耳疾改邵武教授陞唐府紀善進長史而卒年四十七陽明講道於虞先生往受業繼又從於甘泉謂湛師之體認天理即王師之致良知也與蔣道林集師説為新泉問辨録暇則行鄉射投壺禮士皆歛袵推讓呂涇野鄒東廓咸稱其有淳雅氣象當時王湛二家門人弟子未免互相短長先生獨疏通其㫖故先生死而甘泉歎曰道通真心體受以求實益其異於死守門戶以相訾而不悟者遠矣
  周靜菴論學語存心為為學之要知恥為入道之機學以成身而已其要只在慎獨博約知行皆慎獨工夫內事目也 凡學須先有知識然後力行以至之則幾矣 講學須腳踏實地敬義夾持此為已䂓模大略夫君子之學終日終身只此一事葢理不外乎一中即吾中正之心是已無事時戒慎照管吾中正之心而常存有事時亦只戒慎凡事循吾中正之心而不雜是謂敬義夾持心外無理理外無事學者知不可須臾離又何患腳踏不實乎 日用工夫不是立志然須朋友講習則此意纔精健濶大纔有生意若三五日不得朋友相講便覺微弱遇事便會困亦時會忘今於無朋友相講之時還只靜坐或看書或行動凡寓目措身悉取以培養此志頗覺意思和適然終不如講學時生意更多也上蔡嘗問天下何思何慮伊川雲有此理只是發得
  太早在學者工夫固是必有事焉而勿忘然亦須識得何思何慮底氣象若不識得這氣象便有正與助長之病若認得何思何慮而忘必有事焉工夫恐有墜於無也須是不滯於有不墜於無方得學者纔曉得做工夫便要識認得聖人氣象蓋認得聖人氣象把做凖的乃就實地做工夫去纔不會差 事上磨鍊一日之內不管有事無事只一意培養本原若遇事來感或自己有感心上既有覺安可謂無事但因事凝心一會大段覺得事理當如此只如無事處之盡吾心而已 正學不明已久不須枉費心力為朱陸爭是非若其人果能立志決意要如此學已自大段明白了朱陸雖不辨彼自能覺得
  明經朱近齋得之
  朱得之字本思號近齋直𨽻靖江人貢為江西新城丞邑人稱之從學於陽明所著有叅元三語其學頗近於老氏蓋學焉而得其性之所近者也其語尤西川雲格物之見雖多自得未免尚為聞見所梏雖脫聞見於童習尚滯聞見於聞學之後此篤信先師之故也不若盡滌舊聞空洞其中聽其有融而覺如此得者尤為真實子夏篤信聖人曾子反求諸已途徑堂室萬世昭然即此可以覩其自得矣
  語錄董蘿石平生好善惡惡甚嚴自舉以問陽明老師曰好字原是好字惡字原是惡字董於言下躍然 董實夫問心即理心外無理不能無疑陽明老師曰道無形體萬象皆是形體道無顯晦人所見有顯晦以形體言天地一物也以顯晦言人心其機也所謂心即理者以其充塞氤氳謂之氣以其脈絡分明謂之理以其流行賦畀謂之命以其稟受一定謂之性以其物無不由謂之道以其妙用不測謂之神以其凝聚謂之精以其主宰謂之心以其無妄謂之誠以其無所倚著謂之中以其無物可加謂之極以其屈伸消息往來謂之易其實則一而已今夫茫茫堪輿蒼然隤然其氣之最麄者歟稍精則為日月星宿風雨山川又稍精則為雷電鬼怪草木花蘤又精而為鳥獸魚龜昆蟲之屬至精而為人至靈至明而為心故無萬象則無天地無吾心則無萬象矣故萬象者吾心之所為也天地者萬象之所為也天地萬象吾心之糟粕也要其極致乃見天地無心而人為之心心失其正則吾亦萬象而已心得其正乃謂之人此所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惟在於吾心此可見心外無理心外無物所謂心者非今一團血肉之具也乃指其至靈至明能作能知此所謂良知也然本無聲無臭無方無體此所謂道心惟微也此大人之學所以與天地萬物一體也一物有外便是吾心未盡處不足謂之學 問喜怒哀樂陽明老師曰樂者心之本體也得所樂則喜反所樂則怒失所樂則哀不喜不怒不哀時此真樂也 楊文澄問意有善惡誠之將何稽陽明老師曰無善無惡者心也有善有惡者意也知善知惡者良知也為善去惡者格物也曰意固有善惡乎曰意者心之發本自有善而無惡惟動乎私慾而後有惡也惟良知自知之故學問之要曰致良知 或問客氣陽明老師曰客與主對讓盡所對之賓而安心居於卑末又能盡心盡力供養諸賓賓有失錯又能包容此主氣也惟恐人加於吾之上惟恐人怠慢我此是客氣人生不可不講者學也不可暫畱者光陰也不能暫留甚為可惜學不講自失為人之機誠為可恥自甘無恥自不知惜老至而悔不可哀乎孔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朝聞道夕死可矣㫖哉 或問三教同異陽明老師曰道大無外若曰各道其道是小其道矣心學純明之時天下同風各求自盡就如此㕔事元是綂成一間其後子孫分居便有中有旁又傳漸設藩籬猶能往來相助再久來漸有相較相爭甚而至於相敵其初只是一家去其藩籬仍舊是一家三教之分亦只似此其初各以資質相近處學成片段再傳至四五則失其本之同而從之者亦各以資質之近者而往是以遂不相通名利所在至於相爭相敵亦其勢然也故曰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纔有所見便有所偏 天地萬物之機生生不息者只是翕聚翕聚不已故有發散發散是其不得已且如嬰兒在母腹中其混沌皮內有兩乳端生近兒口是兒在胎中翕而成者也故出胎便能吸乳 人之養生只是降意火意火降得不已漸有餘溢自然上升只管降只管自然升非是一升一降相對也降便是水升便是火叅同𢍆真人潛㴱淵浮游守䂓中此其指也 或問金丹曰金者至堅至利之象丹者赤也言吾赤子之心也煉者喜怒哀樂發動處是火也喜怒哀樂之發是有物牽引重重輕輕冷冷熱熱煆煉得此心端然在此不出不入則赤子之心不失久久純熟此便是丹成也故曰貧賤憂戚玉汝於成動心忍性增益不能此便是出世此是飛昇沖舉之實謂其利者百凡應處迎之而解萬古不變萬物不離大人之心常如嬰兒知識不逐純氣不散則所以延年者在是所以作聖者在是故曰專氣致柔如嬰兒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所以知幾者在是所以知天者在是 太虛浮雲過化也乾乾不息於誠存神也存神則過化矣所過不化不存神也存神而過化所以與天地同流 此身之外一絲一縷皆粧綴故𦂳隨身不可須臾離者貧賤也或得或失者富貴也於其不可離者必求離之於其不可保者必欲得之此所以終身役役卒歸於惡也 三代教人年未五十者不得衣帛未七十者不得食肉是天下莫非素縞也今自嬰兒時便厚味華衣豈知古人愛養生命之道佛法戒殺其徒不腥不錦意正如此若得天下知此風味便省許多貨財便有許多豐裕息貪息爭無限好處雍熈之風指日可見惜乎欲動情勝而不能從也往古聖人立言埀訓宗㫖不同只是因時立教精明此性耳堯舜曰中湯文曰敬蓋以中有糊塗之景將生兩可之病故以敬為宗提省人使之常惺惺也敬則易流於有意故孔子曰仁仁易無斷故孟子曰仁義仁義流而為假仁襲義故周子曰誠誠之景乃本體無思無為者也人不易明將流於訐直故程子復以敬為宗敬漸流於孤陋故朱子以致知補之致知漸流於支離故先師明聞見與良知特掲良知為宗千古聖學之要天地鬼神之機良知二字盡之矣混沌開闢之説亦是懸度只就一日晝夜昏明之間便可見戌亥時果人消物盡乎但自古至今生氣漸促其醇氣之耗智巧之深終非古比 或問事物有大小應之不能無取捨此正是功利之心千駟萬鍾之取予一念也衆人在事上見故有小大聖人卻只在發念處見故不論事物之大小一念不安即不忍為人無善可為只不可為惡有心為善善亦惡也
  尤西川紀聞近齋説陽明始教人存天理去人慾他日謂門人曰何謂天理門人請問曰心之良知是也他日又曰何謂良知門人請問曰是非之心是也 近齋言陽明雲諸友皆數千里外來人皆謂我有益於朋友我自覺我取朋友之益為多又雲我全得朋友講聚所以此中日覺精明若一二日無朋友志氣便覺自滿便覺怠墮之習復生近齋説陽明逢人便與講學門人疑之歎曰我如今譬如一個食舘相似有客過此喫與不喫都讓他一讓當有喫者 近齋説陽明在南都時有私怨陽明者誣奏極其醜詆始見頗怒旋自省曰此不得放過掩卷自反俟其心平氣和再展看又怒又掩卷自反久之真如飄風浮靄略無芥蔕自後雖有大毀謗大利害皆不為動嘗告學者曰君子之學務求在已而已毀譽榮辱之來非惟不以動其心且資之以為切磋砥礪之地故君子無入而不自得正以無入而非學也近齋説陽明不自用善用人人有一分才也用了再不錯故所向成功 近齋曰昔侍先師一友自言覺工夫不濟無柰人慾間斷天理何師曰若如汝言工夫儘好了如何説不濟我只怕你是天理間斷人慾耳其友茫然 近齋解格物之格與陽明大指不殊而字説稍異予問曾就正否近齋歎曰此終天之恨也 近齋曰精麄一理精上用功他日舉似則曰本無精麄 近齋曰三年前悟知止為徹底為聖功之凖近六月中病臥忽覺前輩言過不及與中皆是汗漫之言必須知分之所在然後可以攷其過不及與中之所在為其分之所當為中也無為也不當為而為者便是過便是有為至於當為而不為便是不及便是有為
  恭節周訥谿先生怡
  周怡字順之號訥谿宣州太平人嘉靖戊戌進士授順德推官入為吏科給事中上疏劾相嵩且言陛下日事禱祀而四方水旱愈甚杖闕下繋錦衣衛獄歴三年上用箕神之言釋先生與斛山劉晴川三人未彌月上為箕神造臺太宰熊浹極言不可上怒罷浹而復逮三人獄中又歴兩年內殿災上於火光中怳忽聞神語令釋三人者於是得釋家居十九年穆宗登極起太常少卿所上封事刺及內侍出為山東僉事轉南京司業復入為太常隆慶三年十月卒於家年六十四蚤歳師事東廓龍谿於傳習録身體而力行之海內凡名王氏學者不遠千里求其印證不喜為無實之談所謂節義而至於道者也
  尤西川紀聞訥谿説陽明一日早起看天欲有事即自覺曰人方望雨我乃欲天晴耶其自省如此 訥谿説東廓講學京師一士人誚之曰今之講學者皆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桀之行者也東廓曰如子所言固亦有之然未聞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而行堯之行者也如欲得行堯之行者須於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者求之且不服堯之服不誦堯之言又惡在其行堯之行也士人愧服 訥谿謂司訓邵西林曰子憤士之不率教乎譬諸津濟遊人喧渡則長年三老艤舟受直擇可而載若野岸舟橫客行不顧則招招舟子豈容自己凡教倦即是學厭 西川問學曰信心 思不出位是不過其則西川有所疑億曰莫猜度 士有改行者西川謂初念未真曰不然惟聖罔念作狂君子小人何常之有 當此世界若無二三子未免孤立無徒
  囚對周子被罪下獄手有梏足有鐐坐臥有㭱日有數人監之喟然曰余今而始知檢也手有梏則恭足有鐐則重臥坐有㭱則不敢以妄動監之衆則不敢以妄言行有鐐則疾徐有節余今而始知檢也
  提學薛方山先生應旂
  薛應旂號方山武進人嘉靖乙未進士知慈谿縣轉南考功陞浙江提學副使其鑒識甚精試慈谿得向程卷曰今科元也及試餘姚得諸大圭卷謂向程曰子非元矣有大圭在已果如其言先生為考功時寘龍谿於察典論者以為逢迎貴溪其實龍谿言行不掩先生蓋借龍溪以正學術也先生嘗及南野之門而一時諸儒不許其名王氏學者以此節也然東林之學顧導源於此豈可沒哉
  薛方山紀述古之學者知即為行事即為學今之學者離行言知外事言學一念不敢自恕斯可謂之修一語不敢茍徇斯可謂之直一介不敢自汙斯可謂之亷氣者所以運乎天地萬物者也有清則有濁有厚則有薄窮則變變則通故一治一亂皆非一日之積也 聖人制命賢者安焉不肖者逆焉 萬物皆僃於我不可以物為非我也然而有我則私矣萬物皆具於心不可以心為無物也然而有物則滯矣 陰陽之氣凝者為石流者為水凝者無變信也流者無滯智也孔惡其硜窒也孟非其激逆也信立而通則不窒矣智運而正則不逆矣 畫者象也值其畫者變也潛龍勿用者辭也用其辭者占也斯義不明附會無不至矣 時之汙隆民之休戚其㡬安在哉在乎士風之直與佞耳 改過則長善矣甘貧則足用矣 治世之教也上主之故德一而俗同季世之教也下主之故德二三而俗異 義協則禮皆可以經世不必出於先王理逹則言皆可以喻物不必授之故典 薛文清之佐大理王振引之也當時若辭而不往豈不愈於抗而得禍乎此崔後渠夢中所得之言 古諸侯多天子繼別之支子故不得犯天子以祭始祖大夫多諸侯繼禰之支子故不得犯諸侯以祭先祖漢唐以來則無是矣禮以義起報宜從厚今是大夫之家廟雖推以祭始祖亦可也 古者諫無官以天下之公議寄之天下之人使天下之人言之此其為盛也
  副使薛畏齋先生甲
  薛甲字應登號畏齋江陰人也嘉靖乙丑進士授兵科給事中劾方士邵元節降湖廣布政司照磨歴寧波通判保定同知四川贑州僉事副使以忤相嵩拾遺免先生篤信象山陽明之學其言格物即所以致知慎獨即所以存養成物即所以成己無暴即所以持志與夫一在精中貫在一中約在博中恕在忠中皆合一之㫖此學之所以易簡也先生曰古今學術至於陽明漸爾昭融天不假年不能使此公縷析條分以破訓詁之惑用是學者雖略知領悟而入之無從區區不自量妄意欲補其缺會集所聞總成一書名曰心學淵源冀傳之來世以俟知者羲按陽明之格物謂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意在於事親則致吾良知於事親之物去其事親之不正者以歸於正事親之物格而後事親之知至先生之格物以感物為格不能感物是知之不致陽明以正訓格先生以感訓格均為有病何不以他經證之意以知為體知以物為體毋自欺良知也好惡物也好惡至於自慊則致之至於物矣不忍堂下之牛良知也舉斯心而加諸彼則致之至於物矣蓋至於物則此知纔非石火電光所謂逹之天下也此正致之之法與擴充同一義耳格當訓之為至與神之格思同二先生言正言感反覺多此一轉所致者既是良知又何患乎不正不感乎
  薛畏齋文集陸子之學在先立其大朱子之學在居敬窮理學者茍能存先立其大之心而務朱子之功則所謂居敬者居之心也所謂窮理者窮之心也則朱陸合一矣 論道者須精且詳精則理透詳則意完如惟精惟一之語更建中建極一貫性善數聖賢發明而理始徹豈非精耶又本之以六經輔之以四子而意始完然則精與詳信乎不可缺一也若孟氏以後歴千年而有象山有陽明可為精矣而享年不永不獲有所著述以示後人雖欲詳不可得也至於朱子字字而議句句而論可謂詳矣然改易大學而以格物為窮物之理集義為事事求合於義則與義襲而取者何以異耶循此而求之雖欲精亦不可得也 致知格物之説夫子傳之曾子曾子傳之子思而有明善誠身之論所謂明善即致知也所謂誠身即誠意也雖不言感物然獲上治民悅親信友乃其騐處即格物也至子思傳之孟子則述師傳而備言之而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則格物之為感物彰彰明矣夫不能感物者必其知有未致致有未盡也故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荅反其敬反之者致之也此之謂致知在格物 釋氏之説欲使人離垢明心其意未嘗不善也然不知心即是理理不離事而過用其意至欲遠離事物以求心則其勢必至於反性情滅人倫為一切襲取之法認其所謂漠然無情者為心至於中庸精微之妙茫無所知而誤以幻天地絶人道者為事知者所宜原其意以通之而約其過甚者以歸於中亦歸斯受之之意也 或問存心致知有分乎曰致知乃所以存心也
  副使查毅齋先生鐸
  查鐸字子警號毅齋寧國之涇縣人嘉靖乙丑進士授德安府推官入為刑科給事中為新鄭所不喜叅議山西劾歸復起分守河東有妖似獮言人禍福熒惑一方先生下教逐之妖輒遯去轉廣西副使致政歸先生受業於龍溪緒山墨守致良知宗㫖故陽明之言格物謂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先生言格物者順其帝則之流行不使一毫私意間雜於中茍無私意物不待格而自無不格其義一也然意有未盡蓋良知即是乾知物即是坤作成物之物天之生意乃其知也此生意遍滿兩間然不著土則空無所寄亦如野馬絪縕旋吹旋散故必乾坤合德然後能四時行百物生所以曰坤作成物人稟大始之氣此良知也茍不凝之於物只在想像怳忽之中但謂之弄精魂而已此致知之必在格物而後能有諸於己也先生亦言乾知即良知之真體坤作即良知之實用然良知必從格物而後成體彼石火電光豈可執以為體乎查毅齋先生集學問須要歸根與天地相似天地之化雖流行不息然其凝寂者未嘗不在故天之斗柄地之潮汐四時之節候萬物之榮悴分毫不差試於定盤鍼驗之不論和風麗日迅雷烈風之時子午之向未嘗少差此可見天地之寂體此體人人俱足雖酬酢萬變而其寂然者常存所謂主靜立人極也無窮事業皆從這些子中流出此學所以須從混沌立根也 人心之體只是寂感陽也剛也仁也皆感之體也陰也柔也義也皆寂之體也此機原從混沌中來無前無後無內無外無精無麄能悟此意則即寂感存即感寂存功夫本體當下俱是 吾人一身不是塊然一物通身莫非靈氣自身之所主謂之心自心之所發謂之意自意之明覺謂之知自知之感應謂之物其實總是一身分疏指出或謂天下事變無窮良知安能盡知必加考索講求
  始得不知良知乃吾真心之所發也真心所在當考索者自會考索當講求者自會講求皆所不廢若當考索而不考索當講求而不講求便非良知 格物者循其良知之發擴充之以極其至內之念慮覺識外之視聼言動皆循其良知之天理而不使有一毫之虧蔽也物無方體知無方體格致之功亦無方體物無窮盡知無窮盡格致之功亦無窮盡日就月將自有不容已者良知與知識不同良知是天命之性至善者也知識是良知之用有善有惡者也如石中有火撃石火出神觸神應一毫人力不得與焉即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是也知識則火從石中出後延燒燎原此二者之辨也 文成在時親往其門者先生曰只一知字尚無下落至於致字且休説起此致字即孟子擴而充之充字此充字不是充之於天下乃由一偏而充之於全體須一偏之動處深造究竟廓然全體火然泉達皆指此幾之不息處 問情識與良知既別陽明先生以知善知惡是良知此與情識何別曰善惡為情識知者天聰明也不隨善惡之念而遷轉也情識者未必不從知來既離其根則善惡自混其去知也遠矣 學者有守一念之明以為功者此常惺惺法也靜時得力動即茫蕩為其有內外之分也不知此靈原無內外原無動靜乃吾人之真體即道心之微也既見此體則天地萬物自不為礙惟此一靈獨往獨來一切感物惟以此靈應之色色俱是現在全無倚傍 良知一念之微從無聲無臭中出見此中色色俱有帝則不待安排不俟學慮格物者順其帝則之流行不使一毫私意間雜於中茍無私意物不待格而自無不格 戒懼原是本體覺悟而不戒懼則所悟者猶是虛見戒懼而非覺悟則戒懼者猶是強制 吾人本來真體原無分於寂感惟真體在我則無感時雖寂然不動自是心意盎然即寂而感在也有感時雖應務紛紜自是條理安妥即感而寂在也若只是寂感上調停則有事時易落於俗無事時易落於空矣 乾知即良知之真體坤作即良知之實用 龍德不可為首如寒暑往來循環無端將以寒為首乎暑為首乎故三統迭建子丑寅皆可為首正見其無首處本義言陽剛不可為物先非也 天命之性能生萬有不與萬有作對故謂之獨即此心之靈是也此心之靈天理人慾毫忽莫掩又謂之獨知只是此靈作主不忘有事之謂知慎獨即是良知時時不忘有事不為氣習所蔽即是致良知 太極生隂陽太極即在隂陽之中隂陽生五行陰陽即在五行之中五行生萬物五行即在萬物之中不是別有一物懸虛在於某處則吾心之良知可知矣吾人日用應感雖千變萬化此心之明體不為情遷不為境易此虛寂之體原不出應感之中雙江念菴提出歸寂之説性體本寂又何事歸未免頭上安頭矣 易謂極深研幾不是幾前更有深處只是吾人從發後認幾為氣習所隔見得幾淺故須極深深只是銷去習氣則真體自露靈機自顯今人認幾從發後看又從念頭初動處看皆非慎獨真脈 大學知止此止字即易所謂止其所也止豈有定所至善即吾人天命之性此知字非言語可接非思索可得是自心自証此心從天命來原是止的雖千變萬化吾之性體終不能遷動但吾人自作知見自作憧擾失卻至善本體始不得止若時時刻刻從良知作主久之始信性體原是不動 夫神周流六虛變動不居萬神一神也惟得形而附其實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則形亦神之所生也世人不知此心原是神明不測種種從形上起念故神反為形役不得靈透惟認得此神時時委順於神不以有我撓其間則神自靈透不昧自圓動不拘其出之自我者為神功及之天地人物處為神化皆神之所為非我也 譬之石中有火擊石火出人但見擊出之火不知火原蘊於石中擊出之火有起滅石中之火無起滅若是擊出之火猶是真體間不容髮今人多從延燒燎原處認火雖亦是火離根遠矣故元神識神雖是一個但有體用之別耳 蒙諭凡有習氣皆是意見未忘誠是但意見固不可有至於黙識本來時時保任則不可無此體從無始以來不與諸有作對雖不離日用應感實與應感無與此中原無格式何所依倣原無好醜何所揀擇即有習氣亦從此而銷雖知尚屬意見舍此無可用力但不令住於所見而已 吾人日用應感莫非天則但精神消散每多忽慢然其存其散此心之靈未嘗不覺貴在因其所覺而凝聚之此心之覺處即謂之復纔覺即知凝聚不至流散即謂之姤 人心之靈皎如白日天理人慾毫不容掩雖為氣習所蔽纔一反求即得本心如浮雲翳日貞明之體終不可易此知體也在致知而已致知者自念慮之微以至事為之著無非此知之貫徹即謂之格物 吾人患在分心與事為二見若視心是事視事是心凡事之委曲調停正是心之盡處稍分二見即起厭煩心矣 人之言慎獨者多自善惡既分之後善求必為惡求必去功夫已晚得力稍難須自善惡未分之前虛體上保任此體原不離應感自有炯然不昧處此即所謂良知也 仙家所謂結胎豈真有形亦只精神凝聚即謂之聖胎 功夫全在未發之中上用性原是於穆吾心之主宰亦是常靜無一念之起性原是不已吾心之流行亦是常應無一息之間此心空空洞洞原不著事然此意綿綿宻宻常若有事如此久久習熟舊染氣習漸忘真性漸露自然獨見本來靣目 自天子以至於庻人各各有天地各各有萬物即如庻人以一家為天地以一家之人為萬物若庻人性情不中不和喜怒哀樂發得過當即一家天翻地覆人皆不安此即是不位育推而一邑至天下又可知矣 易謂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易逆數也此即周子主靜之意吾人日用只知順去不知逆返故多離根若良知作得主宰時時用不離體此用逆之學即主靜意也
  明儒學案卷二十五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六
  餘姚 黃宗羲 撰
  南中相傳學案二
  襄文唐荊川先生順之
  唐順之字應德號荊川武進人也嘉靖乙丑會試第一授武選主事丁內艱起補稽勲調考功以校對實録改翰林編修不欲與羅峯為縁告歸羅峯恨之用吏部原職致仕皇太子立選宮僚起為春坊司諫上常不御朝先生與念菴浚谷請於元日皇太子出文華殿百官朝見上大怒奪職為民東南倭亂先生痛憤時艱指畫方略於當事當事以知兵薦之起南部車駕主事未上改北部職方員外先生至京即陞本司郎中查勘邊務繼而視師浙直以為禦島裔當在海外鯨背機宜豈可懸斷華屋之下身泛大洋以習海路敗賊於崇明沙陞太僕寺少卿右通政未上擢僉都御史巡撫淮揚先生方勦三沙賊江北告急乃以三沙付總兵盧鏜而擊賊於江北敗賊姚家蕩又敗廟灣幾不能軍先生復向三沙賊遁至江北先生急督兵過江蹙之賊漸平會淮揚大祲賑饑民數十萬行部至㤗州卒於舟中庚申四月一日也年五十四先生晚年之出由於分宜故人多議之先生固嘗謀之念菴念菴謂向嘗𨽻名仕籍此身已非已有當軍旅不得辭難之日與徵士處士論進止是私此身也兄之學力安在於是遂決龜山應蔡京之召龜山徵士處士也論者尚且原之況於先生乎初喜空同詩文篇篇成誦下筆即刻畫之王道思見而歎曰文章自有正法眼藏奈何襲其皮毛哉自此幡然取道歐曾得史遷之神理久之從廣大胸中隨地湧出無意為文而文自至較之道思尚是有意欲為好文者也其著述之大者為五編儒編左編右編文編稗編是也先生之學得之龍谿者為多故言於龍谿只少一拜以天機為宗以無欲為工夫謂此心天機活物自寂自感不容人力吾惟順此天機而已障天機者莫如欲欲根洗浄機不握而自運矣成湯周公坐以待旦高宗恭黙三年孔子不食不寢不知肉味凡求之枯寂之中如是艱苦者雖聖人亦自覺此心未能純是天機流行不得不如此著力也先生之辨儒釋言儒者於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順而逹之其順而逹之也至於天地萬物皆吾喜怒哀樂之所融貫佛者於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逆而銷之其逆而銷之也至於天地萬物澹然無一喜怒哀樂之交故儒佛分途只在天機之順逆耳夫所謂天機者即心體之流行不息者是也佛氏無所住而生其心何嘗不順逆與流行正是相反既已流行則不逆可知佛氏以喜怒哀樂天地萬物皆是空中起滅不礙吾流行何所用銷但佛氏之流行一往不返有一本而無萬殊懷山襄陵之水也儒者之流行盈科而行脈絡分明一本而萬殊先河後海之水也其順固未嘗不同也或言三千威儀八萬細行靡不具足佛氏未嘗不萬殊然佛氏心體事為每分兩截禪律殊門不相和會威儀細行與本體了不相干不可以此比而同之也崇禎初諡襄文
  荊川論學語近來談學謂認得本體一超直入不假階級竊恐雖中人以上有所不能竟成一番議論一番識見而已天理愈窮則愈見其精微之難致人慾愈克則愈見其植根之甚深彼其易之者或皆未嘗實下手用力與用力未嘗懇切者也與張士宜 古之所謂儒者豈盡律以苦身縳體如屍如齋言貌如土木人不得搖動而後可謂之學也哉天機盡是圓活性地儘是灑落顧人情樂率易而苦拘束然人知恣睢者之為率易矣而不知見天機者之尤為率易也人知任情佚宕之為無拘束矣而不知造性地者之尤為無拘束也與陳兩湖 小心兩字誠是學者對病靈藥細細照察細細洗滌使一些私見習氣不留下種子在心裏便是小心矣小心非矜持把捉之謂也若以為矜持把捉則便與鳶飛魚躍意思相妨矣江左諸人任情恣肆不顧名檢謂之灑脫聖賢胸中一物不礙亦是灑脫在辨之而已兄以為灑脫與小心相妨耶惟小心而後能洞見天理流行之實惟洞見天理流行之實而後能灑脫非二致也與蔡子木 近來痛苦心切死中求活將四十年前伎倆頭頭放舍四十年前見解種種抹殺於清明中稍見得些影子原是徹天徹地靈明渾成的東西生時一物帶不來此物卻原自帶來死時一物帶不去此物卻要完全還他去然以為有物則何覩何聞以為無物則叅前倚衡瞻前忽後非胸中不持世間一物則不能見得此物非心心念念晝夜不舍如養珠抱卵下數十年無滲漏的工夫則不能収攝此物完養此物自古宇宙間豪傑經多少人而聞道者絶歎其難也與王道思 嘗驗得此心天機活物其寂與感自寂自感不容人力吾與之寂與之感只是順此天機而已不障此天機而已障天機者莫如欲若使欲根洗盡則機不握而自運所以為感也所以為寂也天機即天命也天命者天之所使也立命在人人只立此天之所命者而已白沙色色信他本來一語最是形容天機好處若欲求寂便不寂矣若有意於感非真感矣 出入無時莫知其向此真心也非妄心之謂也出入本無時欲有其時則強把捉矣其向本無知欲知其向則強猜度矣無時即此心之時無向即此心之向無定體者即此心定體也答雙江 中庸所謂無聲無臭實自戒謹不覩恐懼不聞中得之本體不落聲臭工夫不落聞見然其辨只在有欲無欲之間欲根銷盡便是戒謹恐懼雖終日酬酢云為莫非神明妙用而未嘗涉於聲臭也欲根絲忽不盡便不是戒謹恐懼雖使棲心虛寂亦是未離乎聲臭也答張甬川 白沙靜中養出端倪此語須是活看蓋世人病痛多縁隨波逐浪迷失真源故發此耳若識得無欲為靜則真源波浪本來無二正不必厭此而求彼也兄雲山中無靜味而欲閉關獨臥以待心志之定即此便有欣羨畔援在矣請且無求靜味只於無靜味中尋討母必閉關只於開門應酬時尋討至於紛紜轇轕往來不窮之中試觀此心如何其應酬轇轕與閉關獨臥時還有二見否若有二見還是我自為障礙否其障礙還是欲根不斷否兄更於此著力一番有得有疑不惜見教也答呂沃州 近會一二方外人見其用心甚專用工最苦慨然有歎於吾道之衰蓋禪家必欲作佛不坐化超脫則無功道人必欲成仙不留形住世則無功兩者皆假不得惟聖賢與人同而與人異故為其道者皆可假託溷賬自誤誤人竊意當時聖賢用心專而用工苦者豈獨百倍方外人之修鍊而已必有啞子喫苦𤓰與你説不得者而世人乃欲安坐而得之以其世間功名富貴之習心而高談性命之學不亦遠乎與念菴 當時簒弒之人必有自見己之為是而見君父之甚不是處又必有邪説以階之如所謂邪説作而弒君弒父之禍起者春秋特與辨別題目正其為弒如州吁弒完一句即曲直便自瞭然曲直瞭然即是非便自分曉亂臣賊子其初為氣所使昧了是非迷了本來君父秉彛之心是以其時惡力甚勁有人一與指㸃是非中其骨髓則不覺囘心一囘心後便自動彈不得葢其真心如此所謂懼也舊説以為亂臣賊子懼於見書而知懼則所懼者既是有所為而非真心且其所懼能及於好名之人而不及於勃然不顧名義之人以為春秋書其名脅持恐動人而使之懼此又只説得董狐南史之作用而非所以語於聖人撥轉人心之妙用也答姪孫 慈湖之學以無意為宗竊以學者能自悟本心則意念往來如雲物相盪於太虛不惟不足為太虛之障而其往來相盪乃即太虛之本體也何病於意而欲掃除之茍未悟本心則其無意者乃即所以為意也心本活物在人黙自體認處何如不然則得力處即受病處矣答南野 世間伎倆世間好事不可捱在胸中學之滲漏多正兠𭣄多耳昔人所以絶利一原不如是則不足以収歛精神而凝聚此道也答胡青崖 近來學者病痛本不刻苦搜剔洗空慾障以元妙之語文夾帶之心直如空花竟成自誤要之與禪家鬭機鋒相似使豪傑之士又成一番塗塞此風在處有之而號為學者多處則此風尤甚惟黙然無説坐斷言語意見路頭使學者有窮而反本處庻㡬挽歸真實力行一路乃是一貼急救良方答張士宜 儒者於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順而逹之其順而達之也至於天地萬物皆吾喜怒哀樂之所融貫而後一原無間者可識也佛者於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逆而銷之其逆而銷之也至於天地萬物泊然無一喜怒哀樂之交而後一原無間者可識也其機常生於逆故其所謂旋聞反見與其不住聲色香觸乃在於聞見聲色香觸之外其機常主於順故其所謂不覩不聞與其無聲無臭者乃即在於覩聞聲臭之中是以雖其求之於內者窮深極微幾與吾聖人不異而其天機之順與逆有必不可得而強同者中庸輯略序乾坤之心不可見而見之於復學者黙識其動而存
  之可矣是以聖人於乾則曰其動也直於坤則曰敬以直內乾坤一於直也動本直也內本直也非直之而後直也蓋其醖釀流行無斷無續乃吾心天機自然之妙而非人力之可為其所謂黙識而存之者則亦順其天機自然之妙而不容纖毫人力叅乎其間也學者往往欲以自私用智求之故有欲息思慮以求此心之靜者矣而不知思慮即心也有欲絶去外物之誘而專求諸內者矣而不知離物無心有患此心之無著而每存一中字以著之者矣不知心本無著中本無體也若此者彼亦自以為求之於心者詳矣而不知其弊乃至於別以一心操此一心心心相捽是以欲求寧靜而愈見紛擾也明道語略序
  太常唐凝菴先生鶴徵
  唐鶴徵字元卿號凝菴荊川之子也隆慶辛未進士選禮部主事與江陵不合中以浮躁江陵敗起歴工部郎遷尚寳司丞陞光祿寺少卿又陞太常寺少卿歸起南京太常與司馬孫月峯定妖人劉天緒之變謝病歸萬歴己未年八十二卒先生始尚意氣繼之以園林絲竹而後泊然歸之道術其道術自九流百氏天文地理稗官野史無不究極而繼乃歸之莊生逍遙齊物又繼乃歸之湖南之求仁濓溪之尋樂而後怳然悟乾元所為生天地生人物生一生萬生生不已之理真太和奧窔也物慾不排而自調世情不除而自盡聰明才伎之昭灼旁蹊曲徑之奔馳不収攝而瑩然無有矣語其甥孫文介曰人到生死不亂方是得手居常當歸併精神一路毋令漏洩先生言心性之辨今古紛然不明其所自來故有謂義理之性氣質之性有謂義理之心血氣之心皆非也性不過是此氣之極有條理處舍氣之外安得有性心不過五臟之心舍五臟之外安得有心心之妙處在方寸之虛則性之所宅也此數言者從來言心性者所不及也乃先生又曰知天地之間只有一氣則知乾元之生生皆是此氣乾元之條理雖無不清人之受氣於乾元猶其取水於海也海水有鹹有淡或取其一勺未必鹹淡之兼取未必鹹淡之適中也間有取其鹹淡之交而適中則盡得乾元之條理而為聖為賢無疑也固謂之性或取其鹹或取其淡則剛柔強弱昏明萬有不同矣皆不可不謂之性也則此言尚有未瑩蓋此氣雖有條理而其往來屈伸不能無過不及聖賢得其中氣常人所受或得其過或得其不及以至萬有不齊先生既言性是氣之極有條理處過與不及便非條理矣故人受此過不及之氣但可謂之氣質不可謂之性若以之為性則只言氣是性足矣不必言氣之極有條理處是性也無乃自墮其説乎然則常人有氣質而無性乎蓋氣之往來屈伸雖有過不及而終歸於條理者則是氣中之主宰故雨暘寒燠恆者暫而時者常也惟此氣中一㸃主宰不可埋沒所以常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而其權歸之學矣
  桃溪劄記鶴徵避暑於桃溪偶校先君子所纂諸儒語要寄吳侍御叔行入梓時有觸發處隨時記之以請於同志幸有以正之也乾元所生三子曰天曰人曰地人何以先於地也地坤道也承天時行不得先天也故後則得主先則迷矣人卻可先可後者故曰御天故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世人皆謂天能生人不知生人者卻是統天之乾元耳人生於乾元天地亦生於乾元故並稱之曰三才 中庸首言天命之謂性後又言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何也人與天並生於乾元乾元每生一物必以全體付之天得一箇乾元人也得一箇乾元其所得於乾元絶無大小厚薄之差殊中庸後面言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己天與文王毫髮不差特在天名之曰不己在文名之曰純耳非其本來之同文王之純安能同天之不己哉然惟天則萬古不變而人不皆文也人不皆文且以為天非人之所可及矣故告之曰在天為命在人則謂之性其實一也故曰天命之謂性慾知人之性非知天之命不能知性之大也故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示人以盡性之則也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時時看此様子也孟子亦曰知其性則知天矣斯所謂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也 盈天地間一氣而已生生不己皆此也乾元也太極也太和也皆氣之別名也自其分隂分陽千變萬化條理精詳卒不可亂故謂之理非氣外別有理也自其條理之不可亂若有宰之者故謂之帝生之為天則謂之命以乾坤之所由不毀言也生之為人則謂之性以吾心含此生機言也天率是命而運則謂之天道人率是性而行則謂之人道借道路之道以名之也人以為斯理斯道斯性斯命極天下之至靈非氣之所能為不知舍氣則無有此靈矣試觀人死而氣散尚有靈否 心性之辨今古紛然不明其所自來故有謂義理之性氣質之性有謂義理之心血氣之心皆非也性不過是此氣之極有條理處舍氣之外安得有性心不過五臟之心舍五臟之外安得有心心之妙處在方寸之虛則性之所宅也觀製字之義則知之矣心中之生則性也蓋完完全全是一個乾坤托體於此故此方寸之虛實與太虛同體故凡太虛之所包涵吾心無不備焉是心之靈即性也詩書言心不言性言性不言心非偏也舉心而性在其中舉性而心在其中矣蓋舍心則性無所於宅舍性則心安得而靈哉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始兼舉而言之實謂知得性中所藏之性而盡之乃所以盡心也非知性則心又何所盡耶其不可分言益明矣試觀人病痰迷心竅則神不守舍亦一驗也知天地之間只有一氣則知乾元之生生皆是此氣
  知乾元之生生皆此氣而後可言性矣乾元之條理雖無不清人之受氣於乾元猶其取水於海也海水有鹹有淡或取其一勺未必鹹淡之兼取未必鹹淡之適中也間有取其鹹淡之交而適中則盡得乾元之條理而為聖為賢無疑也固謂之性或取其鹹或取其淡則剛柔強弱昏明萬有不同矣皆不可不謂之性也凡可以學而矯之者其氣皆未甚偏至於下愚不移斯偏之極矣全以其困而終不能學也孔子謂之相近亦自中人言之耳上智下愚不與也然要之下愚而下則為禽獸為草木乾元生生之機則無不在也他不能同好生惡死之心同也蓋以乾元之氣無非生也 乾之彖曰各正性命九五之文言曰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此則所謂各正矣然則雖聖人在上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亦豈能使禽獸草木之靈同於人亦豈能使下愚之同於上智哉則己不害其為各正矣 世儒爭言萬物一體盡人性盡物性參贊化育不明其所以然終是人自人物自物天地自天地我自我勉強湊合豈能由中而無間須知我之性全體是乾元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無不是這性人物之性有一毫不盡天地之化育有一毫參贊不來即是吾性之纖毫欠缺哉則知盡人物贊化育之不容己矣 人見中庸遞言盡己性盡人性盡物性贊化育參天地似是盡己性外別有盡人物之性而盡人物之性外仍有參贊之功不知盡人物之性乃所以自盡其性而盡人物之性即所以參贊化育蓋縁吾人除卻生人生物別無己性天地除卻生人生物別無化育故至誠盡得人物之性方是自盡其性即是贊化育矣 何謂盡人性盡物性俾各不失其生機而已故曰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聖人於盡人物之性以自盡其性未嘗時刻放過然子貢説起博施濟衆聖人卻又推開了曰堯舜其猶病諸蓋聖人能必得己所可盡處而不能必得時位之不可必博施濟衆非有加於欲立欲達之外也必須得時得位乃可為之合下只有一個立人達人之心而已 惟易標出一個乾元來統天見天之生生有個本來其餘經書只説到天地之化育而已蓋自有天地而乾元不可見矣然學者不見乾元總是無頭學問 孔子舍贊易之外教人更不從乾元説起故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及諸門弟子猶不能解直欲無言孔子總是善誘説來只是孔子的與學者絶無用處故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其教也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皆所以使之自得耳為學為教舍自得別無入路欲自得舍悟別無得路孔子之無言乃所以深言之也晦菴先生謂以悟為則乃釋氏之法而吾儒所無有不知其用字不同耳伊尹之先覺後覺則覺即悟也聖門之生知學知困知則知即悟也即後儒之所謂察識亦悟也豈可以用字不同而論其有無哉 聖人到保合太和全是一個乾元矣蓋天下之物和則生乖戾則不生此無疑也乾元之生生亦只此一團太和之氣而已人人有此太和之氣特以乖戾失之中庸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孟子曰其平旦之氣好惡與人相近也者㡬希然則中節即是和與人同即是中節大學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此所謂與人同所謂中節也然則求復其太和之氣豈在遠哉亦自其與人相近者察之而已 自古聖人論學唯曰心曰性曰命並未有言氣者至孟子始有養氣之説真見得盈天地只有一氣其所謂理所謂性所謂神總之是此氣之最清處清便虛便明便靈便覺只是養得氣清虛明靈覺種種皆具矣然所謂養者又非如養生家之養也以直養之而已必有事焉所謂養也正忘助皆暴也害也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所謂直也然非可漫然得養也須要識得然後養得其識法則平旦之氣是也蓋氣原載此虛明靈覺而來養之所以使氣與虛明靈覺仍舊混然為一不失其本來而已 盈天地間只有此氣則吾之氣即天地萬物之氣也吾之性即天地之命萬物之性也所以天地自天地我自我物自物者我自以乖戾塞其流通之機耳以直養則未發即是中已發即是和吾之氣吾之性仍與天地萬物為一矣故曰塞乎天地之間故曰保合太和吾之氣吾之性至與天地萬物為一此所謂純亦不己尚何仙佛之足言仁生機也己者形骸即耳目口鼻四肢也禮則物之則也中庸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則人之形骸耳目口鼻四肢何莫非此生機而生我者即是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者也何以不相流通必待於克己復禮也人惟形骸耳目口鼻四肢之失其則斯有所間隔非特人我天地不相流通雖其一身生機亦不貫徹矣故曰罔之生也幸而免茍能非禮勿視目得其則矣非禮勿聽耳得其則矣非禮勿言口得其則矣非禮勿動四肢得其則矣各得其則則吾一身無往非生機之所貫徹其有不與天地萬物相流通者乎生機與天地萬物相流通則天地萬物皆吾之所生生者矣故曰天下歸仁中庸曰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則歸仁之驗也 致知致曲之致即孟子所謂擴而充之矣然必知皆擴而充之不知則所擴充者是何物故致知在得止之後致曲在明善之後皆先有所知而後致也知即明德也此知豈曰人所本無哉情識用事而真知晦矣即有真知發見於其間無由識矣故曰行矣而不著習矣而不察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非悟非自得何由知哉然徒曰致良知而未識所謂良知者何狀㡬何不認賊作子也 東萊氏曰致知格物修身之本也知者良知也則陽明先生之致良知前人既言之矣特格物之説真如聚訟萬世不決何歟亦未深求之經文耳論格物之相左無如晦菴陽明二先生然其論明德之本明卒不可以異也私慾之蔽而失其明故大人思以明其明亦不可以異也則格物者明明德之首務亦明明德之實功也陽明以心意知為物而格之則心意知不可謂物也晦菴謂事事物物而格之則是昧其德性之真知而求之聞見之知也涑水有格去物慾之説不知物非欲也近世泰州謂物物有本末之物則但知身為本天下國家為末之説皆可謂之格物皆可謂之明明德乎必不然矣詩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孟子曰物交物則引之而已則凡言物必有五官矣則即格也格字之義以格式之訓為正格式非則而何要知物失其則則物物皆明德之蔽物得其則則物物皆明德之用既灼見其所謂明德而欲致之以全其明非物物得則何以致之孔子告顔子之為仁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格物之功也視聽言動悉無非禮則五官各就其明矣明德當何弗明哉此所謂物格而知至也中庸或生而知之以下六之字皆指性也生而知安而行是率性之謂道也學而知困而知求知此性而率之也舍率性之外別無道舍知性之外別無學學知困知者較之生知只是多費一倍工夫於未知之先耳及既知之後與生知各各具足矣故曰及其知之一也世謂生知不待學故朱夫子於凡聖人好古敏求好學發憤皆以為謙己誨人非也知而弗行猶勿知也即曰安行在聖人自視未嘗不曰望道未見未嘗不曰學如不及即舜之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莫之能禦亦學也葢行處即是學處特視利與勉強者能出於自然耳不可謂非學也 遵道而行即是君子深造之以道不至於自得即所謂半塗而廢也然自得亦難言矣深造以道可以力為自得不可以力為也即有明師亦惟為勞來匡直輔翼以使之而已不能必之也有言下即得者有俟之數年而得者有終身不得者有無心於感觸而得者有有心於叅求而得者有有心無心俱不得者及其得之也師不能必其時必其事已亦不能必其時必其事也學者須是辦必得之志則無不得者矣盈天地之間只有一氣惟橫渠先生知之故其言曰太和所謂道又曰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顧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從來則深於易者也 宋人惟以聖人之好學為謙己誨人遂謂生知無學後來宗門更生出一種議論謂一悟便一了百當從此使人未少有見輒以自足儒為狂儒禪為狂禪不知自凡民視之可使由不可使知行似易而知難自聖人視之則知猶易而行之未有能盡者也故曰堯舜其猶病諸蓋斯道之大雖極於無外而中則甚宻無纖毫滲漏倘有滲漏則是有虛而不滿之處不足以為大矣故中庸曰優優大哉言其充足之為大也非學之宻其功與之俱無滲漏何以完吾之大乎聖人之勉焉日有孳孳死而後已過此以往未之或知皆此意也學其有止息乎此子貢請息而孔子告之以死也 孟子既曰持其志又曰無暴其氣似掃性宗之學既曰勿忘又曰弗助長似掃命宗之學孟子時佛法未入中國已豫為塞其竇矣至於勿助長人皆謂即是義襲然孟子之自解曰助之長者揠苖者也揠苖者斷其根者夫義襲誠有害然何至斷根憬然悟憣然改則根本自在矣獨以為揠苖為喻者自老氏御氣之説以至元門之煉氣皆是也蓋惟是則將氣矯揉造作盡失本來雖有人與説破直養之道念頭到處依然走過熟路矣奚復能直養哉此所以為斷根也 管登之嘗分別學有透得乾元者有隻透得坤元者此千古儒者所不能道語亦千古儒者所不可不知語透得坤元只見得盡人物之性是人當為之事猶似替人了事惟透得乾元纔知盡人物之性是人不容不為之事直見了自己事 少時讀孟子告齊宣好貨好色之説以為聖賢教人㸃鐵成金手段及今思之乃知是單刀直入不著絲毫處與孔子欲立欲達只換得一個名目蓋舉得個與百姓同之一念便是民之所好好之矣 學莫嚴於似是之辨故中庸聖經之下首別君子小人之中庸孟子七篇之將終極稱鄉愿之亂德則夫孔子誅少正卯之行僻而堅等語猶是可非可刺未足為似也直至非之無非刺之無刺則其似處真有不可以言語名狀分別者焉得不惑世誣民也故孔子於老子謂之曰猶孟子於鄉愿謂之曰似皆春秋一字之斧鉞也然真實自為之人反之吾心自有炯然不可昧者 古稱異端者非於吾性之外別有所謂異也端即吾之四端耳蓋吾之四端非可分而為道者也其出本於一源其道實相為用見之未審執其一曰吾性如是吾道在是矣則非惟其三者缺焉而莫知即其所見之一亦非吾之所謂一矣焉得不謂之異乎楊氏之始豈不自以為仁卒至無父而賊仁莫大焉惟其不知吾之四端不可分而為道也至於無忌憚之小人則與君子均窺其全矣惟窺其全則以吾性如是吾道在是無復顧忌天地惟吾所上下民物惟吾所顛倒而不得以拘曲之見繩之卒之與君子分背而馳遂有君子小人之別正由不知莫見莫顯之後有慎獨之功也曾子曰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此聖學之真血脈也 大學取於正心孟子曰勿正心何也正謂養氣則已正其源矣大學曰欲正其心者必誠其意意非自誠也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誠之也是正心者好惡之正也孟子曰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㡬希與人相近則好惡㡬於正矣氣得其養則無時非平旦之氣無時非好惡之正矣尚何有正心之功也此所謂正其源也茍氣之失養而徒欲正心則以心操心反茲勞擾心安可得而正哉 余訓慎獨之獨為不與萬法為侶至尊無對非世儒所能獨知之地或曰人所不知己所獨知之説亦不可廢余因反復思惟乃知終不然也傳者引曾子十目十手之雲則既喫𦂳破此見矣小人正謂念之初發人不及知可為揜飾故閒居為不善見君子而揜之不知其念發時已是十目十手之所指視君子己見其肺肝矣藉令一念之發好善不如好好色惡惡不如惡惡臭則十目十手亦己指視即欲挽囘必不可得且既欲挽囘則視之小人之著善相去㡬何反之此心亦不必慊故所稱獨者必是萬感未至一靈炯然在大學即明德之明在中庸正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也於此加慎乃可意無不誠發無不中節耳於此而不慎念之發如弩箭既已離弦其中不中之機安得復由乎我也 一切喜怒哀樂俱是此生機作用除卻喜怒哀樂別無見生機處 一切喜怒哀樂正是我位天地育萬物的本子故曰大本大學以好惡貫孝弟慈故以所惡於上毋以使下等語証之中庸以喜怒哀樂貫子臣弟友故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証 中庸一書統論性體大無不包其實際處全是細無不滿所以成其大大無不包天命之謂性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是也既已知得時工夫卻在細無不滿處做故云君子之道費而隱自夫婦之與知與能以至天地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莫非性體之所貫徹故凡逹德逹道九經三重以至草木禽獸與夫天地鬼神至繁至賾莫非吾性體中一毫滲漏不得者蓋凡為乾元之所資始則莫非吾性之所兼該其大非是空大實實填滿無有纖微空隙方是真大故既曰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又曰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觀優優蓋充足而且有餘其大斯無一毫虧欠耳不然少有虧欠處便是大體不全矣始知學人見地尚有到處行願真難得滿聖賢一生兢兢業業履薄臨深皆只為此彼謂一悟便一了百當真聖門中第一罪業也 孔子語學曰約禮曰復禮禮是何物即易所謂天則書所言物則也蓋禮之所由名正謂事事物物皆有一個恰好至當處秩然有序而不可亂處所謂則也恰好至當之處便是天理人心之至天理人心之至處安得不約復此安得非仁 善解博文約禮之説無如孟子其言曰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添卻詳説二字便有歸約之路矣何者説之不詳則一物自有一物一事自有一事判然各不相通惟詳究其至當恰好處寧復有二乎哉世謂博即是約理無後先恐未究竟 中庸內省不疚無惡於志正是獨處正是未發故曰人所不見若省之念發時則十目所視矣安得尚言不見也知微之微正是莫顯乎微之微猶非獨體蓋惟其知微之不可揜故於微之先求無惡耳 孟子言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明道先生謂即是鳶飛魚躍氣象又雲會得活潑潑地會不得只是弄精魄白沙先生雲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曾㸃些兒活計被孟子一口打併出來千古以為直道上乘妙語細繹之猶在活潑瀟灑赤地潔潔淨淨窠臼未是孟子血脈乾元體段也 平旦之氣一念未起何以好惡與人相近正所以指明獨體也惟是一念未著好惡明德之明炯然暫露乃是大學知體中庸性體能好能惡能哀樂能喜怒之本於此得正所以好惡與人近人身之氣未嘗不與天通只為人之喜怒哀樂不能中節則乖戾而不和遂與太和之氣有間隔果如孟子所謂直養於本分上不加一分不減一分則一身之氣即元始生生之氣萬物且由我而各正保合天地且由我而叅贊矣氣至於此死生猶晝夜一闔一闢而已





  明儒學案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七
  餘姚 黃宗羲 撰
  南中相傳學案三
  文貞徐存齋先生階
  徐階字子升號存齋松江華亭人生甫周歳女奴墮之眢井小吏之婦號而出之則絶矣後三日蘇五歳從父之任道墮括蒼嶺衣絓於樹得不死登嘉靖癸未進士第三人授翰林編修張羅峯欲去孔子王號變像設為木主爭之不得黜為延平推官移浙江提學僉事晉副使視學江西諸生文有顔苦孔之卓語先生加以橫筆生白此出揚子法言非杜撰也先生即離席向生揖曰僕少年登第未嘗學問謹謝教矣聞者服其虛懷召拜司經局洗馬兼侍講居憂除服起國子祭酒擢禮部侍郎改吏部久之以學士掌翰林院事進禮部尚書召入直無逸殿廬撰青詞京師戒嚴召對頗枝柱分宜口上多用其言分宜恨之中於上先生贊元恭謹上怒亦漸解加少保兼文淵閣大學士叅預機務滿攷進武英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加少傅上所居永夀宮災徙居玉熙殿隘甚分宜請幸南城南城者英宗失國時所居上不悅先生主建萬夀宮令其子璠閱視當於上意進少師分宜之勢頗絀亡何而敗進階建極殿自分宜敗後先生秉國成內以揣摩人主之隱外以収拾士大夫之心益有所發舒天下亦頗安之而與同官新鄭不相能世宗崩先生悉反其疵政而以末命行之四方感動為之泣下新鄭以為帝骨肉未寒臣子何忍倍之衆中面折之在朝皆不直新鄭新鄭遂罷穆宗初政舉動稍不當人心者先生皆為之杜漸宮奴不得伸其志皆不悅而江陵亦意忌先生以宮奴為內主而去先生先生去而新鄭復相修報復欲曲殺之使其門人蔡春臺國熙為蘇松副使批其室家三子皆在縲絏先生乃上書新鄭辭甚苦新鄭亦心動未㡬新鄭罷三子皆復官天子使行人存問先生年八十矣明年卒贈太師諡文貞聶雙江初令華亭先生受業其門故得名王氏學及在政府為講會於靈濟宮使南野雙江松溪程文徳分主之學徒雲集至千人其時癸丑甲寅為自來未有之盛丙辰以後諸公或歿或去講壇為之一空戊午何吉陽自南京來復推先生為主盟仍為靈濟之會然不能及前矣先生之去分宜誠有功於天下然純以機巧用事敬齋曰處事不用智計只循天理便是儒者氣象故無論先生田連阡陌鄉論雌黃即其立朝大節觀之絶無儒者氣象陷於覇術而不自知者也諸儒徒以其主張講學許之知道此是囘䕶門面之見也
  存齋論學語親親仁民愛物是天理自然非聖人強為之差等只如人身雖無尺寸之膚不愛然卻於頭目腹心重於手足皮毛爪齒漸漸輕遇有急卻濡手足焦毛髪以衛腹心頭目故此是自然之理然又不可因此就説人原不愛手足毛髪故親親仁民愛物總言之又只是一個仁愛也 人須自做得主起方不為物所奪今人富便驕貧便諂者只為自做主不起 程子云既思即是己發故戒謹恐懼人都説是靜不知此乃是動處也知此則知所用力矣 為學只在立志志一放倒百事都做不成且如夜坐讀書若志立得住自不要睡放倒下去便自睡著此非有兩人也志譬如樹根樹根既立纔可加培溉百凡問學都是培溉底事若根不立即培溉無處施耳 凡為善畏人非笑而止者只是為善之心未誠若誠自止不得且如世間貪財好色之徒不獨不畏非笑直至冐刑辟而為之此其故何哉只為於貪財好色上誠耳吾輩為善須有此様心乃能日進也心不可放者不是要使頑然不動只看動處如何若
  動在天理雖思及四海慮周萬世只是存若動在人慾一舉念便是放也人之虛靈感應無方故心只是動物所以説聖人之心靜者乃形容其常虛常靈無私慾之擾耳非謂如槁木死灰也吾輩今日靜功正須於克己上著力世儒乃欲深居黙坐自謂主靜乎 今人見上官甚敬雖匍匐泥雨中不以為辱及事父兄卻反有怠惰不甘之意利慾薰心故也 人未飲酒時事事清楚到醉後事事昏忘及酒醒後照舊清楚乃知昏忘是酒清楚是心之本然人茍不以利慾迷其本心則於事斷無昏忘之患克己二字此醒酒方也 知行只是一事知運於行之中知也者以主其行者也行也者以實其知者也近有以知配天屬地行配地屬質分而為二不知天之氣固行乎地之中凡地之久載而不䧟發行而不窮者孰非氣之所為乎 黙識是主本講學是工夫今人親師友觀書冊等是講學事然非於心上切實理會而泛然從事口耳必不能有得得亦不能不忘故孔子直指用工主本處言之非欲其兀然高坐以求冥𢍆也 道者器之主器者道之跡以人事言朝廷之上家庭之間許多禮文是器其尊尊親親之理是道以草木言許多枝葉花實是器其生生之理是道原不是兩物故只説形而上下不説在上在下也 有言學只力行不必談説性命道德者譬如登萬仞之山必見山頭所在乃有進步處非可瞑目求前也除性命道德行個甚麽 人只是一個心心只是一個理但對父則曰孝對君則曰忠其用殊耳故學先治心茍能治心則所謂忠孝時措而宜矣 人言千蹊萬徑皆可以適國然謂之蹊徑則非正路矣由之而行入之愈遠迷之愈深或至於榛芥荊棘之間而漸入窮山空谷之內去國遠矣況能有至乎故學須辨路徑路徑既明縱行之不能至猶不失日日在康莊也 大學絜矩只是一個仁心蓋仁則於人無不愛上下前後左右皆欲使不失所故能推己以及之所謂惟仁人能愛人能惡人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者也學者須豫養此心始得中丞楊幼殷先生豫孫
  楊豫孫字幼殷華亭人嘉靖丁未進士授南考功主事轉禮部員外郎中出為福建監軍副使移督湖廣學政陞河南叅政入為太僕寺少卿改太常華亭當國引先生自輔凡海內人物國家典故悉諮而後行由是士大夫欲求知華亭者無不輻輳其門先生謝之不得力求出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卒官先生以知識即性習為善者固此知識習為不善者亦此知識故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又曰剛柔氣也即性也剛有善者焉有不善者焉柔有善者焉有不善者焉善不善習也其剛柔則性也竊以為氣即性也偏於剛偏於柔則是氣之過不及也其無過不及之處方是性所謂中也周子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氣之流行不能無過不及而往而必返其中體未嘗不在如天之亢陽過矣然而必返於陰天之恆雨不及矣然而必返於晴向若一往不返成何造化乎人性雖偏於剛柔其偏剛之處未嘗忘柔其偏柔之處未嘗忘剛即是中體若以過不及之氣便謂之性則聖賢單言氣足矣何必又添一性字留之為疑惑之府乎古今言性不明總坐程子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一語由是將孟子性善置之在疑信之間而荀揚之説紛紛起廢矣
  西堂日記古詩云百年三萬日有能全受三萬日者㡬人哉童兒戲豫暗撇十年稍丱便習章句以至學校之比較棘闈之奔走又明去了二三十年中間有能用力於仁者能㡬時哉夫子自衛反魯子夏年二十九子游年二十八曾子最少皆已卓然為儒就今觀之彼何人哉此何人哉今人登第大概三四十歳人方有一二知向學者古之學者先學而仕故兩得之今之學者既仕方學故兩失之然就三十登仕者言之若勖勵朝聞夕死之志學到五六十歳亦必稍別於流俗奈何志之不立恁地悠悠耶 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者人之本人纔反本便知乾父坤母之義知天便是仁仁便能孝未有仁而不孝者若止言孝則未必有仁也人之愛父母也以其為身之本也乾坤與父母初無二本故曰事天如事親知得一本則虞舜曾參原無天人之別訂頑正欲發此又被解得分析今人説孝曷嘗知有本來只是從幼見人親愛父母也去親愛父母豈有徹上徹下之道便做得成時祇到得薛包王祥更無進步所謂可使由之者也孔子曰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説仁孝者莫辨於此 古初生民大較與天相近堯非親桀非疎人之不能分天猶魚之不能離水也故動必本天言必稱天非以下合上之意中古聖人替以道字本欲易曉後人卻只枉道上求便覺與天稍隔一塵沒世並道字不識支離殽襍日日戴皇天履后土不知天地在於何處所以人小而天大遂謂禮樂為顯鬼神為幽肝肺為內耳目為外幾席為近燕貊為遠詩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是在何處 人之一身即理也深愛己者須先識己識得在己何暇奉人今人為不善欲害人為穿窬非本心也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取勝於鄉黨之間故為人而冐為之其為善者不忮不求亦非本心也以為不如是不足以酬士大夫之義故亦為人而強為之是善固為人而不善亦為人也孟子曰人役莊子曰諛人此輩是也率性之理有何光景有何聲采天下之至淡在焉今人只為世情束縳不能埋頭反己理會性分只是揀題選事供奉他人耳目竟與自家無干孔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性無善不善所謂人生而靜也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性張子曰性未成則善惡溷是也其有善者是繼之者也所謂元者善之長無對者也性體空洞何嘗有孝弟來孝弟者善之有徵而易見者耳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知善也非知孝也有知則有善無知則無善也是習之初也由是而稍長而有妻子而慕父母是習於善以保其善也由是而慕少艾慕妻子以懟父母是習於不善以喪其善也其習為善者固此知識其習為不善者亦此知識知識即性也故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民可使由之順帝之則也不可使知之不識不知也民用智則不能由聖人以人治人用智則鑿矣夫人安之難起之易聖人不使知之安之也老子曰道非明民將以愚之是以知為明之也 古之學者必有宗學無宗則無以一道德孔子既沒此時當立宗子夏子遊子張欲事有若正此意也時年長莫如子貢學醇莫如曾子然子貢又獨居三年曾子年最少惟有若年亞子貢而學亦大醇故門人多宗焉使曾子稍能推之則宗立矣七十子之徒朝夕相依各陳孔子之業則微言豈易絶哉惟失此舉其後子夏居魏子張居陳子貢居齊漫無統一闕里散後諸賢再無麗澤之資西河之人疑子夏為夫子而荀況莊周吳起田子方之徒皆學於孔子而自為偏見惟其無以就正之耳漢時五經師𫝊最盛有數百年之宗彼經術耳且以有宗而傳我孔氏之道德再傳而失之者宗之散也余觀有若言行如魯論檀弓所載者最為近道其論夫子出類處比之宰我子貢以聞見品題者自別故家語有古道之目左傳有稷門之望其沒也魯悼公弔之魯論一書出其門人所記為萬世凖繩後世只為四科無名又被史記説得鄙陋而孝弟行仁之義記者之詞不逹其意遂與伊川象山有異同之説不得列於十哲今躋子張而絀有若於東廡反居原憲南容之下豈禮也哉必有能正之者周公不之魯次子世為周公於畿內共和是也周之周召世為三公猶魯之三桓世為卿也故曰季氏富於周公非謂文公旦也異哉公父文伯之母也文伯之喪其妻哭之哀母以為子之好內也而責之子之好內以訓其生則可也若夫沒而哭禮也葢穆伯之喪穆姜以有禮稱然而皆枝葉也居夫之喪而往來於季康子之家嘵嘵辨論忘己之失而撓婦之得檀弓國語皆喜稱之豈草蟲卷耳之義相君孟姜之節為非禮乎且曰朝哭穆伯後哭文伯以為有不夜哭之禮夫寡婦不夜哭以男子之殯必於正寢夜行不便故輟以待旦非如漢人所謂避牀第之嫌也古者哀至則哭何朝暮之有枝葉如此本根之撥可窺矣 鄉飲酒為賓興而舉雖曰鄉飲實王朝之禮也故其樂歌先王事後家事始歌四牡皇皇者華鹿鳴臣道也次南陔白華華黍子道也次間魚麗由庚嘉魚崇丘南山由儀自臣道而推之治國之事也次合關睢葛覃卷耳鵲巢采蘋采繁自子道而推之齊家之事也至於鄉射則州長所以演其鄉子弟而未及於王事止歌關睢以下而已葢臣子之筮仕必有先公後私之心然後有事可做此聖人之意也 江河亦土也得水以名未嘗有水水流相禪一瞬不居非江河之有也人見江河之多水而孰知非其有哉惟其不有是以能生負舟充查蕃魚長龍為世之需池沼者有其水者也故留之水性不遂而生道息故曰江河競注而不流 生之謂性性即氣也言氣則不必言性伊川曰論性不論氣不僃是二性也剛柔氣也即性也剛有善者焉有不善者焉柔有善者焉有不善者焉皆性也試以不善者言之剛之惡必為強梁而不為陰忮柔之惡必為陰忮而不為強梁陰忮者習也其不能互為者以其根於性也使其人一旦幡然焉則剛者必為爽闓而不能為縝宻柔者必為縝宻而不能為爽闓是亦性矣故曰善惡皆天理也 三代而上體統正論議明不惟君子有所用雖小人亦有用性非瓦礫雖小人亦有寸長可用上有主張之者則亦揜庇其醜以技奉上之欲今之星卜醫巫皆出羲農豈其自為之算五行嘗百草哉亦衆人之能也後世則不然不惟君子無以展布雖小人亦無以展布彼小人者雖無恁大見識就其所藴亦必平生之志欲有立於天下但秕政之朝蹊徑不一內以彌縫婦寺之間外以揣摩人主之隱精神心術竭盡於此以博其富貴榮寵之私㡬時能展布宿心之一二人見李林甫在位十九年以為志無不行不知㡬時行得一事葢其精力機巧能使祿山懾服假使得用其才亦足以制范陽之命然其心方內蠱君慾外亢楊釗晝夜之力窮於蹊徑何嘗得少用其才嗚呼鼓舞作用之人才非聖人其孰能之 人畜羊豕豺虎善惡至明矣其所謂善惡抑物之情耶人之情耶羊豕以其利於己也而愛之豺虎以其害於己也而憎之非天之生物果有所擇也天之賦物惟有生理騶虞之不殺豺虎之食人總是率性於人有何恩怨但鳥獸不可與同羣為人計者惟遠之而已周公驅猛獸程子放蠍皆不殺之此處須理會天之生人生物是生理也其為人為羊豕為豺虎是各正性命也豺虎而不吞噬則何以為生哉且人之畜羊豕也豈惟愛之亦噬之而已矣佛戒殺聖人不戒殺此處難著愛憎字或曰人之食鳥獸也亦大之噬小與余曰大豈能噬小鼠之食肉鳥之啄牛蠅蚋之食人豈盡噬小哉此理相循無端人不能泥泥則無易矣 方長不折非止愛物只是養仁不獨賢者有此心也今人見折花捋蕋便自不忍及斬刈合抱就以為當然了無顧惜其不忍之心沒於見材之可用也有欲故也惟有欲便不能充
  明儒學案卷二十七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八
  餘姚 黃宗羲 撰
  楚中相傳學案
  楚學之盛惟耿天臺一派自泰州流入當陽明在時其信從者尚少道林闇齋劉觀時出自武陵故武陵之及門獨冠全楚觀徐曰仁同遊德山詩王文鳴應奎胡珊鳴玉劉瓛德重楊初介誠何鳳韶汝諧唐演汝淵龍起霄正之尚可攷也然道林實得陽明之傳天臺之派雖盛反多破壞良知學脈惡可較哉
  僉憲蔣道林先生信
  孝亷冀闇齋先生元亨
  楚中相傳學案
  僉憲蔣道林先生信
  蔣信字鄉實號道林楚之常德人少而端嚴盛暑未嘗袒裼不信形家術母歿自擇高爽之地以葬登嘉靖十一年進士第授戶部主事轉兵部員外郎出為四川僉事興利除害若嗜欲有道士以妖術禁人先生召之術不復驗寘之於法陞貴州提學副使建書院二所曰正學曰文明擇士之秀出者養之於中而示以趨向使不汩沒於流俗龍塲有陽明祠置祭田以永其香火湖廣清浪五衛諸生鄉試去省險遠多不能達乃增貴州解額使之附試尋告病歸御史以擅離職守劾之削籍後奉恩例冠帶閒住先生築精舍於桃花岡學徒雲集遠方來者即以精舍學田廩之先生危坐其中絃歌不輟惟家祭始一入城間或出遊則所至迎請開講三十八年十二月庚子卒年七十七屬纊時作詩曰吾儒傳性即傳神豈向風塵滯此身分付萬桃岡上月要須今夜一齊明先生初無所師授與冀闇齋考索於書本之間先生謂大學知止當是識仁體闇齋躍然曰如此則定靜安慮即是以誠敬存之陽明在龍塲見先生之詩而稱之先生遂與闇齋師事焉已應貢入京師師事甘泉及甘泉在南雍及其門者甚衆則令先生分教之先生棄官歸甘泉遊南嶽先生從之彌月後四年入廣東省甘泉又八年甘泉再遊南嶽先生又從之是故先生之學得於甘泉者為多也先生初看論語與定性西銘領得萬物一體是聖學立根處三十二三時病肺至道林寺靜坐久之並怕死與念母之心俱斷一日忽覺洞然宇宙渾屬一身乃信明道廓然大公無內外是如此自身與萬物平等看是如此始知向來領會元是思索去黙識尚遠向來靜坐雖有湛然時節亦只是光景先生自此一悟於理氣心性人我貫通無二以為六經具在何嘗言有個氣又有個理凡言命言道言誠言太極言仁皆是指氣而言宇宙渾是一塊氣氣自於穆自無妄自中正純粹精自生生不息只就自心體認心是氣生生之心便是所言天命之性豈有箇心又有箇性此氣充塞無絲毫空缺一寒一暑風雨露雷凡人物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與一片精靈知覺總是此生生變化如何分得人我又曰宇宙只是一氣渾是一團太和中間清濁剛柔多少參差不齊故自形生形發五性感動後觀之知愚賢不肖剛柔善惡中自有許多不同既同出一個太和則智的是性愚者豈不是性善者是性惡者豈不是性孟子卻又何故獨言性善此處非功夫與天命合一不能知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一動一靜之間是天命本體造化所以神者在此故功夫到得勿忘勿助即便是此體那純粹至善的頭靣便現出來便知性知天知柔知剛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便隨感而應孟子言性善正是於此處見得又曰二五之精即是理無極之真原是氣無極之流行變易便為二五之精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便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化生萬物知二氣五行與男女萬物本自無而有則知中正仁義之極由靜而立先生既從一動一靜之間握此頭腦謂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所謂㡬者聖賢戒慎恐懼正是於此精一用處即是體和處即是未發之中夫周子之所謂動者從無為中指其不冺滅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誠神幾名異而實同以其無謂之誠以其無而實有謂之㡬以其不落於有無謂之神先生以念起處為㡬念起則形而為有矣有起則有滅縱極力體當只在分殊邊事非先生約歸理一之㫖也先生之論理氣心性可謂獨得其要而工夫下手反遠之何也
  桃岡日録人除卻血肉只有這一片精靈喚做心一動一靜之間正是這精靈元氣本體故心也者無知而無不知無為而無不為不當於心外更求知得此心者又是何物 只須在天命上立根久則氣質自會融化天命上立根時時約氣質歸於一動一靜之間即氣質便是剛中柔中無聲無臭㡬矣若只就氣質上強治何時得他融化 心亦是氣虛靈知覺乃氣之至精者耳心纔喜容色便喜纔怒容色便怒此便見心與氣貫通在未嘗二也 浩然之氣與夜氣平旦之氣同乃指精靈之心而言 智崇是心體高明處禮卑是應用中庸處智崇是理一處透徹禮卑是分殊處停當如釋氏見得本來是空亦是智崇卻外人倫日用何處得禮卑古今賢者非無人倫日用處用功有個禮卑卻於大本處未能見得便不是智崇合智禮乃是性之中正處中正乃可言天地合德要之聖學與釋氏智原是不同釋氏只要見一個空聖人卻是於空處見萬物一體自身與萬物一例所以此心便無所不貫人倫日用何處容增減一毫故萬物一體之學即智崇便已天下歸仁即禮卑便是智之流行處非有二也 聖賢之學全在好惡取捨上用力隨所好惡取捨此心皆不失其正便是存養盈天地間有形之物皆同此氣此性生生之機無物
  不可見子思獨舉鳶魚以生生之機即其飛躍尤易見也只順這生生之機日用百為無非天聰明用事 明道語游楊二子曰且靜坐三字極有斟酌葢謂初學之心平日未嘗収拾譬如震盪之水未有寧時不教他黙坐何縁認得此心元來清淨湛一能為萬化根本認出來時自家已信得了方好教他就動處調習非是教人屏日用離事物做工夫乃是為初學開方便法門也赤子之心便是聖胎如何得不失須是戒慎恐懼知戒慎恐懼防非窒慾保守得這赤子時愛親敬長一㸃真切的心長在便自會生聰明睿智日漸純熟便自會由善信而美大美大而聖神充到萬物一體之極如堯舜光被四表亦只是元初愛親敬長真切的心非有別心譬如果核一㸃生意投之地便會長出根苖來這根苖便如赤子之心切不要傷害著他須是十分愛䕶這根苖便自會生榦生枝生葉生花實及長到參天蔽日千花萬實總只是元初根苖一㸃生意非別有生意曰赤子之心即可雲未發之中否曰未發之中便已是寂然不動赤子如何説得寂然不動須是不失赤子之心則便是未發之中曰工夫全在不失上否曰不失即是知戒慎恐懼時時在幾上覺不然縁何會上逹曰朱傳似謂不失了此心然後能擴充以至於大如何曰擴充二字本出孟子只不失赤子之心便是擴充四端便是致曲便是慎獨孔孟之學至易至簡 橫渠言形而後有氣質之性須要善看葢其意謂剛柔合德者乃天命之性偏剛偏柔之性乃其形而後有者也善反之則剛中柔中之性存焉其曰氣質之性曰天命之性乃其言欠瑩處故不可不善看也後之儒者但泥其立言之失而不究其本㫖一誤百和遂以為真有天命之性有氣質之性若然則氣質者果非太和之用而天命者果超然於二氣五行之外乎 凡看聖賢論學論義理處須是優柔厭飫久之乃能忽然覺悟到忽然覺悟卻全不假思索安排矣強探力索即是邪思何縁有見惟用而不用乃是正思也 虛無寂滅與權謀伯術皆是墮在一邊知有夜不知有晝知有晝不知有夜聖人從中道上行故終日有事實無一事終日有為實未嘗為情順萬事而無情此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 忠恕是體用合一的心聖人言心皆是合體用處皆要學者於㡬上認心即用即體 心是人之神氣之精靈知覺者也命之曰心本取主宰之義心之活潑潑處是性故性字從心從生指生生之心而言者也 博文約禮不是兩段工夫總於念纔起動而未形處惟精惟一則二者一齊俱致矣禮是心之本體文是感通燦然處 心元是純粹至善大學雲止至善其實只在人止之耳失其止便如純陽之氣變而為陰了此便是惡故周子揭無欲二字為聖功之要非収拾此心到得動而無動靜而無靜處不得言無欲非無欲卻何從見得性善 宇宙只是一氣渾是一個太和中間清濁剛柔多少參差不齊故自形生神發五性感動後觀之知愚賢不肖剛柔善惡中如臯陶論九德孔子所言柴參師由偏處自有許多不同既同出一個太和則知的是性愚者豈不是性善者是性惡者豈不是性孟子卻又何故獨言性善此處非功夫與天命合一不能知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一動一靜之間是天命本體造化所以神者在此故工夫到得勿忘勿助之間即便是此體那純粹至善的頭靣即便現出來便知性知天知柔知剛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便隨感而應孟子言性善正於此處見得荀韓諸子不知性正由不知此一段學問工夫如今只須用功不須想像他如何工夫到得真黙處即識之矣蓋氣一分殊即分殊約歸動靜之間便是本體先儒卻以善惡不齊為氣質性是理理無不善是氣質外別尋理矣 言忠信便該了靈明言靈明豈能該得忠信今人喜説靈明把忠信只當死殺格子忠信是甚麽譬之水無絲毫泥滓十分澄澈便喚做忠信世間伶俐的人卻將泥滓的水一切認作靈明六經具在何嘗言有個氣又有個理凡言命言道言誠言太極言仁皆是指氣而言宇宙渾是一塊氣氣自於穆自無妄自中正純粹精自生生不息謂之命謂之道謂之誠謂之太極總是這一個神理只就自心體認便見心是氣生生之心便是天命之性豈有個心又有個性問所當然所以然之説如何曰只一個心千事萬事總皆變化又何顯何微只形色便是天性 心無時不動獨正是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所謂㡬是也聖賢戒慎恐懼正是於此處精一此處精一即用處就是體和處就是未發之中 六經並不曾空空説聖人之心如何様子都在事上見他心上面蒼然下面塊然中間萬象森然我此身卻在空處立著這空處是甚麽都是氣充塞在無絲毫空缺這個便是天更向何處説天知眼前這空是天便知極四方上下往古來今渾是這一個空一個天無中邊無遠近亦便知眼前一寒一暑風雨露雷我此身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與一片精靈知覺總是這一個空生生變化世人隔形骸分爾汝隔藩墻分比鄰見得時便是剖破藩籬即大家已登堯舜孔子禹臯顔孟路上行矣何由見得収拾此心到黙處即是天聰明便照破矣故曰盡其心則知性知天 磨礱細一番乃見得一番前日不認得是過處今日卻認得是過 見得理一又須理會分殊不獨理會分殊非聖門之㫖見得理一一言亦恐未盡學者若真實黙識得此體只要存更無事一片廣大的心自然做出無限精微 四時行百物生萬古是如此這便是於穆不已即萬物觀之發生一番便又収歛収歛一番便又發生何曾一暫止息這於穆不已是甚麽是元氣如此故元氣者天之神理先儒謂陰陽是氣所以然者是理陰陽形而下太極形而上謂有氣別有理二之矣問何以五性感動遂有善惡曰人生而靜以上純粹
  至善觀四時行百物生豈容更説形生神發五性感動便已非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理本體便隨所稟剛柔不齊分數發出來所以有慈祥㢲順懦弱無斷邪佞嚴毅正固猛隘強梁許多不同故程子曰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然神理本體元只是無而已善學者約其情以復於靜則剛柔之氣皆變而復於中聰明睿智中正仁義出矣 無欲即是盡心盡心是謂心無虧欠心無虧欠方説得心在二五之精即是理無極之真元是氣無極之真流行變易便為二五之精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便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化生萬物知二氣五行與男女萬物本自無而有則知中正仁義之極由靜而立此圖書言不盡言之深意 有問動靜皆寂恐落空者曰似賢輩且落空亦不妨 戒慎恐懼之念時時不息不待言行事見而後有謂之前定定即誠也 戒慎恐懼乃是定時一㸃真念所謂主宰者便是
  孝亷冀闇齋先生元亨
  冀元亨字惟乾號闇齋楚之武陵人陽明謫龍塲先生與蔣道林往師焉從之廬陵踰年而歸正德十一年湖廣鄉試有司以格物致知發䇿先生不從朱註以所聞於陽明者為對主司奇而録之陽明在贑先生又從之主教濓溪書院宸濠致書問學陽明使先生往答之濠談王覇之略先生昧昧第與之論學而已濠拊掌謂人曰人癡一至是耶一日講西銘先生反復陳君臣之義本於一體以動濠濠大詫之先生從容復理前語濠曰此生大有膽氣遂遣歸濠敗忌陽明者欲借先生以陷之逮至京師榜掠不服科道交章頌寃出獄五日而卒在獄與諸囚講説使囚能忘其苦先生嘗謂道林曰贑中諸子頗能靜坐茍無見於仁體槁坐何益觀其不挫志於艱危信所言之非虛也癸未南宮發策以心學為譏餘姚有徐珊者亦陽明之門人不對而出先生之對與徐珊之不對一時兩高之而珊為辰州同知侵餉縊死時人為之語曰君子學道則害人小人學道則縊死人羞稱之所謂蓋棺論定者非耶






  明儒學案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二十九
  餘姚 黃宗羲 撰
  北方相傳學案
  北方之為王氏學者獨少穆𤣥菴既無問答而王道字純甫者受業陽明之門陽明言其自以為是無求益之心其後趨向果異不必列之王門非二孟嗣響即有賢者亦不過跡象聞見之學而自得者鮮矣
  文簡穆𤣥菴先生孔暉
  教諭張𢎞山先生後覺
  尚寳孟我疆先生秋
  主事尤西川先生時熙
  文選孟雲浦先生化鯉
  侍郎楊晉菴先生東明
  郡守南瑞泉先生大吉
  北方相傳學案
  文簡穆𤣥菴先生孔暉
  穆孔暉字伯潛號𤣥菴山東堂邑人𢎞治乙丑進士由庶吉士除簡討為劉瑾所惡調南京禮部主事瑾敗復官歴司業侍講春坊庶子學士太常寺卿嘉靖己亥八月卒年六十一贈禮部右侍郎諡文簡陽明主試山東取先生為第一初習古文詞已而潛心理學其論學雲古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今於性命之原習其讀而未始自得之也顧謂有見安知非汩慮於俗思耶又雲鑑照妍𡟎而妍𡟎不著於鑑心應事物而事物不著於心自來自去隨應隨寂如鳥過空空體弗礙又雲性中無分別想何佛何老臨卒時有到此方為了事人之偈葢先生學陽明而流於禪未嘗經師門之煆煉故陽明集中未有問答乃黃泰泉遂謂雖陽明所取士未嘗宗其説而非薄宋儒既寃先生而陽明豈非薄宋儒者且寃陽明矣一言以為不知此之謂也
  教諭張𢎞山先生後覺
  張後覺字志仁號𢎞山山東荏平人仕終華陰教諭蚤歳受業於顔中溪徐波石深思力踐洞朗無礙猶以取友未廣南結會於香山西結會於丁塊北結會於大雲東結會於王遇齊魯間遂多學者近溪穎泉官東郡為先生兩建書院曰願學曰見太先生聞水西講席之盛就而證其所學萬歴戊寅七月卒年七十六其論學曰耳本天聰目本天明順帝之則何慮何營曰良即知知即是良良外無知知外無良曰人心不死無不動時動而無動是名主靜曰真知是忿忿自懲真知是慾慾自窒懲忿如沸釜抽薪窒慾如紅爐㸃雪推山填壑愈難愈遠
  尚寳孟我疆先生秋
  孟秋字子成號我疆山東茌平人隆慶辛未進士知昌黎縣歴大理評事職方郎中致仕起刑部主事尚寳寺丞少卿而卒年六十五先生少授毛詩至桑間濮上不肯竟讀聞邑人張宏山講學即往從之因尚書明目逹聰語灑然有悟鄒聚所周訥溪官其地相與印證所至惟發明良知改定明儒經翼去其駁雜者時唐仁卿不喜心學先生謂顧涇陽曰仁卿何如人也涇陽曰君子也先生曰彼排陽明惡得為君子涇陽曰朱子以象山為告子文成以朱子為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先生終不以為然許敬菴嘗訪先生盈丈之地瓦屋數椽其旁茅舎倍之敬菴謂此風味大江以南所未有也先生大指以心體本自澄徹有意克己便生翳障蓋真如的的一齊現前如如而妙自在必克復而後言仁則宣父何不以克伐仁原憲耶𢎞山謂良即是知知即是良良外無知知外無良師門之宗傳固如是也此即現成良知之説不煩造作動念即乖夫良知固未有不現成者而現成之體極是難認此明道所以先識仁也先生之論加於識仁之後則可若未識仁則克己之功誠不可已但克己即是識仁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仁體絲毫不清楚便是不善原憲之克伐怨欲有名件可指己是出柙之虎兕安可相提而論哉我疆論學語心無方無體凡耳目視聽一切應感皆心也指腔子內為言者是血肉之軀非靈瑩之天君矣天道曽有一刻不感時地道曾有一刻不應時人心曾有一刻無事時一刻無事是槁滅也故時時必有事亦時時未發未發雲者發而無發之謂非可以有感無感論也 自聖學不傳而性善之㫖日晦入聖無門人是其見雖盡力洗滌渣滓尚在以故終身盤桓只在改過間就其所造僅以小儒而止皆由克去人慾復還天理之説誤之也人慾無窮去一日生一日去一年生一年終身去欲終身多欲勞苦煩難何日是清淨寧一時耶來書雲有病不得不服藥是也有人於此養其元氣保其四肢血氣和平雖有風寒暑濕不得乘間而入使不保元氣藥劑日來則精神日耗邪氣日侵因藥而發病者日相尋焉終身病夫而已豈善養身者乎又雲必有主人方可逐賊此就多積者言耳若家無長物空空如也吾且高枕而臥盜賊自不吾擾又何用未來則防既來則逐乎此兩喻者乃志仁之説無欲之證也 曾子之學一貫之學也此曾子作大學之宗㫖也故析而言之曰修身也正心也誠意也致知也格物也若名目之不同合而言之則一也何也自身之神明謂之心自心之發動謂之意自意之靈覺謂之知自知之感應謂之物心意知物總而言之一身也正者正其身之心也誠者誠其心之意也致者致其意之知也格者格其知之物也格致誠正總而言之修身也道無二致一時俱到學無二功一了百當一貫之道也 道有本門路無多岐會道以心不泥文字間性原有本利原無根端本澄源則萬派千流一清徹底矣又何塵垢之染乎
  主事尤西川先生時熙
  尤時熈字季美號西川河南洛陽人舉嘉靖壬午鄉試歴元氏章丘學諭國子學正戶部主事終養歸歸三十餘年萬歴庚辰九月卒年七十八先生因讀傳習録始信聖人可學而至然學無師終不能有成於是師事劉晴川晴川言事下獄先生時書所疑從獄中質之又從朱近齋周訥溪黃德良名𩦸考究陽明之言行雖尋常謦欬亦必籍記先生以道理於發見處始可見學者只於發動處用功故功夫即是本體不當求其起處濓溪之無極而太極亦是求其起處為談學之弊堯舜之執中只是存心明道之識仁猶雲擇術以白沙靜中端倪為異學此與胡敬齋所言古人只言涵養言操存曷嘗言求見本體及晦翁惟應酬酢處特逹見本根工夫一也靜中養出端倪亦是方便法門所以觀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總是存養名目先生既掃養出端倪則不得不就察識端倪一路此是晦翁晚年自悔缺卻平時涵養一節工夫者也安可據此以為學的先生言近談學者多説良知上還有一層為非此説固非然亦由當時學者以情識為良知失卻陽明之㫖蓋言情識上還有一層耳若知良知為未發之中決不如此下語矣擬學小記經疑 人情多在過動邊此過則彼不及格物只是節其過節其過則無馳逐始合天則故能止良知本體止乃見 義理無窮行一程見一程非可以預期前定也故但言致良知天命者本然之真是之謂性無所使之無所受之 前輩以不睹不聞為道體是不睹不聞為道而睹聞非道矣下文何以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耶竊詳此兩句䝉上道字來則所睹所聞者道也戒慎不睹欲其常睹恐懼不聞欲其常聞只是常存此心之意獨字即道字慎字即常睹常聞道無隱見無顯微天地間只有此故曰獨莫非此故曰獨 凡物對立則相形為有二也道一而已見即隱無有見乎隱顯即微無有顯乎微見顯隱微物相有然道一而已故謂之獨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既雲未發豈惟無偏倚即不偏不倚亦無可見指其近似但可言其在中而已故中和之中亦只是裏許之義 道理只是一個未發無形不可名狀多於下字影出之如人以魄載魂可指可明者魄也所以多重下一字忠心也忠無可指可指者信與恕事與行也皆就發用處説 喜怒哀樂本體元是中和的 莫非天也冬至祀天祀生物之天也夏至祭地祀成物之天也故曰郊社之禮所以祀上帝也莫非天也不言后土非省文 視吾以觀吾由察吾安人慾無所匿矣以此待人更是逆詐億不信 吾道一以貫之貫該貫也言吾道只是一若謂一以貫萬是以此貫彼是二也道一而已萬即一之萬也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行所無事也 執中之雲猶言存心也堯之命契以教比屋之民猶之與舜禹諸臣都俞吁咈於廟堂者也無二道也後世學者遂以存心為常語而以執中為秘傳豈心外有法抑心有二法耶 集義之集從佳從木説文鳥止木上曰集心之所宜曰義集義雲者謂集在義上猶言即乎人心之安也君子之學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即乎此心之安而已 擴充是去障礙以復本體不是外面增益來 春秋不立傳者凡春秋所書之事皆當時人所共知但傳説不同隱微之地為姦雄所欺耳夫子直筆姦雄之真蹟實情而破其曲説使天下曉然知是非所在而不可欺而姦雄之計有所不能行故亂臣賊子聞之而懼 唐虞三代不知斷過多少事或善或惡可懲可勸若必事事為之立傳何止汗牛充棟聖人之意正不在此故曰堯舜事業如浮雲過太虛春秋之作何以異是是非既明亦隨過隨化聖人之心固太虛也 道理只是一個諸子論學謂之求精則可謂別有一種道理則不可聖人之學較之諸子只是精一亦非別有一道也 道理不當説起處若説起處從何處起便生意見 一氣流行成功者退曰互根是二本也 道理於發見處始可見學者於發動處用功未發動自無可見自無著力處 天地萬物皆道之發見此道不論人物各各有分覺即為主則千變萬化皆由我出 道無方體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學者各以聞見所及立論而道實非方體可拘也聖人言工夫不言道體工夫即道體也隨人分量所及自修自證若別求道體是意見也 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無我也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真我也分殊即理一學者泛應未能曲當未得理之一耳 學術差處只為認方便為究竟 衆人之蔽在利慾賢者之蔽在意見意見是利慾之細塵性分上欠真切只因心有所逐意有所便即是利昏惰亦是利意所便也 不求自
  慊只在他人口頭上討個好字終不長進 人雖至愚亦能自覺不是只不能改遂日流於汙下聖愚之機在此不在賦稟 萬物津液與河海潮汐是一氣萬物精光與日月星辰是一象象即氣之象氣即象之氣非有二也潮汐隨日月皆一氣之動也不當分陰陽看 學問是陶冶造化之功若在陰陽五行上立腳是隨物化也 君子處盛衰之際獨有守禮安分是職分當為舎是而他求皆無益妄作也 格訓通解 陽明格物其説有二曰知者意之體物者意之用如意用於事親即事親為一物只要去其心之不正以求其本體之正故曰格者正也又曰致知在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物格也前説似專指一念後説則並舉事物若相戾者然性無內外而心外無物二説只一説也愚妄意格訓則物指好惡吾心自有天則學問由心心只有好惡耳頗本陽明前説近齋乃訓格為通專以通物情為指謂物我異形其可以相通而無間者情也頗本陽明後説然得其理必通其情而通其情乃得其理二説亦一説也但曰正曰則取裁於我曰通則物各付物取裁於我意見易生物各付物天則乃見且理若虛懸情為實地能通物情斯盡物理而曰正曰則曰至兼舉之矣好惡情也好惡所在則物也好之惡之事也學本性
  情通物我故於好惡所在用工而其要則在體悉物我好惡之情蓋物我一體人情不通吾心不安且如子不通父之情子心安乎子職盡乎是以必物格而後知乃至也 則字雖曰天則然易流於意見通則物各付物意見自無所容蓋才著意見即為意見所蔽便於人情不通便非天則天則須通乃可驗故通字是工夫 物字只指吾心好惡説是從天下國家根究到一念發端處 雖師友之言亦只是培植灌溉我我亦不以此為家當 質疑 學問起頭便是落腳只有意無意之間耳即今見在工夫生死有以異乎豈別有一著必俟另説透也 致知知止二義只爭毫釐以止為功則必謙虛抑畏其氣下以致為功則或自任自是其氣揚雖曰同遊於善而其歸遠也只在意念向背之間若知知止則致即止矣 天理人情本非有二但天理無可捉摸須於人情驗之故不若只就人情為言雖愚夫愚婦亦可易曉究其極至聖人天地有不能盡也 日用常行間檢㸃即心所安行之不必一一古格也其古格亦是當時即心之所安之糟粕耳 道理在平易處不是古人聰明過後人是後人從聰明邊差了只此心真切則不中不遠 此志興起時自覺不愧古人更無節次及怠惰即是世俗沿襲舊説非講説則不明若吾心要求是當則講説即是躬行非外講説另有躬行也若果洞然無疑則不言亦是講説倘未洞然而廢講説是鶻⿱㓁大 -- 𥤮也 道理只在日用常行間百姓日用但不知不自作主宰耳 問如何入門曰只此發問便是入門 心體把持不定亦是吾輩通患只要主意不移定要如此譬之行路雖有傾跌起倒但以必至為心則由我也 本體無物何一何萬應酬是本體發用此處用工 凡應酬面前只一事無兩事況萬乎聖人得一故曲當常人逐萬故紛錯起於自私用智 做工夫的即是本體一向謂儒釋大同老師卻説只爭毫釐愚意不爭毫釐也年來偶見無生要議談空甚劇忽悟雲無情毫釐爭處在此 茍知父母之生成此身甚難則所以愛其身者不容不至而義理不可勝用矣 心地須常教舒暢歡悅若拘廹鬱惱必有私意隱伏 人物自得處俱是遊如鳶飛戾天魚躍於淵是性之本體遊而非此卻是放失私意憂惱不為樂事 近談學者多説良知上還有一層此言自靜中端倪之説啓之夫良知無始終無內外安得更有上面一層此異學也 陽明雖夙成其言以江西以後為定 程子須先識仁之言猶雲須先擇術雲耳後人遂謂先須靜坐識見本體然後以誠敬存之若次第然失程子之意矣 舍見在乍見皆有之㡬而另去黙坐以俟端倪此異學也改過之人不遮䕶欣然受規才有遮䕶便不著底 蓍龜無言聖人闡之若非一體何以相契是故探賾者探吾心之賾索隱者索吾心之隱鈎吾心之深致吾心之遠審乎善惡之㡬謹於念慮之微而已 蓍龜知吉凶吉凶本善惡謂吉凶在彼善惡亦在彼乎趨吉避凶只為善去惡而已人情本然只是相親相愛如忠君孝親敬兄友弟刑家睦隣恤孤賑窮是上愛下下愛上不得已而去惡只為保全善類莫非仁也若世人惡人全是勝心是亦不仁而已矣 喪禮哭踴有數主於節哀為賢者設也人之忘哀必有分心處以致哀為推極非制禮之本意 彼謂怒於甲者不移於乙固為粗淺而謂顔子之怒在物不在己者亦為無情 謂春生秋成則可謂春生秋殺不可殺機自是戾氣非性中所宜有 塟埋之禮起於其顙有泚則禍福之説疑其為無泚者設猶佛氏之怖令蓋權教也彼之怖令雖若近誣猶能懼人於善而此之權教茫無理據乃至陷人於惡 解舜之深山野人者曰身與野人同心與野人異也噫使舜之心果與野人異也曷足以為舜也葢野人之心質實舜心亦質實無以異也 王雲野雲陽明曾説譬如這一碗飯他人未曾喫白沙是曾喫來只是不曾喫了以下紀聞 許函谷與陽明在同年中最厚別久再會函谷舉舊學相證陽明不言但微笑曰吾輩此時只説自家話還翻那舊本子作甚人嘗言聖人憂天下憂後世故生許多假意懸空料想無病呻吟君子思不出位只是照管眼下即天下後世一齊皆在 凡有所相皆道之發見學者能修自己職分則萬物皆備於我無極太極只是此心此真道之起處不必求之深幽元遠也 物各合其天則乃止不合天則心自不安不安不止只因逐物
  文選孟雲浦先生化鯉
  孟化鯉字叔龍號雲浦河南新安人由進士授南戶部主事歴稽勲文選郎中萬歴二十年給事中張棟以國本外謫會兵科缺都給事中先生推棟補之上怒謫先生雜職西川既傳晴川之學先生因往師之凡所言發動處用功及集義即乎心之所安皆師説也在都下與孟我疆相砥礪聯舎而寓自公之暇輒徒步過從飲食起居無弗同者時人稱為二孟張陽和作二孟歌記之罷官家居中丞張仁軒餽之亦不受書問都絶宦其地者欲蹤跡之而不得也
  論學書人者天地之心而人之心即浩然之氣浩然者感而遂通不學不慮真心之所溢而流也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順是故愛親敬長達之天下𪫟惕惻隱保乎四海愚不肖夫婦之與知與能察乎天地者以此君子居室言行之加民見遠動乎天地者以此其功在於必有事其㡬在於集義集義者即乎心之所安不學不慮感而遂通者也時時即心所安是謂時時集義時時集義是謂時時有事時時有事是謂時時浩然時時浩然是謂時時為天地立心是謂時時塞天地緣天地間本如是其廣大亦本如是其易簡或者知氣塞天地而不求諸心而不本之集義心非真心氣非浩然欲希天地我塞難矣心之發動處用工夫只是照管不著還是心之不定 要將講説亦只是口頭語又不能躬行意欲不用講説
  侍郎楊晉菴先生東明
  楊東明號晉菴河南虞城人萬歴庚辰進士授中書舎人歴禮科給事中掌吏垣降陜西照磨起太常少卿光祿寺卿通政使刑部侍郎乞休囘籍天啓甲子卒年七十七先生所與問辨者鄒南臯馮少墟呂新吾孟我疆耿天臺張陽和楊復所諸人故能得陽明之肯綮家居凡有民間利病無不身任嘗曰身有顯晦道無窮達還覺窮則獨善其身之言有所未盡其學之要領在論氣質之外無性謂盈宇宙間只是渾淪元氣生天生地生人物萬殊都是此氣為之而此氣靈妙自有條理便謂之理夫惟理氣一也則得氣清者理自昭著得氣濁者理自昏暗葢氣分陰陽中含五行不得不襍糅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然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襍糅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性所以無不善也先生此言可謂一洗理氣為二之謬矣而其間有未瑩者則以不皆善者之認為性也夫不皆善者是氣之襍糅而非氣之本然其本然者可指之為性其襍糅者不可以言性也天地之氣寒往暑來寒必於冬暑必於夏其本然也有時冬而暑夏而寒是為愆陽伏陰失其本然之理矣失其本然便不可名之為理也然天地不能無愆陽伏陰之寒暑而萬古此冬寒夏暑之常道則一定之理也人生之襍糅偏勝即愆陽伏陰也而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所謂厥有恆性豈可以襍糅偏勝者當之襍糅偏勝不恆者也是故氣質之外無性氣質即性也苐氣質之本然是性失其本然者非性此毫釐之辨而孟子之言性善為不可易也陽明言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東林多以此為議論先生雲陽明以之言心不以之言性也猶孔子之言無知無知豈有病乎此真得陽明之肯綮也
  晉菴論性臆言盈宇宙間只是一塊渾淪元氣生天生地生人物萬殊都是此氣為之而此氣靈妙自有條理便謂之理葢氣猶水火而理則其寒熱之性氣猶薑桂而理則其辛辣之性渾是一物毫無分別所稱與生俱生與形俱形猶非至當歸一之論也夫惟理氣一也則得氣清者理自照著人之所以為聖為賢者此也非理隆於清氣之內也得氣濁者理自昏暗人之所以為愚不肖者此也非理殺於濁氣之內也此理氣斷非二物也正惟是稟氣以生也於是有氣質之性凡所稱人心惟危也人生有欲也幾善惡也惡亦是性也皆從氣邊言也蓋氣分陰陽中含五行不得不襍糅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然此氣即所以為理也故又命之曰義理之性凡所稱帝降之衷也民秉之彜也繼善成性也道心惟微也皆指理邊言也葢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襍糅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性所以無不善也夫一邊言氣一邊言理氣與理豈分道而馳哉蓋氣者理之質也理者氣之靈也譬猶銅鏡生明有時言銅有時言明不得不兩稱之也然銅生乎明明本乎銅孰能分而為二哉人性之大較如此如曰專言理義之性則有善無惡專言氣質之性則有善有惡是人有二性矣非至當之論也 氣質之性四字宋儒此論適得吾性之真體非但補前輩之所未發也蓋盈天地間皆氣質也即天地亦氣質也五行亦陰陽也陰陽亦太極也太極固亦氣也特未落於質耳然則何以為義理之性曰氣質者義理之體段義理者氣質之性情舉一而二者自備不必兼舉也然二者名雖並立而體有專主今謂義理之性出於氣質則可謂氣質之性出於義理則不可謂氣質之性與義理之性合併而來則不通之論也猶夫醋然謂酸出於醋則可謂醋出於酸則不可謂醋與酸合併而來則不通之論也且氣質可以性名也謂其能為義理氣質而不能為義理則亦塊然之物耳惡得以性稱之四字出於宋儒亦但謂補性之所未備而氣質外無性恐宋儒亦不得而知也王陽明先生雲無善無惡者心之體史玉池作性善
  説闢之餘乃遺玉池書曰某往亦有是疑近乃會得無善無惡之説葢指心體而言非謂性中一無所有也夫人心寂然不動之時一念未起固無所謂惡亦何所謂善哉夫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夫知且無矣何處覔善惡譬如鑒本至明而未臨於照有何妍𡟎故其原文曰無善無惡者心之體非言性之體也今謂其説與告子同將無錯會其㫖歟 問孟子道性善是專言義理之性乎曰世儒都是此見解蓋曰專言義理則有善無惡兼言氣質則有善有惡是義理至善而氣質有不善也夫氣質二五之所凝成也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則二五原非不善之物也何以生不善之氣質哉惟是既雲二五則錯宗分布自有偏勝襍糅之病於是氣質有不純然善者矣雖不純然善而太極本體自在故見孺子入井而惻隱遇嘑蹴之食而不屑氣質清純者固如此氣質薄濁者未必不如此此人性所以為皆善也孟子道性善就是道這個性從古聖賢論性就只此一個如曰厥有恆性繼善成性天命謂性皆是這個性孟子云動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則又明指氣質為性葢性為氣質所成而氣質外無性則安得外氣質以言性也自宋儒分為氣質義理兩途而性之義始晦豈惟不知人無二性而一物分為兩物於所謂義理氣質者亦何嘗窺其面目哉故識得氣質之性不必言義理可也蓋氣質即義理不必更言義理也識得氣質之性不必言氣質可也葢氣質即義理不可專目為氣質也學者悟此則不惑於氣質義理兩説矣 善字有二義本性之善乃為至善如眼之明鑑之明明即善也無一善而萬善之所從出也此外有意之感動而為善者如發善念行善事之類此善有感則生無感則無無乃適得至善之本體若有一善則為一善所障而失其湛空之體矣這善字正是眼中金屑鏡中美貎美則美矣其為障一也文成所云無善無惡者正指感動之善而言然不言性之體而言心之體者性主其靜心主其感故心可言有無而性不可言有無也令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性之謂與則説不去矣
  郡守南瑞泉先生大吉
  南大吉字元善號瑞泉陜之渭南人正德辛未進士授戶部主事歷員外郎郎中出守紹興府致仕嘉靖辛丑卒年五十五先生㓜頴敏絶倫稍長讀書為文即知求聖賢之學然有豪曠不拘小節及知紹興府文成方倡道東南四方負笈來學者至於寺觀不容先生故文成分房所取士也觀摩之久因悟人心自有聖賢奚必他求一日質於文成曰大吉臨政多過先生何無一言文成曰何過先生歴數其事文成曰吾言之矣先生曰無之文成曰然則何以知之曰良知自知之文成曰良知獨非我言乎先生笑謝而去居數日數過加宻謂文成曰與其有過而悔不若先言之使其不至於過也文成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真又笑謝而去居數日謂文成曰身過可免心過奈何文成曰昔鏡未開可以藏垢今鏡明矣一塵之落自難住腳此正入聖之機也勉之先生謝別而去闢稽山書院身親講習而文成之門人益進入覲以考察罷官先生治郡以循良重一時而執政者方惡文成之學因文成以及先生也先生致書文成惟以不得聞道為恨無一語及於得喪榮辱之間文成歎曰此非真有朝聞夕死之志者不能也家居搆湭西書院以教四方來學之士其示門人詩云昔我在英齡駕車詞賦塲朝夕工步驟追蹤班與揚中歳遇逹人授我大道方歸來三秦地墜緒何茫茫前訪周公跡後竊橫渠芳願言偕數子教學此相將









  明儒學案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
  餘姚 黃宗羲 撰
  粵閩相傳學案
  嶺海之士學於文成者自方西樵始及文成開府贑州從學者甚衆文成言潮在南海之涯一郡耳一郡之中有薛氏之兄弟子姪既足盛矣而又有楊氏之昆季其餘聰明特逹毅然任道之器以數十乃今之著者惟薛氏學耳西樵名獻夫字叔賢弱冠舉進士為吏部主事遷員外郎陽明起自謫所為主事官階亞於西樵一日與語西樵有當於心即進拜稱弟子未㡬引疾歸將十餘年而大禮議起西樵自家上疏請追崇興獻帝后召入擢侍講學士至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復引疾歸起兼武英殿大學士未㡬請歸歸十餘年卒贈太保諡文襄薛尚賢以學行著於鄉中離自䖍歸述其所聞於陽明者尚賢説之遂稟學焉後官國子助教楊驥字仕德初從甘泉遊卒業於陽明陽明方征橫水謂之曰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未㡬卒甘泉謂其是內非外失本體之自然為文哀之皇明書言誌墓非也楊仕鳴與兄同學初録所聞備載陽明之語陽明以為不得其意其後直書己意所得反印可之仕鳴求日用講求工夫只是各依自家良知所及自去其障擴充以盡其本體不可遷就氣習以趨時好又謂東廓曰公往治舉子業竭其才否東廓曰然曰今致良知亦竭其才否東廓曰未能也曰微竭才曷由見卓爾竭才二字希顔之的也東廓每舉斯語以告學者亦未幾卒梁焯字日孚南海人登進士第官至職方主事以諫南廵被杖武宗蓄外國人為駕下人日孚以法繩之不少貸日孚嘗過贑從陽明學辨問居敬窮理悚然有悟同門冀闇齋死詔獄日孚棺歛之鄭一初字朝朔揭陽人𢎞治乙丑進士居紫陌山閉門習靜召為御史陽明在吏部因陳世傑請受學聞其説以為昔多岐而今大道也時朝朔己病人勸其緩學曰死夕可矣卒於浙閩中自子莘以外無著者馬明衡字子莘莆人也父思聰死寧濠之亂子莘立志勇猛與鄭善夫為古文陽明曰草木之花千葉者無實其花繁者其實鮮嘉靖三年以御史諫上隆興國而薄昭聖為非禮下獄削籍歸
  行人薛中離先生侃
  縣令周謙齋先生坦
  粵閩相傳學案
  行人薛中離先生侃
  薛侃字尚謙號中離廣東揭陽人舉正德十二年進士疏乞歸養從學王文成於贑四年而後歸十六年授行人丁母憂服闋入京聞文成訃會同門南野諸子為位而哭使山東謁孔孟廟刻杏壇講授儀尋陞司正張孚敬方用程篁墩舊議改孔廟從祀先生請增祀象山白沙允祀象山莊敬太子薨嗣位久虛先生私草一疏引祖制請於親藩中擇其親而賢者迎取一人入京為守城王以俟東宮生長出封大國初以示光祿卿黃宗明宗明勸勿上已示其同年太常卿彭澤澤傾險人也時張孚敬夏言交惡澤方附孚敬欲藉此以中言即袖其疏私於孚敬曰儲事上所諱言而侃與言同年若指侃疏為言所為則罪不可解矣孚敬以為然先録其稿進之於上曰言與侃之謀如此姑勿發以待其疏入澤於是語先生曰張少傅見公疏甚喜可亟上先生遂上上大怒逮至午門會官鞫其主使先生不服澤微詞諷之使連染於言先生瞋目視澤曰汝謂張少傅有意余言趣我上之於言何與都御史汪鋐黨孚敬攘臂謂言實為之言拍案大罵㡬欲毆鋐遂罷訊上復命武定侯郭勛大學士翟鑾司禮監官及九卿科道錦衣衛官用刑重鞫先生曰以皇上之明猶為彭澤所欺況愚昧如侃者乎上乃出孚敬二宻疏以示羣臣斥其冐嫉著致仕去澤遣戍先生納贖為民行至潞河遇聖壽節叅議項喬行禮舟中有報喬者曰小舟有服民服而具香案叩首者不知何等人也喬曰此必薛中離訪之果然先生歸田從遊者百餘人十五年遠遊江浙會念菴於青原書院已入羅浮講學於永福寺二十四年始還家門人記所聞曰研㡬録周海門聖學宗傳雲先生釋歸南過會稽見陽明陽明曰當是時吾子如何先生曰侃惟一良知而已烱然無物也陽明首肯之按先生釋歸在十年陽明之卒在七年安得歸而復見之也世疑陽明先生之學類禪者三曰廢書曰背考亭曰虛先生一一辨之然皆不足辨也此淺於疑陽明者也深於疑陽明者以為理在天地萬物吾亦萬物中之一物不得私理為己有陽明以理在乎心是遺棄天地萬物與釋氏識心無寸土之言相似不知陽明之理在乎心者以天地萬物之理具於一心循此一心即是循乎天地萬物若以理在天地萬物而循之是道能𢎞人非人能𢎞道也釋氏之所謂心以無心為心天地萬物之變化皆吾心之變化也譬之於水釋氏為橫流之水吾儒為源泉混混不舎晝夜之水也又其所疑者在無善無惡之一言考之傳習録因先生去花間草陽明言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葢言靜為無善無惡不言理為無善無惡理即是善也猶程子言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周子太極而加之無極耳獨天泉証道記有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有善有惡者意之動之語夫心之體即理也心體無間於動靜若心體無善無惡則理是無善無惡陽明不當但指其靜時言之矣釋氏言無善無惡正言無理也善惡之名從理而立耳既已有理惡得言無善無惡乎就先生去草之言證之則知天泉之言未必出自陽明也二疑既釋而猶曰陽明類於禪學此無與於學問之事寧容與之辨乎
  語録語雲朝聞道夕死可矣如何是聞道由知德者鮮矣如何是知德曾㸃漆雕開已見大意如何是見大意於此省悟一分是入頭學問省悟十分是到頭學問卻去閒理會何益 文王於庶獄庶慎罔敢知知者何事孩提不學而知知從何來此可以見聖學矣 殺身成仁捨生取義是忘軀求道之意後人不省指為仗節死義之事則疏矣治亂興亾是豈人人所遭者哉惟其重生則有欲捨生則無欲重生是養口體者也成仁取義是養大體者也道本家常茶飯無甚竒異好竒趨異反失之故賢智過求愚不肖不知求此道所以不明不行也聖人揭個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正是平平淡淡日用常事然能常知則心常在常明久而純即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凶皆自目前進去非別有神通可歆慕者世人好怪忽近就遠舍易求難故君子之道鮮矣孟子只説是心足以王充之足以保四海不失赤子之心此之謂失其本心此乃天地易簡之理古今傳受之要加一些是世儒減一些是異學 後儒謂釋空老無為異非也二姓之蔽在遺倫不在虛無著空淪無二氏且以為非以是罪之故弗服也聖人亦曰虛明曰虛以受人亦曰無極曰無聲無臭雖至元渺不外彜倫日用即聖學也安可以虛無二字歸之二氏以是歸之二氏則必落形器守方隅泥文義此聖學之所以不明也 要知此理人人可為資質無有不可者但不肯耳精力無不足者只有漏耳本體無有不見在者只自蔽耳於此覸破信及真可一立便起一得永得高明博厚悠遠吾心之體本如是也有欲則昏下則
  淺狹則侷促耳試於心平氣和以忿生慾發之時觀之自可見心平氣和萬境皆春忿生慾發一物難容此能覆載與不能之騐也 問致中和如何位得天地育得萬物曰識得天地萬物便見位育曰天地萬物亦有不識乎曰人之所見己隔形氣天地自天地萬物自萬物故每每有此疑天地萬物本吾一體有形屬地無形屬天統言之曰天地分之曰萬物今除了山川土石何者為地除了日月星辰風雲雷雨寒暑何者為天除了吾心之靈惡知天地惡有萬物故天由心明地由心察物由心造五倫本乎一身庶徵應乎五事故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曰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 直甫問虛無乃老釋之非先生謂吾儒亦然終未安曰虛者太虛也太虛原無一物是虛無也天下萬物萬事豈能有外太虛者乎生生化化皆從此出為人子能虛以事親則孝為人臣能虛以事君則忠若實之以慕少艾私妻子懷寵計利則不能矣曰老釋之虛虛而虛吾儒之虛虛而實亦有辨曰如子之言是亦虛矣何謂不然且虛而虛虛而實之言亦未明須知離乎人倫物理而虛無者二氏之謬也不離人倫日用而虛無者吾儒之學也 問古聖彚出後來成仙成佛者多成聖者寡何也曰此在教與學異也五三之世執中建極教簡而學專故人人君子後世中極之義不明孔子申一貫之㫖一以上非顔不聞一以下遂分兩截尚謂且學貫未可學一其支離不經亦甚矣學者見在繁艱皆委心不能雖周程倡可學之要再傳復晦既不得其門而入而辭章功利之習又從而薰爍之奈何有成若佛以見性仙以超昇學之者直欲作佛必求超昇件件放下其道雖偏其教簡徑其學精專以此成就者衆今知其然盡洗世陋直以易簡為學以聖人為歸然而不成未之有也 問聖愚一致始終本末同條共貫處何如曰孔子無言之教至精者也百姓日用飲食至麄者也然無言此虛明也日用飲食此虛明也故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食能知味行能知步瞬能知存息能知養為子知孝為臣知忠至於知化知天一也 儒學不明其障有五有文字之障有事業之障有聲華之障有格式之障有道義之障五障有一自蔽真體若至寳埋地誰知拾之間為異學竊柄誰復顧之曰五者皆理所有曷謂障曰惟其滯有故障良知自存自照渾無方體無涯限若著個良知亦是障或問聖可學與曰可或問聖不可學與曰不可然則
  何以自戾乎曰學其可學斯可學己學其不可學斯不可學己胡謂可曰求盡吾心而已矣胡謂不可曰求全其才而已矣夫求盡吾心者懲吾忿窒吾慾遷吾善改吾過窮吾之神知吾之化自有而自為之夫誰謂不能求諸易者也求全其才者天有所短地有所長智有所不及神有所不通九官弗兼其能堯舜其猶有病求諸難者也舍難就易可謂善學也已 大游問治世以何為要𦂳曰只有這件要𦂳世人事事𦂳要只為這件不要𦂳曰法度亦莫可廢曰徒善徒法有明訓矣然善無定善以不戾本然為善法無定法以遂善成物為法王道即是天德即是眼前學問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一言盡矣自其廓然名曰天德自其順應名曰王道非有甚高難行之事書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作是作意為之非廓然順應者也無作無偏是無意必將迎之私用舍舉措自得其宜此其性情用功豈人不能也不為耳後世將王道比作天上事看講來做去務求高出反致著善著法與此相背如何做得三代時事 問理欲不明曰賊是人做的人是天生的未達曰自不欺心有甚欲不明自不違天有甚理不明無染則本體自淨無著則應用自通故經綸大經立大本知化育只在夫焉有所倚一倚便不能 子思戒慎恐懼工夫聖人只道個敬顔子非禮勿視聽言動於乾卦只道個閑禮經正目而視之無他見傾耳而聽之無他聞在成湯曰顧諟而已顧諟只是一照只是良知常在其功一也而照尤易曉一照體用為一無內外無動靜無久近始學下手此照也通乎晝夜知性知天此照也問顧諟何如緝熙曰顧諟亦即緝熙但顧諟照則明照上著力緝熙自明自照無二無息己得其本然者也故曰反觀內照曰大人以繼明照於四方 所向有物即為物縛所存有善即為善累 不言而信信是何物不動而敬敬見何處吾心之本體即是誠即是忠信即是一此體常存便是主一便是思誠學不明世儒只在可見可聞有思有為上尋學舍之便昏憒無用力處問讀書之法曰程子謂求經義皆栽培之意栽培必先有根以根為主既栽既培自有生生之意是讀書時優游諷詠得書之益不讀時體貼充養尤得書之益也今人讀書以書為主心為奴𨽻敝精務博反為心害釋卷則茫然均為亡羊皆非栽培之意也 學未知頭腦不是認賊作子便是指玉為石 後儒紛紛理氣之辨為理無不正而氣有不正不知以其條理謂之理以其運用謂之氣非可離而二也 文章性與天道乃形而上下之意非有彼此非有先後淺深也但未悟者見其文章而已悟了莫非性也莫非天也更無差別 以心安心即不安有心可安亦不安 客有問知識不足故其心未明者先生曰去其知識則明矣 子夏篤信聖人不如漆雕開之求自信冉有説夫子之道不如顔子於言無不説 問學須博求乃能有見曰見個甚麽曰見道曰見道如見天或隔一紗或隔一紙或隔一壁或隔一垣明暗不同其蔽一也欲見須是闢開垣壁徹了紗紙便自見何須博求博求正為未闢未徹耳舍此而言博求是記醜而博者也非聖賢之學 問喜怒哀樂未發氣象曰未發謂中中節為和一齊見在分析不得若以時地分得開便是體用二源形影為二物葢和非順適人意之謂不戾本體之謂也 過出無心聖賢不免後人看得太重反生文過遂非之惡曾子易簀古今稱美然易時是則用時非非過乎殛鯀為是則任鯀為非非過乎 或問學莫先義利之辨曰古之所謂義與利者不可見也不可聞也子之所謂義與利者可見耳可聞耳夫自可見可聞而辨之則其所是者似是也非天下之真是也其所非者似非也非天下之真非也是故捧檄而喜喜可見也孝不可見也故雖張奉之賢不能不失之毛義其跡鄙也一物釋西伯物可見也忠不可見也故雖商紂之暴不能不轉移於閎夭其機微也是故見其可見聞其可聞則義可襲也過可文也聲音笑貌可以為於外也見所不見聞所不聞則莫見乎隱矣莫顯乎微矣誠之不可揜矣然則不可見不可聞者何也心體也可見可聞者何也事跡也心體是則事跡皆是矣心體非則事跡皆非矣故知堯然後知堯步知舜然後知舜趨知孔非以周流知顔非以簞瓢也以步學堯非堯矣以趨學舜非舜矣以周流學孔非孔矣以簞瓢學顔非顔矣曰夫然則自見自聞耳奚以見聞於人乎曰欲見於人慾聞於人此義利之所以弗明也夫義罔常在利罔常行尊周非義乎以其為己則覇矣好貨非利乎以其同民則王矣故古之君子戒慎不覩恐懼不聞未嘗求見求聞也而卒無弗見無弗聞今之君子修邊幅避形跡守信果墜適莫將以求見而卒無可見將以求聞而卒無可聞善乎先正之言曰無所為而為者義也有所為而為者利也此依心體與顧事跡之異也又曰有意於為公皆私也公私義利之辨明則聖學其庶幾乎 或問陽明先生於侃曰其學類禪信有諸曰否禪之得罪聖人也有三省事則髠焉去欲則割愛焉厭世則遺倫焉三者禪有之而陽明亦有之乎曰弗有曰聖學之異於禪者亦有三焉以言乎靜無弗具也以言乎動無弗體也以言乎用之天下無弗能也是故一本立焉五倫備焉此陽明有之而禪亦有之乎曰弗有然則曷疑其為禪也乎曰以廢書以背朱以涉虛也曰噫子誤矣不然以告者過也先生奚廢書乎昔者郭善甫見先生於南臺善甫嗜書者也先生戒之曰子姑靜坐善甫坐月餘無所事復告之曰子姑讀書善甫憝而過我曰吾滋惑矣始也教慶以廢書而靜坐終也教慶廢坐而讀書吾將奚適矣侃告之曰是可思而入矣書果學乎孔子之謂子貢曰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學果廢書乎孔子贊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德是可思而入矣故言之弗一教之因材而篤也先生奚廢書乎然則背朱則何居曰先生其遵之甚者爾豈曰背之云乎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㡬乎夫今之樂非古之樂也而孟子以為庶幾何也彼其於樂孰無好好之而已聽之而已稱美之而已好之弗甚者也若體其和推其意而得乎樂之本則必妙之乎聲容之外者矣先生於朱子亦若是焉爾惡在其為背也乎且朱子遵程者也其為本義多戾易傳孔子孟子述古者也其稱詩書多自為説先生之於朱亦若是焉爾惡在其為背也乎然則涉虛何謂也曰子以虛為非乎以偏於虛而後為非乎夫以虛為非則在天為太虛在人為虛明又曰有主則虛曰君子以虛受人曰聖人虛之至也今子以虛為禪而必以勿虛為學則糟粕足以醉人之魂而弗靈矣骨董足以膠人之柱而勿清矣藩籬格式足以掣人之肘而勿神矣曰若然則儒釋奚辨曰仙釋之虛遺世離倫虛者也聖賢之虛不外彜倫日用虛而實者也故沖漠無朕而曰萬象森然是故靜無勿具也視之不見聽之弗聞而曰體物不遺是故動無弗體也神無方而易無體而曰通乎晝夜而知斯良知也致之之極時靡勿存是故無方無體虛之至也至虛而後不器不器而後無弗能
  縣令周謙齋先生坦
  周坦號謙齋羅浮人也仕為縣令自幼有志聖賢之學從學於中離出遊湖湘維揚新泉天真天關以親講席衰老猶與徐魯源相往復其論學語雲日之明也必照於物有不照者陰霾之蔽也心之知也必格乎物有不格者物慾之蔽也又雲一陽生於下為復內陽外陰為泰於復則曰見天地之心於泰則曰內健而外順是可見學不遺乎外而內者其本也故曰復德之本也惟復則無妄而剛來主於內矣此內健之為泰也又雲不可於無喜怒哀樂覔無聲無臭只喜怒哀樂中節處便是無聲無臭所在又曰瞑目靜坐此可暫為之心體原是活潑流行若長習瞑坐局守空寂則心體日就枯槁非聖人之心學也又雲白沙之學以自然為宗至謂靜中須養出端倪吾人要識得靜中心體只是個澄然無事炯然不昧而已原無一物可著若謂靜中養出端倪則靜中又添出一端倪矣且道體本是自然但自然非意想可得心下要自然便不是自然也














  明儒學案卷三十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