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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善後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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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善後六策
作者:張謇 

朝鮮今日之變,無不知由外交。而履霜堅冰,其漸之積,不自外交始也。善其後者,苟斤斤外交是務,而不復求諸本原之地,甚至如日本變其數百載之衣服制度,以優俳西洋,自謂可立致富強之效,此其弊非徒無益而已。

昔歐陽文忠遇小疾,則斂神整氣,整衿端坐,以為正氣舒申,外感自去。此言之理,可喻治國。夫居今而泥於古,如御方橢之輪,格礙而不可行也;蔑古而逐乎今,如飲攻伐之藥,傷賊而不可為也。潛現時局,證以所見,次第標本,分為六條。世有知者,引而申之,核而循之,斟酌以盡乎善,吾知必有裨於朝鮮萬一也。

通人心以固國脈[編輯]

目前之變,雖倡亂者一二人,附和者數千百無知之輩,然自入朝境,體察人心,大約惡見外人十居八九。原其心跡,亦惟恐國家受人挾制,憤憤不平。必執其不通時勢之一端,而概加以罪,立國者將何從易民而治也。且民心所向,視士大夫為轉移。朝鮮人士服習程朱之學已數百年,一旦目為迂遠而驟革之,非特理所不可,勢亦有所不能。就使強之,而其心不服,則日積月累,終必有潰決之慮。以弱小之國而屢試於禍亂,尚可為乎?故欲善外交,必先固國脈;欲固國脈,必先通人心;欲通人心,必自士大夫始。而通之之道有四:不苦人以所不樂為(如便議開礦等事),不炫人以所不習見(如盡改服制等事),不愚人以術(如以借債興利等事),不視人以私(如另設機務衙門等事)。一切作為,懇懇勤勤,使人絕不疑,於君相而曉然知屈意外交特一時權宜之舉。如此則大可收臥薪嘗膽之效,小亦泯朋黨構煽之萌。否則遠而五六年,近而三四年,禍且踵至,何治之可圖!

破資格以用人才[編輯]

朝鮮門地之見甚於六朝,其為錮蔽,人所共曉。然登俊求才之教屢下,而卒不聞實有所獲者,何也?二三執政平時之絕不留心,固已。世官世祿積數百年,凡向不登仕版之家,其人自知必無路可以進身,守其業而不復知何者可造於才俊之選,亦勢也。因其求之不獲,而卒欲示人以大木之信,則必隨舉塞責,賢愚並進,而其弊適與相等。為目前計,除其平日所恃以考試人才之漫不中用者,用漢策士法,令八道布告士庶,各得條陳近日救時良策,封進以抉擇之。復就其所言而試以事,察其實用者官之,尤者不次擢之。此一法也。其武者,倉卒無從而知其能將與否,則設為事以考其方略,驗其膽力。又必求其不侵剝、不縱弛者,不次擢之。其有才而或有所偏,及才不足而行美者次之。仍於將校末秩中,隨時甄引其優者任用之。此一法也。然其要,實攬於宰相大臣及八道觀察使之公忠明恕者時時留心。而所以重宰相大臣及觀察使之權者,又在國王之寅恭虛己、推誠相待矣。不然,於新進則旁求維亟,於老成則倚任不專,何以盡破格之量耶?

嚴澄敘以課吏治[編輯]

吏治為生民之本。吏多則民擾,吏貪則民困。朝鮮國少[小]財貧,閭閻窘蹙,而考其職官,可裁可並者甚夥。即外任結交朝官者,苞苴干謁,亦復相習成風。此而不治,民何由奠?是澄敘之方,莫亟於汰冗員、懲墨吏。等一事而數名者,省其同名之事;等一官而數員者,省其備員之官。並小以重大,並煩以歸簡,冗員去則職事專矣。貪之風兆於上,必先大吏之貞廉以為表;貪之害中於下,必循草野之談議以為憑。甚者屏以遐荒,次亦終身不用,墨吏懲則政治修矣。然若官司俸祿本少,而強以伯夷、叔齊之行,則其事為不近人情。而恩未至者用威,亦不能盡法。莫若即以所裁冗員之俸,量給於奉入校嗇之官司,俾賢者勸於功名,而不肖者養其廉恥。是亦澄敘中仁至義盡之一道也。

謀生聚以足財用[編輯]

朝鮮今日練兵設防,無在不需巨款。民間瘠苦,賦稅既必不可加,驟以借債開礦設關為興利之圖,其勢又必至違眾而召亂。古人理財,只有因利。聞咸鏡道吉州以北十邑,其地與俄接壤,賦稅不貢王京。近來官吏貪縱,民苦其擾,漸棄其業,而遁於俄。荒廢之地,幾數百里。又江原道鬱陵島周回二百里,廢棄亦久,其中樹木繁盛,百穀咸殖,向以山國稱著。若及此時選公正樸實,明於事體之大官經營兩處,招募就近人民次第墾闢,恩以撫之,勤以督之,必使國獲其利而民遂其生,官任其勞而民欣其便。至於蠲土木之工,慎貴倖之賞,劑銀錢之貴賤而使不偏壅,酌物產之盈虛而使之流通,興水利以便農,廣樹藝以生息,是在戶曹得人,悉心籌畫,徐以收錢流滿地之效矣。

改行陣以練兵卒[編輯]

國一日無備則弱,兵一日不練則疲,勢也。朝鮮自前明用戚繼光《紀效新書》法,一變府兵之制。此為備昔日之倭則可,施之今日,斷乎無用,情形不同也。且衣服冗長不利驅走,器械不精不利攻戰。隊不整不能嚴肅,馬不銜不能馳御。如欲精練,則易氈笠以包巾,易長衣以短衫,易綿襪以跣足。矛易長竿利刺,槍易火繩利擊,隊易散以整使敵不能沖,馬易勒以銜使人各自控。一一仿中國湘、淮軍制,而又實體坐作進退之義,兼用騰縱起伏之法,使能避敵所長而用我長,舍我所短以攻賊短,此最要之略也。至於策求盡善,非抽練不可。蓋朝鮮兵皆世籍,若沙汰過甚,其人必失業而無以為生。不如就一營之中,選其精壯者若干人,其不中用者別給以生業(如徙其人以實吉州北十邑及鬱陵島,雜用屯墾法,使各務於理農亦可),或就一家之中,凡五隸兵者選其三,三選其二,二選其一。其與選者量加以餉,使足贍其私,務造貴精不貴多之實。約計須重兵之地,京圻、咸鏡、慶尚三道,每道各四、五千人足矣。王京內外,極少須七八千人。其餘各道,可審其當沖與否而多寡之。要之,兵精者一當十,兵精而臨敵氣盛者一當百,是在將兵者。

謹防圉以固邊陲[編輯]

從來策戰必先策守,守之難不亞於戰也。而論朝鮮之地守易,揆朝鮮之勢守便,何者?以大海為疆埸,御之不勝防,得之不能守。此不必效泰西人所為,且費數十萬金以購一戰船,朝鮮亦無此餘力。而海口及腹地皆重岡疊巘,峻岭崇山,無處不可設防,即無處不可扼要,故曰守便而守易也。量財度勢,因利乘便。辟[譬]如十錢,以四分購槍,以三分購炮,又二分購水雷,又一分購旱雷。水雷為防海先聲,旱雷為防陣先聲。炮則水陸皆須,而槍又陷陣摧鋒之要具。四者惟槍炮必求最堅最利,水、旱雷但求適用,雖稍笨重者亦可。蓋取勝本不必專恃此,節其力亦可多制槍炮也。至於仁川口內,江華、水原近蔽王京,固須嚴兵扼堵。釜山近對馬島,元山近海參威[崴],就近慶源、慶興(與俄界隔一小江)、巨濟、密陽(巨濟在釜山浦外,密陽在內)、江陵(蔚珍島屬之),其間險要,形勝不一,而足有兵以扼之,何難收一夫當關之效。邊陲固,而後戰守之權操之我矣。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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