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衡 (四庫全書本)/卷045
明文衡 巻四十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五
明 程敏政編
䟦
恭題豳風圖後 宋 濂
臣濂侍經於青宮者十有餘年凡所藏圖書頗獲見之中有趙魏公孟頫所畫豳風前書七月之詩而以圖繼其後皇太子覧而善之謂圖乃方帙恐其開闔之繁當中折處丹青易致損壞命工裝褫作巻軸以傳悠久屢下令俾臣題其末臣聞之七月一詩序者謂周公陳王業以告成王故備志稼穡之艱難自於耜而舉趾自播榖而滌以至上入執宮功莫不纎悉備具而功女蠶績之勤繼焉嗚呼國以民為本也而民之至苦莫甚於農有國家者宜思憫之安之宋之儒臣真徳秀有見於斯嘗請於朝欲繪農夫功女勞勩之狀掲之宮掖布之戚里使六宮嬪御外家近屬知衣食之所自來盛矣其用心也恭惟皇太子殿下天賦懿徳仁孝溫文而尤留意於農事毎於禁中藝植麥禾以觀其成則其憫小民勤勞固不待周公之告而後知然而此心易發而難持自古賢君恆存敬畏至以朽索馭六馬譬之願殿下之心朝夕如覧圖時則四海乂安無一夫而不被其澤盛徳大業必將度越成王無疑矣臣年雖耄日切望之因推徳秀之意備書篇終以竭犬馬之誠雲
恭䟦御製詩後
臣聞自古人君有盛徳大業者其積慮深長而詒謀悠久必日與文學法從之臣論道而經邦當情意洽孚之時或相與賡歌或褒以詩章或燕之內殿君臣之間實同魚水非直以為觀美所以禮賢俊示寵恩而昭四方也有如唐之文皇宋之太宗其事書在簡編者可以見之矣皇明紀號洪武之八年秋八月甲午皇上覧川流之不息水容澄爽油然有感於宸𠂻陋尹程秋水賦言不契道乃親更為之賦成召禁林羣臣觀之且曰卿等亦各撰賦以進臣率同列研精覃思鋪敘成章詣東皇閣次第投獻上皆親覧焉復寘品評於其間巳而賜坐勅大官進天廚竒珍內臣行觴觴巳上顧臣曰卿何不盡飲臣出跽奏曰臣荷陛下聖慈賜臣以醇酎敢不如詔第臣年衰邁恐不勝桮酌志不攝氣或愆於禮度無以上承寵光爾上曰卿如試之臣即席而飲將徹上復顧臣曰卿更宜釂一觴臣再起固辭上曰一觴豈解醉人乎卒飲之臣舉觴至口端又復瑟縮者三上笑曰男子何不慷慨為臣對曰天威咫尺間不敢重有所瀆勉強一吸至盡上大悅臣顔面變頳頓覺精神遐漂若行浮雲中上復笑曰卿宜自述一詩朕亦為卿賦醉歌二奉御捧黃綾案進上揮翰如飛須臾成楚詞一章臣既醉下筆傾敧字不成行列甫綴五韻上遽召臣至命編修官臣又重書以遺臣遂諭臣曰卿藏之以示子孫非惟見朕寵愛卿亦可見一時君臣道合共樂太平之盛也臣行五拜禮叩首以謝上更勅給事中臣善等賦醉學士歌雲臣既退竊自念曰臣本越西布衣粗藉父師明訓弗墜箕裘之業而已一旦遭際聖明遣使聘起之踐歴清華地躋禁近無一朝不覲日月之光如此者凡十又七年叨冒恩榮夐絶前比所幸犬馬之力未衰誓將竭奔走之勞以圖報稱今天寵屢加雲翰之章照臨下土臣竊自靖度何足以堪之雖然傳有之泰山不譲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衆庶故能明其徳洪惟皇上尊賢下士講求黃虞治道度越於唐宋逺甚雖以臣之至愚亦昭被非常之殊渥六合之廣其有抱藝懷才者孰不思踴躍奮厲以揚於王庭哉臣按南有嘉魚之詩有曰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樂序者謂太平之君子至誠樂與賢者共之也皇上恩寵之便蕃抑過之矣又按天保之詩有曰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惟日不足序者謂臣能歸美以報其上臣雖無所猷為願持此頌禱於無窮哉古者侈君之命勒諸鼎彛藏諸宗廟嗣世相傳以至於永久臣敢竊援斯義礲玉為軸裝褫成巻什襲珍藏以顯示來裔給事中臣善等應制諸詩附錄其後而賢士大夫聞風慕豔而有作者又別見左方雲
題司馬公手帖
右司馬溫公與范忠宣書一通藏楚郡龍雲從家雲從間請題其後濂聞哲宗初立崇慶太后同聴政起公知陳州過闕留為門下侍郎忠宣亦從慶州召還為右諌議大夫俄遷給事中此書正此時所遣其殆元豐乙丑之冬或元祐丙寅之春乎夫公自熈寧辛亥居洛再任留司御史臺四任提舉崇福宮至是始司政柄故書中有閒居十五年之言公年蓋已六十有七新法方盛行小人附和者衆公度不可止遂絶口不言事故又有更求一任散官守候七十即如禮致事之言當是時章惇蔡確黃履邢恕等蛇蟠蚓結牢不可解公新自外至孑然獨立故又有如一黃葉在烈風中㡬何而不危墜之言公之志為可悲矣然公與忠宣素相知其居洛日忠宣方丐罷齊州之政判西京留臺乃同為真率會則其志同道合固非一日之故熈寜之法又皆共怒其為害而其設施或不同者忠宣則欲去其太甚公則欲鋤剗而絶其本根雖書有隨時示諭勿復形跡之謂二賢之見猝有未易合者豈天未欲平治天下故使之然歟公遣此書後僅及數月且觀化冥冥之中忠宣繼公為左僕射務以博大開上心忠篤革士風四海方翹首望治曽未㡬何潁昌之命亦遽下矣不亦重可悲夫閱此帖者當知治亂之機所繫初不可以尋常簡牘視之也
題王羲之真蹟後
昔年危內翰太樸出示野鳬帖且雲別有喜色帖在江右出自丞相周益公家傳授次第一一有據須谿劉㑹孟評之謂如蘭亭裹鮓尤為佳絶濂恨未之見近豫章人士來求墓文忽持此帖為贄須谿題識宛然居後因驚喜曰此殆太樸所言者徧示中朝善書者咸定為真蹟無疑或取唐臨者比之神氣夐然不侔鄱陽劉彥昺最號精鑑法書日閱此而不厭狂欲起舞真偽之辯固自有異哉須谿所書名中藏三代人物字偽署者輒易別謾並及之
題淵明小像巻後
右龍眠居士所畫淵明小像巻鉅公名人題贊於後發揮其出處者甚備固不必寘辭於其間有謂淵明恥事二姓在晉所作皆顯年號入宋之詩惟書甲子則惑於傳記之説而其事有不得不辯者矣今淵明之集具在其詩題甲子者始於庚子而迄於丙辰凡十有七年皆晉安帝時所作初不聞題隆安元興義熈之號若九日閒居詩有空視時運傾之句擬古第九章有忽值山河改之語雖未敢定於何年必宋受晉禪之後所作不知何故反不書以甲子邪其説蓋起於沈約宋書之誤而李延壽著南史五臣註文選皆因之雖有識如黃庭堅秦觀李燾真徳秀亦踵其謬而弗之察獨蕭統撰本傳謂淵明以曽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見宋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朱元晦述通鑑綱目遂本其説書曰晉徴士陶潛卒可謂得其實矣嗚呼淵明之清節其亦待書甲子而後始見邪姑叅先儒之論而附著於左方雲
朱文公書虞帝廟樂歌跋 胡 翰
桂林有虞帝廟在虞山之下皇潭之上宋淳熙初張宣公典郡因而新之朱文公記於石樂歌二章則其所系之辭也九年文公過常山書贈呂子約子約成公母弟也時佐治於衢故人傾蓋酒酣意適灑然見之翰墨間宋以來二百年矣蓋王氏之先得之清江時氏而時氏得之呂氏者魯公之孫葯至今寳藏惟謹余㓜讀金吉父濂洛風雅即熟是辭今復於王氏見公遺墨惟帝有虞氏徳侔覆載雖古先記禮者不足以知之惟公歌詠之間抑揚曲折辭不費而意巳獨至矣世之纂述者宜表而出之以備公續騷之辭豈在鞠歌行下哉
劉養浩鐃歌鼓吹曲後跋
右皇明鐃歌鼓吹曲十有二篇烏傷劉剛之所作也剛受學於前翰林學士潛谿宋先生先生博學能古文辭嘗敘述宋太祖太宗功業之盛為宋鐃歌傳誦縉紳間以為度越姜䕫可追比唐栁子厚今剛此歌篇次體製皆承子厚之舊而才氣橫發音節鏗鍧則得之潛谿又將追躡其武而駸駸其前矣昔潛谿在前元時去宋頗遠其言宋事皆徴諸史傳所載若剛也生際聖朝躬涉干戈之亂登於大猷故凡天運神斷指授諸將掃除羣雄合天下而為一者非若史傳所聞十年之間皆剛與余所親見也顧余老矣無以模冩萬一於是得剛所作令童子誦之而余聴之洸洸乎如在短簫鐃鼓間不知其為衰颯也
范賢良帖後跋
范公茂明世家香谿當宋中葉衣冠而仕者彬彬一門之內公舉制科不就而此書則遺其姪元問者蓋元卿以下輩也余觀元卿類次公集知其平日所守純一篤實不以朝廷之利祿為可慕公卿之薦引為可階其於聖賢之學如饑渇焉嘗曰學者覺也心且不存何覺之有又曰上智之學徳性是尊無視無聴昭然者存其言超然自得不但心箴為可取也乾道以前乃有斯人乎豈非特立有志之士哉昔陳巖肖稱公危坐一室敗幃故器人所不堪而神宇泰然終日與之對無一言及世間事今即其心畫言論之存者想其人於二百年之上為何如也君子於此其亦可以興起也夫
童中洲和陶詩後跋
陶徴士之高節非晉宋人比也讀其詩者未嘗不悠然想見其蕭散沖澹之趣故世慕之如韋應物之擬作蘇子瞻之和篇徃徃不絶余意欲與之角顧縻於世之塵鞅敝於末習之襞積未能脫去今中洲是集何其駸駸逼人若是哉蓋兼取二家而寤寐乎柴桑栗里之間者可謂好之篤而思之精矣其有不合於古者乎抑古之比興非以能言為妙以不能不言者之為妙也此所謂發乎情也太音在天地流被萬物前者唱於後者唱喁果孰使之中洲之發乎情者亦將若是乎雖尚友千載可也葛天氏之民歟無懷氏之民歟其尚為我補諸牛尾之歌吾固將擊壤而和之矣獨不知聴之者其誰哉
書劉禹疇行孝傳後 劉 基
世之所謂浮屠者果何道而能使人信奉之若是哉人情莫不好安樂而惡憂患故惴之必於其所恆懼誘之必於其所恆願然後不待驅而自赴浮屠氏設為禍福之説其亦巧於致人與夫四海之衆林林也而無不為其所致何哉彼固非止惑愚昧而已也人情無不愛其親親歿矣哀痛之情未寘而謂冥冥之中欲加以罪孰不惕然而動於其心哉間有疑焉則羣咻之若目見其死者拘於囹圄受箠撻而望救者故中材之人莫不波馳而蟻附雖有篤行守道之親則亦文致其罪以告哀於土偶木俑之前彼固自以為孝而不知其為大不孝豈不哀哉且彼謂戕物者必償其死故有牛馬羊豕蛇虺之獄謂天下之蠢動者舉不可殺也今夫虎豹鷹鸇搏擊蜚走以食日不知其㡬何而獨無罪也哉人之殺物有獄矣虎豹食人而無獄何其重禽獸而輕人也彼又謂婦人之育子者必有大罪故兒女子尤篤信其説以致恩於其母吾不知司是獄者誰歟人必有母將舎其母而獄人之母與將並與其母而獄之與獄其母不孝舎其母而獄人之母不公不孝不公俱不可以令二者必一居焉將見羣起而攻之矣雖有獄誰與治之宰天地者帝也彼則謂有佛焉至論佛之所為呴呴嫗嫗若老婦然有呼而求救不論是非雖窮凶極惡無不引手援之使有罪者勿懐刑是以情破法也夫法出於帝而佛破之是自獲罪於天也吾知其無是事也昭昭矣以劉子之賢其不為所惑無足怪者吾獨悲夫天下之為劉子者不多也故又為之言以寤夫知愛其親而不知道者
書善最堂巻後
武林陳舜中以善最名其堂介其友富君子明求余言夫立言以明道而求言於人者將以正己之所學言可以茍乎哉所謂善最者蓋本於東漢東平王王之言天下之格言也人以是而服膺焉聖賢之為道不外是矣然善之雲不過槩而言之求諸實踐必有其方不可徒云云而已也今夫世俗之人類以善自名也觀其行而不掩道之不明也久矣夫善未易擇也恭與諂相隣訐與直相似小諒賊信小慧賊智小剛賊勇小不忍賊仁故有非禮之禮非義之義疑似之間禽跖分焉可不慎哉是故擇焉而不得其中道焉而不知其窮古之人有為之者楊墨是也知焉而不能蹈好焉而不能用取其名不必其實古之人有為之者郭公是也若人之心未嘗不自謂已能善也而卒於不善為善之名豈易當哉且題扁之設起於何人乎盤之銘几杖之書朝夕警省淬厲以成其徳非外以為觀也今之揭於軒標於楣大書以示於人者其果有志於自警乎抑將從事於詠歌以為娛也屈子曰善不由外來名不可以虛作也古之人有衛武公者抑抑之戒陳於庭而睿聖之名垂於後若是故歌詠乃有益也嗚呼詩不如抑人不如衛武公則求者為徒求言者為妄言矣
題劉商觀奕圖
右昔人臨唐劉商觀奕圖其曰李伯時臨茅君彥勒蘇先生識蓋皆假設之雲而其描寫模刻實俱妙絶不必問其真作於何人也王生以採薪入山父母妻子待之以食見奕者而躭觀之至於爛其斧柯豈所謂力本者哉比歸而親戚鄉黨咸非其舊可悼也已一夫一婦不獲自盡伊尹恥之以戲迷愚人而使之老無所依其果有是事耶神仙亦未仁矣
題王右軍蘭亭帖
王右軍抱濟世之才而不用觀其與桓溫戒謝萬之語可以知其人矣放浪山水抑豈其本心哉臨文感痛良有以也而獨以能書稱於後世悲夫
書代祀馬援頌後 王 禕
初王君廉使安南奉上㫖就齎白金若干兩具牲牢代祀馬援於橫州之烏蠻灘至則覩其廟貌頽壞因斥餘金俾有司繕修之功畢始蕆事蓋以遂事為之也廉還白於廷臣或謂非上本㫖格不敢聞乃洪武四年二月十三日丁卯上御大本堂太師韓國公及禮部太常翰林諸臣咸在焉廉因奏對之頃具言修援廟事上曰援當時殺戮羣蠻過當故蠻俗今猶不共其祀耳為之修廟良是也於是廷臣乃韙之謂廉善為使雲
大事記後記
東萊先生呂成公躬任斯道之重諸經既皆有所論著而於史學尤長其用古䇿書遺法作大事記誠史家之大法也當時朱文公蓋深服之謂自有史䇿以來無如此書之竒者初公為是書務存古意故其與解題各自為書今用春秋經傳相附之例以解題附見於各條之下雖雲非公之本意而庶㡬習其讀者獲便於觀覧間竊以臆見復加蒐輯而補其一二不韙之罪則固所不敢逃也
書鄭子美文集後
鄭子美先生所為文餘十年前嘗得其漢唐諸論頗病其體制徃徃或出於繩墨心未之好也今年復獲其師山集盡讀之觀其操議持論務辯道理談名義蓋汲汲焉以扶植世教自見心歎服之於是乃愧向之知先生之不能深也雖然以文求先生非知先生者欲論先生當自其平生大節而觀之初先生隠居於鄉教人接物一體於風義至正中宰臣以名聞詔拜翰林待制兼有上尊名幣之賜先生疾當世方奔競成習將有以抑之則抗疏控辭其言曰臣問學之淺深他人不能知臣實自知之所謂吾斯之未能信豈敢貪冒恩榮以自欺其心酒與幣天下所以奉陛下陛下得以私與人臣不敢辭名與器祖宗所以遺陛下使與天下之賢者共之陛下不得私與人臣不敢受疏聞朝廷不之強也居無何而干戈起徽城陷焉城守者將要致之使為用先生厲色拒之曰吾豈事二姓者邪因被拘囚郡中詘辱者久而志不少變親戚朋友攜具餉之則從容為之盡歡且告以必死狀其妻聞之使語之曰君茍死吾其相從地下矣先生謂曰若果從吾死吾其無憾矣明日衣冠北向再拜自縊而卒嗚呼先生於出處死生之際其大節表表如此而世之以文求先生者豈足以盡先生乎況求之以文者不觀其所以自見而徒徇夫言辭之末其尤淺知先生矣唐司空表聖韓致堯所為辭章凡近纎靡無足多者而其處進退存亡能不失其正節義所在君子蓋深許之其所為不朽者有在彼而不在此也予懼夫人讀先生之文者如予向者之所病故竊志之以為告世有知言者其必謂予能知人也哉先生名玉字子美徽州人
明文衡巻四十五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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