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宗朱辨義 (四庫全書本)
春秋宗朱辨義 |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春秋宗朱辨義 春秋類
提要
〈臣〉等謹案春秋宗朱辨義十二卷
國朝張自超撰自超字彞歎髙淳人康熙癸未進士是書大意本朱子據事直書之㫖不為𨼆深阻晦之説惟就經文前後㕘觀以求其義不可知者則闕之篇首總論二十條頗得比事屬詞之㫖其中如單伯逆王姬則從王氏之説以為魯之大夫於秦獲晉侯辨所以不書名之故於宋師敗績辨所以不書公之故於宋司馬華孫來盟辨胡𫝊義不係乎名之説於盟宋罪趙武之致弱於楚公子比公子棄疾弒立書法見春秋微顯之義於齊殺髙厚謂非悅晉於定公八年從祀先公以為昭祔成廟定公所祀之髙曽祖禰仍是文宣
成襄皆確有所見而於衛人立晉一條尤得春秋深意雖以宗朱為名而參求經𫝊務掃宋以來穿鑿附㑹之説實出自心得者為多後方苞作春秋經解多取材於此書近時解春秋者焦袁熹春秋闕如編以外此亦善本矣乾隆四十四年正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春秋宗朱辨義總論
經㫖先儒講解切當不可易者不再𤼵明其前人不合之説後人已有辨者不再辨或雖不合而於大義無闗者亦不置論凡所辨論必反覆前後所書比事以求其可通又合諸儒之説㕘互斟酌去其非者存其是者未敢以臆斷也其於朱子則已言者引其言未言者推其意閒有非朱子之意或朱子曽言之而鄙見㣲有不然者亦未敢阿私而曲殉之也總𤼵大義列於卷首
孫明復以為春秋有貶無褒朱子曰如晉士匃伐齊聞喪而還分明是褒之夫王政不行而諸侯放恣専㑹盟擅侵伐其事原無可褒至如葵丘之㑹召陵之師踐土之盟尊周攘楚聖人取之者則固以寓褒於貶也而其他彼善於此之事其辭若許之而其意若有憾者則又以寓貶於褒也朱子曰春秋貴仁義而賤功利貴王道而賤伯功又曰春秋明王法而亦不廢五伯之功通乎此則褒貶可知矣其寓褒於貶寓貶於褒之義可知矣葢聖人非有意以為褒貶據其事直書之其事是則其辭若褒其事非則其辭若貶其事是之中有非非之中有是則其辭若以褒為貶若以貶為褒也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之作非以存王跡以著王跡之所以熄而詩之所以亡也㑹盟侵伐諸侯自専而王不能禁弒君簒國而王不能討繼世而上不稟命又擅廢立之大夫世家而國無命卿又専殺之王世子出㑹天王下勞而不知其非朝伯主不朝天王而相沿以為故名為攘楚而實則爭伯名為請王命而實則役王臣不特戎狄四侵吳楚強橫以為大亂之世也而內諸侯之無王伯主之無王亦已甚矣夫子筆削魯史直書於冊而罪之大小俱著故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
春秋有書事在此而示義在彼者有書事在前而示義在後書事在後而示義在前者有以不書示義者有以疊書示義者有煩文以示義者有省文以示義者有閒文以示義者有㣲文以示義者有義係乎人而其事不必詳者有義係乎事而其人不必詳者有書其事同文而義在各著其是非者有書其人同事而義在分別其善惡者有書一事而具數義者有書數事而明一義者葢是非以筆削而見褒貶以是非而見比事屬辭春秋之教固無待於鈎深而索𨼆也
諸侯侵伐魯君大夫不與者文公以前侵則僖二十八年晉侯侵曹一舉爵伐則𨼆四年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僖十年齊侯許男伐北戎十八年宋公曹伯衛人邾人伐齊二十二年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二十三年齊侯伐宋二十八年晉侯伐衛六舉爵而已其他稱人而諸侯大夫不詳者葢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雖大夫將而皆諸侯之事不必名大夫不必舉諸侯之爵而義自見文公以後禮樂征伐自大夫出故詳大夫之名以見義非大夫將者則舉諸侯之爵以別之其有不必詳者亦從畧書人故前則書人者十之七八後則書人者十之二三此春秋之大義也諸儒於前之書人者槩以為貶至於事有差善而不可以通者則又以為將卑師少其於後之稱名稱帥師者槩以為無貶至於事有極惡而不可以通者則又以為不待貶絶而惡自見是非予奪遂至失實朱子曰夫子作春秋當時之事實冩在此人見者自有所畏懼若雲去其爵予其爵賞其功罰其罪卻是謬也〈詳見各條下〉
春秋紀事之書也而義即在乎事之中茍攷於事不得其實則索其義有不可以強通者矣諸儒於事則全信左氏於事之合禮不合禮者則衷三禮以斷之夫周禮之舊當孟子之時諸侯惡其害己而去之其詳已不可得聞而況漢儒襍集之書其可盡據以論春秋哉左氏之浮誇其不可全信抑又明矣故春秋有不可卒解者不當以三𫝊同文古禮可徵而竟不一闕疑也諸儒惟坐不肯闕疑故信左氏者取諸左氏不信左氏者則又𢰅以己意攷證三禮者則以三禮之成言斷春秋之已事而不知漢儒附春秋及三𫝊之説以為禮者正多也朱子解經於文之難通者則曰疑悞疑衍疑有闕文於義之不可以卒合者則曰未詳於兩説之可通者則曰未知孰是於禮之無可徵信者則曰不可攷夫以朱子之博於學而精於理其解經之虛公嚴謹且如此何説春秋者謾自以為能觀其大而㑹其通一句一字無漏義耶竊恐悞文不特郭公闕文不特夏五疑義不特桓之十三年不書王及兩闕秋冬而已也〈詳見各條下〉
諸儒以春秋稱字為褒內如季子來歸外如宋子哀來奔稱字之䫫皆以為褒其賢也顧於析邑歸仇之紀季則賢之而於因亂復國之許叔則又罪之於蔡季歸國則賢之而於蕭叔朝公則又罪之於髙子來盟則賢之而於仲孫省難則又罪之至於華孫來盟義不可通則又以為義不係乎名説終不得而定朱子曰如王人子救衛自是衛當救當時有個子夫子因存他名字如何卻道王人本不書字緣其救衛故書字推此則知爵氏名字因乎舊史非以寓褒貶也〈詳見各條下〉
十二公即位不即位文定以為上既不稟命於天王內又不承國於先君則不書即位𨼆莊閔僖是也而於桓宣不可以通則以為如其即位之意以著其無𨼆先君之心又於定公不可以通則遂無説非也朱子曰書即位者是行即位之禮繼故不書即位者是不行即位之禮若桓之書即位是桓自正其即位之禮於是而十二公之書即位不書即位可以通矣〈詳見各公元年條下〉
三𫝊言侵伐各不同李氏駁之極是文定以為聲罪致討曰伐潛師掠境曰侵亦未盡當也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以討為伐固為不可而所云聲其罪者亦非受伐之國果有可伐之罪而伐人國者欲加其罪不患無辭耳葢伐雲者執言而來陳兵於境必服而後去之不服則戰不戰則守守之固則圍之守之不固則入之故春秋書伐之後則有或戰或圍或入之事而書侵無之無所執以為言入其境而即去志不在於服之不及其戰何用其守不暇於圍何至於入哉乃文定以為潛師則又不然也晉定㑹王臣合十八國有事於楚而召陵書侵非潛師可知矣文定於左氏言伐而經書侵左氏言侵而經書伐者謂為聖人筆削褒貶所係是葢以書侵為不予其伐而侵為貶辭也然則易稱利用侵伐則侵與伐皆用師之名而皇矣之稱文王曰侵阮徂共武王誓師亦曰侵於之疆司馬九伐之法有負固不服則侵之則侵非不善之辭又如魯受伐則書伐受侵則書侵魯伐人則書伐侵人則書侵魯史據事之實夫子仍史之文初何係乎褒貶哉
春秋㑹盟隱桓之時散亂無屬齊桓興而始聽命於伯主桓卒又將散亂而攝於晉文至晉世主夏盟而諸侯之私㑹私盟不行者幾及百年晉伯漸衰而春秋之終其散亂與春秋之始不異矣以名言之則離與參為私同為公也以事言之則事之公者為公事之私者為私也以義言之則合乎義者為公不合乎義者為私也其有見於𫝊而經不書者或於大故無闗或又煩而可省諸儒以為惡而削之諱而削之皆非也
諸儒以為春秋於內大惡則諱之夫內之大惡諱弒書薨聖人之不得已也而且以不地著之桓宣翬遂慶父之為賊文姜哀姜之與弒則終不得而諱也其他孰有大於國母宣淫之醜乎孰有大於朝齊朝晉朝楚之辱乎孰有大於郊禘蒐閱之僭禮易許田不視朔之變制逆祀而躋僖公凟倫而娶同姓乎孰有大於刺公子買公子偃之無罪乎孰有大於丘甲之虐用民力田賦之厚斂民財乎則備書於冊矣而又何諱哉葢聖人據魯史以作春秋其㑹盟侵伐弒君殺大夫則統天下諸侯以示義至於朝聘卒塟祭祀昏姻立宮城邑一切興作之類則皆以魯事示義事係乎一國而義闗乎天下聖人原無所顧忌於魯諸儒但以滅國書取朝聘書如出奔書遜謂皆諱之而不知婉其文而不沒其事其實不得謂之諱也諸儒又以㑹盟侵伐之不目公及大夫者為諱然即不目公及大夫而其屬辭曰及曰㑹即明知其非公即大夫矣何為諱耶諸儒又據左氏事實之詳而經有不書者為諱即其事洵有之而於義無害又無關於國於天下之故或舊史不書或夫子削之可以無書而不書非以諱為義也至於左氏諱尊諱親諱賢之說抑又不然葢當春秋凌替僭亂之世聖人之道先王之法無有存者聖人正以惡夫禮樂變為干戈仁義冺於功利諸侯強而荊蠻橫小侯滅而大族興簒弒叛亂接跡於世而作春秋以著其變亂之實使義取乎諱之則春秋亦可以不作矣朱子曰春秋直載當時之事又曰據魯史以書其事然則何有於諱哉
諸儒以書公子不書公子書氏不書氏為褒貶然攷於春秋內惟公子翬前不稱公子而後稱公子外惟陽處父前不稱氏而後稱氏其他則為公子者始終稱公子有氏者始終稱氏未嘗因事之美惡忽削忽書以示義葢以公子而有後於國世為卿以専國政此積漸而為大夫用事之天下聖人因其實以著之而豈以書不書為褒貶哉故春秋之初內有不稱公子不稱氏之大夫非以奪之者貶之也春秋之後外無不稱公子不稱氏之大夫非以予之者褒之也褒貶在事不在氏族名字如諸儒之說是非公罪亂者多矣〈詳見各條下〉
文定論天王崩塟以為志崩志塟者赴告及魯徃㑹也志崩不志塟者赴告雖及魯不㑹也崩塟皆不志者王室不告魯亦不徃也其說最合使凖此以論諸侯之卒塟則無不可以通矣而於諸侯塟例以為有怠於禮而不塟有弱其君而不塟無其事闕其文魯史之舊者猶得其義至所云討其賊而不塟諱其辱而不塟治其罪而不塟避其號而不塟以為聖人所削春秋之法者則不盡然也朱子曰春秋崩薨卒塟原無意義葢其書塟不書塟上而天王大而齊宋親而晉衛小而薛邾杞外而秦楚變而弒君徃㑹則書不徃㑹則不書其當徃而不徃不當徃而徃則因其實以著之而非別有意義也〈詳見各條下〉
公穀以為弒君討賊則書塟不討賊則不書塟而內於桓公之仇未復而塟不可以通則以為不責其踰國而討也於閔公之賊既討而不塟不可以通則以為不以討母塟子也外於宋捷齊光齊卓衛剽之賊既討而不塟於蔡景許悼之賊未討而塟不可以通則多為之辭說非也內而赴於諸侯以禮塟則書不赴於諸侯不以禮塟則不書外而魯徃㑹則書魯不徃㑹則不書因乎舊史非有筆削正朱子所謂崩薨卒塟無甚意義者也〈詳見壬戌公薨條下〉
說春秋者以弒君之賊未討則不再見經為聖人削其人以誅之也而於趙盾見經不可以通則以為盾非親弒君者為法受惡故聖人貸之為此說者亦未攷於齊商人楚商臣皆弒君之賊而春秋所書之齊侯楚子即其人耳〈詳見趙盾孫免侵陳條下〉
殺大夫稱國稱國人文定之說甚得其義弒君稱名稱國稱國人左氏以稱國稱國人者責其君無道自取而文定所謂聖人無私與天為一者即左氏無道自取之義也而於經文書卒左氏以為弒者則又撰為聖人不忍書之說夫春秋書弒君以誅亂臣賊子必不以其君無道而縱亂賊亦無所為不忍書者以遭變為正卒使後人致疑於其故也〈詳見各弒君條下〉
春秋書歸女逆婦諸儒皆從合禮不合禮立論夫禮之合與不合義固有之而春秋實以著婚姻為邦交之大也乃其歸女則於紀杞鄫郯諸小國莒慶齊高固則又以下嫁於大夫而子叔姬之歸齊不書特詳於伯姬之歸宋逆婦則桓莊僖文宣成皆娶齊女而聲姜之逆至不書襄昭定哀之夫人不詳其娶於何氏聖人葢有意寓乎其間而禮之合與不合則因事以併著者也〈詳見各逆婦歸女條下〉
楚初稱荊漸而稱人既建號楚而君漸舉爵大夫漸稱名諸儒於其來聘則曰慕義而來進之也於其稱人舉爵則曰漸進之義也夫春秋之作原以著二伯之功二伯之功在攘楚而顧進楚君臣與內諸侯大夫齊等哉葢楚非戎狄之比戎狄雖在內地而為患小故其君不必詳楚亦非秦之比秦雖周爵稱伯而不為中國患故其大夫不必詳楚亦非吳之比吳雖驟強而起於春秋將終故其君大夫皆不必詳惟楚則與中國始終為敵使不爵其君不名其大夫則楚之為患中國其實不著楚之實不著則二伯相繼攘楚之事跡不著楚之時強時弱亦不著而晉世伯之有盛有衰亦不著矣朱子曰齊桓晉文所以有功王室者當時楚最強大時復加兵於鄭鄭在王畿之內向非桓文有以遏之則周室為其所併矣然則春秋豈進楚哉
五伯者趙氏曰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也丁氏曰夏昆吾商大彭豕韋周齊桓晉文也朱子註孟子兩存其說至說春秋如雲春秋初間王政不行五伯扶持方有統屬又雲春秋之時五伯迭興桓文為盛則似専主趙氏其意或以皇帝王伯見世道之升降不應湯之前已有昆吾文武之前已有大彭豕韋伯而王王而伯相間而興耳然秦穆未有合諸侯之事宋襄爭伯而師敗身死楚荘僭王聖人正以攘楚許桓文必不予楚莊以伯恐當以丁氏所列為是也
讀春秋不得不攷事於左氏朱子曰左氏說得春秋事有七八分固當信其可信者也但有與經牴牾者如經舉諸侯之爵而左氏以為大夫如經稱人而左氏以為諸侯又如侵伐圍入取滅之類間有不合諸儒徃徃據之以為聖人筆削褒貶予奪之義所在殊失之也伊川曰以𫝊攷經之事跡以經別𫝊之真偽此意最好葢經𫝊不妨有異同經既書得明白則不可為𫝊所疑悞也春秋全經合看卻是一篇文字天王是題㫖齊桓晉文是主意楚是客意魯是線索鄭是波瀾宋衛陳蔡曹許滕邾是鋪襯秦是篇首陪客吳是結尾陪客㑹盟侵伐是闗節弒君殺大夫是議論朝聘嫁娶是聨絡郊禘蒐閱日食星變山崩地震水旱螟螽麋鷁之類是點綴其間有起有伏有轉有接有串揷有照應有虛有實有景有情有排奡處有細宻處有驚策處有閒散處有言外之言有意中之意徃復無窮整齊不漏義理充實血脈流通直是千古第一篇奇文逐字拆看則事事有起結有開合逐字句細看則一句一字索之不能極其精推之不能盡其大但須得其大義所在不可穿鑿故朱子曰雜以己意則差舛也
春秋宗朱辨義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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