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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通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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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     明 湛若水 撰齊家格凡七目
  謹妃匹  正嫡庻 事親長 養太子嚴內外  恤孤㓜 御臣妾
  臣若水通曰齊家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齊家焉而至之也至其在家之理也故大學齊家章以僻以好惡言之乃吾心應之之理也是故妃匹也嫡庻也親長也太子也內外也孤㓜也臣妾也皆家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處家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已則格物之功庻乎於齊家焉而盡之矣
  謹妃匹上
  易家人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象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雲王假有家五君位故以王言假至也極乎有家之道也夫王者之道修身以齊家家正而天下治矣又曰有家之道既至則不憂勞而天下治矣臣謂德足以刑家是至其家之道也夫婦者正始之道也如是則勿恤而吉矣象又釋之五以剛中正而感二以柔中正而應夫義婦聽一心相愛家之所以齊也王季之於大任文王之於大姒武王之於邑姜皆得之矣此其齊家以開有周之治也歟
  歸妹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
  臣若水通曰夫為陽婦爲陰夫為天婦爲地歸妹則婦從夫陰從陽地承天如是則天尊地卑天地之大義以正矣然而天地不交通則萬物不生育歸妹以陰從陽正家之始也陰陽交感則萬事萬化皆成而家道終矣故為人道之終始也可不慎乎人君之治天下以正家為始正家以求配為始
  序卦傳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夫婦之道不可不久也故受之以恆
  臣若水通曰夫婦者原於天道而闗於人道其用大矣夫夫婦原於男女之成男女之成由於萬物之生萬物之生由於天地之判是夫婦原於天道之大也夫婦相感而後有生育生之者父所生者子父者君道子者臣道君臣位則上下分而禮義之道行於上下君臣父子之間大道行而天下治矣是夫婦闗於人道之大也若非夫婦則始而天地之道息矣終而人倫之道㓕矣夫婦之道其可以不恆久邪古今不易之經也易首咸恆聖人之意深矣哉
  書虞書堯典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釐降二女於媯汭嬪於虞帝曰欽哉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堯以二女妻舜之事明正始也女以女與人也時是也刑法也二女堯二女娥皇女英也釐理也䧏下也媯水名水此曰汭舜所居地也嬪婦也虞舜氏史臣記堯言其將試舜以二女事之以觀其內蓋夫婦之間隱微之際正始之道所係尤重也史又言堯遂治裝下嫁二女於媯水之北使為舜婦於虞氏之家也又述堯戒二女之辭曰欽哉昏禮遣女之辭亦曰徃之女家必敬必戒況以天子之女而嫁於匹夫尤易怠忽故堯深戒其敬所以正其始也夫禮謹大昏大昏者萬世人道之始也其始不正必不能正終矣始終不正則家不齊必不能治國平天下矣後世人君徃徃以貴勢而忽此禮昏嫁之際至使三綱倒置以為當然欲平治得乎觀於堯舜之事實為萬世綱常之龜鑑也歟
  詩周南闗雎闗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若水通曰此羙后妃之詩文王正始之道也妃配得其賢則男女正而萬化行況人君為天之子后妃母儀天下可不擇德以相配乎故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蓋言文王之聖而得太姒之賢以德配德徤順相承王教自此始矣故曰好逑雖然閨門托始實在人主一念理欲之間人主茍知重人道之始好德而逺色則必擇德以相匹文王太姒是也茍一念不正惟知樂色而忘德則悖理犯義其禍有不可言者然則夫婦者正家之始擇配者正夫婦之始正念者又擇配之始可不慎與
  大雅既醉其僕維何釐爾女士從以孫子
  臣若水通曰釐謂治裝而嫁也女士女之賢者所謂淑女是也旣醉之詩父兄稱願王者之子孫而曰釐爾女士何哉葢國家之命脈係於子孫子孫之賢否本於所生故人君於配匹之際誠得女士之賢以德配德則和氣攸鍾而聖子賢孫從之而出矣觀周家自太姜以來世有賢妃故世有賢子孫一徳相承肇啓八百年有道之長信不偶也後世庸君世主懐耽淫樂色之心罔知嗣續之重故妃匹之際不擇淑德之女多得隂愎之人如二趙之於漢獨孤之於隋武后之於唐剗削國家元氣子孫陵替國脈不長良可悲矣以此觀之人主於妃匹之際可不知所重與
  春秋隱公二年九月紀履緰來逆女桓公三年公子翬如齊逆女
  臣若水通曰履緰紀之臣也翬魯臣也逆迎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逆女必親謹有家之始也故奠鴈示守也御之以綏示受之也導之以行示陽先隂後之義也二君乃委命於臣不正其始夫婦之道乖矣春秋書之以為後鑒宜哉
  桓公八年祭公來遂逆王后於紀桓公九年春紀季姜歸於京師
  臣若水通曰逆迎也不親迎而使臣徃迎春秋之習則然矣此則為王者畧之然而始迎則書王后正名分也及歸則書季姜正婦道也且知所謂王后者乃季姜也互相發矣京師四方之極閨門風化之始始正名分繼明婦道而風化之本正矣
  襄公十五年劉夏逆王后於齊
  臣若水通曰王后天下之毋卿逆而公監之禮也單靖非公乎劉夏非士乎臨以公而逆以士得失不相掩矣故胡安國曰不書使者不與天子之使夏也不書靖公見婚姻得禮常事不書也
  禮記曲禮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故日月以告君齊戒以告鬼神為酒食以召鄉黨僚友以厚別也取妻不取同姓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臣若水通曰大昏之禮其至矣乎有問名焉有納幣焉有親迎焉問名而意通納幣而分定親迎而禮成意通而後分定分定而後禮成禮成而後明告於君幽告於鬼神近吿於鄉黨僚友所以厚人倫之始至矣故禍莫大於亂類亂類何也同姓者其初本於祖一人之分爾故不取同姓逺別也買妾而卜之則所以逺別者至矣
  曽子問孔子曰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三月而廟見稱來婦也擇日而祭於禰成婦之義也
  臣若水通曰夫婦成則繼體承重之義始於此矣故思嗣親傷而不能樂也廟祭成婦何也事死如事生也皆所以重始也
  郊特牲天地合而後萬物興焉夫昏禮萬世之始也取於異姓所以附逺厚別也幣必誠辭無不腆吿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婦德也壹與之齊終身不改
  臣若水通曰腆厚也附逺者附於逺嫌之義也厚別者重其有別之禮也告直信吿為婦者以正直誠信之道也信事人信其盡事人之道也信婦德信其有為婦之德也齊謂共牢而食同尊卑也夫大昏其重矣天地交而萬物育夫婦配而男女生男女相生生生無窮故曰萬世之始也夫以夫婦擬諸天地可不重乎是故附逺厚別誠幣腆辭告直信所以重之也
  郊特牲男子親迎男先於女剛柔之義也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義一也執䞇以相見敬章別也男女有別然後父子親父子親然後義生義生然後禮作禮作然後萬物安
  臣若水通曰此言親迎執摯之義也先者倡導之也其義一者與天地君臣之義同陽倡隂和之道也執䞇敬章別者奠鴈以見不再偶之志敬以明其有別之義也有別則本一而父子親故禮義行乎其中則萬物萬事各安其所矣其始則自親迎奠鴈之禮也其至矣乎
  郊特牲𤣥冕齊戒鬼神隂陽也將以為社稷主為先祖後而可以不致敬乎
  臣若水通曰𤣥冕以爲服齊戒以爲敬所以事鬼神也而昏禮者將以外主社稷之祭內奉先祖之嗣其於事神明之禮尤重可以不敬乎人君於此誠念夫社稷祖先之重而不可不重致敬焉如舜之刑法於二女文王之好逑於闗雎斯善矣
  哀公問孔子曰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舎敬是遺親也弗愛不親弗敬不正愛與敬其政之本與
  臣若水通曰冕而迎者敬之至也必親迎者親之至也然敬之即所以親之也故曰興敬為親舎敬是遺親也及夫親迎之後必愛之而後爲親如琴瑟友之鐘鼔樂之是也至於相輔以正則所謂敬而正者厥後至江漢汝墳之化而德教加於百姓可以見其為政之本矣後之人君以後宮盛色而廢嫡立庻傷教敗化亂由此始其視三代端本之治也何如哉
  昏義古者天子後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內治以明章婦順故天下內和而家理
  臣若水通曰六宮者大寢一小寢五也家者天下之則家正則天下正矣正妃匹者正家之本也是故內和而家理天下化順也婦道極矣而配諸外治明治平之本於家齊也
  孟子曰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㑹諸侯束牲載書而不㰱血初命曰無以妾為妻
  臣若水通曰夫婦人倫之本閨門風化之原匡衡曰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況乎妃後之所係為尤重三代廢興未有不由於此者可不謹哉桓公霸者爾於葵丘之㑹獨申明於五禁之先猶能知本也而況天王之尊乎後世之君率多犯此其亦五霸之罪人矣欲正名分而端本原者盍於此圖之
  左傳隠公八年四月甲辰鄭公子忽如陳逆婦媯辛亥以媯氏歸甲寅入於鄭陳鍼子送女先配而後祖鍼子曰是不為夫婦誣其祖矣非禮也何以能育
  臣若水通曰禮娶婦必先告廟而後行重繼嗣也故楚公子圍吿莊共之廟不敢廢焉鄭忽能辭強齊之昏卒不免陷於誣祖之罪昏禮不正忘本不仁何後之有
  國語周語周襄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後富辰諌曰不可夫婚姻禍福之階也利內則福由之利外則取禍今王外利矣無乃階禍乎
  臣若水通曰翟隗姓之國赤翟也階梯也利內親親也利外離親也夫人孰為大禮為大禮孰為大大昏為大故婚姻之際人道之始聖人愼焉況人君身先兆庻唯民所視而可以不謹乎姜任世為妃嬪非翟之此襄王廼欲舎姜任而右翟女怠棄七德禍階從茲始矣然則妃匹之禮可不慎歟可不慎歟
  晉語司空季子曰異姓則異徳異德則異類異類雖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同姓則同德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同志雖逺男女不相及畏黷敬也黷則生怨怨亂毓災災毓㓕姓是故取妻避其同姓畏亂災也故異徳合姓同德合義義以道利利以阜姓姓利相更成而不遷乃能攝固保其圡房
  臣若水通曰季子晉大夫胥臣臼季也近謂有屬名也相及相嫁取也合姓合二姓爲婚姻也攝持也保守也房居也異姓相及同姓不相及所以逺別章敬也否則怨亂毓災其何以保其土居以端風化之本乎人君於此盍亦知所慎焉








  格物通卷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謹妃匹下
  漢光武建武二年帝以隂貴人雅性寛仁欲立以為後貴人以郭貴人有子終不肯當六月戊戌立貴人郭氏為皇后十七年郭后寵衰數懐怨懟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廢皇后郭氏立貴人隂氏為後
  臣若水通曰傳曰並後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以光武之英睿聰明既後郭氏又後隂氏正始之道無足取者然卒能光復舊物益隆炎祚皆才足以倖致之無修身齊家之道故不足化成天下爾人君欲修身正家以平天下者尚戒之哉
  漢明帝永平三年春二月甲子立貴人馬氏為皇后皇子炟為太子後援之女也德冠後宮既正位宮闈愈自謙肅好讀書常衣大練裙不加緣朔望諸姫主朝請望見後袍衣踈麄以為綺縠就視乃笑後曰此繒特宜染色故用之爾羣臣奏事有難平者帝數以試後後輙分解趣理各得其情然未嘗以家私干政事帝由是寵敬始終無衰焉
  臣若水通曰明德馬後出於勲賢之家德冠宮闈愈自謙肅顯宗自貴人立之以母儀天下宜也易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顯宗之於馬後其庻㡬乎後之人君擇後以色而不以徳徃徃不出於勲賢之族而出於微寒之家及奢侈貪妬而失天下之儀表者亦惑矣哉
  漢章帝建初二年十二月帝納竇勲女為貴人有寵三年三月癸巳立貴人竇氏爲皇后
  臣若水通曰後以配君德也章帝立竇氏為後初未聞賢德之稱特以寵愛立爾及寵之過卒使易太子殺貴人必有以致之矣帝稱治從寛厚由是言之寛亦甚矣曽是以為厚乎後之端本善則者宜知所鑒
  漢和帝永元十四年鄧禹子訓有女曰綏性孝友好書傳常晝修婦業暮誦經典家人號曰諸生後選入宮爲貴人恭肅小心動有法度承事隂後接撫同列嘗克已以下之雖宮人𨽻役皆加恩借毎有燕㑹諸SKchar競自修飾貴人獨尚質素其衣有與隂後同色者即時解易若並時進見則不敢正坐離立行則僂身自卑帝毎有所問嘗逡廵後對不敢先後言隂後短小舉措時失儀左右掩口而笑貴人獨愴然不樂為之隠諱若已之失帝知貴人勞心曲體嘆曰修德之勞乃如是乎後隂後寵衰貴人毎當御見輙辭以疾時帝數失皇子貴人憂繼嗣不廣數選進才人以傳帝意隂後見貴人德稱日盛深疾之帝嘗寢病危甚隂後宻言我得意不令鄧氏復有遺類貴人聞之流涕即欲飲藥宮人趙玉者固禁止之因詐言上疾已愈乃止明日上果瘳及隂後之廢貴人請救不能得帝欲以貴人爲皇后貴人愈稱疾篤深自閉絶冬十月辛卯詔立貴人鄧氏爲皇后後辭讓不得已然後即位郡國貢獻悉令禁絶歲時但供紙墨而已帝毎欲官爵鄧氏後輙哀請謙讓故兄隲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將
  臣若水通曰鄧後盛徳嘉言多載史傳人皆知其賢明可以爲后妃之法矣然史氏於元興元年書曰太后臨朝延平元年書曰太后猶臨朝且於水旱之災夷盜之害杜根上書還政之怒不一書則其所以爲賢明之累者亦多矣君子之論於明徳馬後之賢皆以爲學問讀書之故鄧後讀書而不免於賢明之累奚以讀書爲哉吁同一讀書也一則爲兩都賢后之最一則為平生賢明之累后妃之有志於講學者請觀於二後尤當以心性為本焉
  漢安帝元初二年夏四月丙午立貴人滎陽閻氏為皇后後性妬忌後宮李氏生皇子保後鴆殺李氏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治先端其本正其始而已矣閻後之妬忌猶在七去而立之是不能正始端本矣及其鴆殺太子之母而安帝柔闇莫之能究是不能為若夫而三綱不立矣嗚呼其本亂而末治者否也哀哉
  漢桓帝建和元年八月乙未立皇后梁氏延熹二年六月皇后恃姊兄䕃埶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專寵妬忌六宮莫得進見及太后崩恩寵頓衰後既無嗣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廹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御轉希後益憂恚
  臣若水通曰能正始必能正終故古之帝王后妃必以徳所以正始也桓帝之後順烈後女弟所謂以親進而非以德者也何有正始之道太后秉政而梁冀專權後獨得寵後既無子潛懐怨忌宮人孕育鮮全及冀誅而廢為貴人則亦豈非進之不能正始而不克保厥終乎
  晉武帝泰始七年侍中尚書令車騎將軍賈充自文帝時寵任用事帝之為太子充頗有力故益有寵於帝充巧謟與荀顗荀朂馮紞相為黨友朝野惡之帝以充都督秦涼二州諸軍事將之鎭公卿餞於夕陽亭充私問計於荀朂朂曰是行也辭之實難獨有結婚太子可不辭而自留矣朂請言之因謂馮紞曰賈公逺出吾等失埶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勸帝納賈公之女乎紞亦然之初帝將納衛瓘女為太子妃充妻郭槐賂楊後左右使後說帝求納其女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氏種賢而多子羙而長白賈氏種妬而少子醜而短黒後固以為請顗朂紞皆稱充女絶羙且有才徳帝遂從之留充復居舊任
  臣若水通曰晉武辨二氏之女明矣而卒不能遂已之志者何哉邪佞蔽之也後賈充之女所謂以邪佞進者也豈復有正始之道乎宋儒真徳秀曰妃立而晉室之亂萌邵雍以為禍在夕陽亭之一語而不在石勒長嘯上東門之時然則正始之道豈可忽哉
  晉元帝大興元年漢主聰以中常侍王沈養女立後尚書令王鑒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諌曰臣聞王者立後比德乾坤生承宗廟沒配后土必擇世德名宗幽閒令淑乃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心孝成帝以趙飛燕爲後使繼嗣絶㓕社稷為墟此前鑒也自麟嘉以來中宮之位不以德舉借使沈之女弟刑餘小醜猶不可以塵汚椒房況其家婢耶六宮妃嬪皆公子公孫柰何一旦以婢主之臣恐非國家之福也
  臣若水通曰王鑒等之言得古帝王立後之禮意矣劉聰立婢於中宮忠言罔聴豈天蓋欲彰其穢德也耶未㡬荒耽於色骨立而死以致子烝父妾醜聲四達弒逆內起焚廟斬屍劉氏家門焦類無遺矣吁后妃不正其流禍之大可畏也哉
  唐高祖武德九年太宗即位八月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后後少好讀書造次必循禮法上為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後奉事高祖承順妃嬪彌縫其闕甚有內助及正位中宮務存節儉服御取給而已上深重之嘗與之議賞罰後辭曰牝鷄之晨唯家之索妾婦人安敢豫聞政事固問之終不對
  臣若水通曰臣讀唐史而至長孫皇后未嘗不嘆其賢也在易柔順中正坤道之純也後之德其亦庻㡬乎故讀書窮理也循禮修身也奉高祖而順妃嬪孝友也彌縫君之闕失修內助也服御崇儉尚德也問國政不答安婦道也後之德無愧於太宗矣閨門慙德之恥太宗之於後何如耶有天下者而得賢后固為正始尚思無愧嫓德於終乎
  唐髙宗永徽六年九月帝召大臣欲廢皇后立武昭儀李勣稱疾不入褚遂良以死爭帝大怒長孫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韓瑗涕泣極諫又上䟽諫來濟上表諌帝皆不納他日李勣獨入見帝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後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帝意遂決
  臣若水通曰後配天子之德而表正六宮以承九廟至重也故必得闗雎之賢淑斯為君子之好逑可配天子而主內化奉宗廟矣彼武氏先世遺麀淫妬惡德顧可亂色敗倫以為已配邪聞遂良諸臣之諫而欲且已蓋其惻隠羞惡之心萌矣因世勣之諛而事遂決非逢君之惡者乎遂良之死諸王之殺九廟之易國祚之移社稷之危實皆世勣為之也高宗妃匹之不正在於一念悔吝之㣲爾可不戒哉
  唐徳宗貞元九年十一月納故駙馬都尉郭曖女為廣陵王淳妃淳太子之長子妃母即昇平公主也
  憲宗元和八年冬十月羣臣累表請立德妃郭氏為皇后上以妃門宗彊盛恐正位之後後宮莫得進託以嵗時禁忌竟不許
  臣若水通曰后妃之謹非特以正始亦所以正終也蓋昇平公主廣陵王之姑也其女於王為外兄弟在禮猶為服屬而納為妃是德宗不能正其始矣為憲宗者宜謂先帝所立則立後在妃無疑也憲宗乃以宗門彊盛恐後宮不得進而不立其違父命而棄典禮是又不能正其終矣始終不正則家且不能齊何以治天下乎
  後唐莊宗同光二年二月上欲以劉夫人為皇后而有正妃韓夫人在太后素惡劉夫人郭崇韜亦屢諌上以是不果於是所親說崇韜曰公若請立劉夫人為皇后上必喜內有皇后之助則伶宦輩不能爲患矣崇韜從之與宰相帥百官共奏劉夫人宜正位中宮癸未立魏國夫人劉氏為皇后
  臣若水通曰人主欲正妃匹者必先正其心而後可也莊宗之欲立劉後邪心也郭崇韜欲為自全之計而請立之亦邪謀也人君一念之邪則臣下必有希其㫖以成其邪者矣其能有正乎然則人主之心其可以頃刻而不正哉
  後唐潞王清泰二年閩主王昶元妃梁國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葉翹諫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禮柰何以新愛而棄之昶不恱臣若水通曰夫者妻之表君者臣之表不可不謹也嬖寵愛而棄元妃昶於是乎不夫矣聞葉翹之諌而不恱又於是不君矣不夫不君何以齊家而治國乎
  班固曰王者之娶必先選於大國之女禮儀備所見多又曰王者娶及庻人者何開天下之賢示不遺善也臣若水通曰后妃配君德母天下必得好逑之賢然後稱也故先選於大國而後訪及乎庻人惟其賢而已矣然而先後之間意可見矣夫選於大國非貴貴也以其禮偹見廣也選及庻人非淫色也或有出類之賢也後之選後者在大國則取其勢在庻人則取其色及其勢熾色淫而亂亡隨之后妃之於人君豈細故也哉
  宋仁宗慶厯八年冬十月以羙人張氏為貴妃初衛士之變帝以羙人有扈蹕功夏竦建議欲尊之同知諌院王贄因言賊本起皇后閣前請究其事冀動揺中宮隂為羙人地上以問御史何郯郯曰此姦人之謀不可不察上悟事遂寢然美人卒以功進貴妃
  臣若水通曰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名分之在閨閫尤所當謹蓋閨閫之中恩易掩義私情所眤自有不知越於名分者矣仁宗號為賢君猶有眤愛之私始欲立張美人太后不可又以為貴妃以及廢后之禍皆私眤之情奸臣之惑也御史何郯可謂先見其幾矣而終不能救正以全仁宗之德豈不可惜哉
  宋度宗咸淳三年春正月立皇后全氏後㑹稽人理宗母慈憲夫人姪孫也寳祐中父昭孫沒於王事理宗以母故嘗召後入宮問曰爾父沒於王事毎念之令人可哀後對曰妾父可念淮湖之民尤可念也帝異之語大臣曰全氏女言辭甚令宜配冡嗣以承宗祀遂納為太子妃
  臣若水通曰太子者嗣人君以正位於外將為天下之父者也妃者嗣太后以正位於內將爲天下之母者也太子不可輕立矣妃豈可輕配乎故文王求得后妃以生聖子以開周家八百年之祚非偶然也觀全後對理宗曰妾父可念淮湖之民尤可念則能以天下之安危為已之憂樂非特有令辭且有令徳是足以毋天下矣以配冡嗣宜也向使宋當全盛之時世有后妃如全氏者為之內助君徳修而政治理宋之祚豈至若是哉
  宋儒程頥曰哲宗取孟後詔雲孟元孫女後孟在女也而以孟元孫女詔者自古天子不娶小國蓋孟元孫將校曽隨文潞公貝州獲功官至團練使而在是時止是小使臣爾
  臣若水通曰妃也者配也以配天子之德也觀孟元孫女之詔則古者天子不娶小國蓋以非其配也程頥之論得矣後世乃有惟色之求而下及㣲賤豈正始之道哉
  程頥曰春秋喪昏無譏蓋日月自見不必譏也唯哀姜以禫中納幣則重疊譏之曰逆婦
  臣若水通曰妃匹之重以其續宗嗣致孝享也禫中納幣得罪於先君矣在律例則離異在春秋則書逆婦其義一也不曰夫人者何以違理而昏不與其夫人也嗚呼嚴哉為人君當知所戒矣
  元符末徽宗即位皇太后垂簾聴政有㫖復哲宗元祐皇后孟氏位號時有論其不可者曰上於元祐後叔嫂也叔無復嫂之禮程頥謂召伯溫曰元祐後之賢固也論者之言亦未為無理伯溫曰太后於哲廟母也於元祐後姑也毋之命姑之命何為不可非上以叔復嫂也程頥喜曰子之言得之矣
  臣若水通曰廢后之事君德之衰也孟後之復揆之於禮當矣伯溫是之不亦宜乎然失之於哲宗得之於太后爾後之為人君者當知所戒不可以輕於廢后而示失德於天下後世也哉
  國朝皇祖即位受朝賀畢令左丞相李善長奉冊寳立妃馬氏為皇后冊曰天眷我明啓運興王出自衡門奄有四海為君為後可不慎歟君以仁政慎於治外撫黎庻而統萬邦後以懿德慎於治內表六宮而母天下長久之道也咨爾馬氏同勤勞於開創之時由家成國內助良多今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其敬乃職耿光後世於戱慎戒之
  臣若水通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也人君能慎於一念之天理則刑於之化以孚而治平之休必永我皇祖應天順人肇造洪業天生賢后勤勞以助之塗山太姒之興邦異世而同符矣至冊立之語乃以為君為後各盡其道諄諄切至尤嚴外治內治之教端政化之本以衍無疆之休是以繼至於今內嚴外熙久安長治良由家法之正焉爾
  洪武四年九月丙辰冊故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王保保女弟為秦王樉妃時妃有王父喪上命廷臣議之禮部尚書陶凱奏大功以下雖庻人亦可成婚況王妃無服上遂令中使及女史徃諭妃家行納徴禮冊曰朕君天下封諸子為王必選名家女為之妃今朕第二子秦王樉年已長成選爾王氏昔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之妹授以金冊為王之妃爾其謹遵婦道以助我邦家敬哉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冊選王妃於其有王父喪必議無服而後行況親有喪乎命之以謹又申之以敬其慎重如此敎家之道可謂至矣舊習以革綱常以正帝王之治以成豈偶然哉聖子神孫可不念乎
  國朝仁孝皇后徐氏中山武寧王之長女太宗皇帝后也自㓜貞靜純明孝敬仁厚王與夫人言此女天稟非常宜以經史充其知識後於書一覽輙成誦不忘由是博通載籍太祖高皇帝一日召王問曰知卿有賢女朕第四子氣質不凢能以配焉王拜稽首謝洪武九年冊為燕王妃恭勤婦道孝慈高皇后深所愛重嘗曰燕王妃所行足以儀範宮闈又曰此吾孝婦也高皇后崩哀毀動左右執喪三年𬞞食如禮免喪或語及未嘗不流涕雲
  臣若水通曰禮謹大昏為嗣世深長慮逺矣蓋得其人則有無窮之慶不得其人則有無窮之禍也是故人主以慎擇妃匹為先若我太宗皇帝之於仁孝皇后可謂得人者矣易曰王假有家勿恤吉不其然乎聖子神孫其宜取法於是矣
  成穆貴妃孫氏父和卿母晁氏妃稟性賢淑年十八未聘太祖皇帝聞其有容德詔納宮中言行皆有禮法如古昔賢妃帝即位冊為貴妃位衆妃上小心恭謹於帝有儆戒相成之助佐皇后以理治於內宮壼雝肅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立妃嬪也將以輔徳也故有鷄鳴之女則有無逸之君可不重歟我太祖高皇帝聞成穆貴妃之容徳而召納宮中蓋已為其有徳矣及即位始冊為貴妃其慎重如此宜其佐理內治而宮壼為之雝肅也聖子神孫可不法乎















  格物通卷三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嫡庻上
  易序卦傳主器者莫若長子故受之以震
  臣若水通曰器謂鼎也鼎之用亨之以享上帝宗廟社稷大亨以養聖賢鑄之以定九州天下國家之重器也主之者君繼君以主重器者長子也立嫡以長所以重重器也後世之君溺於私愛而嫡庻易位鼎之安危繫於此矣故繼鼎以震震於乾坤乃長子也聖人序卦之意㣲矣哉
  詩小雅小弁何辜於天我罪伊何心之憂矣雲如之何臣若水通曰申後幽王正後生宜臼宜臼已立為太子幽王惑於褒姒遂黜申後而廢太子使之怨慕其傅為作此詩以發其憂抑之情言我何以得罪於天而我之罪何在邪求得罪於天之故而無得徒使我心之憂悶將如之何哉幽王亂嫡庻之大分而使天性之恩怨慕迫切如此若罔聞知此心之天理不復有矣禍亂之作豈不宜哉後之人君溺於袵席之私有廢后易嫡之失者宜鑒幽王之禍雲
  春秋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臣若水通曰同莊公名桓之長子也同生何以書明嫡也正國本也書子同生則嫡明而儲嗣之分定將為土地人民社稷之主而國本立矣故書子同生所以明父子嫡庻之定分不書世子未有王命之誓所以明君臣上下之大義父子親而後君臣定嫡庻之義所係豈小也哉
  桓公十一年宋人執鄭祭仲突歸於鄭鄭忽出奔衛臣若水通曰此三事也而同書者何同譏也祭仲見執而屈於宋故宋得以歸突於鄭突歸而忽出事之相因也祭仲鄭相也宋人執之蓋欲脅之以廢忽而立突爾夫突庻忽嫡大義昭然於天下使仲正色直詞力辨其非以死繼之則宋不得逞卿之職也而不能焉甘就束縛無可否於廢立之大變則仲亦簒君之賊也故書之所以大仲之罪也突者鄭莊之庶子也藉宋以簒國突不稱公子絶之也不以突繫之鄭者明不當有鄭也書歸者言宋歸之也正逆黨之罪也忽者莊之嫡子書其國氏正也出奔而名之罪不能守社稷也夫傳子以嫡天地之常經也失之於父得之於子失之於君得之於臣可也莊公不能正其始祭仲不能守其終突庻而簒忽嫡而弱至使嫡庻之名分為之蕩然其咎將安歸哉蓋自莊公克叚於鄢既有以開其簒逆之源弧矢既懸又不能早定國本卒致身沒未㡬庻孽交爭詩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莊之謂矣
  昭公二十二年劉子單子以王猛居於皇二十三年天王居於狄泉尹氏立王子朝
  臣若水通曰劉蚠單旗王之卿士尹氏亦卿士也皇與狄泉皆地名景王三子猛匄朝胡安國雲王猛當立而未能立故稱大臣以之而不言立敬王當立又能立矣故直稱居於狄泉而不言立子朝庻孽奪正以賤妨貴基亂周室不當立者也故特稱立而目尹氏臣謂公正者人君立皇極正綱常之本也景王寵愛子朝疎薄猛匄其心偏私已甚矣故死未幾嫡庻紛亂綱常不正皇極不立偏之為害也春秋書劉子單子以王猛居皇譏其不能立也書天王居狄泉正名分也書尹氏立王子朝譏助逆也然則有天下者可不以公正存心早定國本乎
  禮記曲禮天子有後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臣若水通曰後一而已下而夫人而世婦而嬪而妻而妾皆三以參之而嫡庻之分嚴矣何以皆奇也以事一人則偶矣古之聖王所以備內政有夙夜之賢無宴安之習也
  曲禮支子不祭祭必告於宗子
  臣若水通曰支子庻子也不祭者以已非正體故不敢也明其宗也祭必告於宗子者支子為大夫而有祭告必告於宗子以主之所以明其宗也故曰家無二主尊無二上茍庻子而祭是二主也祭而不告是二上也其何以別貴賤明嫡庻乎此古人所以立宗法蓋以正嫡庻也後世嫡庻不明而骨肉之間多至於仇怨忿爭者以無宗子之法爾程頥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宗子立而人知重本朝廷之勢自尊矣其闗於天下國家者尤為不小吁是可不加之意哉
  內則適子庻子祗事宗子宗婦雖貴富不敢以貴富入宗子之家雖衆車徒舍於外以寡約入子弟猶歸器衣服裘衾車馬則必獻其上而後敢服用其次也若非所獻則不以入於宗子之門不敢以貴富加於父兄宗族若富則具二牲獻其賢者於宗子夫婦皆齊而宗敬焉終事而後敢私祭
  臣若水通曰適子適室所生之子宗子弟也宗子者大宗子也子弟亦謂適子猶若也歸器子弟有功徳而䝉上歸遺也獻其上以上等獻於宗子也非所獻非宗子所當用不可獻者也富者貴也賢者善也獻於宗子致祭大宗也夫宗子者承祖之正體也敬宗所以尊祖也孝之至也屏貴勢尚寡約所以敬宗也獻上用次所以尊宗子也非所獻而不入所以尊之也夫婦齊而宗敬齊戒徃助祭致敬宗廟也私祭祖禰也先宗祭而後私祭所以敬始祖也推祖禰之意於始祖也
  內則國君世子生告於君接以太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負之吉者宿齊朝服寢門外詩負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負之宰醴負子賜之束帛臣若水通曰國君之於世子也接見以太牢牲之大也掌禮以太宰官之尊也卜士之吉者齊宿朝服必於寢門外而詩負之詩者承也承負以抱又人之賢也射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者示志也宇宙內事即已性分內事也保母受而負之宰醴賜以束帛重其事也蓋以太子者國天下之本也而可忽哉若周幽王廢嫡立庶卒召驪山之變齊桓公㑹衆定襄遂善首止之盟嗚呼聖人定王世子之法於三代之前而後世猶有巫蠱之寃庻人之廢可嘅矣夫
  喪服小記庻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又曰庻子不祭禰者明其宗也
  臣若水通曰庻子為適士猶得以祭禰惟不及祖爾其不為士者雖禰亦不得祭矣所以然者適子本也庻子支也所以明重本也臣嘗因是而考夫宗矣曰別子為祖謂非適子而別與後世為祖也繼別為宗謂繼別子之適子而為百世不遷之大宗也繼禰者為小宗謂別子之子以適自繼而為五世則遷之小宗也夫宗法者為諸侯大夫庶子以下者設也而諸侯之系天子之統君也不必言宗而已為宗矣故宗廟宗人之稱亦可以類見矣
  周禮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各帥其屬而以時御敘於王所
  臣若水通曰婦德者貞順也婦言者辭令也婦容者婉娩也婦功者絲枲也各帥其屬九九相次進勸王息也御者進御於君所也凡羣妃進御之法卑者先尊者後女御八十一人當九夕世婦二十七人當三夕九嬪九人當一夕三夫人當一夕後當一夕十五日而徧皆所以進養君德也而有數焉所以定其嫡庻之分也聖人之教天下之大防也
  左傳桓公十八年周公欲弒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黒肩王子克奔燕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諫曰並後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
  臣若水通曰嫡庻正則家理而國本定矣子儀有寵於桓王私也桓王屬諸周公則又私矣為周公者雖微辛伯之諫猶當深明嫡庻之分以止禍亂之源庻或可及諫既弗聽矣且欲滛焉以逞雖欲不亡不可得已
  莊公八年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戌葵丘瓜時而徃曰及瓜而代期戍公問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襄公絀之二人因之以作亂
  臣若水通曰仲年僖公之同母弟則襄公之叔父也生公孫無知則襄公弟也嫡庻之分定矣然而衣服禮秩僣於嫡猶以私愛致亂襄公雖欲絀而救正之然不正其本而齊其末禍亂至矣非僖公啓之哉人君鑒此可不戒乎
  莊公二十八年晉獻公娶於賈無子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姫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啓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廣莫於晉爲都晉之啓土不亦宜乎晉侯說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綘二五卒與驪姬譛羣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
  臣若水通曰君心之蠱非人能蠱之也乃自蠱也木之蠧非䖝能蠧之也乃木自蠧也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太子出之外羣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絳則嫡庻不正彞倫攸斁禍亂將作人心天理之明孰不知之者晉獻惑於二五之言而不悟咎將誰執哉然則所謂二五耦者非二五得耦之也晉獻自耦之也
  昭公二十六年九月楚平王卒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曰太子壬弱其母非適也王子建實聘之子西長而好善立長則順建善則治王順國治可不務乎子西怒曰是亂國而惡君王也國有外援不可瀆也王有適嗣不可亂也敗親速讐亂嗣不祥我受其名賂吾以天下吾滋不從也楚國何為必殺令尹令尹懼乃立昭王
  臣若水通曰令尹子常之欲立子西者以其長也以其好善也則非私於子西也顧未明重嫡之義爾而子西乃峻拒之不敢貪天以為功且挈國柄而授之昭王因之改紀其政以復楚業亦賢矣哉可以爲世勸也已
  國語周語魯武公以括與戱見王王立戱樊仲山父諫曰不可立也不順必犯犯王命必誅夫下事上少事長所以爲順也今天子立諸侯而建其少是敎逆也若魯從之而諸侯傚之王命將有所壅若不從而誅之是自誅王命也
  臣若水通曰武公獻公之子敖也括武公長子伯御也戱括弟懿公也仲山父王卿士食采於樊王命言先王立長之命夫嫡庻之分不可毫髮紊者也故王者正宗立嫡所以息爭苟舍長建少是犯王命而紊分矣王欲立戱而樊仲山父之諫九復而不囘誠非為宗社計者也家天下者可不慎乎
  漢髙帝二年秋七月上寵戚姫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欲廢之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彊上問其說昌爲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
  臣若水通曰傳雲溺愛者不明太子國本本動國搖夫人能知之以高帝之智曽不之知乎戚姬之愛溺之也周昌極諫而不能去其心之鴆毒苟非留侯四皓之䇿則漢之為漢猶秦之二世爾可懼哉
  漢武帝征和二年生戾太子甚愛之及長性仁恕溫謹上嫌其才能少不類已皇后太子寵寖衰有不自安之意上覺之謂大將軍青曰漢家庻事草創加以四夷侵陵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後世無法不出師征伐天下不安為此者不得不勞民若後世又如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也太子敦重好靜必能安天下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賢於太子者乎聞皇后與太子頗有不安之意可以意曉之青頓首謝
  臣若水通曰父子之愛天性也於是而不用其情烏乎用其情武帝嫌戾太子才不類已與後寵愛寖衰而不知嫡庻之定分則其欲易之根已萌伏於中矣及後太子不自安乃為好言以餂之豈其情乎此䜛譛之謀所以易入而太子危矣
  漢光武建武十九年郭后旣廢太子疆意不自安郅惲說太子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上不忍遲回者數嵗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疆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疆為東海王立陽為太子改名莊
  臣若水通曰禮嫡子冠乎阼衆子不得與所以辨嫡庻明尊卑定國本也光武不世出之主而乃溺其私愛輕於廢后易嫡曾是以為燕翼貽謀之善乎呂祖謙謂其大體卻遺其以此夫袁宏曰東海謙恭明帝友於是亦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者歟
  晉元帝建武元年有司請立太子王愛次子宣城公裒欲立之謂王導曰立子當以徳導曰世子宣城俱有明雋之美而世子年長王從之丙辰立世子紹為王太子封裒為瑯邪王奉恭王後
  臣若水通曰告君之言當正而婉故君易知而不得不從晉元欲立宣城公裒者其溺於愛也非淺矣宜正大義婉而進之也王導之諫槩稱裒之美而於紹特雲年長爾未能白嫡庻之大義使不可易其從之立紹者幸爾非諫之力也然而明敏有斷克復帝業紹亦何愧哉
  隋文帝仁壽四年嘗謂羣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倖嫡庻紛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眞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專制方面權侔帝室
  臣若水通曰莫定於名分莫紛爭於僣擬而産之同異不與焉隋高祖懲前世嫡庻紛爭之患謂諸子同産無此憂顧乃使諸子分據大鎭非僣擬而何惟嫡庻之義明則分定分定則不僣雖在異母兄弟猶無憂也厥後譛毀由姬廢立以意顧以誚前世者爲後世誚悲夫





  格物通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正嫡庻下
  唐太宗貞觀十六年八月帝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禇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帝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㤗有寵羣臣日有疑議帝聞而惡之謂侍臣曰方今羣臣忠直無踰魏徴我遣傅太子絶天下之疑九月以徴為太子太師時徴有疾小愈當詣朝表辭帝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庻危國亡家漢高祖㡬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安我今賴公即其義也知公疾病可臥䕶之徴乃受詔
  臣若水通曰與子定於立嫡𫝊子以嫡天下之逹禮也故有君薨而世子未生之禮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者以名分素明而民志定也唐太宗既立承乾為太子當矣猶選魏徴以輔導之定名分塞亂源庻固不敢以僣嫡孽且不得以代宗也承乾失徳魏王有寵正嫌疑之秋宜善處兩全恩義嫡庻之分不於是而正乎魏徵素負忠直未聞善處之計亦獨何哉
  唐太宗貞觀十六年禇遂良上䟽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庻世子用物不令與王者共之庻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若當親者踈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乘機而動矣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憲王亦㡬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閣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從之
  臣若水通曰禇遂良進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說太宗固是之矣使於此大正嫡庻之分以消太子之疑忌絶魏王之窺覦則禍亂自此息矣柰何溺於私愛不能自克卒之承乾既廢泰亦不立因著定法以為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之戒於失之中又有得焉司馬光曰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逺謀矣人君正家之道可不謹哉
  唐肅宗至徳元載建寜王倓性英果有才畧從上自馬嵬北行兵衆寡弱屢逢冦盜倓自選驍勇居上前後血戰以衛上上或過時未食倓悲泣不自勝軍中皆屬目向之上欲以倓為天下兵馬元帥使統諸將東征李泌曰建寧誠元帥才然廣平兄也若建寧功成豈可使廣平為吳太伯乎上曰廣平冡嗣也何必以元帥為重泌曰廣平未正位東宮今天下艱難衆心所屬在於元帥若建寧大功既成陛下雖欲不以為儲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廣平王俶為天下兵馬元帥諸將皆以屬焉
  臣若水通曰嫡庶之分不可以不正肅宗溺愛建寧王欲以為天下兵馬元帥廢立之㡬已萌矣賴李泌一言遂屬廣平王俶嫡庶之倫於是定矣泌之有功於唐其不大矣哉
  唐憲宗元和七年秋七月乙亥立遂王宥為太子更名恆恆郭貴妃之子也諸姬子澧王寛長於恆上將立恆命崔羣為寛草讓表羣曰凡推已之有以與人謂之讓遂王嫡子也寛何讓焉上乃止
  臣若水通曰立子以嫡不以長天之理也憲宗以澧王寛長於恆而以為讓是名實紊矣天理何在焉是故為人君者必明於嫡庶之定分不蔽於私意以開亂階可也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六月初帝長子鄆王溫無寵居十六宅餘子皆居禁中䕫王滋第三子也欲以為嗣為其非次故乆不建東宮帝餌醫官李𤣥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樂藥疽發於背八月疽甚宰相及朝臣皆不得見帝密以䕫王屬樞密使王龜長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使立之三人及右軍中尉王茂𤣥皆帝平日所厚也獨左軍中尉王宗實素不同心三人相與謀出宗實為淮南監軍宗實已受勑於宣化門外將自銀臺門出左軍副使丌元實謂宗實曰聖人不豫踰月中尉止隔門𧺫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何不見聖人而出宗實感悟復入諸門已踵故事增人守捉矣元實翼導宗實直至寢殿帝已崩東首環泣矣宗實叱龜長等責以矯詔皆捧足乞命乃遣宣徽北院使齊元簡迎鄆王壬辰下詔立鄆王為皇太子權勾當軍國政事仍更名漼收龜長公儒居方皆殺之癸巳宣遺制以令狐綯攝冢宰
  臣若水通曰商周有道之長以太子之名分早定而伊召之付託得人也齊桓定嗣於易牙而國大亂其勢使之然也唐宣宗於嫡庻之義以溺愛而不早定矣及顧命託遺之寄不畀之大臣而以委之宦寺為付託得人乎易牙之事可鑒矣卒之刀鋸相殘廢立在手數世不已遂以亡唐宣宗安得而逭其責哉後之為人君者尚深懲於斯雲
  唐僖宗文徳元年三月壬寅帝疾大漸皇弟吉王保長而賢羣臣屬望十軍觀軍容使楊復恭請立其弟夀王傑是日下詔立傑為皇太弟監軍國事
  臣若水通曰宋臣范祖禹雲懿宗之崩中官廢長而立㓜僖宗疾革楊復恭亦如之臣謂宦竪之計惟利於立昏與㓜而已主昏且㓜則天憲在口賞罰在意威權在手可以逞矣然不知煬帝既滅世基亦亡蓋未有不反中其身者也定䇿國老門生天子則亦何賴之有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四月己巳即皇帝位尊母晉國太夫人曹氏為皇太后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為皇太妃臣若水通曰風化之本始於閨門明嫡庻之分正尊卑之等風化之所由行也莊宗尊其母為皇太后而以嫡母為皇太妃嫡妾之分亂矣何以正天下乎嗚呼嫡妾並後然且不可而況於倒置邪宜帝之不終也
  後唐明宗天成三年吳史舘修撰張昭逺上言有曰古者人君即位則建太子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禍亂之源今卜嗣建儲臣未敢輕議至於恩澤賜與之間昏姻省侍之際嫡庶長㓜宜有所分示以等威絶其僥兾帝賞歎其言而不能用
  臣若水通曰嫡庶之分不可不明也所謂明者明之於素辨等威絶嫌疑皆起於恩賜昏姻省侍之小也等威之小不辨禍亂之大所由起也張昭逺之言蓋深有所感而然爾帝歎賞其言而不能用所謂恱而不繹者歟
  南唐齊王璟固辭太子九月乙丑唐主許之詔中外致牋如太子禮
  臣若水通曰太子係國家之安危非一身之榮辱而已當立則立謀之固非辭之亦未為是也唐主許之其必意有所在邪璟之辭亦必有以也
  後晉髙祖天福七年漢髙祖寢疾以其子秦王宏度晉王宏熙皆驕恣少子越王宏昌孝謹有智識與右僕射兼西御院使王翻謀出宏度鎮邕州宏熙鎮容州而立宏昌制命將行㑹崇文使蕭益入問疾以其事訪之益曰立嫡以長違之必亂乃止
  臣若水通曰益所謂立嫡以長違之必亂此萬世之蓍龜也漢主舍嫡立庻之計決矣非蕭益引經據義言之則漢之亂豈不慘哉
  後晉齊王天福八年唐宣城王景逹剛毅開爽烈祖愛之屢欲以為嗣宋齊丘亟稱其才唐主以齊王璟年長而止璟以是怨齊丘唐主㓜子景逷毋種氏有寵齊王璟母宋皇后稀得進見唐主如璟宮遇璟親調樂器大怒誚讓者數日種氏乘間言景逷雖㓜而慧可以為嗣唐主怒曰子有過父訓之常事也國家大計女子何得豫知即命嫁之
  臣若水通曰唐主沮種氏奪嫡之謀而且嫁之史稱其明斷嗚呼真可謂明斷矣夫以漢髙帝之明尚溺於戚姬之愛而欲易太子向非留侯招四皓之功大事去矣孰謂五代之君乃有如烈祖者哉蓋其天資之美所行偶合乎義者若此使得聞聖賢之學其所立豈止若是而已邪
  班固白虎通曰君薨適夫人無子有育遺腹必待其産立之何尊適重正也
  臣若水通曰立嫡以長古今不易之道也遺腹尚俟其産而況其已生者乎
  宋神宗元豐八年春正月帝疾甚羣臣請立皇太子及請皇后髙氏權同聽政許之三月甲午朔立延安郡王傭為皇太子賜名煦先是岐王顥嘉王頵日問起居太后既垂簾命二王毋輙入且隂勑中人梁惟簡製十嵗兒一黃袍懐以來蓋密爲踐祚倉卒備也初太子之未立也職方員外郎邢恕與蔡確成謀密語太后之姪髙公繪公紀曰上疾不可諱延安㓜沖宜早有定論岐嘉皆賢王也公繪驚曰此何言君欲禍吾家邪恕知計不行反宣言太后屬意岐王而與王珪表裏導確約珪入問疾陽鉤致珪語使知開封府蔡京伏劔士於外須珪小持異則執而誅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定議立延安恕益無所施及太子已立猶與確自謂有定䇿功傳播其語於朝
  臣若水通曰記雲凡事預則立況太子天下之本乎不可不預為之所也髙太后定志延安預為之偹勑岐嘉二王毋得輙入及延安正位人人自安其為宗社之計大矣若西漢髙帝溺於戚姬㡬紊乎嫡庻之倫不免為髙太后之罪人也若邢恕者又為忠臣之罪人也
  宋儒程頥曰古所謂支子不祭者惟使宗子立廟主之而已支子雖不得祭至於齋戒致其誠意則與主祭者不異可與則以身執事不可與則以物助但不別立廟為位行事而已後世如欲立宗子當從此義雖不祭情亦可安若不立宗子徒欲廢祭適足長惰慢之志不若使之祭猶愈於已也
  臣若水通曰宗子者祖禰之正體也故祭以宗子主之欲正體之精神感格也然支子齋戒助物以致其誠意焉則亦如祭也矣
  張載理窟曰宗子者為宗主祭祀宗子為士庶子為大夫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非獨宗子為士為庶人亦然臣若水通曰祭必宗子者尊宗也尊宗所以尊祖也雖大夫之貴不敢干焉其嫡庶之分嚴矣爭奪之禍何由生乎
  朱熹曰妻齊體於上妾接承於下而嫡庶之分定者家之齊也
  臣若水通曰家道之不正者多起於妻妾之無分也是故嫡庶明則家可齊矣況天子者天下之主正家以正天下者豈不尤當謹乎
  濳室陳植曰宗法為諸子之庶子設恐其後流派寖多姓氏紛錯易至殽亂故於源頭有大宗以統之則人同知尊祖分派處有小宗以統之則人各知敬禰且始封之君其適子襲封則庶子為大夫大夫不得以禰諸侯故自別為大夫之祖是謂別子為祖也別子之適子則為大宗使繼其祖之所自出從此直下適子世為大宗合族同宗之是謂繼別為宗也別子之庶子又不得以禰別子卻待其子繼之而自別為禰繼禰者遂為小宗凡小宗之適子服屬未盡常為小宗凡小宗之庶子又別為禰而其適子又各為小宗兄弟同宗之謂繼禰為小宗是也大宗是始祖正派下雖其後支分派別皆同宗此祖則合族皆服齊衰九月初不以親屬近逺論是為百世不遷之宗小宗是禰正派下親盡則絶如繼禰者親兄弟宗之為之服朞繼祖者則從兄弟宗之為之服大功繼曽祖者再從兄弟宗之為之服小功繼髙祖者三從兄弟宗之為之服緦自此以後代常䟎一代是為五世則遷之宗宗法之立嫡長之尊有君道焉大宗所以統其宗族凡合族中有大事當稟大宗而後行小宗所以統其兄弟如同禰者有大事則同禰之兄弟當稟繼禰之小宗而後行一族之中大宗只是一人小宗儘多故一人之身從下數至始祖大宗惟一數至髙祖小宗則四此古者宗族人情相親人倫不亂豈非明嫡庶之分有君臣之義由大宗小宗之法而然歟
  臣若水通曰宗法不立則不免世逺殽亂之弊故立大宗以統之則人知尊其祖矣立小宗以統之則人知敬其禰矣是故宗法有嫡庶之分焉有君臣之義焉有愛敬之道焉不可不慎也後之君子其毋以宗法為輕哉
  元許衡曰有家有國所以立嫡嗣無所爭者出於無為而分定故也如走兔在野人競逐之積兔在市過而不顧此之謂分定
  臣若水通曰兔一也在野則人競逐在市則人不顧何也分之定與否故也同一家國也嫡不立則人起覬覦之心嫡既立則人有安分之意者何也預定與不預定之驗也許衡無為而分定之論不可易矣

  格物通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事親長上
  易蠱六五幹父之蠱用譽象曰幹父之蠱承以德也臣若水通曰山下有風回而撓物壊亂有蠱壞之義然五以尊為蠱之主而以柔中與九二剛中之臣應能治蠱者故為幹前人之蠱蠱者前人之墜緒待其後而振者也六五之君當蠱之時也脩廢舉墜而一新之其蓋父之愆善繼而成令名者也象又釋其義雲非五之自能如此也虛心應九二之賢承之以剛中之德輔相之功也如成王太甲皆用賢而致譽者也故天下之才孰非人君之才不用人而自用則蠱日深矣六五其明於用人而孝於事親者歟
  家人彖傳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凡人之心必有所主而嚴憚乃能自治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家者一家之主也父母以主乎一家有君道焉家人之所取則焉者也嚴而敬之則倫理正恩義篤而家道理矣不然情勝禮恩勝義而家道亂矣善事其親者事之如事君則父母之命行而一家無不率者矣家其有不齊耶
  書虞書堯典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
  臣若水通曰此四岳稱舜之孝友以告帝堯也瞽者無目之名舜父號瞽䏂母舜後母也頑者心不則德義之經嚚者口不道忠信之言象舜後母弟也傲驕慢也諧和也烝進也乂治也格至也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者言舜遭父母兄弟之變而能和順之以孝道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爲大姦惡也所謂允若底豫是已觀此可見天下無不可事之親顧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爾臣愚竊以為大舜之心當時惟自見其實有未盡分處爾非心知其親之不是而姑若是順從也昔羅從彥語雲舜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陳瓘聞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彼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者嘗始於見其有不是處爾此言足以深明舜之心事後之欲盡孝弟之道以法堯舜者當熟玩之
  商書伊訓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臣若水通曰此太甲新嗣位伊尹告之之言也立植也立愛於天下使天下之人各愛其親者必自吾之親始立敬於天下使天下之人各敬其長者必自吾之長始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也始於家達於國終而措之天下矣夫家邦四海之人可謂衆矣其於人君勢若相懸矣然感之而無不應者何也以其心同也孝弟人之真心所不慮而知所不學而能所謂良知良能者也是心也放之四海而凖故君人者可不盡之於心行之於家而達之於國於天下乎
  周書君陳惟爾令徳孝恭惟孝友於兄弟克施有政臣若水通曰此書君陳篇成王命君陳之言也君陳臣名令善也善事親曰孝善事上曰恭成王言君陳有令善之德事親孝事上恭又言惟其孝友於家是以能施政於邦也臣謂政也者正也故能孝則可以正一國之孝矣能恭則可以正一國之恭矣成王即其孝友於家而知其必能施政於邦者家國無二理齊治無二機也孔子曰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且管蔡之監殷也惟其不孝不友故至為逆亂不順之事今君陳孝友如此其能代周公化訓殷民格其舊染之俗而一新之必矣此東郊之命成王所以拳拳以屬於孝弟之君陳也漢之賢主詔求孝弟力田之人蓋猶有古人之遺意也後之人君用人化俗必求如君陳孝弟之人而使之毋汲汲於利口嗇夫也乎
  詩小雅小宛題彼脊令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
  臣若水通曰題視也脊令鳥名飛鳴相顧以比兄弟也邁征皆徃也而汝也此大夫遭亂而兄弟相戒之詩也言我視彼脊令之鳥且飛且鳴而相顧矣今我日斯邁而汝亦月斯征矣當夙興夜寐不遑暇逸以求無忝父母所生之性勿自取於禍可也為此詩者其知事親之道乎曰日斯邁月斯征夙興夜寐而無忝者則其愛親之誠雖以終身可矣葢慮日月之徵邁而夙夜之興寐者惟求無忝所生爾父母之於子一氣而已氣一則理一是理也即天之命也人之性也純粹至善天地萬物一體而無間者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乃為克肖克肖乃為無忝故宇宙性分茍有一之未盡則吾心不能無愧於父母之所生者是得為全歸乎故必日斯邁日而乾乾月斯征月而乾乾夙興夜寐夙夜乾乾自強不息及天游衍自一念以至於萬事以至於萬物以至於天地無一而不求盡吾此心此理以復吾父母所生之性則無愧於天下無忝於父母矣雖然大君猶父母宗子民胞物與其責又有大焉者故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一民之未安一物之失所天髙地下一行不得其序皆其性分之有闕有忝於父母宗子矣可不念哉
  大雅行葦曽孫維主酒醴維醹酌以大斗以祈黃耉黃耉台背以引以翼夀考維祺以介景福
  臣若水通曰曽孫主祭者之稱主謂主祭也醹厚也大斗勺五升徑六寸柄長三尺蓋用挹酒以注於尊黃耉老也背有鮐文行葦所以燕父兄也觀其既燕以燕之射以樂之末復祝頌之曰主祭之曽孫燕飲之酒厚矣以大斗酌此酒祈其夀考又引導翼輔之享夀考而維祺吉以介景福也蓋不徒愛敬之而已必欲其相與引導輔翼以進修於德業徳業脩則所以享夀年而大祺福者無窮而愛敬之者亦無窮矣故行葦者其得親親之道乎至於後世此義不明故漢之文帝亦可謂能篤於親親者矣然恩有餘而義不足縱之過而防或踈卒之淮南諸王不能保全葢不知此詩之義爾故有國家者能篤親親之恩必求保終之道徳業相勸是乃保終之道也
  春秋桓公九年冬曹伯使其世子射姑來朝
  臣若水通曰曹伯身當疾革而遣儲副以聘魯曹宣固不父矣使射姑能子將必裁之以義也顧乃供事魯庭舎藥膳而不視焉雖有當享之嘆果何及耶阿意曲從庸得為孝乎
  僖公八年秋七月禘於太廟用致夫人
  臣若水通曰太廟者魯周公廟也成風僖公之母也周公臣爾禘以天子之禮可乎成風妾爾尊為夫人可乎使周公成風而有知焉吾知其不享矣是知生事𦵏祭一當以禮不以非所得而加之乃為孝也
  禮記曲禮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醜夷不爭
  臣若水通曰溫以禦寒凊以致涼定其袵席省其安否所以安親也醜類也夷等也不爭思辱親也可謂
  孝矣
  曲禮夫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遊必有常所習必有業恆言不稱老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事之五年以長則肩隨之羣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臣若水通曰告謂告親以所徃也反者還也面者見親也有常有定處也異席者席容四人若五人則長必別一席也夫人子之事親出入告面敬之至矣遊必有常謹之至矣習有恆業孝之至矣立身行道顯其親矣言不稱老尊親之至矣其父事兄事肩隨者盈天地之間民胞物與均之有父子之義也均之有兄弟之義也故其少長之序天理然爾異席所以長長也
  曲禮從於先生不越路而與人言遭先生於道趨而進正立拱手先生與之言則對不與之言則趨而退從長者而上丘陵則必郷長者所視
  臣若水通曰先生者有齒徳可師者也步趨應接主乎所尊也進退語黙視乎所尊也所以致尊敬之道也向長者所視所以𠉀長者也
  檀弓事親有隱而無犯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死致喪三年
  臣若水通曰有隱者子為父隠也無犯者不可犯親也無方者無一定之方順親之情不泥於一也致者極其哀毀之節也
  內則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應唯敬對進退周旋慎齊升降出入揖遊不敢噦噫𡁲咳欠伸跛倚睇視不敢唾洟寒不敢襲癢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渉不撅䙝衣衾不見裏父母唾洟不見冠帶垢和灰請潄衣裳垢和灰請澣衣裳綻裂紉箴請補綴五日則燂湯請浴三日具沐其間面垢燂潘請靧足垢燂湯請洗少事長賤事貴共帥時
  臣若水通曰應之辭唯為恭旋轉而周也齊心之齊也噦嘔逆聲噫噫氣也鼻有聲曰𡁲咳𠻳聲也欠氣之乏也伸體之疲也跛偏任也倚身倚物也睇視傾視也洟自鼻出者襲重衣也袒裼露臂不敬事也撅攝也不因渉水則不攝裳也不見裏為其可穢也孝子愛敬存於中發於氣形於動靜見於其衣服孝敬之至也不見謂即刷除之也潄澣皆洗也紉箴以線貫箴也燂溫也浴洗身也沐洗髮也其間三日五日之間也潘淅米汁也靧洗面也帥循也時此禮也㓗親之體以及其親於體者所以保養神氣愛之至也
  內則曽子曰孝子之養老也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寢處以其飲食忠養之孝子之身終終身也者非終父母之身終其身也是故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於犬馬盡然而況於人乎
  臣若水通曰樂其心諭於道養其心也不違其志養其志也樂耳目安寢處飲食忠養養其體也愛敬之至矣然此不過終父母之身爾愛親之所愛敬親之所敬終已之身焉可也終親之身有窮也終已之身無窮也是之謂能繼其孝矣
  內則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諌諌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諌不說與其得罪於郷黨州閭寜孰諌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若水通曰孝經雲父有爭子則親不䧟於不義人子之諌親也必孝敬以為之本矣和諌而不入惟起孝敬焉曰我孝敬之未至也熟諌而不恱亦起孝敬焉曰我孝敬之未至也是故孝敬者諌父母之道也為人子者可不務乎
  祭義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執玉如奉盈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將失之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成人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孝子之愛根乎天性所謂深也然而誠矣誠則著著則形由氣而色由色而容皆愛之著焉誠之不可揜也由是則如執玉如奉盈不敢肆也洞洞然直而通也屬屬然貫而續也如弗勝如將失之不敢少忽也敬之至也愛所生也愛以生敬敬以成愛愛而弗敬其失也以恩掩義敬而不愛其失也嚴威儼恪故愛敬兼致而後孝道可盡也何以為成人之道也夫孝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老萊子孝奉二親斑衣戱綵於膝下失跌為嬰兒之啼以娛其親忘乎其為成人之老也此其所以為至孝乎
  祭義曽子曰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勞大孝不匱思慈愛忘勞可謂用力矣尊仁安義可謂用勞矣愽施備物可謂不匱矣父母愛之喜而弗忘父母惡之懼而無怨父母有過諌而不逆父母既沒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此之謂禮終
  臣若水通曰用力者能養能養庶人之孝也用勞者能弗辱能弗辱諸侯卿大夫士之孝也徳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天子之孝也而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焉故曰不匱是之謂大孝伏惟聖明推純孝之心以及天下則光於四海通於神明天下幸甚
  祭義孔子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
  臣若水通曰身者父母之所遺而萬物皆備可謂全矣唯聖人為能踐形以全其歸是故孝子一舉足而不敢忘父母則游荒之欲不滋於左右矣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則背謬之語不下於朝廷矣天理流行徳教洋溢而天地付與萬物皆備之全體始無忝也於此觀之則知事親事天之道豈外乎吾心而求之哉
  論語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𦵏之以禮祭之以禮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告懿子之問孝葢因三家之僣禮而發然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上下皆通也禮者朱熹曰天理之節文臣謂天理則自有條理便是節文便是中正處不可過不可不及也人之所以事親者不合於天理中正即不以君子之道待其親雖欲尊親實非所以尊親不惟失所以尊親亦不可以為子矣故聖人必合生事𦵏祭始終而言之以見不容一毫之或苟也故胡氏曰人之欲孝其親心雖無窮而分則有限得為而不為與不得為而為之均於不孝所謂以禮者為其所得為者而已然則事親可不講求於天理之正乎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將歸已視天下恱而歸已猶草芥也惟舜為然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
  臣若水通曰孔門之論孝多矣孟子此章又發出得親順親一節如此夫父子之愛天性也乃人之真心即所謂天理也葢天下恱而歸已是亦可以樂矣舜則視之如草芥之輕所重者在父母舜以為若不得父母之歡心則不可為人不諭父母於道則不可以為子舜父頑母嚚嘗欲害舜然舜惟積誠引咎盡其道以事之至於親亦底豫焉感發其真心葢有以得其歡而順於道而舜為人子之心始可解矣卒之天下之為父子者皆感發興起其同然之心化於慈孝而止其所而無不各有定天下之人之孝皆舜之孝也此舜之孝所以為大足以法天下而傳後世也歟昔羅從彥語此雲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陳瓘聞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彼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者嘗始於見其有不是處爾然則後之事親者其必以舜爲法乎
  孝經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
  臣若水通曰身體髮膚親之遺體也不敬其身則毀傷毀傷則是傷其親也豈得為孝故少而敬謹守身不敢毀傷孝由此始也及壯而出仕以事君則推父母之所生者以盡忠爾故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故為孝之中及其由少而壯而老體道於身而身立則體父母所生而全歸名於天下傳於後世是即父母所生之道傳名於後世而孝道畢矣
  左傳隠公元年鄭伯寘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舎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羮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臣若水通曰父子之愛天性根於心而不可解者也莊公以叔段之故遂寘其母私慾蔽之也既而悔焉天理之不容泯㓕也考叔因其善端而開發之葢亦因其所固有者而擴充之爾非莊公所本無而考叔能錫與而外益之也雖然考叔純孝人也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然則人君欲孝其親者可不講學以擴充之乎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此又孝之大者
  昭公十九年夏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太子止之藥卒太子奔晉書曰弒其君君子曰盡心力以事君舎藥物可也
  臣若水通曰禮父母疾飲藥子先嘗之季康子饋藥孔子受之而不敢嘗謹疾故也父母惟其疾之憂況人子養親之疾乎原止之進藥也未必有弒親之心其卒也以飲止之藥止弒之也旣曰無之哀慟以自絶可也奔晉何為故人子之事親飲食起居無一而不致其敬謹焉爾否則止之罪有所必至何以逃於天地之間乎
  定公五年葉公諸梁之弟後臧從其母於呉不待而歸葉公終不正視
  臣若水通曰葉公之於後臧同母兄弟也母同則恩同者也吳入楚獲母而去獨後臧為可從哉比其反也棄母不顧後臧固不孝矣葉公不義其弟弟獨無辭乎
  國語魯語夏父弗忌為宗烝將躋僖公宗有司曰非昭穆也曰我為宗伯明者為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有司曰夫宗廟之有昭穆也以次世之長㓜而等胄之親踈也夫祀昭孝也各致齊敬於其皇祖昭孝之至也
  臣若水通曰弗忌魯大夫夏父展之後宗伯掌國祭祀之禮烝祭也僖閔之兄繼閔而立躋僖公逆祀也宗有司者宗人官之有司也父為昭子為穆僖為閔臣臣子一例而升閔上故曰非昭穆也明言僖有明徳也長㓜先後也等齊也皇大也夫逆祀非禮也非禮之祀神必不享夫神不享猶不祀也可以為孝乎夏父弗忌為宗烝將躋僖公其亦不知孝子享親之道矣展禽謂後必有殃誠不可逭主祀昭孝者可不念哉













  格物通卷三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事親長下
  漢明帝永平十七年春正月上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懽既寤悲不能寐即按厯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採取以薦會臣若水通曰晝之所思夜之所夢顯宗當齋戒謁陵之時必有居處笑語之思故其形於夢寐者如此甘露之降謂非孝誠之感通而何哉顯宗由此念而擴充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天下可運於掌矣惜乎其不能也謹附此義以為明君仁孝治天下者告
  漢安帝建光元年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敲扑不得已廬於舎外旦夕灑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晨昏不廢積歲餘父母慙而還之
  臣若水通曰舜以䕫䕫之誠卒能感頑嚚之親而成底豫之化薛包積誠以感父母既逐復還亦可以見古今聖凡之同然也噫包之父之心即瞽瞍底豫之心瞽瞍之心即舜與包之心人病不求爾
  魏王祥性至孝繼母朱氏遇之無道祥愈恭謹朱氏子覽年數歲每見祥被楚撻輒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俱往及長娶妻母虐使祥妻覽妻亦趨而共之母患之為之少止祥漸有時譽母深疾之宻使酖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爭而不與母遽奪反之自後母賜祥饌覽輒先嘗母懼覽致斃遂止漢末遭亂祥隠居三十餘年不應州郡之命母終毀瘁杖而後起
  臣若水通曰祥茹繼母之毒而不顯其惡覽篤愛兄之誠而能全其生孝友之至根於天性真後世為人子為人弟之當法也傳曰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及祥攝州事而政化大行謂非得其本之明效哉
  宋明帝泰始七年八月丙午北魏髙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興髙祖幼有至性前年顯祖病癰髙祖親吮及受禪悲泣不自勝顯祖問其故對曰代親之感內切於心
  臣若水通曰吮癰之事非出於哀痛廹切之情不能也魏髙祖為之其孝誠根於天性者耶及乎受禪之日悲泣不自勝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解憂其至孝發乎本心與大舜何以異惜乎不能擴充之以行堯舜之道通於神明光於四海也
  齊武帝永明八年九月甲戌北魏孝文帝謁陵王公固請公除詔曰比當別敘在心己夘又謁陵太尉王丕等進言曰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毀過禮伏聞所御三食不滿半溢晝夜不釋絰帶臣等叩心絶氣坐不安席願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舊典帝曰哀毀常事豈足關言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諸公何足憂怖帝因謂游明根高閭等曰聖人制卒哭之禮受服之變皆奪情以漸今則旬日之間言及即吉特成傷理對曰臣等伏尋金冊遺旨踰月而𦵏𦵏而即吉故於下𦵏之初奏練除之事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蓋由世主初立君德未流故身袞冕行即位之禮朕誠不德在位過紀足令億兆知有君矣於此之時而使情禮俱失深可痛恨高閭曰杜預謂自古天子無有行三年之喪者以為漢文之制闇與古合是以臣等縷縷干請帝曰竊尋金冊之旨所以奪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慮廢絶政事故也朕今仰奉冊令俯順羣心不敢闇黙不言以荒庶政惟欲衰麻廢吉禮朔望盡哀誠而已如杜預之論蓋亦誣矣秘書丞李彪曰漢明德馬後保養章帝母子之道無間及後崩𦵏不淹旬尋已從吉然漢章不受譏明德不損名願陛下遵金冊遺令割哀從議帝曰朕所以眷戀衰絰不從所議者實情不能忍豈徒茍免嗤嫌而已哉高閭曰陛下既不除服於上臣等獨除服於下則為臣之道不足帝曰先後撫念羣下卿等哀慕猶不忍除奈何令朕獨忍之於至親乎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謂大孝今不遵冊令恐渉改道之嫌帝曰改父之道殆與此殊羣臣又言古者𦵏而即吉不必終禮此乃二漢所以經綸治道魏晉所以綱理庶政也帝曰既𦵏即吉蓋季俗多亂權宜救世爾二漢之盛魏晉之興豈由簡畧喪禮遺忘仁孝哉平日公卿每稱當今四海晏然禮樂日新可以參美唐虞夏商及今即欲苦奪朕志使不踰於魏晉如此之意未解所由李彪曰今雖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賓之呉漠北有不臣之冦是以臣等猶懷不虞之慮帝曰魯公帶絰從戎晉侯墨衰敗敵固聖賢所許如有不虞雖越紼無嫌而況衰麻乎豈可於晏安之辰豫念軍旅之事以廢喪紀哉遂號慟羣臣亦哭而辭出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於已欲廢之盛寒閉於空室絶其食三日帝初無憾意乂有宦者譖帝於太后太后杖帝數十帝黙然受之不自申理及太后殂亦不復追問
  臣若水通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蓋人子於父母之心無貴賤一也漢文以日易月是無三年之愛於其父母矣後世遂為定製豈仁人孝子之心乎不意北朝之君乃有復古之志也雖然非復古也復其本心也一時羣臣累疏固請非惟不能將順其美且又飾辭引辯豈非陷君於不義乎亦可以見魏之諸臣無人心矣後之人君有志於孝理者尚其法諸
  齊孝昭帝性至孝太后不豫帝行不能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帶殆將四旬太后疾小増即寢伏閣外食飲湯藥皆手親之友愛諸弟無君臣之隔
  臣若水通曰顔之推論孝昭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諱良由不學可謂知言矣然不知之推之所謂學者何學耶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夫孝弟者人之真心也善端也所謂良知良能也在擴充之而已達者擴充之謂也充之則仁義不可勝用可放之四海而準矣孝昭天性之美茍能由此真心學問涵養而擴充之何堯舜之德業不可為乎惜乎其不能也人君有孝弟之資者盍求充養之道乎
  陳宣帝太建六年五月庚申周𦵏文宣皇后於永固陵周主跣行至陵所詔曰三年之喪達於天子但軍國務重湏自聽朝衰麻之節苫廬之禮率遵前典以申罔極百僚宜依遺令既𦵏而除公卿固請依權制帝不許卒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內亦令依禮
  臣若水通曰文宣皇后叱奴氏周主武帝也夫父母之喪必三年古今共之不以天子降者貴不敵親也未有無父而貴者也後世以日易月任情加損罪莫大焉周主不從公卿之議而守古制天理民彛之不容已者也推之以及於五服之內悉令依禮可謂孝子錫類者矣傳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者矣人君之於孝道可不重歟
  唐太宗貞觀六年冬十月車駕還京師帝侍上皇宴於太安宮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罷帝親為上皇扶輿至殿門
  臣若水通曰禮稱文王朝王季而日三膳則視之武王之事文王遵而行之不敢有過焉唐太宗之侍宴獻膳庶幾乎孝矣獨不知能如文武之日三乎抑於車駕還京之日而暫然歟太宗之孝果出於天性則法文武之德業不難為者而不能然暫時之舉史乃一書之則太宗之孝亦疎矣哉
  貞觀八年十二月中書舎人髙季輔上言宻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比見帝子拜諸叔叔皆答拜紊亂昭穆宜訓之以禮書奏上善之
  臣若水通曰禮家無二主國無二王尊無二上皇子貴也叔父至親也親屈於帝可也屈於帝之子不可也貴施於人可也施於父之親不可也貴貴親親各有攸宜禮所生也皇子之拜叔父禮也答之非禮也禮也者天下之大防也決其防則勢驕而情惰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人君教太子以禮則知敬讓知敬讓則知謙抑盛德豈有加哉
  貞觀二十年十二月癸未太宗謂長孫無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為樂在朕翻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為宴樂乎因泣數行下左右皆悲
  臣若水通曰太宗於生日念劬勞而罷宴樂哀思之誠發於辭氣至今讀者猶為之感愴若太宗者其天資近道者乎其後明皇於生日大陳宴饗創立名節得無愧於祖父也乎人君以仁孝理天下者當以太宗為法焉
  唐憲宗元和十五年六月太后居興慶宮每朔望上帥百官詣宮上壽
  臣若水通曰人子之事親無時而或忘雖朝見日三如文武者可也朔望詣宮則其餘不詣可知己曽是以為孝乎
  唐宣宗大中七年冬十二月上事鄭太后甚謹不居別宮朝夕奉養舅鄭光厯平盧河中節度使上與之論為政光應對鄙淺上不悅留為右羽林統軍使奉朝請太后數言其貧上輙厚賜金帛終不復任以民官
  臣若水通曰宣宗奉養太后無間朝夕然而不聽其舅之請寧厚賜金幣愛而不從其令以傷其明可謂盡事親之禮者矣後之人君愛敬其親者宜觀於此慎毋以從令為孝哉
  班固白虎通曰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者欲陳孝弟之德以示天下也
  臣若水通曰書雲立愛惟親立敬惟長王者孝弟之至由中達外自家而國所以立愛敬於天下也父事三老所以教民孝也兄事五更所以教民弟也是故放諸四海而四海凖矣記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仰惟聖明撫盈成之運當禮樂積德百年而興之期宜推躬行之大孝親脩養老之盛典為之割牲奉鼎拜老乞言以風天下曠世之幸莫大焉
  韓愈曰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誇於外先乎其質後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誇於外者不以已之得於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者行也後乎其文者飲食甘旨以其外物供養之道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於外而後為養薄於質而厚於文斯不類於欺歟
  臣若水通曰人子事親誠與欺內與外而已孝愛之心由內則盡心盡心則崇質斯誠而已矣孝愛之名由外則誇矜誇矜則務文斯欺而已矣故名位榮耀飲食供養而無愛敬之實是之謂欺也立身行道體受全歸而無務外之心是之謂誠也夫人子之於親不以誠而以欺豈其良知良能之本心端使然哉其習化之而不自知也故夫世之能孝其親者寡矣盡其心篤其質無忝所生而致名位供養之文所謂立身顯揚而內外情文兼備是之謂大孝愈之為此言善矣然亦未聞其脩身體道之學猶未免三上宰相之書辱親已甚矣尚得為孝乎
  宋髙宗皇帝事太后韋氏甚謹先意承志惟恐不及或一食稍減輙不勝憂懼常戒宮人曰太后年巳高惟優游無事起居適意即壽考康寧事有所關慎勿令知第來白朕
  臣若水通曰宋高宗之事韋太后可謂盡孝蓋與文王之事王季武王之事文王無異矣而不得與文武同聖者何耶蓋孝弟之心乃真心也乃孟子所謂良知良能也其真心與文武同而不得稱聖者文武能達之天下而為仁義擴充之以保四海而髙宗則自一念真心之發亦自一念而止不能充之以保四海故不得為仁義之主爾後之人君因一念孝心之萌擴充而達之則放之四海而凖堯舜之道亦不過是而已矣
  宋孝宗淳熈十四年太上皇崩帝號慟擗踴踰三日不進膳謂王淮等曰晉孝武魏孝文實行三年喪服何妨聽政司馬光通鑑所載甚詳淮對曰晉武雖有此意後來在宮中止用深衣練冠帝曰當時羣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譏之自我作古何害於是詔曰大行太上皇帝奄棄至養朕當衰服三年羣臣自遵易月之令百官五上表請帝還內聽政不許至十二月辛丑禫祭百官釋服復三上表請御殿聽政不許
  臣若水通曰記雲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蓋天下無無父母而貴者人子之心一也故髙宗諒陰三年亦盡其心勿之有悔焉爾孝宗能舉而行之豈非超出百王豪傑之主乎使其能由此念而擴充之則恢復之圖如反掌爾惜乎其不能不足以保四海人君之大孝其難矣哉
  宋光宗紹熈三年十一月丙戌日南至丞相畱正率百官詣重華宮稱慶兵部尚書羅㸃給事中尤袤中書舎人黃裳御史黃度尚書左選郎官葉適等上疏請帝朝重華宮不從吏部尚書趙汝愚入對往復規諫帝意乃悟汝愚又屬嗣秀王伯圭調䕶於是兩宮之情始通辛夘帝朝重華宮皇后繼至從容竟日而還都人大悅臣若水通曰光宗與孝宗之事蓋與鄭莊公之於其母先惑而後悟同一機也夫天理之在人心未嘗冺滅物慾蔽之爾莊公因潁考叔之言而悟光宗聞趙汝愚之諫而感俱為父子如初若是者非考叔汝愚能附益之也父子之愛天性也二臣但能發其蔽之者爾及光宗始朝而都人大悅又可見天理之感人心蓋有同然者也然則人君欲感天下之人心者可以知本矣
  呂希哲曰孝子事親湏事事躬親不可委之使令也嘗觀穀梁言天子親耕以供粢盛皇后親蠶以供祭服國非無良農工女也以為人之所盡事其祖禰不若以已所自親者也此説最盡事親之道
  臣若水通曰古之聖賢竭力耕田負米養親者豈有他哉盡其心焉爾記曰祭繼養也故天子親耕皇后親蠶無非所以求盡其心而致誠敬於繼養而已也苟委之使令而吾心有弗盡焉如弗祭矣善事其親者固如是乎噫孝親之心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為人君者其亦思之哉
  呂希哲曰為人子者視於無形聽於無聲未嘗頃刻離親也事親如天頃刻離親則有時而違天天不可得而違也
  臣若水通曰父母一天地也人在天地之氣一也子通父母之氣亦一也故孝子之事親如事天頃刻而離天是違天也頃刻而忘親是違親也違天不仁也違親不孝也是故惟仁人為能事天惟孝子為能事親矣噫非得聖學之深者不可以語此
  國朝呉元年四月令懿文太子及諸王往鳳陽祭皇陵臨遣惻然命之曰吾祖宗去世既遠吾父母又相繼早亡每念劬勞鞠育之恩惟有感痛而已今日雖尊為天子富有四海欲致敬盡孝為一日之奉不可得矣哀慕之情昊天罔極今鳳陽陵寢所在特命爾等躬詣致祭以代朕行孔子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爾等敬之因悲咽不自勝太子諸王皆感泣
  臣若水通曰記雲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我太祖皇帝哀慕泣下可謂孝矣此其所以事天地而明察以受眷命乎聖子神孫盍以太祖為法以永無疆之大命哉
  洪武八年正月淮安府山陽縣民有父得罪當杖請以身代者太祖皇帝謂刑部臣曰父子之親天性也然不親不遜之徒親遭患難有坐視而不顧者今此人以身代父出於至情朕為孝子屈法以勸勵天下其釋之臣若水通曰得罪當刑所以懲也以代親見宥所以勸也古有不孝之刑然則以孝而貸之刑一懲一勸無非教也我聖祖以孝治天下屈一時之法所以伸萬世之綱常也使天下之民皆化而為孝則刑措不用矣此其化行俗美而開萬世之太平乎聖子神孫世世所宜法也
  洪武十三年韓國公李善長等表請今年天壽聖節受百官朝賀詔不許明日又請上手詔答之曰父母劬勞之恩昊天罔極生辰之日有痛心而已朕於是日所以清晨奉祀靜居終日者念劬勞莫報爾比者卿等數以天下太平朕復年高固請稱賀今不違羣情尚從中制惟禮當而已
  臣若水通曰先正謂人無父母生日當益悲愴不可因而受賀具宴飲此大孝終身慕親之心也皇祖於萬壽聖節不許百官請賀其孝子慕親之誠乎而羣臣固請朝賀者其人臣尊君之義乎於斯二者將何以處之哉故清晨奉祀所以致哀親之孝也後從稱賀所以致體下之仁也可謂仁孝兩得之矣此皇祖所謂尚從中制而為萬世之法守者乎
  大明令凡官員祖父母年及七十果無以次人丁自願離職侍養者聽親終服滿方許求敘
  諸司職掌凡官員父母年七十之上許令移親就祿侍養如果父母老疾去官路遠戶內別無以次人丁者方許親身赴京面奏掲籍定奪及吏員人等父母年老別無人丁者務要經由本部移文體勘是實明白奏准方令離役俱候親終服滿起復赴部聽用
  臣若水通曰帝王以孝治天下人各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矣我聖祖制為法令使臣下各得遂其親親之願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又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蓋囿天下於孝弟之化此聖祖之盛心乎以此而教後世猶有親老而不恤者
  永樂十一年仁宗皇帝為太子監國南京七月千秋節禮部請行慶賀禮諭之曰車駕在北京予不得君父前躬致禮乃可受羣臣禮耶其止之自是千秋節遇車駕廵狩並免禮
  臣若水通曰孝子一舉足而不敢㤀乎親以下原本闕









  格物通卷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養太子上
  易𫎇䝉以養正聖功也
  臣若水通曰䝉卦上艮下坎山下出泉泉之始達如物之初生穉小𫎇昧未發故謂之䝉在人則赤子之心去正未遠未發之中也於此而養其本體之正最易為力正者人心之本體所謂天理與聖人一者也教人者欲其至於聖也然至知誘物化之時而失其正其去聖遠矣自其䝉穉純一未發之時而養之發其良知堅其良能以充其本體天理之正正則可聖美大聖神以漸而至矣故記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正謂此也夫人豈不可為聖耶教之者之責也太子天下本尤不可不早養也人君重其社稷宗廟之託則所以養其太子之正者亦必有道矣
  書虞書舜典帝曰䕫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䕫典樂教養胄子之言也䕫舜臣也胄長也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栗莊敬也志者心之所之也詩者言之成文者也歌者言之長短也聲者五聲宮商角徵羽也律者十二律黃鍾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太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鍾也帝言以樂變化胄子使凡直者不可不足於溫寛者不可不足於栗剛者不可過於虐簡者不可過於傲所以抑揚進退以歸於中正之德也然必有中和之樂乃可以養其中和之德故必有詩歌聲律以和人聲為作樂之本然後可被之八音而成樂也心有所之必形於言而成文故以詩而言其志既形於言則必有長短之節故以歌而永其言既有長短則必有髙下清濁之殊故以聲依歌永而作如歌聲長而濁者為宮以漸而清且短則為商為角為徵為羽所謂聲依永也既有長短清濁則又必以十二律和之乃能成文而不亂如黃鍾為宮則太簇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徵南呂為羽蓋以三分損益隔八相生而得之餘律皆然所謂律和聲也人聲既和乃以其聲被之八音而為樂則無不諧協而不相侵亂失其倫次可以奏之朝廷薦之郊廟而神人以和矣抑考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教國子而孔子亦曰興於詩成於樂蓋所以蕩滌邪穢斟酌飽滿動盪血脈流通精神養其中和之德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是故聖人作樂以養性情育人才其功效神速教養太子之具未有切於此者賈誼亦曰天下之命係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教諭與選左右左右正則太子正而天下定矣合是觀之樂以養之左右以輔之故太子乃生而近正人聞正言見正事聽正聲然而不正者未之有也後之為教不過記誦書札之間無乃導欲益偏爾於德性何補於身心何益程顥曰聲音所以養其耳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其血脈今皆無之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可勝嘆哉伏惟聖明畱神念君德太子不可不預養之訓思禮樂百年可興之期脩復先王之舊以為教養之本天下幸甚
  商書伊訓敷求哲人俾輔於爾後嗣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舉成湯教養太子之事告太甲也敷廣也俾使也輔佐也後嗣謂太甲也上文述成湯之脩人紀以至於有萬邦造大業之難如此然所以守大業於無窮者惟在太子故又言成湯廣求賢人使輔於爾後嗣蓋太子者天下之根本宗社之所由係於長短者也故太子善則大業定宗社固矣伊尹此言真可為萬世人君教養太子之法矣
  詩周南麟趾麟之趾振振公子於嗟麟兮
  臣若水通曰麟趾美文王公子也而曰麟之趾振振公子者何耶蓋言文王后妃有仁厚之德故和氣薰蒸而公子亦化於仁厚猶麟性仁厚而其趾亦仁厚不踐生草不履生蟲也是故仁厚者其所以教養太子之本乎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德曰仁仁厚者即天地生生之性也人君教養太子誠有以養其仁厚之心天地之性無驕縱刻薄之風則國家元氣有所培植而天下之大本正矣此社稷生民之福也後世之君見不及此輔養太子付之非人如始皇以趙髙傅胡亥所見者無非刑殺之事故胡亥今日即位明日殺人漢文以晁錯傅景帝所學者無非刻薄之術故景帝方在青宮格殺親戚豈皆其性惡哉輔之者非人養之者非其術也然則人主欲教養太子必內有文王后妃仁厚之化外有端正格心之人內外夾輔使之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則帝王德器有所成此聖人之教也
  禮記文王世子文王之為世子朝於王季日三鷄初鳴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內豎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內豎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節則內豎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王季復膳然後亦復初食上必在視寒煖之節食下問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應曰諾然後退武王帥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説冠帶而養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旬有二日乃間又曰成王幼不能涖阼周公相踐阼而治抗世子法於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道也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文王之為世子也問安視膳武王之為世子也帥而行之真足以為萬代世子之法及成王幼而周公相又抗其法於伯禽以教之真足以為萬代教世子之法然而文武之所以行周公之所以教亦曰父子君臣長幼之道也夫其所謂道即天理爾豈嘗外於人倫哉
  文王世子凡學世子及學士必時春夏學干戈秋冬學羽籥皆於東序小樂正學干大胥贊之籥師學戈籥師丞贊之胥鼓南春誦夏弦大師詔之瞽宗秋學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臣若水通曰學謂教也以時教學者所以效天地之變化也干戈者武舞也羽籥者文舞也鼓南者以鼔節二南之詩也誦者口誦樂歌之章也弦者以琴瑟播夫詩章也禮者經禮曲禮之文也書者三皇五帝之紀也凡此皆學之事也曰小樂正曰大胥曰籥師曰丞曰胥曰大師曰執禮者曰典書者皆學之官也於東序於瞽宗於上庠皆學之地也世子於春夏秋冬而無不學之時如此若學士者皆將有輔世長民之責者也故亦使之學世子之所學焉噫先王教養太子之法不失其時如此後之人君於太子之幼則姑息不教至於習惡成性害其身以墮先王之大業豈不可惜哉
  文王世子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脩內也禮所以脩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而溫文
  臣若水通曰養太子者養其成性而已矣禮也者理此者也樂也者樂此者也禮樂備而內外一而雲脩內脩外則各言其類也爾矣故五禮六樂無一而非性也禮樂交脩成性存存存中發外成性之體用備矣恭敬溫文內敬而外恭內溫而外文內外合一而君德成矣先王之教世子豈責之以所無哉亦使之勿壞其成性而已矣
  文王世子君之於世子也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兼天子而有之是故養世子不可不慎也
  臣若水通曰君謂世子之父也其於世子以親而言則為世子之父是可以教父道矣以尊而言則為世子之君是可以教君道矣世子知為君父之道則可以父母君長乎百姓而能保天下也世子也者繼君而保天下者也故養不可不慎也立君父之道以保天下也可不慎乎
  文王世子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
  臣若水通曰學謂教之也父子也君臣也長幼也三者人道之大也君所以建極於天下者也教世子所以立極也故不知子之道則不知父之道矣不知臣之道則不知君之道矣不知幼之道則不知長之道矣故不學則不可以為君父長上矣可不重乎
  內則異為孺子室於宮中擇於諸母與可者必求其寛裕慈惠溫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皆居子室他人無事不往
  臣若水通曰寛裕慈惠溫良恭敬中和之德也以為子之師慈保母養之以中和也𫎇以養正聖功也故䝉則有子師慈母保母長則有師傅保之臣則太子不能以不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此先王養子之禮也為人君愛其子愛天下者可不重乎
  祭義君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
  臣若水通曰四學者虞夏商周之學也有小學大學天子之學建於王宮者小學也建於國都者大學也是故天子之元子八歲則入小學十有五歲則入大學其入於學也與同學者序齒焉而莫之或異夫學所以明人倫也太子而齒於人所以教其孝弟之行養其謙沖之德遏其驕侈之心也有天下深長之慮者宜於此而求之
  哀公問孔子曰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
  臣若水通曰子者傳先君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故不可不敬也知敬之則必教之矣故古之聖帝明王必於其太子而預養之敬之至也彼漢唐庸君甘心於巫蠱之禍逞意於誅夷之慘詎非先王之讐賊天地宗廟社稷之罪人乎孔子斯言雖以警哀公實足為千古之法也
  國語晉語士蒍言於諸大夫曰夫太子君之貳也恭以俟嗣何官之有今君分之土而官之是左之也吾將諫以觀之乃言於公曰夫太子君之貳也而帥下軍無乃不可乎又曰夫太子國之棟也棟成乃制之不亦危乎公曰輕其所任雖危何害
  臣若水通曰士蒍晉大夫劉累之後隰朋之子子輿也貳副也棟成謂太子之名位已定而更其制使將兵危之道也明王教養太子所以重宗社承天心也獻公溺於驪姬之䜛分申生以土而官之又使之將下軍以伐翟豈非責以難能置之危地以陰為易嫡之謀乎夫天下如大廈也太子如大廈之棟也棟成而易焉大廈將顛矣棄人滅天忘宗亂紀無甚於此聞士蒍之言可不戒哉
  晉文公問於胥臣曰吾欲使陽處父傅讙也而教誨之其能善之乎對曰是在讙也籧篨不可使俛戚施不可使仰僬僥不可使舉侏儒不可使援矇瞍不可使視嚚瘖不可使言聾聵不可使聽僮昏不可使謀質將善而賢良贊之則濟可竢也若有違質教將不入其何善之為臣聞昔者太任娠文王不變少溶於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病焉文王在母不憂在傅弗勤處師弗煩事王不怒敬友二虢而惠慈二蔡刑於太姒比於諸弟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於是乎用四方之賢良及其即位也詢於八虞而咨於二虢度於閎夭而謀於南宮諏於蔡原而訪於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億寧百神而柔和萬民故詩曰惠於宗公神罔時恫是則文王非專教誨之力也公曰然則教無益乎對曰胡為文益其質故人生而學非學不入公曰奈夫八疾何對曰官師之所材也戚施直鐘籧篨䝉璆侏儒扶盧矇瞍修聲聾聵司火僮昏嚚瘖僬僥官師所不材也以實裔土夫教者因體能質而利之者也若川然有原以卬浦而後大
  臣若水通曰陽處父晉大夫陽子也讙文公子襄公名籧篨偃人不可使俛戚施僂人不可使仰僬僥長三尺不可使舉重侏儒短者不可使抗援也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瘖不能言者耳不別五聲之和曰聾生而聾曰聵僮無知者昏闇亂也言質性將自善而賢良之傅贊導之則其成就可立竢也娠有身也不變不變動也少小也溶便也豕牢厠也二虢文王弟虢仲虢叔也刑法也二蔡文王子太姒文王妃詩大雅思齊之二章八虞周八士伯達伯適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南宮名適蔡蔡公原原公辛辛甲尹尹佚皆周太史周周文公召召康公畢畢公榮榮公億安也八疾謂籧篨至僮昏也宗公大臣也恫痛也不入謂不入於道也直主也言主擊鍾𫎇戴也璆玉磬也不能俛故使之戴磬扶縁也盧矛㦸之柲縁之以為戱也能才也卬迎也言川有原因開利迎之以浦然後大也夫古之明王太子乃生立師保傅三太三少先後左右之必曲盡輔翼之法以引導焉故太子乃生而聞善言見善行行善政故習與性成不能不善也若胥臣之所陳亦詳且明矣然必曰質將善而賢良贊之乃可濟爾豈其然乎孔子曰有教無類易曰童𫎇吉亦在有教教之於早焉爾有天下宗社之計者不可不以此為先務也
  楚語楚莊王使士亹傅太子箴辭曰臣不材無能益焉王曰頼子之善善之也對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將至若不欲善善則不用故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元德也而有姦子夫豈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煩可教訓蠻夷戎翟其不賓也久矣中國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問於申叔時叔時曰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勸其心教之世而為之昭明德而廢幽昏焉以休懼其動教之詩而為之道廣顯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鎮其浮教之令使訪物官教之語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德於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廢興者而戒懼焉教之訓典使知族類行比義焉若是而不從動而不悛則文詠物以行之求賢良以翼之悛而不攝則身勤之多訓典刑以納之務慎惇篤以固之攝而不徹則明施舎以道之忠明久長以道之信明度量以道之義明等級以道之禮明恭儉以道之孝明敬戒以道之事明慈愛以道之仁明昭利以道之文明除害以道之武明精意以道之罰明正德以道之賞明齊肅以耀之臨若是而不濟不可為也且夫誦詩以輔相之威儀以先後之體貎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節義以動行之恭敬以臨監之勤勉以勸之孝順以納之忠信以發之德音以揚之教備而不從者非人也其可興乎夫子踐位則退自退則敬不則赧臣若水通曰莊王楚成王之孫穆王之子旅也士亹楚大夫箴恭王名朱堯之子封於丹均舜之子封於商啟禹子也五觀啟子太康昆弟也觀洛汭之地太甲湯孫太丁之子不遵湯法伊尹不能正放之於桐管蔡文王子周公兄也叔時楚賢大夫申公也煩亂也世先王之世系也令者先王之官法時令也故志謂前代之書訓典五帝之書攝固也徹通也夫子指太子退謙退也不與否同夫莊王使士亹傅太子其知教矣乎士亹謂善在太子其知學矣乎是故教之在師傅而學之在太子矣夫教之而不學則申叔時之論雖教導之方何益於太子之善乎是故教與學交致而德業成矣厥後鄢陵之戰幾於覆楚士亹其亦先見之乎易曰童䝉之吉此聖學之明訓也





  格物通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養太子下
  秦始皇帝三十七年趙髙者生而隱宮始皇聞其彊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使教胡亥決獄胡亥幸之漢文帝六年賈誼曰夏殷周為天子皆數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明仁孝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則不然使趙髙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刈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臣若水通曰刑獄者天地肅殺之氣也人君陰慘之政也刑官不得與於祭齊則不行刑懼其氣之感也顧可使太子親其事而近其人乎太子始生輔之以正猶懼不正況習與不正者處乎此賈生以此而決秦之所以不二世而亡也秦之覆轍未遠漢文之教太子猶不知鑑焉何哉
  漢昭帝元鳳四年初衛太子之子史皇孫生子病已號皇曽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獨皇曽孫在亦坐收繫獄丙吉受詔治巫蠱獄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曽孫無辜擇謹厚女徒令乳養曽孫置閒燥處曽孫髙材好學然亦喜游俠以是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武帝曽孫名病已者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定大策光與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曽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皇太后詔曰可迎曽孫即皇帝位
  臣若水通曰丙吉䕶皇曽孫於艱險之時必擇謹厚女徒養之得䝉以養正之道矣皇曽孫髙材好學行安節和恭儉仁慈教養之功不可誣也及立為宣帝漢室復興焉傳曰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其丙吉之謂乎向非吉之仁則漢統絶矣何望乎中興之業哉
  漢光武建武十三年光武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
  臣若水通曰太子天下本本正而天下正矣故素教預養之者不可以不正光武因皇太子問攻戰之事戒之以孔子不對問陳之事豈亦養之以正者哉卒之建武永平之政為東都首稱君子皆歸於養正之功焉
  漢光武建武十九年六月上以沛國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榮辨明經義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帝使左中郎將汝南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侯春秋賜興爵關內侯興辭以無功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耶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臣若水通曰世祖天資雖美非知帝王教養太子之道者也其使桓榮授經太子特加賞賜鍾興授春秋而賜以侯爵且追封其師丁恭尊師教子之禮亦隆矣所惜者二臣徒事章句口舌之間而無格心一德之道其於世祖不有負哉使世祖而知學尊嚴光以為之師則懷仁輔義之學必能成太子之德業而漢為三代矣
  漢光武建武二十八年上大會羣臣問誰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陰識可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
  臣若水通曰古者三公不惟其官惟其人傅太子之官亦當如之所謂其人者必如伊傅之一德斯可矣光武善張佚之言而以佚為太傅若佚者固知其正直矣然正直而不聞道者有之也帝豈知佚為其人而以應對之間遽取之哉若佚者以為諫議大夫可也若敷求哲人以稱其任有嚴光在焉
  漢昭烈章武三年詔勅太子曰人五十不稱夭吾年巳六十有餘何所復恨但以卿兄弟為念爾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臣若水通曰古之明王所以教養太子者亦惟傅之以正人命之以正言而已昭烈病革命太子父事丞相亮是養之以正人也又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是養之以正言也使能體先帝之德意而親賢去佞為善去惡何恢復之業不可圖哉奈何孔明不祿黃皓用事曽不旋踵遂爾覆宗嗚呼何以見其先人於地下耶謹録之以為嗣君顛覆典刑者之戒
  晉元帝大興元年帝以賀循行太子太傅周顗為少傅庾亮以中書郎侍講東宮帝好刑名家以韓非書賜太子庾亮諫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臣若水通曰韓非刑名之學也王衍何晏祖尚其説已致禍亂元帝中興亦可監矣顧乃教誨太子以韓非刻薄之書庾亮雖諫以止之特救𡚁補偏者爾使進丹書之訓則刑名邪説不能入矣三代教養太子之道不講中原不復有由然哉
  陳宣帝太建五年周左宮正宇文孝伯言於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屬而德聲未聞且春秋尚少志業未成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聖質猶望日就月將如或不然悔無及矣
  臣若水通曰古之養太子者必有師友之臣所貴師友在正人所貴正人在道德故道德由師友有之其任豈不重乎後之太子之官三太三少非無師友之名但惟其官不惟其人至有學術不齒於庸人者望其成太子之德豈不難哉臣請以此廣孝伯之説
  陳宣帝太建八年周以左民部尚書江總為詹事吏部尚書孔奐奏曰江總文華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
  臣若水通曰古之教太子之道有師保傅之官師者道之教訓保者保其身體傅者傅之德義而文華不與焉若江總浮靡之士豈輔養太子者哉孔奐之言是矣但謂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然則文華不足者可藉總耶於是乎猶惜其信道不篤而未知帝王之學不在文華而文華適為聖學敦本之累也故教太子不以三代之法鮮有不敗德喪邦者矣此可以為人君愛養太子者之鑒
  唐太宗貞觀七年十二月帝謂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偽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處世務猶有差失況太子生長深宮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志寧與右庶子孔頴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疋
  臣若水通曰禮雲禁於未發之謂豫發焉後禁為力難矣故三代明王之教太子必有師傅教之道德禮義陳善以閉其邪所謂禁之於未發也發而後諫斯為下矣惜乎太宗不知而於杜諸人學不足以及此無恠乎太子承乾嬉戲虧禮而卒於見廢也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定太子見三師儀迎於殿門外先拜三師答拜每門讓於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其與三師書前後稱名惶恐黃門侍郎劉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學問親師友今入侍宮闈動踰旬朔師保以下接對甚稀伏願少抑下流之愛𢎞遠大之規則海內幸甚上乃命洎與岑文本褚遂良馬周更日詣東宮與太子遊處談論
  臣若水通曰自古帝王擇師傅以教太子固有定法太宗定太子見三師儀所以養其尊師重傅之誠可謂善矣然不於立承乾之日而於更立晉王治時要亦有所懲而至是始悟也奈何治竊太子之位縱欲崇侈乞優供給雖劉岑褚馬諸賢日與遊處談論亦不能消其逸志吁哀哉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嘗謂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則誨之見其飯則曰汝知稼穡之艱難則常有斯飯矣見其乘馬則曰汝知其勞不竭其力則常得乘之矣見其乘舟則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民猶水也君猶舟也見其息於木下則曰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臣若水通曰太宗因事而誨太子可謂愛之深矣然而太子之未善者豈亦身教之未至耶
  唐德宗貞元十九年七月初翰林待詔王伾善書王叔文善棋俱出入東宮娯侍太子叔文詭譎多詐太子嘗欲諫宮市事叔文以不宜言外事止之由是大愛幸與王伾相依附叔文因為太子言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幸異日用之宻結翰林學士韋執誼及當時有名而求速進者陸淳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栁宗元劉禹錫等定為死友而凌凖程異又因其黨以進日與遊處蹤跡詭秘莫有知其端者藩鎮或陰進資幣與之相結臣若水通曰賈誼雲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三代之所以長久也夫養太子以正猶恐不正而況教之以不正乎德宗之於太子使小技博奕之羣小彚進教之竒巧可謂正事乎止宮市之諫以為不言外事可謂正言乎陰受資幣而不以為非可謂正道乎死友十人皆輕佻不逞之徒以若人而與之前後左右可謂正人乎然則順宗之不肖德宗養之也可以為萬世養太子者之戒矣
  唐憲宗元和元年夏四月元稹上書勸上早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為太宗自為藩王與文學清脩之士十八人居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疎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瞶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為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為冗散之甚搢紳皆恥為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況萬乘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時召見之
  臣若水通曰元稹勸憲宗擇脩正之士使輔導諸子是矣至引太宗之事為比則非也夫太宗開館延賢先儒固已論其非況所講者又不過文籍而已亦何益哉使知有格物窮理之學則不致蹀血之禍矣是故人君欲養太子者必擇正人論正學夫然後可以輔成其德也
  賈誼新書曰殷周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
  臣若水通曰師保傅皆與太子遊處者也傅者傅之義理太傅以身少傅以言申教之也師者教之德行物則民彛皆懿德也保者保其身體起居動息皆天理也其歸於行義道德一也而皆得其人以脩其職焉太子之德業其有不成而治化其有不長乎
  宋理宗開慶元年六月立忠王樭為皇太子帝家教甚嚴太子鷄初鳴問安再鳴囘宮三鳴往會議所參決庶事退入講堂講經史將晡復至榻前起居問今日講何經答之是則賜坐賜茶否則為之反覆剖析又不通則繼以怒明日湏更覆講率為常
  臣若水通曰養太子之道必擇正人以左右之薰陶其氣質涵養其德性傅之詩書以發其良知㕘之幾事以宏其大用是故人已交脩內外夾持而後德業合一並進也理宗之教太子之嚴如此然究其所講文義爾至於朝夕問安則亦庶乎文王世子之道不可誣也雖然觀度宗嗣位之日惟拱手於賈似道之權奸則昔日之所養可知也宋室之日淪於亡其亦不講於三代有道之長教養太子之法然哉
  宋儒程顥曰勿謂小兒無記性所厯事皆能不忘故善養子者當其嬰孩鞠之使得所養全其和氣乃至長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惡有常至如養犬者不欲其升堂則時其升堂而撲之若既撲其升堂又復食之於堂則使孰從雖日撻而求其不升不可得也養異類且爾況人乎故養正者聖人也
  臣若水通曰易雲𫎇以養正言養之於初也又雲立不易方言養之於常也初則易入常則不變易入而不變則可以成性矣此程顥之論雖為常人言亦可為教養太子之法者歟
  程頥論經筵劄子有雲昔者周公輔成王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薫染其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於天稟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諌也在涵養薰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親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妾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欲乞朝廷慎選賢德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習讀之暇遊息之間時於內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磨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積久自然通達比之常在深宮之中為益豈不甚大
  臣若水通曰涵養氣質薰陶德性此教養太子之上䇿而規諫不與焉然非得盛德之士動物之誠者不可也故三王之養太子必先其人焉書曰侍御僕從㒺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蓋以此也若徒拱手黙坐當講者立案傍解釋數行而退則亦何益之有夫人皆能之又奚必擇其人為哉是故國家以養太子為先以擇賢德為急矣伏惟皇上講學之際一留念焉
  程頥上太皇太后書雲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之法以豫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當以格言至論日陳於前雖未曉知且當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雖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私意偏好生於內衆口辨言鑠於外欲其純完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教子者以豫為貴蓋人之心恆主於先入之言也學記曰禁於未發之謂豫此之謂也夫人少之時天性未鑿知思未有所主導之正則正矣正則邪不能入矣故君子豫之為貴易曰䝉以養正聖功也是䝉不可以不養也況夫太子天下之本也生民利害之所關社稷存亡之所係尤不可以不養伏惟皇上為社稷重之
  國朝洪武元年正月戊寅劉基陶安言於皇祖曰適聞中書及都督府議倣元舊制設中書令欲奏以太子為之皇祖曰取法於古必擇其善者而從之苟惟不善而一槩是從將欲望治辟猶求登髙岡而卻歩渡長江而囘楫豈能達哉元氏北人事不師古設官不以任賢惟其類是與名不足以副實行不足以服衆豈可取法且吾子年未長學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禮師傅講習經傳博通古今識達機宜他日軍國重務皆令啓聞何必效彼作中書令乎乃令詹同取東宮官制觀之謂同等曰朕今立東宮官勲德老臣兼其職老成舊人動有典則若新進之賢者亦選擇參用夫舉賢任才立國之本崇德尚齒尊賢之道輔導得賢人各盡職故連抱之木必以授良匠萬金之璧不以付拙工同對曰陛下立法垂憲之意實深遠矣
  臣若水通曰太子固貴乎善養而善養莫先於親賢尊禮師傅所以啓沃其心也講習經傳所以開發其心也博通古今識達機宜所以擴充其心也帝王之學心學也其心一正則天理日以流行國體日以諳練天下事物皆其度內而無難理者矣皇祖治天下深重國本是以立東宮官擇老成以輔導之大本立而大治成矣今日所以久安長治者不有在於此乎
  七月戊子上謂皇太子曰天子之子與公卿士庶人之子不同公卿士庶人之子係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係天下之安危爾承主器之重將有天下之責也公卿士庶人不能脩身齊家取敗止於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正身脩德其敗豈但一身一家之比將宗廟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靈皆受其殃可不懼哉可不戒哉
  臣若水通曰皇祖謂天子之子係天下之安危與公卿士庶人之子係一家之盛衰者不同至哉聖心乎大哉聖言乎蓋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人君能務學以格物則知至而意誠心正而身脩家以之齊國以之治天下以之平宗社隆長生靈樂育有必然者君若不能豫養太子於平日至於繼體宴安之餘縱欲敗度安危利災皇祖所謂不但一身一家宗廟社稷之不保天下生靈之受殃者豈能免哉
  洪武七年正月上召太子宮臣諭之曰汝知所謂重器乎對曰豈非商彛周鼎乎上曰汝所謂商彛周鼎者非重器也太子者天下之重器人有鼎彛尚知寶愛太子承主器之重豈得不寶愛之乎寶愛之者必擇端人正士以為輔翼朝夕與居使其熟聞善言不見詖行自然漸漬以成其德若惟委之於便嬖近習是委重器於途而不知寶愛之矣汝等日輔太子講論之時必道之以正使其道明德立才器充廣庶幾他日克勝重任可以副朕所望
  臣若水通曰太子固天下之重器而聖德尤天地之至寶也必得至寶然後可以成重器矣我皇祖諭太子宮臣之言教養太子之道備矣是故寶愛重器在於涵養涵養本原在於親賢故必輔以端人正士朝夕與居使其熟聞善言不見詖行便嬖近習不入其聰明如是則道心有所養而德性有所成所謂天地之至寶在太子之身矣此皇祖拳拳諭宮臣而以三代望其後也歟
  天順二年禮部請太子出閣讀書英宗皇帝召學士李賢曰卿可定擬講讀等官卿宜時常照管且曰先讀何書對曰四書經史次第講讀宜先大學尚書上曰然及擬講讀官將二十人上一一品其人物皆當其才臣若水通曰書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記稱教世子必以禮樂立之師傅古之慎教太子如是之重也英宗欲教太子詔李賢而惓惓焉以擇人講讀為務其慎教之心可謂至矣其垂裕之道可謂盡矣聖子神孫其以先德為念哉
  格物通卷三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嚴內外上
  易家人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雲彖以卦才而言陽居五在外也陰居二處內也男女各得其正位也臣謂內外男女之大限也遠別也男之剛健中正制義於外正也女之柔順中正嚴肅於內正也男女者天地之象也男女正則一陰一陽之為道一剛一柔之為德天地之大義也治天下者觀於家治家者觀於內外之正而已人君欲正家者在嚴其大限之分焉
  暌彖曰天地暌而其事同也男女暌而其志通也萬物暌而其事類也暌之時用大矣哉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道以異而同一於同者未有能同者也故暌也者合之地也不暌則不能合矣故天髙地下暌也上降而下升其化育則以暌而成也男剛女柔暌也男倡女隨而其志交感以暌而通也萬物散殊暌也然均稟同氣則以暌而類也聖人以三者而贊暌時用之大如此齊家而嚴內外之限暌也暌則內外相維而家正矣不暌則內外無別而家亂矣人君觀暌之道其知齊家之方也歟
  詩大雅緜廼立臯門臯門有伉廼立應門應門將將臣若水通曰此詩詠太王遷岐首立門以嚴內外也周禮五門一曰臯門四曰應門詩言太王遷岐之初則立臯門伉而高大矣又立應門則將將而壯麗矣太王於草昧之初而嚴內外之防如此蓋自古奸人盜竊宮庭瀆亂皆由內外之不嚴內外不嚴則內言得出外言得入禍亂之所由生也故古者諸侯三門天子五門門各有禁所以嚴內外謹出入以防姦亂之萌也故太王遷岐首建二門雖以壯觀廟宇而其意實有所在也雖然此特嚴於有形者爾其所以自嚴於無形則在人主之一心不然始皇朝禁非不嚴也而圖窮匕見幾危環柱之厄是誰為之歟明皇宮禁非不嚴也號洗祿兒卒兆漁陽之禍果誰召之歟良由一念貪淫之肆雖曰徒嚴於外而不知已瞰乎其中矣是故人主欲嚴內外之禁以杜禍亂之萌惟在致謹於一心則內嚴而外宻矣其宻禁而曲防者末焉者也
  春秋僖公十四年夏六月季姬及鄫子遇於防使鄫子來朝
  臣若水通曰季姬魯侯女鄫國名防魯地名夫男女內外天地之大防也春秋書季姬及鄫子遇於防譏魯也女不出梱外以內為正者也而魯侯鍾愛季姬使自擇配出遇鄫子於防可謂能女乎春秋書使鄫子來朝病鄫也男外言不入於梱以剛御外為正者也而以季姬婦人使之來朝可謂能男乎夫男女內外之防決故夫婦之道喪淫辟之風興矣倡教阜俗挽囘關雎之化將不在於盛世耶
  僖公三十一年冬杞伯姬來求婦
  臣若水通曰杞伯姬來求婦曷為而書譏之也婦言不出梱外㛰姻國之大事也而使夫人主之豈禮也哉特書之戒為婦人之亂政也夫亂匪自天生自婦人牝雞之有晨家之所以索也杞伯姬之事可以為永鑒矣
  禮記曲禮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嫂叔不通問諸母不潄裳外言不入於梱內言不出於梱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姊妺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
  臣若水通曰植者曰楎橫者曰椸枷與架同巾以挩浣櫛以理髪者也不通問無往來問遺也諸母庶母不使潄裳亦尊父之道也梱門限也女子許嫁則繫以纓明有屬也是故不雜不同不親也者遠䙝也不通不潄也者遠嫌也外不入內不出遠別也不入其門慎變也不同席不同器遠同等也是故男女內外之分嚴矣
  內則曰外內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寢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內不嘯不指夜行以燭無燭則止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夜行以燭無燭則止
  臣若水通曰不共井嫌同汲也不共湢浴嫌相䙝也不通寢席嫌相親也不通乞假嫌往來也不通衣裳嫌淆雜也內言不出惡交於外也外言不入惡交於內也不嘯不指男入內之禮也擁蔽其面女出門之禮也夜行以燭則男女皆然者所以明內外之辨也雖然內外之禍每生於言之相通姑舉其尤者言之呂后稱漢制而有諸呂之變武后稱唐制而有改周之亂書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詩曰婦有長舌維厲之階自古以來女禍未有不啟於言之相通也
  內則禮始於謹夫婦為宮室辨外內男子居外女子居內深宮固門閽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
  臣若水通曰閨門者萬化之原故禮始於謹夫婦為宮室以居之辨外內以防之男外而女內者順陰陽之道也男不入而女不出所以嚴別也古之明君致禁於桂掖椒房者嚴矣至於漢以審食其監禁門軍唐以安祿山典禁中宋以徐知常出入劉妃所亦獨何哉
  周禮天官小宰之職掌建邦之宮刑以治王宮之政令凡宮之糾禁
  臣若水通曰宮刑王宮中之刑也建謂明而布告之也政者式法之謂令者告戒之謂糾謂糾其過失禁謂禁於未然一宮之中而嚴之如此則內政脩家齊而國可治矣
  天官宮正掌王宮之戒令糾禁以時比宮中之官府次舎之衆寡為之版以待夕擊柝而比之國有故則令宿其比亦如之辨外內而時禁稽其功緒糾其德行幾其出入均其稍食去其淫怠與其竒衺之民會其什伍而教之道藝
  臣若水通曰官府次舎之衆有多寡以時比較之慮其離次失守也為之版以待則籍其人使之可考也夕撃柝而比則人之在否可察也以至國有變故不可以常處也則令宿衛其比亦然至於王宮之內外在所當嚴故有以辨之而於啟閉之際以時而察之又慮其防之未至也故考其功之見於事者糾其德之見於行者察其人之出入均其人之廩祿或有淫怠竒衺之民則斥而去之然後會其什伍而教以道藝使之相觀而善相勉而成焉夫宮閫者內外之防不可以不謹焉者也謹而教之其即所謂室家之壼者矣又何有慚德之事哉
  周禮閽人掌守王宮之中門之禁喪服兇器不入宮潛服賊器不入宮竒服恠民不入宮凡內人公器賓客無帥則幾其出入以時啟閉凡外內命夫命婦出入則為之闢
  臣若水通曰閽人守門禁之官也兇器者兵喪之器也潛服幽隠之服竒服不正之服皆非先王法服也賊器者不正之器如淫巧是也恠民恠異之人帥謂引導者也闢謂除行人以避之也王有五門中門即雉門也喪服兇器不入者遠不祥也潛服賊器不入者防不道也竒服恠民不入者禁不常也皆所以嚴禁衛也內人公器賓客之無帥導者則幾其出入所以防閑之也時啟閉循其常也出入為闢致其肅也夫如是則門禁嚴而內外正家道理矣
  左傳桓公十八年春公將有行遂與姜氏如齊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無相瀆也謂之有禮易此必敗公會齊侯於濼遂及文姜如齊齊侯通焉公謫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於車
  臣若水通曰南山之詩君子不屑道也聖人著之於經蓋以床簀之言雖不踰閾然微而著者亦自有不容掩焉公薨於車天其假手於彭生乎
  莊公十年蔡哀侯娶於陳息侯亦娶焉息媯將歸過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見之弗賓息侯聞之怒使謂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於蔡而伐之楚子從之秋九月楚敗蔡師於莘以蔡侯獻舞歸
  臣若水通曰蔡侯姨息侯之妻止見之者無別也弗賓者無禮也其失在蔡侯也息侯不能禁妻之不見徒惡人之無禮至搆兵以逞其忿吁一男女之無別遂延交兵之禍可不戒哉
  僖公二十二年鄭文夫人羋氏姜氏勞楚子於柯澤楚子使師縉示之俘馘君子曰非禮也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戎事不邇女器丁丑楚子入饗於鄭九獻庭實旅百加籩豆六品饗畢夜出文羋送于軍取鄭二姬以歸叔詹曰楚王其不沒乎為禮卒於無別無別不可謂禮將何以沒諸侯是以知其不遂覇也
  臣若水通曰論者徒咎楚成之不能遂覇於天下何其責之薄也楚成壞禮之罪甚矣且無以自立於天下況霸乎禮始於男女楚成取二甥女歸違禮無別之甚也商臣之禍自取之矣首惡者鄭文羋乎而主之者則文公也男女之防可以不慎乎
  國語魯語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宗人夏父展曰非故也公曰君作故對曰君作而順則故之逆則亦書其逆也臣從有司懼逆之書於後也故不敢不告夫婦贄不過棗㮚以告䖍也男則玉帛禽鳥以章物也今婦執幣是男女無別也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也不可無也公弗聽
  臣若水通曰公取於齊曰哀姜宗婦同宗大夫之婦也覿見也用幣言與大夫同贄宗人宗伯也夏父氏展名宗伯主男女贄幣之禮故故事也順於禮則書以為故事逆理亦書言不可不慎也從有司言備位從有司後行也玉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穀璧男執蒲璧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鴈士執雉庶人執鶩工商執鷄也章明也明尊卑異物也古者男女有別各異其儀使不相瀆婦執棗㮚男執玉帛禽鳥所以明別也夫禮也者天之所秩雖人君不能易也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婦覿則用幣非禮矣乃曰自我作故是豈知此禮作之於天萬世不可易之道哉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如季氏康子在其朝與之言弗應從之及寢門弗應而入康子辭於朝而入見曰肥也不得聞命無乃罪乎曰子聞乎天子及諸侯合民事於外朝合神事於內朝自卿以下合官職於外朝合家事於內朝寢門之內婦人治其業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內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
  臣若水通曰康子魯大夫季孫肥也神事祭祀也內朝在路門內外朝君之公朝寢門正室之門庀治也皆非吾所敢言非婦人言語之所也夫男不言內女不言外禮義之大閑也文伯之母其庶幾乎後世女主臨朝垂簾稱制聞敬姜之言亦可以警矣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康子往焉䦱門與之言皆不踰閾祭悼子康子與焉酢不受徹俎不宴宗不具不繹繹不盡飫則退仲尼聞之以為別於男女之禮矣
  臣若水通曰䦱闢也門寢門也閾門限也皆者二人也悼子穆伯之父敬姜先舅也與與祭也不受敬姜不親受也祭畢徹俎又不與康子宴飲也繹明日又祭也宗宗臣主祭祀之禮者也不具謂宗臣不具在則敬姜不與繹也立飲曰飫坐飲曰宴言宗具則與繹繹畢而飲不盡飫禮而退皆所以遠嫌也夫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故江漢之化基於國風若文伯之母䦱門而與言不踰閾不受酢不宴繹不盡飫真宮闈之軌範也乎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而為賦綠衣之三章老請守龜卜室之族師亥聞之曰善哉男女之饗不及宗臣宗室之謀不過宗人謀而不犯微而昭矣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也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於法矣
  臣若水通曰室妻也家臣稱老宗人主禮樂者也綠衣詩𨚍風也其三章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也守龜卜人也族姓也師亥魯樂師之賢者不過宗人則不與他姓議親親也此宗人即上宗臣也不犯不犯禮也微而昭詩以合意也合成也古者男子受室謀及宗人慾其不犯也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而饗其宗老為之賦綠衣之三章雖前賢正室之道何以過此為人君者能取法焉則能謹大昏之禮為天下則矣
  漢光武建武二年以宋𢎞為大司空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𢎞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𢎞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𢎞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臣若水通曰禮外言不入於梱內言不出於梱況從一而終婦貞之吉光武於新寡之公主與論朝臣以觀其意令坐屏後以蕩其心謂之嚴內外不可也徒論事之諧否而內外之分不嚴禮義之閑已壞脩身正家之道歉矣則夫風化之本何自而端哉後之君天下者宜以為戒雲
  漢明帝永平十八年二月太子即位年十八明帝初崩馬氏兄弟爭欲入宮北宮衛士令楊仁被甲持㦸嚴勒門衛人莫敢輕進者諸馬乃共譖仁於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
  章帝建初二年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會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請依舊典太后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爾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夫外戚貴盛鮮不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又言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戚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蒼頭衣綠褠領袖正白顧侍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絶歲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帝省詔悲嘆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太后報曰吾反覆念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條侯言髙祖約無軍功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後等耶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吾計之熟矣勿有疑也初太夫人𦵏起墳微高太夫人太后母也太后以為言兄衛尉廖等即時減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輙假借溫言賞以財位如有纎芥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後加譴其美車服不遵法度者便絶屬籍遣歸田裡於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時置織室蠶於濯龍中濯龍宮名數往觀視以為娯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論語經書述敘平生雍和終日馬廖慮美業難終上疏勸成德政太后深納之臣若水通曰漢章之時宮闈嚴內外之禁人知由於楊仁之固守而不知由於馬太后外戚無覬覦之私人知由太后之恭儉而不知由於馬廖蓋馬廖慮美業難終上疏勸成德政故太后得以割其私恩此外戚所以絶其覬覦之心也太后不私外家力止封爵故楊仁得以列㦸嚴衛諸馬不得入宮而章帝得以不行其譖也然則章帝宮庭戚畹之正上有太后下有馬廖忠孝賢德萃於一門兩漢稱首固足為劉氏之美亦何負於馬氏哉















  格物通卷三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三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嚴內外下
  漢章帝建初四年夏四月有司連據舊典請封諸舅帝以天下豐稔方垂無事癸夘遂封衛尉廖為順陽侯車騎將軍防為潁陽侯執金吾光為許侯太后聞之曰吾少壯時但慕竹帛志不顧命今雖已老猶戒之在得廖等並辭讓願就關內侯帝不許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書辭位帝許之
  臣若水通曰以戚畹而與朝憲固非國家之令典亦非外戚之福也馬氏三舅辭避不已受封爵而辭位就第蓋由廖慮美業難終一念發之也及其享積善履謙之祐亦何負於廖等哉要皆太后德化之所漸染而廖之盛德不可誣也豈若後世以皇戚而肆無厭之求而卒以取敗者哉
  漢章帝建初八年中郎將竇憲恃宮掖聲勢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爾憲大懼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
  漢章帝建初八年皇后兄憲為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並恃宮省賞賜累積喜交通賓客司空第五倫上疏曰願陛下中宮嚴敇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君臣交歡無纎介之嫌此臣之所至願也
  臣若水通曰前諸馬爭欲入宮章帝能遂楊仁之嚴拒而不聽其譖今明知竇憲奪沁水之田指鹿為馬而不終究及諸竇又得以並恃宮省妄通賓客而不能禁何耶豈前則明於公義後則溺於私愛也歟然而終貽外戚之禍實非忠愛之道也欲嚴內外者尚鑒之哉
  漢章帝章和二年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年十歲尊皇后曰皇太后三月太后臨朝竇憲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客崔駰以書戒憲曰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乎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陰衛尉克已復禮終受多福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監於有殷可不慎哉
  漢和帝永元九年閏月辛巳皇太后竇氏崩甲子追尊母梁貴人為皇太后追封梁竦為褒親愍侯封子棠為樂平侯棠弟雍為乘氏侯雍弟翟為單父侯位皆特進梁氏自此盛矣
  臣若水通曰竇氏之禍起於太后之臨朝梁氏之禍起於三侯之並封可以為內外不嚴之覆轍矣然和帝以幼沖能誅竇氏之惡而不能禁梁氏之禍於未萌豈欲故害之也溺愛不明爾
  漢殤帝延平元年八月鄧太后詔告司隸校尉河南尹南陽太守曰每覽前代外戚賓客濁亂奉公為民患苦咎在執法怠懈不輙行其罰故也今車騎將軍隲等雖懷敬順之志而宗門廣大姻戚不少賓客姦猾多干禁憲其明加檢敇勿相容護自是親屬犯罪無所假貸臣若水通曰鄧氏此詔雖有感於竇氏之敗要亦自讀書中來也然稱制終身號令自出亂內外之政長諸鄧之惡何耶太后徒號讀書而不能知內外二字雖多亦奚以為此史氏所以譏之也
  漢順帝陽嘉元年春正月立貴人梁氏為皇后後父商加位特進頃之拜執金吾二年三月封商子冀為襄邑侯尚書令左雄諫曰梁冀之封事非機急宜過災戹之運然後平議可否六月帝問以當時之敝為政所宜李固對曰宜令歩兵校尉冀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
  臣若水通曰梁氏之權至此始盛左雄李固言之而帝不悟其漸將有不可制者矣如二臣之言則國家無弒逆之禍而梁氏亦無赤族之誅豈不兩全也哉
  漢質帝本初元年沖帝立尊梁後為皇太后臨朝沖帝尋崩復立質帝質帝少而聰慧嘗因朝會目梁冀曰此䟦扈將軍也冀聞深惡之閏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於煑餅而進之帝苦煩而崩冀迎蠡吾侯志即皇帝位時年十五太后猶臨朝政
  臣若水通曰梁氏弒君之禍由太后臨朝踰內外之禮執累世之權為之也且春秋之義臣弒其君凡在官者殺無赦梁冀弒君之賊法所必誅而朝臣縮舌太后甘心雖頼桓帝誅之然不能正其不赦之罪吁可嘆也哉
  漢桓帝永康元年桓帝崩無嗣竇後為皇太后臨朝䇿立解瀆亭侯宏是為靈帝太后父大將軍武謀誅宦官中常侍曹節等殺武遷太后於南宮
  漢靈帝中平六年帝崩皇子辯即位尊何後為皇太后臨朝後兄大將軍進欲誅宦者反為所害後董卓專政遷太后於永安宮為所弒
  臣若水通曰後漢皇后紀雲主幼時艱必委成冢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漢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後莫不定䇿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賢明以專其威臣按四帝安質桓靈也六後竇鄧閻梁竇何也嗚呼既以中壼而預國政又以外家而攬朝權卒之並嬰禍敗也宜矣尚鍳茲哉
  魏文帝黃初三年詔曰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來羣臣無得奏事太后後族之家不得輔政
  臣若水通曰太后與政後族輔政二者交濟其惡而亂成矣其在春秋毋使婦人預國事魏文無足取者而此詔合春秋之大義保國保家之令典也豈可以人廢言哉
  梁武帝普通六年魏太后頗事裝飾數出遊幸元順面諫曰禮婦人夫沒自稱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修飾過甚何以儀刑後世太后慚而還宮召順責之曰千里相徵豈欲衆中見辱耶順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恥臣之一言乎
  臣若水通曰元順之諫可謂切直矣然不以古人男女內外之禮正其出遊之非而徒論其裝飾女事之末所謂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者非耶宜乎不能服後之心也使知內外之禮則防閑嚴而出幸息婦容之事在所不必論也
  梁武帝天監十五年魏胡太后數幸宗戚勲貴之家侍中崔光表諫曰禮諸侯非問疾弔喪而入諸臣之家謂之君臣為謔不言王后夫人明無適臣家之義夫人父母在有歸寧沒則使卿寧漢上官皇后將廢昌邑霍光外祖也親為宰輔後猶御武帳以接羣臣示男女之別也今帝族方衍勲貴増遷祗請遂多將成彛式願陛下簡息遊幸則率土屬頼含生仰悅矣
  臣若水通曰男女有別而後家道正天下之事可從而理胡後以正位之尊而下幸勲舊之室甚哉其不正也前有元順之諫而徒慙今有崔光之諫而不悟未幾穢德彰聞彼既自賊其子人亦共殺其身而魏之天下因亦亂矣嗚呼其可戒哉
  隋文帝開皇十一年二月吐谷渾可汗世伏立使其兄子無素奉表稱藩並獻方物請以女備後庭上謂無素曰若依來請他國聞之必當相傚何以拒之朕情存安養各令遂性豈可聚歛子女以實後宮乎竟不許臣若水通曰四夷者又天下內外之大閑也故聖人之教嚴焉奉職脩貢禮之常也無故獻女非禮之誘也故責之以禮則中國尊貪其非誘則外夷慢中外之防孰大於是為人君者不可以不謹
  唐中宗神龍元年桓彥範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鷄之晨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覧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教勿出外朝干國政
  臣若水通曰易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禮男不言內女不言外故王率公卿大夫士以聽陽政後率妃嬪夫人以理陰政中宗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預政是廢男女內外陰陽之大閑矣此彥範所以直諫而不避也
  唐中宗神龍二年四月處士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必為逆亂帝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固執不奉詔蘇珦等皆以為方夏行戮有違時令帝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唐中宗景龍四年四月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後宗楚客將為逆亂韋後白帝杖殺之五月許州司兵參軍燕欽融復上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宗族強盛安樂公主武廷秀宗楚客圖危宗社帝召欽融面詰之欽融頓首抗言神色不撓帝黙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投於殿庭石上折頸而死楚客大呼稱快帝雖不窮問意頗怏怏不悅由是韋後及其黨始憂懼
  臣若水通曰莫大之禍起於一念之不忍羞惡之心誰則無之中宗不忍於韋後之愛三思廷秀楚客得以出入禁庭而不能制親為㸃籌而不知恥及穢德彰聞又不忍私愛而殺月將之直言又不忍聽韋後而殺郎岌又不忍遂使楚客等得矯制殺欽融而不問至是徒怏怏不悅而亡身亂國之禍至矣語曰小不忍則亂大謀惟其不忍故棄先王內外之大防一至於此極也嗚呼帝之愚惑不足論矣仁軌獨非夫人之子歟何其無人心也
  唐穆宗長慶四年春正月庚午上疾復作壬申大漸命太子監國宧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昔武后稱制幾危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軰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
  臣若水通曰郭太后此言深明先王內外之禮懲戒累朝稱制之非真可為萬世母后之龜鑑矣唐稱賢后孰有過於郭太后者哉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前蜀王王衍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內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為狎客陪侍遊宴與宮女雜坐或為𧰟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䙝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
  臣若水通曰男女無別亂亡之道也不以為恥而反以為樂豈蜀主果無羞惡之心哉孟子曰樂其所以亡者蜀主之謂也嗚呼本心一失其顛倒錯亂一至於此史稱其有陳後主之風是矣有國家者可不戒哉
  宋仁宗天聖七年帝每以歲且冬至率百官上太后壽於會寧殿遂同御大安殿以受朝秘閣校理范仲淹上疏曰天子奉親於內自有家人禮今顧與百官同列北面而朝虧君體損主威非所以垂法後世也疏入不報臣若水通曰禮家無二主國無二王奉親上壽者家人之禮也百官北面者朝廷之禮也家人之禮行於家內政也故人子得以伸無二主之敬朝廷之禮行於國外政也故天子得以享無二王之尊仁宗乃欲與羣臣同列上壽太后是二王矣亦豈所以尊太后乎悖經失禮莫此為甚仲淹之言亦不見報仁宗賢君也他尚何望哉
  宋高宗建炎三年禁內侍干預朝政詔內侍不得與主兵官交通及饋遺假貸借役禁軍干預朝政外官非親戚亦不得往還如違並行軍法
  臣若水通曰建炎之令可謂內外人已兼盡者矣禁內侍不得預朝政者所以治內也禁外官不得通內侍者所以治外也治內非病內也使不預政則無敗事乃保全其福爾治外非病外也使不交通則無玷行乃保全其德爾內外不亂則朝廷自正而安富尊榮享無疆之休故曰內外人已兼盡者也雖然高宗此令固善矣而使奸檜專制國命殺忠良虧元氣而宋祚日以就亡豈減於內侍預政之禍哉
  宋儒楊時述曽肇奏疏有曰伏見太皇太后聽政以來止於延和殿垂簾視事受契丹人使朝見亦止御崇政殿未嘗出踐外朝蓋外朝天子之正寧太皇太后崇執謙德不欲臨御以為天下後世法
  臣若水通曰延和崇政非外朝也外朝天子南面以聽天下之所也髙太后知內外之分如天地陰陽之不可易不敢以或違嗚呼賢哉
  國朝洪武十七年七月丁酉敕內官毋預外事凡諸司毋與內官監文移來往上謂侍臣曰為政必先謹內外之防絶黨與之私庶得朝廷清明紀綱振肅前代人君不鑒於此縱宦侍與外臣交通覘視動靜夤縁為奸假竊威柄以亂國家其為害非細故也間有發奮欲去之者勢不得行反受其禍延及善類漢唐之事深可嘆也夫仁者治於未亂知者見於未形朕為此禁所以戒未然爾
  臣若水通曰內外之防乃天地之大義陰陽之大分不可紊焉者也我皇祖勅內官毋預外事諸司毋通內官雖所以絶覘視杜夤縁振紀綱清朝廷亦所以懲前代內外之禍而欲兩全其福祿也夫仁者圖治於未亂智者見禍於未形非我皇祖體仁智之至者曷足以及此惟聖子神孫其永鑒於茲哉
  洪武十八年九月庚午上御華蓋殿文淵閣大學士朱善講周易至家人上曰齊家治國其理無二使一家之內長幼內外盡其分事事循理則一家治矣一家既治達之一國以至天下亦舉而措之爾朕觀其要只在誠實而有威嚴誠則篤親愛之恩嚴則無閨門之失善對曰誠如聖諭
  臣若水通曰家人者治家之道也在易家人彖曰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此我聖祖嚴之謂乎其九五象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此我聖祖誠實親愛之謂乎是則家人之道不在易而在聖祖之心矣夫惟嚴以涖之愛以結之而後齊家之道盡嚴愛皆出於心也伏惟聖明體而行之則家齊國治而天下平矣幸甚
  國朝祖宗於門禁出入其法最嚴每四孟享太廟夜間出鑰於門隙早朝亦於御前奏知各門監守官及各衛官軍遇有出入者必湏有牌面方許其入迨其出也必搜檢之其入也不許攜寸鐵其出也不許帶一物臣若水通曰此祖宗嚴宮禁之良法也夫宮禁之嚴閨門之約束也閨門之道治化之根本也是故古先哲王㒺不於斯而致謹焉致謹於斯猶或有穢德亂正者況不嚴於斯乎此我祖宗宮禁立法之至意也然欲嚴於此者必嚴於心心苟放肆無嚴禁之不弛矣可不戒哉


  格物通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     明 湛若水 撰
  恤孤幼
  詩小雅角弓騂騂角弓翩其反矣兄弟昏姻無胥遠矣臣若水通曰此詩刺王不親九族也騂赤色角弓張之則張弛之則反以比兄弟不相親也長我者為兄少我者為弟昏姻內外親戚也胥相也凡人之情近則親遠則踈詩言角弓之騂騂其相反則翩然矣王處兄弟骨肉之間昏姻戚屬之類庶幾尊其祿位同其好惡無為大相反相遠而不相親愛乎雖然堯典序堯德業之大亦曰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中庸九經親親亦本於脩身蓋親親之恩本於德德之盛者其親親德之薄者其親踈後世恩德衰薄至有身為天子極享富貴九族之中有孤寒微賤下同匹夫者曹植親為帝弟至有煑豆燃萁同根相煎之詠則其所厚者薄亦可知矣此角弓之所以作為薄骨肉者之刺也夫惟行葦之詩乎其曰戚戚兄弟莫遠具邇所以篤親親之義也騂騂角弓翩其反而此所以恩義之薄也揆厥所自特由其心之不仁爾不仁故不知同根一體之義骨肉相殘何所不至哉故嘗觀戞𦎟之封而悲漢髙無人君之度覩德昭之事而憫宋太宗之秉心亦已忍矣骨肉如此況他人乎
  春秋昭公元年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晉
  臣若水通曰鍼者秦桓之愛子景之弟也書弟書出奔晉者罪景之不友於弟至不能容於我土也夫為人兄者能念天顯念父母鞠子哀則必根於天性推其同氣之恩以慈其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共安富貴可也何至使之出奔乎雖為大被長枕共榻可也何至使之奔晉乎景也殘忍刻薄忮害同支使之出奔越境無異於路人此天倫所由壞也不然弗去懼選何為其母亦誨之耶春秋以能友責人兄故罪景以為後戒
  禮記月令曰安萌芽養幼少存諸孤
  臣若水通曰此仲春之政令也安者無摧折也存亦安也萌芽草木之生意初發者幼少穉弱之嬰孩孤者幼而無父之人也夫仁民而後愛物施恩之序也今先萌芽者因萌芽而及幼少因幼少而及諸孤所以對時而育物也
  漢光武建武二年夏四月封兄縯子章為太原王興為魯王
  十三年二月以太原王章為齊公魯王興為魯公十五年夏四月追諡兄縯為齊武公帝感縯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陰令興緱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𢎞農太守
  臣若水通曰光武之於兄子章興先封王矣由王而公由公而守令者何耶蓋先惑而後悟也孔子曰愛之能勿勞乎生而王之非所以至愛也光武撫兄二孤盡恩至使降富貴親吏事試守令所以勞之非禽犢之私矣愛之不亦深乎上恤孤則民不倍此光武之所以中興而平天下也
  漢和帝永元十五年夏四月甲子晦日有食之時帝遵肅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師有司以日食陰盛奏遣諸王就國詔曰甲子之異責由一人諸王幼穉早離顧復弱冠相育常有蓼莪凱風之哀選懼之恩知非國典且復宿留
  臣若水通曰和帝幼沖而能友愛兄弟宿留京師不以有司之請而少間蓋其親親之仁根於天性故如此彼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者獨何心哉
  漢安帝建光元年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母亡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曰吾少時所治意所戀也器物取其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産輙復賑給帝聞其名令公車特徵至拜侍中包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臣若水通曰薛包孝友之行讓財之善皆由所安隠於無跡蓋有泰伯之風矣慈幼之道豈不為百世之師哉使人人能是則比屋有可封之俗矣安帝聞其名徵以公車加以殊禮其知風化之本也不亦善哉
  宋文帝元嘉十八年春正月彭城王義康至豫章辭刺史甲辰以義康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詣闕上表稱昔袁盎諫漢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殺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無及彭城王義康先朝之愛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謬之愆正可數之以善惡導之以義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遠送南垂草萊黔首皆為陛下痛之廬陵往事足為龜鑑恐義康年窮命盡奄忽於南臣雖微賤竊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惡枝之宜伐豈知伐枝之傷樹伏願急詔義康返於京甸兄弟協和君臣輯睦則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絶矣何必司徒公揚州牧然後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於國為非請伏重誅以謝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臣若水通曰孟軻稱孩提無不知愛親敬兄為人之良知良能所不慮而知不學而能者也曽參亦曰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是慈孝乃人之本心固有者也文帝於彭城王義康削黜遠投獨無良知良能乎及巴東扶令育之言宜悟矣而反殺之詩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帝果無人心矣哉
  唐中宗神龍元年二月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呉王恪之子鬰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𦵏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歴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𦵏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踈襲爵拜官有差
  臣若水通曰孟軻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唐中宗收宗室子孫於武后誅殘之餘死者禮𦵏生者襲封仁慈之推燕及㷀嫠澤逮枯骨不遺幽明矣既而幼孤相繼召見涕泣舞蹈謂非仁心之感召哉
  唐𤣥宗素友愛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為長枕大被與兄弟同寢聽朝罷多從諸王遊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禮飲食起居相與同之於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謂之五王帳宋王成器尤恭慎未嘗議及時政與人交結帝愈信重之故讒間之言無自而入
  臣若水通曰書雲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語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友根於天性惟孝故弟惟弟故慈惟慈故有刑於之化以及家邦皆推此仁而已矣明皇友愛之至而於兄弟寢食遊息動與之俱可謂篤於天顯者矣使能充是心而廣之慈以畜其子義以處其妻恩以逮其臣下則必不以讒殺其子不以嬖黜其妻不以無罪殄戮臣下而疑忌宗室幽閉骨肉之事必無矣寧不為全德之主乎惜其明於此暗於彼不能學以充之也孟軻氏曰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君天下者可不念哉
  唐文宗太和七年宰相李德裕言昔𤣥宗以臨淄王定內難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閣天下議者皆以為幽閉骨肉虧傷人倫曏使天寳之末建中之初宗室散處方州雖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為安祿山朱泚所魚肉者由聚於一宮故也陛下誠因冊太子制書聽宗室年髙屬踈者出閣且除諸州上佐使攜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則百年弊法一且因陛下去之海內孰不欣悅帝曰茲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諸王豈無賢才無所施爾八月庚寅冊太子因下制諸王自今以次出閣授𦂳望州刺史上佐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君所以分封同姓而布之天下各有寧宇蓋推一念之孝慈以及之爾非有所為而為也至於藩垣屏翰王室有頼焉唐明皇友愛兄弟枕被五帳起居與處此仁心矣至於疑忌宗室不令出閣是為能充其類也乎文宗聽德裕之言雖制諸王以次出閣而除官不決不可謂勇於為義者矣大抵𤣥宗之孝友兄弟有所為而發故不能推其恩文宗之制諸王有所牽而滯故不能遂其志使文宗決而行之雖不能如三代封建之制而刺史上佐猶可以盡其才能庶幾蕃其枝葉以固其本根則唐之祚本支百世豈至傾覆相尋而卒無靈長之福哉
  宋儒楊時雲夫仁人之親愛其弟非徒富貴之而已亦必為之節之也富貴而不為之節使之驕慢陵僭以速禍敗則其親愛之也適所以害之爾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仁人之於弟親愛之而已又言舜封象於有庳富貴之也然必天子使吏治其國不得暴彼民焉故愛弟者如愛寳矣愛寳者必防䕶不使物壞焉愛之至也後世之為宗室者以驕慢陵僭而受誅者多矣是皆不能防慎之於始也是故聖人之於宗室也有愛之之仁有節之之義焉楊時之言蓋本於孟子而我國家之所已行者矣為宗藩者其尚深體仁義之愛也哉
  國朝孝慈髙皇后性慈惠嘗語諸王妃公主曰無功受福造化所惡吾與若屬被錦繡美飲食終日無所為當勤女工以報造物者太子諸王雖愛之甚篤勉令務學諄切懇至嘗曰汝父尊臨萬國身致太平亦由學以聚之爾小子當思繼繼繩繩以不辱所生又曰汝輩異日有人民社稷之寄尤必積累忠厚乃可長世切不可自恃而不務德謂事有偶然也汝切識之諸王或以衣服器皿相尚者髙皇后曰唐堯虞舜茅茨土階夏禹文王惡衣卑服汝父猶惡奢麗日夜憂勤以治天下汝輩無功錦衣玉食猶欲以服御相加何志氣不同如是乎惟當親師取友講論聖賢之學開明心志自無此氣習也臣若水通曰孔子曰愛之能勿勞乎蓋愛之不得不勞而勞之乃所謂愛之深也我孝慈髙皇后性本慈惠故其訓戒太子諸王妃公主拳拳以勤女工務講學崇忠厚尚節儉而教之甚嚴豈非美質與孔子之意暗合歟臣謹錄之以為聖子神孫誦法之獻
  永樂三年十月太宗皇帝賜諸王皇明祖訓且諭之曰皇考所以垂訓子孫至要之道具在此書朝廷常守之可以永安宗室藩王常守之可以長保富貴朝廷與藩王本同祖宗所出但能皆以祖宗之心為心則自然各盡其道前代有帝王不能保全宗室者如宋太宗亦有宗室不能自保全者如周王監漢七國此皆是不能以祖宗之心為心朕與諸弟各勉之
  臣若水通曰祖宗之於子孫如其心之於四肢百體無尺寸之膚不愛則無尺寸之膚不保全也惟其愛之也深則其慮之也至仰觀聖祖述創業之艱為皇明祖訓以詔孫子貽謀遠矣太宗文皇帝既以之賜諸王而又諭以保守之道焉其恤孤幼之仁至矣伏惟聖子神孫以祖宗之心為心以其法為法則帝王之業永保無疆矣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皇帝諭侍臣曰守成之主動法祖宗斯鮮過舉書曰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後世嗣位者往往作聰明亂舊章而卒致喪敗可為鑒戒朕十有餘歲侍太祖皇帝側親見作祖訓屢更改易而後成書是時秦晉周世子皆在太祖閒暇即召太孫及諸世子於前分條逐事委曲開諭之皆持身正家以至治天下之要道為天子為藩王能每事遵守豈不福祿永遠者朕寤寐不忘今已命司禮監刊印將賜諸子及弟姪侍臣對曰陛下此心即太祖皇帝之心也
  臣若水通曰盈成之世易至於驕肆也惟其愛之也深故其戒之也屢太宗文皇帝既以祖訓賜諸王矣及仁宗嗣位之初又命司禮監刊印賜諸子及弟姪嗚呼祖宗之心其愛子孫屢屢無窮有如此也為子孫者茍能推是心焉則家可齊矣家齊而國可治矣於天下也何有伏惟聖明留心焉幸甚














  格物通卷四十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御臣妾上
  易剝六五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
  臣若水通曰剝卦一陽居衆隂之上隂受制於陽宮人受制於君也六五後也宮人之長也率其類如魚行之有序以承君之寵也妻道也治家有法而亂階不啓故無不利也非君子之刑於寡妻其能致宮人之順序者如是哉
  遯九三係遯有疾厲畜臣妾吉
  臣若水通曰九三下比二隂故有係累於遯之戒君子之於小人異類也逺之惟恐其不亟也有所係而遯之不速其為危道也必矣惟施之於臣妾則可爾臣妾非可逺也供使令者也以之畜臣妾恩以繫之則得其心而忠於上矣何也彼不知義而知恩也人君恩以御夫臣妾而不失其義焉則得矣
  書周書伯冏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臣若水通曰此周穆王舉先王謹於僕御臣妾之事以命伯冏為太僕正也聰者無不聞明者無不見齊者齊一聖者通明忠者直也良者善也弼輔也辟君也欽敬也臧善也若順也休美也言文武之君既聰明齊聖而小大之臣又咸懐忠良如此似無待於侍御僕從之承弼者然此時左右奔走皆得正人以承順正救之故於出入起居無時不敬號令無有不善故民敬順而國治美也夫文武君聖臣良尚有頼於侍御僕從之臣如此況其下者乎此穆王所以拳拳於伯冏之命也後世人主視此為賤品而不知擇曾不知朝夕與居氣體移養常必由之所謂潛消黙奪於㝠㝠之中者為功甚多而明爭顯諫於昭昭之際抑末矣
  伯冏僕臣正厥後克正僕臣諛厥後自聖后徳惟臣不徳惟臣
  臣若水通曰此亦穆王命伯冏之辭以見僕御之重也後君也諛佞順也臣即僕臣也自聖自以為聖也言僕臣之賢否係君徳之輕重如此不可不擇其人也呂氏曰自古小人之改君徳為昏為虐為侈為縱曷其有極至於自聖猶若淺之為害穆王獨以是蔽之者蓋小人之蠱其君必使之虛美薫心傲然自聖則謂人莫已若而欲予言莫之違然後法家拂士日逺而快意肆情之事亦莫或齟齬其間自聖之證既見而百疾從之昏虐侈縱皆其枝葉而不足論也呂氏之言可謂痛切著明為人君者可不深思而懲戒之乎
  詩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惟婦寺
  臣若水通曰此刺幽王嬖褒姒任奄人以致亂之詩也哲知也城猶國也哲婦葢指褒姒也長舌能多言者也寺奄人也言男正位乎外有哲則能立國婦人無所事哲哲則能傾人之城矣何者以為懿之哲婦則如鴟梟之隂恠有長舌多言足以為人之危階而禍亂由是而生矣然書曰胥教誨乃賢徳之臣也若夫此人言語雖多殊無胥教胥誨之道其惟婦寺乎非特匪教誨而已非譖人之行則壊君之徳也由是言之有以知人主之御臣妾不可不明且逺也茍見之不明明之不逺則蔽於近而婦寺之言入之矣豈國家之福哉何也彼婦寺者出入宮掖探知主意常冀其言之或中以假竊威福之柄故甘言悲辭日浸潤於君側人主茍不明心察理聽而信之則變亂是非上召天災下速人禍皆自此始故曰昊天不惠邦國殄瘁幽王徃事亦可鑒矣後世乃不此之鑒西漢去此未逺而王莽之禍起於外戚黨錮之亂萌於宦官亦獨何哉成帝之優柔桓靈之暗弱其心之不明且逺無足怪矣然則人主之於臣妾柰何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必莊以蒞之慈以畜之明以斷之斯為得御之之道矣
  春秋宣公十年齊崔氏出奔衛
  臣若水通曰春秋書崔氏出奔衛譏齊君無御臣之道也臣下有罪則與衆棄之可也若其無罪恃國之紀綱而自立爾彼崔杼何為而奔衛也髙固畏其逼而逐之也使臣下以力相逐猶為御之有道乎抑不思髙氏既得以逐崔氏則髙氏之強不為崔氏乎曰然則何以書氏槩之於諸崔也崔杼既去國人宜可帖席矣君子則曰禍之生不生於生之之日崔氏之雄於齊者不獨一杼也盤根錯節終有蔓延之理䑕竄狐伏豈無竊窺之勢茍不預為之圖反噬之禍吾知其不免矣故春秋書崔氏以見為崔氏猶在也又以見強臣之宗類於崔氏皆當辨之早也
  昭公五年宋華合比出奔衛
  臣若水通曰書華合比出奔衞譏宋公之信䜛失御臣妾之道也然則何以曰譏蓋華合比之奔衛宋寺人栁為之也坎牲埋書告以將納亡人之族此栁之中傷合比也宋公聽其言而逐之其心蔽矣嗚呼人君之心惟在於有養養生明明生斷明足以燭奸斷足以克愛雖有百寺人無能投其間矣否則昏淫縱欲日化於宦寵而莫之覺也敗亡之禍如秦之趙髙漢之恭顯唐之王守澄田令孜亦可以鑒矣
  禮記曲禮曰國君不名卿老世婦大夫不名世臣姪娣士不名家相長妾
  臣若水通曰御臣妾者莫大於禮禮達而分定故上下能相親而不亂也卿老者貴卿也世婦者兩媵也次夫人貴於妾者也世臣者父之臣也姪娣者妻之兄女及妹也長妾者妾之有子者也卿老也世臣也家相也外之佐也世婦也姪娣也長妾也內之佐也不名之斯重之矣上重之而人不知自重者非人也人知自重而患不消事不成者未之有也內外之政舉而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故人君脩徳行政不敢侮於臣妾焉
  月令曰命奄尹申宮令審門閭謹房室必重閉省婦事毋得淫雖有貴戚近習毋有不禁
  臣若水通曰此仲冬之政令也奄尹群奄之長也宮令宮中之政令也重閉內外皆閉也淫者女工之過巧也貴戚天子之姻族近習嬖倖者也重閉何也應天地之閉藏也省女工教隂靜以養天地之靜也是故御之得其道而禍亂不作矣
  緇衣子曰邇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武王不泄邇葢謹之於狎侮也夫君徳之成由於邇臣之習而民之所瞻又在夫人君之徳也是故邇臣必得正直端莊之士道徳純備之人以居之則規益既多而君之習染亦日與之化可以為民之具瞻矣否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此明王之所以必慎而御之也故程頤曰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則可以涵養氣質薫陶徳性是矣
  周禮內宰以隂禮教六宮以隂禮教九嬪以婦職之法教九御使各有屬以作二事正其服禁其竒衺展其功緒
  臣若水通曰古者明王之御臣妾非専威以制之也葢有禮以教之也教行則內治而姦亂不生故禮者禁於未然者也故六宮治內所以脩隂教也隂禮即隂教也六宮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女御主之者一後也言教九嬪則夫人世婦在其中矣九御即女御也婦職之法組紃縫線之事也有屬以九九為屬也二事絲枲之事也正服禁竒衺展功緒所以作之也聖人之御臣妾可謂至矣
  左傳昭公元年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晉聘且問疾叔向問焉子産曰僑聞之內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盡矣則相生疾君子是以惡之故志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違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今君內實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已四姬有省猶可無則必生疾矣
  臣若水通曰娶同姓者凟類嬖四姬者蠱心凟類蠱心是侮於臣妾矣子産原晉平公之疾曰君內實有四姬又曰有省猶可足為人君處妾御者之法矣
  國語晉語範文子曰昭私難必作
  臣若水通曰文子晉大夫士爕也私嬖臣妾也昭顯也寵私必去舊去舊必作難書曰徳盛不狎侮故私昵之恩聖人戒焉以其示天下以私也夫驕泰以昭厥私其何能乆此文子祈死之詞示於宗祝御臣妾者勿寵私昵以釁難召禍焉
  晉語陽畢曰行權不可以隠於私又曰行權隱於私則政不行政不行何以道民
  臣若水通曰陽畢晉大夫穆侯唐叔八世之孫桓叔之父也以私恩隱蔽其罪無以正國也道訓也語有之法之不行自貴近者始自古威權不正多隱於私昵隱於私昵則政令不行矣焉有政令不行而可以為君乎平公患寇及身而不能忍於欒氏民何以威不能起瑕原韓魏而賞之民何以懐陽畢之論其忠於晉亦至矣為人君者欲行威令以畏天下者當自不隱於私昵始
  漢文帝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常與皇后同席坐袁盎引卻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上亦怒盎因前説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既已立後慎夫人乃妾爾豈可與同坐哉陛下獨不見人彘乎上乃説召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御臣妾惟其正而已矣尊卑有序天下之至正也故人君愛其嬖妾不可過於寵幸寵幸之過是害之也人彘之禍慘矣人謂呂后殺之而不知乃髙祖殺之也然則盎之引卻慎夫人坐非忠愛慎夫人者哉宜其賜金以酬之也
  漢安帝建光元年夏四月帝以江京嘗迎帝於邸封都鄉侯封李閏為雍鄉侯閏京並遷中常侍京兼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鈎盾令陳達及王聖聖女伯榮扇動內外競為侈虐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司徒楊震上䟽曰女子小人近之喜逺之怨實為難養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斷絶伯榮徃來
  臣若水通曰甚矣女子小人之難養也御之之道在恩嚴兼濟而已爾安帝不能用楊震之言不勝其閏京迎立之私恩寵過情溺於阿母乳哺之愛而伯榮潛通怙勢恣橫甚至譖廢太子而不能辨安帝之柔闇嚴不勝恩一至於此吁可戒也哉
  北魏明帝入宮以髙道穆為御史中尉帝姊壽陽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擊破其車公主泣訴於帝帝曰髙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豈可以私責之也道穆見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極以為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謝也
  臣若水通曰剛正者御近臣之道也公主帝姊也髙道穆帝臣也臣呵帝姊容而自愧臣不以勢撓法君不以情廢法可謂上下兩得其正矣惜乎穢後專權君不得以有為嗚呼人君剛徳可少也哉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詔後宮貴妃以下衣不曵地陳宣帝太建九年周詔後宮惟置妃二人世婦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減之
  臣若水通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善反之則天理存焉梁武儉於服御周武約於宮嬪其資性葢近道矣而不能充其類以御萬方聖學之功可少也哉後世號為英君誼辟徃徃溺情於奉御之私而不能自振者觀此亦可愧矣
  唐髙祖武徳九年八月癸亥詔以宮女衆多幽閟可愍宜簡出之各歸親戚任其適人貞觀二年九月天少雨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徃年雖出宮人竊聞太上皇宮及掖庭宮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隂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婦人幽閉深宮誠為可愍灑掃之餘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儷於是遣尚書左丞戴胄給事中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御下在順其情而不逆爾聖王之治天下鳥獸魚鼈咸若夫物則亦有然者也而況於人乎人情之順逆取之已而已矣順其情則和逆其情則乖和則和氣可致祥瑞可格而況於人乎乖則戾氣可致災異斯見而況於人乎昔者太王之興也內無怨女唐太宗之心猶太王乎後世頌其盛徳焉人君之御宮妾可不法諸
  唐太宗貞觀二年正月帝謂魏徵曰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對曰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昔堯清問下民故有苗之惡得以上聞舜明四目達四聰故共鯀驩兠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趙高以成望夷之禍梁武帝偏信朱異以取臺城之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閣之變是故人君兼聽廣納則貴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帝曰善
  臣若水通曰帝王之御天下立於至公至明而已矣惟公故能兼聽惟明故能徧照其要在人君之一心爾心存天理則公公則明明則耳目不蔽於近習故書曰視逺惟明聽徳惟聰太宗問明暗之辨而魏徵有兼聽偏信之對可謂當矣使太宗能因徵之言反求於學存天理之公以明諸心焉則何隱弗燭何逺弗屆乎惜乎君臣之間徒知明暗之辨而不知本亦徒講説爾宜其明於此而或暗於彼漸不克終有以也夫
  貞觀二年十二月壬午以黃門侍郎王珪為守侍中上嘗閒居與珪語有美人侍側上指示珪曰此廬江王瑗之姬也瑗殺其夫而納之珪避席曰陛下以廬江納之為是耶為非耶上曰殺人而取其妻卿何問是非對曰昔齊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由善善而不能用然棄其所言之人管仲以為無異於郭公今此美人尚在左右臣以為聖心是之也上悅即出之還其親族
  臣若水通曰人君閨門之私至易溺也人臣房闥之私至難言也郅惲曰父不可得之於子君不可得之於臣而況臣之於君乎太宗之納美人而不知其為廬江殺夫之所致則惑矣然聞言即悟改過不吝非勇於從善者能之邪後世人臣之諫語及房闥人君輙肆加責其愧於太宗逺矣有志脩身齊家者當於人言求之
  貞觀十六年帝嘗指殿下樹愛之殿中監宇文士及從而譽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徵嘗勸我逺佞人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臣若水通曰孔子曰逺佞人又曰佞人殆葢佞人者樂阿順事容悅使人君以徇欲為樂而忘理以從利為心而滅義人君於此不辨而逺之危亡之禍至不旋踵矣太宗知宇文士及之佞而正色以折之可謂有御物之明者矣而不能即黜逺之以親正人講正學此太宗所以不得為純徳之君也已












  格物通卷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御臣妾下
  唐中宗神龍元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衛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䟽以為水隂類臣妾之象恐後庭有干外朝之政者宜杜絶其萌
  臣若水通曰君徳以剛為主剛則陽陽則明剛明者御臣妾之道也臣妾隂類也水隂氣也務光上䟽欲杜絶宮闈預政之端以消水澇之變真確論也帝溺於袵席之愛終使政歸房帷天子拱手貽笑天下後世可謂之剛明矣乎端本善則之君其鑒之哉
  唐𤣥宗開元十五年夏五月命妃嬪以下宮中育蠶欲使之知女功丁酉夏至賜貴近絲人一綟
  臣若水通曰人勞則思思則善心生善心生則邪慝不作妃嬪群居飽食玩日𤣥宗命育蠶宮中使勤女工可謂御之有道矣夏至賜貴近絲人一綟皆女工所給也然天寳以後艶妃亂政何制御之不克終耶故人君欲御下者當先御其心
  𤣥宗開元十九年正月王毛仲賜死自是宦官勢益其髙力士尤為帝所寵信嘗曰力士上直吾寢則安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後奏御事小力士即決之勢傾內外
  臣若水通曰書稱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此言人君之御臣下不可假以威福之柄也明皇寵任力士而使之省決章奏可謂威福下移矣故力士竊權怙寵而威福之作無所不至卒之引類植黨而貽禍無窮豈非明皇無御下之道所致乎
  開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譖太子瑛鄂王瑤光王琚帝大怒以語宰相欲皆廢之張九齡諌曰陛下踐祚垂三十年太子諸王不離深宮日受聖訓天下之人皆慶陛下享國乆長子孫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聞大過陛下奈何一旦以無根之語喜怒之際盡廢之乎且太子天下之本不可輕揺昔晉獻公聽驪姬之䜛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懐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後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帝不悅李林甫初無所言退而私謂宦官之貴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問外人帝猶豫未決惠妃宻使官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公為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帝帝為之動色故終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明年將廢太子帝召宰相謀之林甫對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預帝意乃決
  臣若水通曰甚矣邪佞之言入人主之腹心割骨肉之至愛故人主之御臣妾不可不慎也自古宮闈之禍亂多生於后妃嬖倖之讒譖雖以父子之愛出於天性猶能易之為寇讎而兵加骨肉焉英明之主名徳之士徃徃墮其計中豈特明皇之於武惠妃欲廢三子哉雖賴輔相忠直如九齡者維持於一時豈能終釋乎
  代宗優寵宦官奉使者不禁其求取嘗遣中使賜妃族還問所得頗少代宗不悅以為輕我命妃懼遽以私物償之由是中使公求賂遺無所忌憚宰相常貯錢於閣中每賜一物宣一㫖無徒還者出使所厯州縣移文取貨與賦稅同皆重載而歸徳宗素知其𡚁及即位遣中使邵光超賜李希烈旌節希烈贈之僕馬及縑七百疋黃茗二百斤帝聞之怒杖超六十而流之於是中使之未歸者皆潛棄所得於山谷雖與之莫敢受
  臣若水通曰同一宦官也代宗縱之則賄賂公行徳宗懲之則奸貪屏跡故人主於臣妾亦視其御之之道何如爾昔齊威王烹阿大夫為其善事左右以取譽也人徒知齊威之怒阿大夫而不知懲善事左右者也人徒知齊威之懲善事左右者而不知乃深懲所事左右之人也御臣妾之道齊威其得矣葢祿位者人主之大柄毀譽者左右之利口故貪祿位者必取於譽言通譽言者必賂於左右今以譽言之至而推及於善事左右之奸而遂並誅焉威王之見卓矣代宗者乃獨賞善事而怒不善事何其謬於齊威也徳宗懲之是矣不知異日白志貞竇文瑒之掌禁兵乃又授之以天下大柄自是數代子孫之廢置皆出其手血流禁庭而唐遂以亡何徳宗之能明於其小而暗於其大哉故學術不可不講也
  唐敬宗寳厯三年帝遊戲無度狎昵群小善擊毬好手搏禁軍及諸道爭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內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輙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丑帝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毬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寛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帝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弒帝於室內劉克明等矯稱帝㫖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於紫宸外廡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宻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䇿以衙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䇿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癸卯以裴度攝冢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殿外廡甲辰見諸軍使於少陽院乙巳文宗即位更名昂
  臣若水通曰臣讀史至敬宗宮闈之變而嘆人主御臣妾之道誠不可不講也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逺之則怨傳者雲莊以蒞之慈以畜之然後能無二者之𡚁敬宗狎昵群小晝夜不離可謂近之矣擊毬手搏可謂莊乎動遭捶撻配流籍沒可謂慈乎不莊不慈可謂御臣妾之道乎宜其身弒國危而二日之間三易其主自開闢所無之禍變一時迭見嗚呼慘哉然裴度位居上相而身繫安危弒逆之賊而不能討廢置之謀而不能預噫敬宗昏童殺身固其自取不足論也以度之勲徳而有此焉何耶春秋書趙盾弒其君以盾為正卿出不越境入不討賊故弒君之罪不得辭焉若度者其能免春秋之誅乎
  文宗太和九年十一月帝與李訓鄭注謀誅中官訓及王璠郭行餘李孝本羅立言誅中宮不克訓出奔仇士良等知帝預謀怨憤出不遜語帝慙懼不復言士良等遣禁兵露刅出閣門逢人即殺死者千六百餘人橫屍流血狼籍塗地擒王涯賈餗舒元輿等繫兩軍或斬李訓首送京師左神䇿出兵三百人以李訓首引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右軍出兵三百人擁賈餗舒兀輿李孝本獻於廟社徇於兩市命百官臨視斬於獨栁之下梟其首於興安門親屬無問親踈皆死孩穉無遺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決於兩中尉帝不預知鳯翔監軍斬鄭注獻其首梟之滅其族仇士良等各進階遷官自是天下事皆決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於臣妾在慎所以御之之術爾有曲突徙薪之防則無焦頭爛額之災禁兵之柄蓋人主授之則人主亦可得收之也宋初諸將之兵權亦不細也太祖以從容杯酒解之若無事然故在善御之而已爾茍能任賢擇相脩復紀綱罷中尉之設以還祖宗之舊左右權幸諭之以禍福不絶其富貴人心既安法官廷議公去渠魁餘皆罔治則弒君之罪正逮下之恩孚蓋若良醫之去病病去而人不知乃兩得兼善矣不知出此而妄行邪謀禍亂愈熾惜矣其不講於御小人之術也
  唐武宗會昌三年仇士良以左衛上將軍內侍監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教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閒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踈斥矣其黨拜謝而去臣若水通曰仇士良愚君固寵之術人以為巧矣臣獨以為拙也拙於自謀也今夫同舟之人中道遇風濤之險雖在素所讎怨者猶同心共願其舟之不破何者蓋各自為也天下如一舟也君相者舟師之執柁者也勲戚臣庶內宦嬖近皆舟中之人也其濟其溺死生共之今仇士良乃教其黨類愚弄迷惑其人主是猶同舟者鴆毒其舟師俾破鑿其舟折毀其柁及舟溺身死而不悟然則士良之術巧乎拙乎害人乎害已乎其黨慮不下千百人無一人靈覺者何也噫後世內外之臣不知此義而終日鑿舟自溺者多矣臣故附其説於御臣妾之後庶聞者亦當傾聽平心以共濟於大治也哉
  㑹昌三年八月帝從容言文宗好聽外議諌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書李徳裕曰臣頃在中書文宗猶不爾此乃李訓鄭注教文宗以術御下遂成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帝善之臣若水通曰人主御下之道至誠而已矣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故上御之以誠則下亦以誠應之矣上御之以術則下亦以術應之矣訓注以術惑文宗文宗以術令臺諌上下內外一於術而誠信之風亡矣夫任術者未有不反殃其身者也識者蓋已先卜文宗訓注之不免矣人君御下之道可不以至誠為本乎
  唐僖宗乾符二年帝之為晉王也小馬坊使田令孜有寵及即位使知樞宻遂擢為中尉帝時年十四專事遊戲政事一委令孜呼為阿父令孜頗讀書多巧數招權納賄除官及賜緋紫皆不闗白於帝每見常自備米食兩盤與帝相對飲㗖從容良久而退帝與內園小兒狎昵賞賜樂工伎兒所費動以萬計府藏空竭令孜説帝籍兩市商旅寳貨悉輸內庫有陳訴者付京兆杖殺之宰相以下鉗口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政權者人主御天下之術如太阿之柄而以授人是反刅自戕也田令孜果何人斯僖宗使之知樞宻擢中尉而政權一以委之且呼之為阿父與之以對食任其縱恣攬權納賄而不之禁非授之以太阿之柄乎卒之毒流中外而禍唐家國豈非僖宗之自貽也哉於乎履霜堅氷至君天下者誠不可不知慎其微也已
  僖宗廣明元年二月左拾遺侯昌業以盜賊滿闗東而帝不親政事專務遊戲賞賜無度田令孜專權無上天文變異社稷將危上䟽極諌帝大怒召昌業至內侍省賜死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於臣妾一失其御遂為邪佞所入本心蠱惑則是非黒白莫能辨矣僖宗之惑於田令孜天有顯戒人有顯愆臣有直言而不悟反殺之則御下之道於君徳豈小也哉然昌業於唐室之將危而上䟽極諌其忠足稱矣事之無益而徒以殺身悲夫范祖禹謂其忠而未仁臣則謂其忠而未智也於乎惜哉
  昭宗天復元年六月崔𦙍請帝盡誅宦官宦官屬耳頗聞之韓全誨等涕泣求哀於帝帝乃令𦙍百事宻封䟽以聞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書者數人內之宮中隂令伺察其事盡得𦙍宻謀全誨等大懼每宴聚流涕相訣日夜謀所以去𦙍之術時𦙍領三司使全誨等教禁軍諠譁訴𦙍減損冬衣帝不得已解𦙍鹽鐡使時朱全忠李茂貞各有挾天子令諸侯之意全忠欲帝幸東都茂貞欲帝幸鳯翔𦙍知謀泄急遺朱全忠書稱被詔令全忠以兵迎車駕且言上反正公之力而鳯翔入朝引功自歸今不速至必成罪豈惟功為他人所有且見征討全忠得書十月舉兵發大梁全忠至河中表請車駕幸東都京城大駭士民亡竄山谷百官皆不入朝十一月壬子全誨等陳兵殿前奏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師欲刼天子幸洛陽求傳禪臣等請陛下幸鳯翔收兵拒之帝不許仗劍登乞巧樓全誨等急即火其下帝降樓乃與皇后妃嬪諸王百餘人皆上馬慟哭聲不絶全誨等遂火宮城壬戌車駕至鳯翔二年六月全忠敗李茂貞之師於虢縣之北進軍攻鳯翔九月全忠圍鳯翔十月茂貞出兵擊之又敗還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臥未死肉已為人所咼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直錢五百茂貞儲㣥亦竭以犬彘供御膳帝鬻御衣及小皇子衣於市以充用削漬松柹以飼御馬十二月帝召李茂貞等食議與朱全忠和帝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內諸王及公主妃嬪一日食鬻一日食湯餅今已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帝曰速當和解爾
  三年正月茂貞請誅韓全誨等與朱全忠和奉車駕還京帝即遣內養帥鳯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以第五可範仇承坦為左右軍中尉王知古楊䖍朗為樞宻使是夕又斬李繼筠等十六人遣使囊全誨等首以示全忠時鳯翔所誅宦官已七十三人全忠使京兆捕九十人甲子帝幸全忠營己巳入長安庚午崔𦙍奏誅宦官是日全忠以兵驅第五可範以下數百人於內侍省盡殺之寃號之聲徹於內外其出使者詔所在捕誅之止留黃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灑掃帝愍可範等咸無罪為文祭之自是宣傳詔命皆以宮人其兩軍內外八鎮兵悉屬六軍以崔𦙍兼判六軍十二衛
  臣若水通曰有唐宦官之禍慘矣人皆以宦官之擅權而不知徳宗以下諸君假之權也及其敗也人皆以宦官之自取而不知徳宗以下諸君假之權實殺之也蓋權莫大於征伐而彼典禁兵矣事莫重於廢置而彼専予奪矣故始也與南司水火而已其既也呼天子為負義門生愛則非次而立之惡則改慮而除之至僖昭而極矣然天道好還逆甚失速邠岐之託雖親宣武之勢實熾至是天子祈請而二虜交歡反本窮源則惟宦者之是誅爾一舉而誅七十再舉而誅九十三舉而誅數百而在省者瀦其宮出使者梟諸驛號聲動地而諸帝之寃雪矣衆正之氣伸矣萬民之憤紓矣然而宦官非能自擅也諸君失御之之術而以權假之也諸君假之權而使伏誅非諸君殺之而何哉使其徒知足安分而以忠謹自保亦將福祿攸同而何至此極也吁
  宋儒程頤舊在講筵説論語南容三復白圭處內臣帖卻容字因問之內臣雲是上舊名先生講罷因説適來臣講書見內臣帖卻容字夫人主處天下之尊居億兆之上只嫌怕人尊奉過當便生驕心是皆左右近習之人養成之也嘗觀仁宗時宮嬪謂正月為初月蒸餅為炊餅皆此類請自後只諱正名不諱嫌名及舊名臣若水通曰書雲位不期驕非止自驕也乃左右驕之斯自驕矣人君至尊且貴尤易至於驕也近正人明正學猶恐不免而況溺於臣妾者乎夫臣妾志在要寵凡可以諛悅者無所不至人主不可不察焉程頤之言可謂中古今之病者伏惟皇上三復之
  程頤在講筵每講一處有以開導人主之心者便説始初內臣宮嬪們皆攜筆在後抄録後來見説着佞人之類皆惡之呂㣲仲使人言今後且不可傷觸人范祖禹雲但不道著名字儘説不妨
  臣若水通曰昔鄭莊公縱其弟叔段之驕橫以及於誅君子以為莊公之薄於其弟夫愛而節之愛之至也然則人主節宦官之權橫非惡之也乃所以愛而保全其富貴爾儒臣之以是進講於君非惡宦官也乃所以欲君節而全之謂非愛之不可也為宦官者聞其言而惡之是惡其人之愛已也不亦誤乎人主御臣妾之道不可不辨好惡之實焉
  楊時上欽宗皇帝書畧曰臣竊考自古奄人用事未有無後患者漢之竇武何進以肺腑之親因天下怨怒收攬英豪如李膺陳蕃諸人共起而誅之卒不勝皆駢頸受戮唐之昭宗信狎宦者至東宮之幽其為厯世之禍大矣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於宦官嬖倖之人誠不可不善其制御之術也御之不得其術縱之則至於文昭廢主之禍攻之則至於何竇諸人駢頸之戮兩敗俱傷其機始於一念爾語曰前車覆後車戒然則後之人君御之之道如何則可亦在慈嚴兼盡仁義並行爾與之以富貴而不假之以威權夫然後為嚴慈仁義兩得也
  朱熹曰宮闈之內端莊齊肅后妃有闗雎之徳後宮無盛色之譏貫魚順序而無一人敢恃恩私以亂典常納賄賂而行請謁此則家之正也退朝之後從容燕息貴戚近臣擕僕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職而上憚不惡之嚴下謹戴盆之戒無一人敢通內外竊威福招權市寵以紊朝政此則左右之正也
  臣若水通曰臣妾狎恩恃愛甚為難處者也近則不孫逺則怨御之不外乎中正之道焉爾中正之道在正心始心正身脩則恩威兩盡矣於御臣妾也何有伏惟皇上立中道以御下幸甚
  元城劉安世曰雖大無道之君亦惡亂亡而明皇中材之主知姦邪而用之何也曰此蔽於左右之佞幸爾蓋所謂佞幸者嬪御也內臣也戚里也幸臣也此皆在人主左右而可以進言者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蔽於近習非近習能蔽之也自蔽也由於御之無道則臣妾得以肆其奸而曲投所好是以不覺其入而信之深也故夫人君之徳莫大乎剛明剛足以斷明足以照則衆邪無以遁其情而畏服之矣唐明皇任用姦邪而不能去者得非不剛不明而私愛有以蔽之也耶
  國朝洪武元年三月辛未上命翰林儒臣脩女戒謂學士朱升等曰治天下者脩身為本正家為先正家之道始於謹夫婦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使預政事至於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若寵之太過則恐犯分上下失序觀厯代宮閫政由內出鮮有不為禍亂者也夫內嬖惑人甚於鴆毒惟賢明之主能察之於未然其他未有不為所惑者卿等為我述女戒及古賢妃之事可為法者使後世子孫知所持守
  臣若水通曰自古宮闈之變非但后妃爾亦雜出於嬖妾之人所以然者蓋由創業之君私愛寵嬖不能脩身正家以立法垂訓也我皇祖知其然乃脩女戒以訓內宮且曰后妃不預政事嬪嬙備職巾櫛凜然而不可犯者御臣妾之道備矣大哉聖言其即文王刑於寡妻之教也聖子神孫以皇祖之心為心不牽於私愛則宮闈和敬天下太平豈不為有道之世也哉
  天順初副都御史年富被石亨姪彪奏自大同逮繫至京英宗問學士李賢曰此人何如對曰行事公道能革宿𡚁上曰必石彪被阻不遂其私爾召錦衣衛推問明白已而進狀果不實賢請遣人體勘庻不枉人上曰然乃遣給事中郎中二人又曰再遣武職一人不然縱得其實彼必以為回䕶賢曰陛下所慮極是勘囘果無實富得致仕而歸
  臣若水通曰人君御下之道在於明明則䜛邪無所遁其情彪奏年富欲以逞報怨之私而英宗皇帝即詢於賢輔導又審於三人之勘則彪之䜛譖無所投而後之為彪之奸者可息矣得非御臣妾之要道乎
  英宗皇帝留心政務漸覺左右招權納賂之非嘗謂李賢曰為之柰何賢謂人君之權不可下移果能自攬彼之勢自消惟此為良法其私情既不得行趨附之人漸亦少矣上以為然且曰無此相礙何事不順吾早辰拜天謁祖畢視朝後閲章奏易決者即批出可議者送先生處叅決賢曰臣等所見不到更望再加詳審斟酌然後施行上曰然左右乃曰此等章奏何必一一親覽亦不必送與閣下看且曰差便差到底奸邪不忠如此賢曰惟陛下明見
  臣若水通曰臣妾之柔佞縱之則驕激之則變漢唐之跡可鑒矣李賢謂果能攬權彼勢自消其真得御臣妾之道乎使唐徳宗諸君而知出此則上無廢置之禍下無殺戮之𢡖而上下安寧保全福慶矣












  格物通卷 --卷(⿵龹⿱一龴)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三    明 湛若水 撰治國格凡七目
  事君使臣  立教興化  事長慈幼使衆臨民  正朝廷   正百官
  正萬民
  臣若水序曰治國何以言格物也程頤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國焉而至之也至其在國之理也故大學治國章以孝弟慈以心以仁讓以恕言之吾心感應乎國之理也是故事君使臣也立教興化也事長慈幼也使衆臨民也正朝廷也正百官也正萬民也皆國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治國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庶乎於治國而盡之矣
  事君使臣上
  易坤文言隂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
  臣若水通曰此文言釋坤六三爻辭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之義也六三以隂居陽以柔順之美徳闇然而不著晦其美者也然已居下之上近君之位故或出而從王之事亦以柔順之徳弗敢専其功者其分則然也如地承天之施而成其功不敢専其資始者也如妻從夫之命以治其事無攸遂而不敢専其家者也蓋臣之於君宣化承流欽若君之命而不敢専制其國也故三之始無成者事君之忠也繼代而有終者效已之能也亦忠也人臣事君之義當以六三為正
  比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
  臣若水通曰此比卦之象比卦坎上坤下為地上有水之象物之相親者莫如水與地蓋水地一體也君子觀水地北之象建萬國親諸侯親之為言君臣一體者也書曰百姓不親大學曰在親民聖人之心豈不欲盡親天下之民而天下之民不可以一人親比也裂天下而分建諸侯之國與賢者能者共之使各比其民諸侯既建則有廵狩述職朝聘徃來之禮而上下相交則諸侯親矣諸侯親則徳意流通有以宣上之徳親天下於無間也故封建興而君臣比君臣比而天下皆比矣栁宗元謂封建非聖人之意者豈足以語治天下之道哉
  比六四外比之貞吉象曰外比於賢以從上也
  臣若水通曰四與內之初不相應外比近於五而五比之以六居四固為得正又君臣相與之正乃得貞正而吉也象又釋爻辭之義言外比而貞吉者葢以五陽剛中正賢也居尊位在上也四之親賢從上所以為貞吉也葢君臣相遇難矣四之比五雖以下從上正也而以已之正事君之賢亦正也仕適其可又正也志可大行而澤可逺施非吉而何茍非其君之賢凶且不免矣而況吉乎故君臣相遇自古為難事君者如四之比五吉之道也
  泰彖曰泰小徃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臣若水通曰此泰卦之彖辭坤隂在外乾陽在內有小徃大來之象隂為小陽為大徃來者隂陽之交吉而亨泰之道也以言乎天地則陽氣降而隂氣升二氣絪緼萬物化生矣以言乎君臣則君不負其勢而下交於臣臣不負其能而上交於君咸有一徳而志意之相孚明良之㑹也夫天地交者氣化之泰也君臣交者人事之泰也氣化人事相為致泰其唐虞三代之盛而後世不可復也已非不可復也君臣之分雖存而志通者鮮矣若不相疑而相契則以人事而挽氣化之隆孰謂泰之不復見耶
  大有九三公用享於天子小人弗克
  臣若水通曰九三剛而得正居下之上在下而居人之上為公侯賢徳之象也五居尊位為天子之象也公侯上承天子其朝聘獻享之典固其禮之常也而賢者愛君之誠忘已之私以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已之富盛皆天子之有也故享其有於天子不敢私其利敬之至也小人惟無其徳則以為己私而不能如九三之享矣雖然小人之不能享則其忠君愛國之誠可知矣終亦豈能以獨享其有哉
  坎六四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終無咎
  臣若水通曰六四以隂居隂為以正近君之臣也故能質實結信而因明悟君也在險之時君臣最貴相合也於此時尤不宜華飾惟當純誠質實以孚於君如燕享之禮惟用一樽之酒則至誠一而不分矣惟用二簋之食而復用瓦缶之器則至敬質而不飾矣以誠敬感君之心其有不孚乎至於進結於君之道亟攻其蔽則蔽益深惟通其所明則聰明易發牖在暗室為開明之處因其明處而結納焉則暗者以明矣因明以悟君心君心其有不悟乎如是則君臣道合而險可濟矣其事君之忠盡矣終何咎焉
  暌九二遇主於巷無咎象曰遇主於巷未失道也臣若水通曰暌卦上離火下兌澤二體相背故為暌然二與五為正應相與故於暌之中又有終遇之理九二以陽剛居中而上遇六五柔中之君故未為失道也葢君臣之分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者也君或暌於臣下臣不可以自外於君故如巷之委曲以遇之而不失其正非枉已以求合也若拘固於常道則終不遇矣變而通之旁行而不流委曲以期乎君之遇也非過也臣事君之道也君臣道合而濟暌之功大矣夫何咎焉
  蹇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象曰王臣蹇蹇終無尤也臣若水通曰臣之事君致身以濟難忠而已矣六二具中正之徳故能於蹇難之時竭忠於君而忘其身如此夫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竭力以脫君於險蹇而又蹇不有其身傳曰主爾忘身公爾忘私其志盡忠故終無尤罪之者矣諸葛亮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臣之愚所能逆睹也其意正與此合忠義之氣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豈但無尤而已哉
  書虞書大禹謨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大禹陳謨於帝舜之言也命教也祗敬也帝謂舜也史臣言大禹當文命四敷東漸西被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之時猶陳其謨以敬承於舜以為為君不敢易其為君之道為臣不敢易其為臣之道君臣交相責難則政事乃能脩治而黎民速於從上之徳教矣夫文命四敷禹之功可謂大矣然猶且陳謨於舜欲君臣克艱共相警戒此君臣所以各盡其道聖之所以益聖治之所以益隆也後之君臣可不鑒哉
  益稷舜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大臣輔已之言也帝舜言我有違戾於道汝當弼正其失汝無面諛以為是而背毀以為非不可不敬爾鄰之職也臣謂面從者非惟不能正君之失且將長君之惡矣退有後言者則是心非腹誹怨謗其君者罪莫大焉舜大聖人宜無違可弼也猶拳拳責望於禹如此況庸常之君乎後世人君以面從為忠愛以面折為誹謗遂至忠言不聞聰明日蔽自取䘮亡而不悟可不戒哉
  益稷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隳哉帝拜曰俞徃欽哉
  臣若水通曰此乃帝舜與臯陶賡歌相責難之詞庸用也歌詩歌也勑戒勑也幾事之㣲也股肱臣也元首君也熙廣也拜手稽首者首至手又至地也大言而疾曰颺率總率也屢數也賡續載成也續帝歌而成其義也帝拜者重其禮也俞者然戒言也惟時者無時而不戒勑也惟幾者無事而不戒勑也帝舜用作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以為天命無常理亂安危相為倚伏今雖治定功成禮備樂和然頃刻敬畏之不存則怠惰之所自起所以無時而不戒謹也毫髪幾㣲之不察則禍患之所自生所以無事而不戒謹也舜既言此乃作歌言人臣為君之股肱樂於趨事赴工則人君之治為之興起而百官之功皆廣矣臯陶聞舜之歌遂拜手稽首大言之述其所以賡歌之意以為人君為臣之元首當總率群臣以起事功又必謹其所守之法度葢樂於興事易至於紛更故深戒之欲其不可不敬也又言既興事而又數考其成如日省月試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則有課功覈實之效而無誕慢欺蔽之失此又不可不敬也故兩言欽哉者興事考成二者皆所當深敬而不可忽者也臯陶既言此乃賡歌言君明則臣良而衆事皆安所以勸之也君行臣職煩𤨏細碎則臣必懈怠不肯任事而萬事廢壊所以戒之也帝舜又拜而然之曰汝當徃治其職不可不敬也夫有虞之治君明臣良治化隆盛之至矣而舜作歌以責難於臣臯陶賡歌以責難於君君臣之相責難者如此此有虞之時聖之所以益聖而治之所以益隆也歟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君臣同遊相與交孚之盛垂訓簡冊伏望聖明近修祖宗之典逺法唐虞之隆日召賢臣相與責難以成光明正大之徳業天下幸甚
  商書説命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後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
  臣若水通曰髙宗以伊尹望傅説故舉伊尹自任之言告之也夫君道至堯舜而止故昔先正伊尹之為保衡作興我先王成湯之治乃自期責曰事君而不能使吾君為堯舜之君則臣職猶未盡故其心愧恥若撻之於市然其志大矣厥後成湯聖敬日躋功格皇天可以追蹤堯舜則伊尹之心果無愧矣世之事君者當法伊尹責難其君後之使臣者當以伊尹責望其臣然後君臣之道盡
  周書君奭亦惟純佑秉徳廸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廸見冐聞於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舉五臣之輔文王者留召公也言亦惟天佑文王者純一葢以虢叔閎夭散宜生太顛南宮适如是秉徳之臣廸知天威秉者執持之意徳者心之天理天理有之於已則能知天之所為故曰廸知天威廸知者實知而非測度聞見之知也以是昭明文王啟廸其徳使著見於上覆冐於下而升聞於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殷之天命也夫秉徳之臣有係於君徳有闗於上下天命如此之重則後之人君使臣其可忽諸
  詩小雅四牡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懐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
  臣若水通曰此君勞使臣之詩也君之使臣臣之事君以禮以忠而已四牡之詩其上下之交盡乎君臣相與一心也故燕享之際作詩述其臣奉使之勞言駕騑騑之四牡馳倭遲之周道斯時也使臣豈無懐其室家父母之心但以王事不可以不堅而我心則傷悲矣夫君臣各盡其道者也臣之奉使也驅馳道路而不敢自以為勞臣何心哉君之遣使也敘情憫勞而不敢自以為安君何心哉臣則曰奔走王事吾之職也吾盡吾職所以盡吾為臣之心也君則曰誠心體下吾之責也吾盡吾責所以盡吾為君之心也臣盡其臣之心則事君以忠矣君盡其君之心則使臣以禮矣君臣上下各盡其道此周之盛時所以臣無曠職君無少恩庶績咸熙有自來矣豈若後世君無體悉之誠臣無奉公之敬是以君臣離心而徳業不成也歟
  大雅烝民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詩美山甫之盡職也肅肅嚴也將奉行也若順也順否猶臧否明謂明於理哲謂察於事解怠也一人天子也詩言山甫謹於承王之嚴命而邦國臧與否則山甫明之非但明而已又哲而明之盡於以保其身而又夙夜匪解盡心力以事天子焉夙夜匪解者此心之敬無間於朝夕也葢人臣事君之不忠者豈有他哉皆由此心之不敬不敬則懈心生懈心一生則此心之天理不存凡所以欺君罔上鰥官竊祿鄙夫之事何所不為哉故敬也者人臣所以事君之本也誠使此心常存天理乾乾而不懈則有以見夫國家之事凡其勢之所可為力之所能為者皆臣子之分所當為鞠躬盡力死而後已為之無不盡矣寧肯隳厥職哉雖然臣固不可以不敬君亦不可以不仁仁則明明則有以辨邪佞察忠直而不失其所以為敬茍不仁則不明不明則將以奔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非敬邪佞日親忠直逺矣甚非社稷生民之福也故不敬則當責之臣不仁尤當責諸君
  春秋隠公四年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臣若水通曰翬公子翬也書翬帥師譏不臣也諸侯謀伐鄭宋公來乞師隠公不許翬主兵請以兵會公不許固請以行無君之心也孔子告哀公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翬主兵方命而固請以兵會宋是謂無君不忠隠公平日不能御臣而使之擅權自恣是謂縱下無禮春秋書翬帥師則君不君臣不臣之罪其間不能以寸矣此鍾巫之難所以不能免也有國者可不慎乎
  閔公元年冬齊仲孫來
  臣若水通曰仲孫齊之大夫也來者來魯也胡安國雲不稱使而曰來者畧其君臣之常詞以見桓公使臣不以禮仲孫事君不以忠也臣謂使齊侯以魯有弒逆之難茍存憂恤之誠必脩方伯之職聲罪以奉天討可也而使仲孫來省難得無幸災樂禍之心窺亂取國之謀乎則使臣非以禮矣使仲孫誠以不去慶父魯難未已茍存責難之忠必勸其君急魯國之難脩請討之禮可也而仗義之言未聞得無使君忘恤鄰之典有緩追逸賊之心乎則事君非以忠矣至使慶父稔惡閔公再弒則桓公與仲孫始謀不臧之所致爾直書齊仲孫來交譏之也
  禮記曲禮為大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臣若水通曰此言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之義也不顯諫者即易所謂納約自牖書所謂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後於內孔子所謂吾其從諷諫之意三諫反覆不一之意也逃謂隠而去其位也夫既曰不顯諫則其諫也深矣諫而至於三則其諫也數矣如是而不聽又不能去則為貪位慕祿斯必至於辱矣此臣之所以必於逃也嗚呼忠臣愛君豈願至此為人君使其臣逃而去之亦危矣詩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是可不為之寒心哉
  少儀為人臣下者有諫而無訕有亡而無疾頌而無讇諌而無驕怠則張而相之廢則埽而更之謂之社稷之役
  臣若水通曰人臣之事君君有過諫之使止可也過而至於訕之則不恭矣諫不從逃而去之可也過而疾之則太傷矣頌而無讇則所頌為公諫而無驕則所諫為正志怠則張大而相之事廢則埽蕩而更之皆有功於社稷者也是之謂社稷之臣雖然漢武帝知汲黯為社稷之臣而使之終臥淮陽唐太宗謂蕭瑀為社稷之臣而不免溺於戴已故忠君者固在乎臣而容臣者尤在乎君也
  表記事君大言入則望大利小言入則望小利故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祿不以大言受小祿
  臣若水通曰大言者言之所闗者大大本大原如正君心之非是也小言者言之所闗者小一事一物如用人行政之間是也所存者小則言不可強而大故不受大祿所存者大則言不能貶而小故不受小祿亦各稱其徳而已矣
  緇衣子曰為上可望而知也為下可述而志也則君不疑於其臣而臣不惑於其君矣
  臣若水通曰陳澔曰君之待臣表裏如一故曰可望而知臣之事君一由忠誠其職業皆可稱述而記志此所以上下之間不疑不惑也臣謂可望而知則人君正大光明之氣象可想矣可述而志則人臣徳政純懿之情狀可見矣君臣相遇如此豈非千古之一大快哉
  孝經孝子之事上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
  臣若水通曰盡忠者盡心而不欺即退而所思補過之誠悃也補過者改過而復無過即進而所思盡忠之實事也將順者涵養其善端引之當道志於仁也匡救者繩其愆糾其謬也進退思惟無一念而不在於陳善而閉邪焉則忠臣之道盡矣臣以是事君君必以義接下故上下能相親也










  格物通卷四十三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 --卷(⿵龹⿱一龴)四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事君使臣中
  論語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臣若水通曰禮是天理之見於實事者忠是天理之發於實心者定公之時君弱臣強上下無道使臣事君之問亦有所感而發也故孔子告之以此葢君之所使於臣之事必其天理之所當為而非所不當為而為者斯乃謂之禮則臣必可奉行矣臣之所事於君之道必由於天理之正而非罔所不正以為正者斯乃謂之忠則君必無過矣然天理一而已矣上以禮感下以忠應有不可誣者君禮臣忠則各盡其道上下交而為泰矣堯舜之克艱亦不過如此聖人之言真萬世君臣之龜鑑歟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臣若水通曰大臣即是大人為之所養者大故其徳業亦大所謂大者道是也所謂道者天理是也大臣以此事其君引之當道格其心而志於仁若其言之不聽諫之不行則道有不合矣則去之而不茍留也是其仕也以道止也以道樂則行之憂則違之進退以道確乎而不可㧞矣故嘗論之以道事君者固愛君也不合而去者亦所以愛其君也何也道不合而弗去則將茍焉以徇利是使君輕視其臣謂可以利籠絡之也君而輕視其臣何所不至惟大臣者能以道為去就則足以起其君敬畏之心君而有敬畏之心則大臣雖退猶進也雖去猶留也是之謂愛君之道夫子之不許由求以其無大人之學爾若顔曾冉閔者其人乎惜乎魯之君臣莫能用也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臣若水通曰犯謂犯顔諫諍也欺謂所犯之言或有不由其誠不當於理而猶涉於欺罔也禮曰事君有犯而無隠書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則事君固貴於面折犯顔然而不免有欺君罔上之言雜乎其間則固已得罪於君又得罪於天矣雖能犯而亦何取故孔子告子路以有勿欺之心而犯則忠直並行而事君之道盡矣後之為臣犯則徃徃有之或由於好名或由於附勢凡有所為而為則欺君之罪已先不能免矣何以望其君之感悟哉
  孟子曰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此言堯舜為君臣盡人倫之至所以曉告當時君臣取法之也夫堯以道治民君道之至也舜以道事君臣道之至也道者天理是也為君而未至於堯是君道猶有未盡也故猶為賊害其民為臣而未至於舜是臣道猶有未盡也故猶有不敬其君慢君賊民則無道極矣可不懼哉夫後世之為君者與堯之為君同此心也同此理也後世之為臣者與舜之為臣亦同此心也同此理也何後世之為君臣者其去堯舜之君臣若是相逺哉盡心與不盡心爾伏惟聖明求諸臣知堯舜之心學者而講習之焉則君臣咸有一徳而堯舜之治可幾矣
  左傳僖公九年初晉獻公使荀息傅奚齊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公曰何謂忠貞對曰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也送徃事居耦俱無猜貞也及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曰三怨將作秦晉輔之子將何如荀息曰將死之里克曰無益也荀息曰吾與先君言矣不可以貳能欲復言而愛身乎里克殺奚齊荀息立公子卓里克殺之荀息死之臣若水通曰荀息之死於所事為忠不食所言為信而公利必為徃來耦俱葢其忠貞之小者固不論也若息者庻可以為事君之法矣後或從而玷之臣不知也
  僖公九年夏會於葵丘尋盟且修好禮也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有事於文武使孔賜伯舅胙齊侯將下拜孔曰且有後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勞賜一級無下拜對曰天威不違顔咫尺小白余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恐隕越於下以遺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臣若水通曰周室東遷綱常淪斁以天子而下堂見諸侯則君臣之禮壊也極矣葵丘之㑹尊王之義著而三綱頼以不墜宰孔一言幾敗大事矣桓公卒能尊天顔以就下拜而天地冠屨之大義明此桓公之所以為覇主也歟
  僖公二十八年冬㑹於溫是㑹也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於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
  臣若水通曰君臣者天地冠屨之大義不可得而犯也且桓文所恃以服諸侯成功伐者非尊君之義乎晉文方平衛許之訟乃遽召見天子其與齊桓固請下拜天子之賜者何如邪故曰齊桓公正而不譎晉文公譎而不正
  定公四年初伍貟與申包胥友其亡也謂申包胥曰我必復楚國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復之我必能興之及昭王在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吳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虐始於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徳無厭若鄰於君疆場之患也逮吳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靈撫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辭焉曰寡人聞命矣丁姑就館將圖而告對曰寡君越在草莽未獲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絶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
  臣若水通曰包胥興楚之心猶伍員報楚之心也包胥之興楚也為君伍員之報楚也為親為親者孝為君者忠皆不忘所天者也後之為子者有伍員之孝其為臣必有包胥之忠矣經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其二子之謂乎
  國語周語劉康公曰臣聞之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寛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寛所以保本也肅所以濟時也宣所以施教也惠所以和民也本有保則必固時動而濟則無敗功教施而宣則徧惠以和民則阜若本固而功成施徧而民阜乃可以長保民矣其何事不徹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業也恭所以給事也儉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業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寛於死以儉足用則逺於憂若承命不違守業不懈寛於死而逺於憂則可以上下無隙矣其何任不堪上任事而徹下能堪其任所以為令聞長世也
  臣若水通曰劉畿內之國康公正卿王季子也上下君臣也隙瑕釁也君君臣臣則上下交而為泰則徳業成矣劉康公其知道乎夫寛肅宣惠君之道也敬恪恭儉臣之道也知所使事則上事無不徹下任無不堪矣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其可不法康公之言乎
  魯語魯饑臧文仲言於莊公曰今國病矣君盍以名器請糴辰也備卿辰請如齊公使徃從者曰君不命吾子吾子請之其為選事乎文仲曰賢者急病而讓夷居官者當事不避難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國家無違今我不如齊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文仲以鬯圭與玉磬如齊告糴
  臣若水通曰莊公魯桓公之子同也臧文仲魯大夫名辰告請也選事自選擇其執事也夷平也無違無相違狠也鬯圭祼鬯之圭長尺二寸有瓚以祀廟玉磬鳴璆也夫國病則主憂主憂則臣辱相視一體者也故人君者賴臣之力以宏濟於艱難人臣者濟君之艱以急國家之難而安其民者也此臧文仲事不辭難可謂能事君矣
  魯語宣公夏濫於泗淵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無忘諗師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於側之不忘也
  臣若水通曰宣公魯文公之子倭也濫漬也漬罟於泗水之淵以取魚也泗在魯城北罟網也別別於雄而懐子也藝極也良善也諗告也師樂師存名也古之忠臣不從君之欲而引之於志仁古之明君不徒從臣之言而貴於改過魯宣濫於泗淵而里革斷罟公命藏之則君明臣直兩得之矣使若置里革於側其所拾遺補過顧不多歟有天下者能師宣公無忘之心必近忠直之臣其為盛徳大業可量也哉
  晉語寺人勃鞮曰事君不貳是謂臣好惡不易是謂君君君臣臣是謂明訓明訓能終民之主也
  臣若水通曰勃鞮寺人披也訓教也夫人臣之事君也不貳其心人君之使臣也不阿其好惡君臣各盡其心而其道盡矣寺人勃鞮雖不足道然其所稱亦有格言矣君子其勿以人而廢言哉
  晉語夙沙釐曰臣委質於翟之鼓未委質於晉之鼓也臣聞之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而䇿死古之法也君有烈名臣無畔質敢即私利以煩司寇而亂舊法其若不虞何穆子嘆而謂其左右曰吾何徳之務而有是臣也乃使行既獻言於頃公與鼓子田於河隂使夙沙釐相之
  臣若水通曰夙沙釐姓名鼓子之臣也鼓本屬翟今為晉所取也䇿死謂書名於䇿必死其事也烈明也無畔質示必死也若夙沙釐之於鼓子可謂忠於事君而穆子之於夙沙釐可謂明於使臣矣後之為臣者當以夙沙釐為法為君者當以穆子之告頃公為法
  晉語趙簡子曰夫事君者諫過而賞善薦可而替不獻能而進賢擇才而薦之朝夕誦善敗而納之道之以文行之以順勤之以力致之以死聽則進不則退
  臣若水通曰諫過匡救其惡也賞善將順其美也薦進也替去也死死其難也夫匡惡而順美選賢而薦才道文行效死力知進退簡子論事君之道盡矣真可以為萬世人臣之龜鑑歟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智伯之臣豫讓欲為之報讐乃詐為刑人挾匕首入襄子宮中塗厠襄子如厠心動索之獲豫讓左右欲殺之襄子曰義士也吾謹避之爾乃舍之讓又漆身為⿸疒頼 -- 癩吞炭為啞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其友識之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趙孟必得近幸子乃為所欲為顧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讓曰不可既以委質為臣而又求殺之是二心也凡吾所為者極難爾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懐二心也襄子出豫讓伏於橋下襄子至橋馬驚索之得豫讓遂殺之
  臣若水通曰豫讓出百死以圖為智伯報讐事雖不成而不以生死存亡貳其心又不肯委質而求逞志若豫讓可以為社稷之臣矣襄子始以其為義士而謹避之終不能不殺之則何以使人臣之盡忠邪然而以衆人國士之遇而異其報則何自待之不厚矣
  周赧王三十一年樂毅聞畫邑人王蠋賢令軍中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使人請蠋蠋謝不徃燕人曰不來吾且屠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齊王不用吾諌故退而耕於野國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刼之以兵吾與其不義而生不若死遂經其頸而死
  臣若水通曰王蠋之死不事二君之志明矣而所以致之者毅也方其初也以禮聘之至再至三而不起則就其廬而訪焉可也何至不來且屠邑哉封墓之舉亦為徒然矣臣愚於毅不能無憾焉
  漢髙帝六年項羽已滅田橫懼誅與其徒五百餘人入居海島中帝恐其為亂乃使人赦橫罪而召之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侯不來且舉兵加誅橫乃與其客二人乗傳詣洛陽未至三十里自殺帝拜其二客為都尉以王禮葬之橫既𦵏二客穿其冡傍皆自刎下從之帝聞之大驚聞其餘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橫死亦皆自殺
  臣若水通曰二客以不貳心於橫而自刎以死則生平之所以事其主者將無所不盡其忠矣田橫致二客五百人之從已以死則平日之所以恩禮結之者亦將無所不盡其誠矣可以為後世上下之法也已
  漢文帝六年賈誼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庻如地故陛九級上亷逺地則堂髙陛無級亷近地則堂卑髙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諭也䑕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亷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使臣謹以擇之於初誠以任之於後因其徳而爵之朝無非徳之大夫也故禮刑不上大夫誼欲文帝禮大臣而有賜死而無戮辱之言過矣葢未知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卑踰尊踈踰戚尚不可不謹況加刑乎啟人君賜死之非者必自斯言矣
  漢武帝天漢元年蘇武使匈奴單于使衛律召武欲降之律謂武曰律前負漢歸匈奴幸𫎇大恩賜號稱王擁衆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汝為見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乃幽武置大窖中絶不飲食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使牧羝曰羝乳乃得歸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臣若水通曰蘇武之為人臣孤忠大節可與日月爭光有補於天地冠履之大義其功徳茂矣夫何還自匈奴拜為典屬國賜錢田宅而竟不聞以處公卿之位則宣帝使臣之道可知矣
  漢宣帝元康二年丙吉為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絶口不道前恩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會掖庭宮婢自陳嘗有阿保之功辭引使者丙吉知狀上親見問然後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
  臣若水通曰書曰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丙吉以之此宣帝所以益賢之也雖然臣子之身皆君父之身所能為者乃可盡分爾何伐之有然則吉之義可以愧天下後世貪薄之夫之矜伐者矣
  漢成帝元延元年槐里令朱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斬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遊於地下足矣御史遂將雲去左將軍辛慶忌免冠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誅使其言非固當容之上意解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臣若水通曰朱雲位卑而言髙所以取罪然其心實痛禹之邪佞一時近臣無言者故發憤如此然其事上不欺之忠固出於廷臣之上矣成帝始怒欲誅之及悟戒勿易檻以旌其直可謂能補過者哉
  漢孺子嬰初始三年王莽遣使者奉璽書印綬迎襲勝勝稱病篤使者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輙推不受謂門人髙暉等曰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老矣誼豈以一身事二姓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而死
  臣若水通曰龔勝不受莽之印綬而繼之以死人臣不貳之忠盡矣至雲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是又足以愧莽賊之心歟然則後世人君之待臣可不以恩禮耶












  格物通卷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事君使臣下
  漢光武建武五年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歳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咸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臣若水通曰君臣之間嫌隙易生光武之於馮異不以人言而間示之章奏恩如父子真所謂推赤心置人腹中矣此其所以豪傑響應而再延漢祚也後之人君御臣之道當以光武為法
  漢光武建武九年潁陽成侯祭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盡與士卒約束嚴整所在吏民不知有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臨終遺戒薄𦵏問以家事終無所言帝愍悼之䘮至河南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復親祠以大牢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䕶䘮事大司農給費至𦵏車駕復臨之既𦵏又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朝㑹帝每歎曰安得憂國奉公如祭征虜者乎
  臣若水通曰君止於仁臣止於敬祭遵之憂國奉公光武之哀痛𦵏祭君仁臣敬兩無愧矣然則人君於効忠之臣可不知所以厚之哉人臣於恩禮之君孰不思所以報之哉
  漢光武建武十二年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臣若水通曰履正奉公人臣事君之忠也舉直錯枉人君用人之道也有臣如任延斯可勝公卿之任矣何必國䜟之求哉
  晉孝武帝咸寧四年羊祜疾篤舉杜預自代辛卯以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臣若水通曰薦賢所以為國羊祜疾篤舉預自代以人事君之心死而不忘若祜者可以為大臣事君之法矣人之有技𡝭嫉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其上負於君下負天下之賢才多矣有臣如此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豈不宜哉
  北漢劉殷常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況萬乗乎夫幾諫之功無異犯顔但不彰君之過所以為優爾殷在公卿間常恂恂有卑色故能處驕暴之國保其富貴不失令名
  臣若水通曰書稱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徳其幾諫之意乎夫人臣諫君欲以全其徳愛也而以幾諫不欲顯君之過善則歸之以全令名又愛之至也然直諫難容幾諫易入期於補過則一而幾諫之收功多矣此在後世為臣者尤所當法焉漢主劉聰殺兄之惡而劉殷忘同姓之恥以二女為貴嬪殷豈幾諫之人聰豈幾諫所能正哉其為此言葢欲為全身保富貴之計耳
  晉成帝咸和二年宣城內史桓𢑱欲起兵以赴朝廷其長史禆惠以郡兵寡弱山民易擾謂宜且按甲以待之彛厲色曰見無禮於其君者若鷹鸇之逐鳥雀也今社稷危逼義無宴安
  臣若水通曰桓彛既不怯於兵力之薄又不貳於禆惠之言討賊一念終始不渝既而忠貞之志感夫禆將雖死猶不負彜猶彜之不負國也嗚呼雖不幸而敗人臣之義何愧哉
  晉簡文帝咸安元年王猛以六州任重言於秦王堅請改授親賢及府選便宜堅報曰朕之於卿義則君臣親踰骨肉雖復桓昭之有管樂𤣥徳之有孔明自謂踰之夫人主勞於求才逸於得士既以六州相委則朕無東顧之憂非所以為優崇乃朕自求安逸也夫取之不易守之亦難茍任非其人則患生慮表豈獨朕之憂亦卿之責也故虛位台鼎而以分陜為先卿未照朕心殊乖素望新政俟才宜速銓補俟東方化洽當袞衣西歸猛乃視事如故
  臣若水通曰猛辭任讓賢事君之忠也堅委心付託待臣之誠也比諸桓公之管仲燕昭之樂毅劉備之孔明真無愧哉
  北魏成帝命古弼輔太子決庶政古弼為人忠慎質直嘗以上谷苑囿太廣乞減大半以賜貧民入見魏主欲奏其事帝方與給事中劉樹圍棋志不在弼弼侍坐良乆不獲陳聞忽起捽樹頭掣下牀摶其耳毆其背曰朝廷不治實爾之罪帝失容捨棋曰不聽奏事朕之過也樹何罪置之弼具以狀聞帝皆可其奏弼曰為人臣無禮至此其罪大矣出詣公車免冠徒跣請罪帝召入謂曰吾聞築社之役蹇蹷而築之端冕而事之神降之福然則卿有何罪其冠履就職茍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竭力為之勿顧慮也
  臣若水通曰古弼之捽樹直諫而以身請罪成帝之霽怒優容而勉使竭力君臣可謂兩得矣至於玩人䘮徳玩物䘮志之規未聞而自怨自艾改過遷善之勇不著惜哉
  唐太宗貞觀元年有上書去佞臣者上因告之曰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君臣源流之喻切矣然徒知源之不可濁而不能浚之以清知其自為詐而不能養之於誠乃至以已之尚詐而恕其佞臣而不問夫佞者固不臣矣容佞者果得其為君之道乎
  唐太宗貞觀元年十二月或告右丞魏徵私其親戚上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按之無狀彥博言於上曰徵不存形跡逺避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上令彥博讓徵且曰自今宜存形跡他日徵入見言於上曰臣聞君臣同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俱存形跡則國之興喪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詔上瞿然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忠良有以異乎對曰稷契臯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龍逢比乾麵折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上悅賜絹五百疋又六年閏月乙卯上宴近臣於丹霄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徵昔為仇讎不謂今日得此同宴上曰徵珪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諫我不從我與之言輙不應何也魏徵對曰臣以事為不可故諫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且應而復諫庸何傷對曰昔舜戒群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踈慢我視之更覺娬媚正為此爾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顔色乎
  臣若水通曰太宗之於魏徵可謂信任矣然聞人之言猶不能不假他人之考按者是得為任賢勿疑乎魏徵之告太宗欲為良臣矣然而無臯䕫稷契之學故不能致其主得盡事君之忠乎故為君者舍堯舜禹湯之學未盡其為君也為臣者舍臯䕫稷契之學未盡其為臣也仰惟聖明天授聰明負堯舜禹湯文武之資陋太宗而不屑為也而輔養聖學者必皆臯䕫稷契其人然後可也
  賈誼新書曰上設亷恥禮義以遇其臣而群臣不以節行而報其上者即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爾忘身國爾忘家公爾忘私
  臣若水通曰上以亷恥禮義遇之則使臣以禮矣下以節行忘私報之則事君以忠矣故上以禮則下以忠感應之必然也為人君欲得臣之報禮以圖治理者何憚而不以禮乎
  劉向説苑曰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邪則辱榮辱者禍福之門也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治生則見樂死則見思
  臣若水通曰六正者曰聖曰良曰忠曰智曰貞曰直善雖不同同歸於治也六邪者曰具曰諛曰姦曰䜛曰賊曰亡國惡雖不同同歸於亂也故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矣君子小人分而治忽見矣則何以辨之曰自君心好惡始故人君之心能公則明明則邪正不混矣故臣之事君當正其術君之取臣當正其心
  劉向曰虛心白意進善通道勉主以禮義論主以長䇿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功成事立歸善於君不敢獨伐其勞
  臣若水通曰陳善閉邪敬之至也歸善不有尊之至也劉向之言其知事君之道哉食君之祿荷君之恩者宜佩之無斁也
  班固白虎通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謙謙君子利涉大川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臣若水通曰君臣一心而治化行矣君臣二心則禍亂至矣是故以貴下賤禮以使臣君之心即臣之心也利涉大川忠以事君臣之心即君之心也夫一心者豈人之所不能哉不為爾一之何如曰在講學學一則徳一徳一則心一矣
  宋儒程顥曰今天下之士人在朝者又不能言退者遂忘之又不肯言此非朝廷吉祥雖未見從又不曾有大橫見加便豈可自絶也君臣即如父子也父子之義不可絶豈有身為侍從尚食其祿視其危亡曾不論列君臣之義固如此乎
  臣若水通曰古之君臣之喻多矣有喻之以父子者非不親也然而有父子不相顧者矣有喻之以元首股肱腹心手足者非不一體也然而有痛癢不相闗者矣至於喉舌之喻則一體死生以之可不懼乎夫君猶心腹也臣之侍從言論猶喉舌也侍從臺諫之官不言如喉舌不通其身心將與喉舌俱死矣此非特人君家國之憂亦為人臣者終身之憂也臣愚敢以此廣程顥孟軻之説以為明主獻以為言路規
  程頤曰為人臣者居其位食其祿必思何所得爵祿來處乃得君也必思所以報其君凡勤勤盡忠為報君也臣若水通曰程頤之説葢就中人以下食祿思報者之警䇿也語曰肉食者謀之又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足以反命議者謂其自待之薄夫君臣之義不可解於心者也有去就而無厚薄扶危濟傾之力多出於踈逺下位之臣豈以其祿之厚薄異其心哉故臣之盡忠非欲以相報也乃自盡也人之所以根於天性者也夫豈有所為而為之者哉必如此而後君臣之義正
  或謂程頤曰先生於上前委曲已甚不亦過乎曰不於此致力盡心而於何所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程頤學似孟子者也故其在經筵容貌極其莊誠敬極其至宜乎或人有已甚之疑也他日文彥博聞其講説嘗歎曰真侍講也若程頤者可謂萬世事君者之法矣
  龜山楊時曰人臣之事君豈可佐以刑名之説如此是使人主失仁心也人主無仁心則不足以得人故人臣能使其君視民如傷則王道行矣
  臣若水通曰易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人主之學在知道而已矣知道則仁義並行而天地隂陽剛柔備矣故禮以勸之刑以懲之同於仁義也同於道也故春以生之秋以殺之而萬物成矣楊時之所惡刑名者葢謂商鞅韓非慘刻者之刑爾非謂弼教之刑也所謂仁者葢能好惡人之仁也非姑息之仁也時之言葢有為而發也歟
  五峰胡宏曰自三代之道不行君臣之義不明君誘其臣以富貴臣干其君以文藝夫君臣相與之際萬化之原也既汩於利矣末流其可禁乎此三代之治所以不復也
  臣若水通曰三代君臣以道相與以義相合誠而已矣上下交誠然而徳業不成者未之有也後世君誘其臣以富貴臣干其君以文藝相率為偽而已矣上下交偽然而災害不生者未之有也治不古若無恠乎其然矣為人君者其可專以文辭取士而徒以富貴誘其臣哉
  張栻囘嚴主簿啓有雲皇家設科本收多士之用而君子從事豈為一身之謀故官無尊卑而報國則均事無大小而行志則一
  臣若水通曰君之取士也為其賢也臣之事君也為其道也故君有取於其臣臣有期於其君期之者至矣夫何有尊卑大小之間哉臣於人者可以悟矣
  張九成曰君不信其臣故以術而御其臣臣不信其君故以術而防其君君臣上下無非以術相與欲其終始無間難矣
  臣若水通曰君臣相與之際信與不信而已夫信者結於心者也信則用誠不信則用術誠則始終皆一術則始終皆二君以術而御其臣臣以術而應其君相二相間則臣之寵愛不終而君之盛徳有累而亂亡之所由起也臣故掲之以為萬世君臣之戒
  張浚曰事君者必此心純一而後能有感格
  臣若水通曰上下之心一而已矣理一而已矣故純一則不雜不雜則誠未有誠而不動者一心之感應也故言無不聽諫無不行信在言前也然則為人臣欲格君心者其可不求夫純一之學也哉
  國朝洪武十七年十一月乙丑上御東閣從容謂侍臣曰責難之辭人所難受明君受之為無難諂諛之語人所易從昏主信之為易入朕觀唐虞君臣賡歌責難之際氣象雍容後世以諂諛相歡如陳後主江總輩汙穢簡䇿貽譏千古此誠可為戒右春坊右贊善董倫對曰誠如陛下所諭惟明主則能慎擇之上曰責難易入於賢君而諂諛難動乎明主人臣以道事君惟在守之以正若患得失則無所不至矣
  臣若水通曰書雲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巽於汝志必求諸非道責難者逆心之言也故難受諂諛者巽志之言也故易入賢明之君在審之而已矣責難之言入則天下䝉其福諂諛之言入則天下受其殃故人君以難受為藥以易入為毒人臣以責難為恭以諂諛為賊則君臣上下各盡其道而國治矣皇祖諭侍臣及此灼見其𡚁非天下之至明其孰能與於斯此聖子神孫當念之以為御臣下聽言之法也
  國朝太祖高皇帝大誥曰昔者人臣得與君同遊者其竭忠誠全其君飲食夢寐未嘗忘其政所以政者何惟務為民造福拾君之失撙君之過補君之闕顯祖宗於地下歡父母於生前榮妻子於當時身名流芳千萬載不磨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君臣同遊之誥也葢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之嚴嚴則踈踈則上下不交而徳業日廢矣故唐虞三代之時君臣相親於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將順匡救無非講學之時也此徳業之所以隆盛乎自漢唐以下諸君非不有時而同遊不過宴賞觴詠助欲喪徳而已我聖祖君臣同遊之誥直欲拾其失撙其過補其闕不忘其政以福乎民而涵養徳性變化氣質之益又黙寓於其間所以格心成徳尤有出於言語之外者仰惟聖明脩復舊章而力行之則君聖臣賢一舉兩得而萬化成矣天下幸甚
  正統四年欽定憲綱居風憲者須用持身端肅公勤詳慎毋得䙝慢怠惰凡飲食供帳只宜從儉不得踰分風憲之職其任至重行止語黙必須循理守法若纎毫有違則人人得而非議之為風憲之累矣故所至州縣取假分毫之物即自玷溷在我無瑕方可律人若於各衙門囑託公事比常人加三等有贓者從重論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職在亷以律己正以格物而已矣英廟以是諭其臣得使臣之道矣為臣以是奉其公得事君之道矣臣故敬表而出之以為萬世使臣事君之龜鑑焉
  憲綱出廵同事之人須相協和若有所見不同而行事乖礙者可於無人之處從容陳説利害以開導之彼心既悟自能從正凡人言語須虛心以聽不可偏執己見若聽者能從則言者亦不可矜為己功大抵同事當如兄弟相親相愛積誠相與未有不相契者凡有善相勸有過相規相規亦不可對衆發之庶其能從不可推惡避勞不可妨彼利己不可揚己抑人必務協和以相助益不但風憲如此諸司處同僚者亦皆當然
  臣若水通曰共事之道不貴於同而貴於和同則不和而和所以濟其同也同者私也和者公也甲曰可乙亦曰可所謂同也是未得可之正也甲曰可乙曰不可是必求得夫可之正矣所謂和也鹽梅酸醎不同而同於和羮以梅濟梅以鹽濟鹽其能有和乎書曰庶官乃和不和政厖夫和者人臣事君之忠也祖宗憲綱所謂不同乖礙有過相規則亦不貴乎同也所謂必於無人之處從容開導則亦所以為和也雖然世之士夫外每失於同而內則不足於和何耶則盍反其本矣書曰同寅協恭和𠂻哉故欲相濟於和者必有寅恭之心然後可








  格物通卷 --卷(⿵龹⿱一龴)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興化上
  易觀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敎
  臣若水通曰觀卦上巽下坤風行地上動盪周遍有行敎以觀於民之象先王體觀之象立為省方觀民設敎之禮王者省於方岳諸侯省於境內因民俗而設敎以觀之布其政敎號令之典奢則約之以儉儉則示之以禮抑其過引其不及而約民於中也後世此典不行而民俗之善與否人君㒺或知之安望其化民成俗之治耶
  坎象曰水洊至習坎君子以常德行習敎事
  臣若水通曰坎為水習重也洊亦重疊之義重坎故有水洊至之象君子體此內常其德行外習其敎事亦皆重洊之義君子之盡性物我無間也故德行存乎己教事施於人一理也皆待習而後熟也常德行則動靜無間內外一致而為教事之體矣習敎事則勤於敎詔詳於辨論而為德行之用矣書曰惟斆學半自學教人並行兼濟者也成己成物皆性之德合內外之道也在己為德行在人為敎事不盡乎己則無以推於人不盡乎人則己之性分有歉也故君子舉其性之全體而盡之夫然後可以成其至治也歟
  書虞書舜典慎徽五典五典克從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敘舜歴試諸難此則敎化之事也徽美也五典五常也從順也言堯使舜為司徒美其五常之敎使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而天下化之自相親相義相別相序相信而無不從順矣不曰敷五典而曰慎徽五典慎者謹其立敎之本也謹而徽之使人倫各盡其分無一毫欠闕舜蓋以身教天下者所以當時各從其敎無有梗化所謂以身教者從也後世為敎己無躬行之實而徒用心於科條之煩無怪乎民之不從而俗之不善也歟
  皋陶謨天敘有典勅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恊恭和衷哉
  臣若水通曰此皋陶陳安民之謨於帝舜之言也敘倫也典常也勅正也惇厚也秩品也庸用也衷中也言天生人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敘然正之使敘倫而益厚在我而己天生人以五典之中有尊卑貴賤等級降殺之品秩然用之使品敘而有常則在我而己然惇之庸之必本於一德故君臣當同其寅畏恊其恭敬誠一無間融㑹貫通而民彞物則各得其正使和順中正以歸人倫之極可也臣嘗論之人君惇典庸禮非有外益之也不過因其固有者裁之爾孟子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是其良知良能本然天理故謂之天敘天秩也然氣質之偏氣習之蔽漸不如初或失之太過或失之不及不能歸於中道是故必待於人君與臣惇之庸之而和衷之也所以惇庸之和衷之者亦不過復其本然者而巳故寅恭者立敎之本也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之中以立而皇極建矣伏惟聖明留意寅恭和衷以立天下之極幸甚
  商書湯誥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
  臣若水通曰此成湯克夏以誥萬方言君道所係之重如此夫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而氣之中者即性無所偏倚故謂之降衷劉子所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也人能順其自然而不鑿以私智固有仁義禮智信之常性矣然氣習不能無異故必待人君建極立敎而後能使之安於其道故曰克綏厥猷惟後子思作中庸首章言性道敎其原蓋出於此夫道者用也性者體也天也者性道之原也故道本於性性出於天人君立極以敎天下者不可不知性道之原伏惟聖明留意焉
  周書多方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舉成湯之敎化乎民者以告多方也慎謹也麗依也刑儀刑也言成湯深謹其所依所依謂仁也仁者人心之天理君民同然者也上行之則下效之而興其同然之心故以勸勉其民則民皆儀刑而用勸勉也人君之於天下仁而已矣天下之民心亦仁而已矣為人君者欲興敎化豈待外求之哉
  君陳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於大猷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陳往下都監殷頑民之言也典者常道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是也德者心之所得之理也允信也猷道也言斯民得天地之和氣以生故其性本淳厚知誘物化遂漸移而澆薄爾然厚既可遷而薄則薄者豈不可反而厚乎厚者乃其本然也反之之道惟在於上爾民之於上固不從其令而從其好爾當敬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道而無不在於德蓋在心為德在事為道德者體而道者用也敬典而在德則道由中出敎由我行以身教者從故其感人捷於桴皷所以時乃罔不變而信升於大猷也蓋人人各率其性各由其道則天下為大道之世矣後之人君欲移風易俗必自身心之德始也伏願聖明留神講求修德凝道以升大猷之治幸甚
  君牙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臣若水通曰此穆王命君牙為司徒之言也𢎞大也敷布也式敬也和者和衷之和身亦心也則者有物有則之則言大布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五者之常道敬以和民之則典以道言用也則以心言體也即親義序別信之心下文所謂中正是也正也中也即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者也正以不偏不倚言中以無過不及言皆所謂則也又言爾克正則民化之無不正矣民有不中則在爾心之中以化之矣其中其正皆係於一心之敬敬立則上感下應民則和而五典克從矣
  詩周頌時邁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
  臣若水通曰式敬也櫜藏弓矢之囊也戢聚也肆陳也夏中國也此巡守而朝㑹祭告之樂歌也詩言明顯昭彰乎我周也既以慶讓黜陟之典敬序在位之諸侯又斂其干戈弓矢益求懿美之德以布列此中國則信乎王之能保天命矣蓋偃武修文則立敎化而國祚可永也武王以革命之初即大明黜陟式序諸侯則大政舉矣又戢其武備陳其懿德則文敎興矣政敎並行天命丕新蓋由武王實有安天下之心故一政一敎皆發於仁義之自然有不容巳爾茍無仁義之心徒欲行乎政敎以鼓舞於一時則是後世駕御之術將治之而不服敎之而不從矣安能保人心而永天命哉
  春秋定公十二年叔孫州仇帥師墮郈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
  臣若水通曰郈費者叔孫季孫之邑也春秋之時君臣之禮不行政在三家固城自強公室不能制矣及陪臣執命據邑以叛三家亦不能制矣一聞孔子禮可治國之敎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言叔孫季孫感化而帥師以墮之焉然則禮敎者可以定分可以化強可以撥亂敎化之大本也向使推而行諸天下興道致治可以回關雎麟趾之風東周之嘆豈虛語哉惜乎聖人有通天下之化天下莫能用也
  樂記曰然後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敎立於國行於天下者也故敎立而父子君臣之名作矣父子君臣之名作而紀綱立矣夫作者非聖人作之也天作之也故紀綱立而天下無無人倫之人者矣紀綱也者紀綱乎人道者也
  祭義孔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敎民順也敎以慈睦而民貴有親敎以敬長而民貴用命孝以事親順以聽命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臣若水通曰此言先王立敎於國之要也孝弟者人之心也孝弟本乎心行乎家而國之敎立矣感乎民而民化之放諸四海而凖以其心之同也使人而無是心也又何感化之有伏惟聖明躬行孝弟以敎於國由是擴而充之則天下感慕而化有不期然者矣
  祭義曽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橫乎四海施諸後世而無朝夕推而放諸東海而凖推而放諸西海而凖推而放諸南海而凖推而放諸北海而凖臣若水通曰孝者立敎之本也人心同然之理良知良能者也故四海之凖以其同然也豈但四海哉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來之宙理一而已矣故古之先王以孝理天下亦因其同然之心爾為人君者可不務乎
  祭統夫祭之為物大矣其興物備矣順以備者也其敎之本與是故君子之敎也外則敎之以尊其君長內則敎之以孝於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諸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敎生焉
  臣若水通曰祭祀之禮所以事天也而敎乎人所以事先也而敎乎後外祭天地使人知有尊尊之義也然而諸臣服從矣內祭宗廟使人知有親親之義也然而子孫順孝矣孝敬盡於一人德敎興於一國然則盡道端義者其惟君乎人君之學求之此心而已矣孝敬存於心而敎化立於家行於國達於天下是之謂要道也
  表記子言之君子之所謂仁者其難乎詩云凱弟君子民之父母凱以強敎之弟以說安之樂而毋荒有禮而親威莊而安孝慈而敬使民有父之尊有母之親如此而後可以為民父母矣非至德其孰能如此乎
  臣若水通曰為民父母在於嚴慈兼濟而已非嚴不敬非慈不愛愛而不敬則流敬而不愛則離父以尊之則民知嚴母以親之則民知恩強敎說安同歸於親愛而已矣若夫失於刑法之酷而以為強教失於姑息之弊而以為說安則何凱弟之有哉
  周禮地官以鄉三物敎萬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知仁聖義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婣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以鄉八刑糾萬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婣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亂民之刑
  臣若水通曰物猶事也以鄉三物而敎乎民是故六德藴之於心也六行見之於行也六藝游之於藝也以三者而敎之夫然後敎之事備矣敎之而不化又輔之以八刑是故勸之有道而懲之有具宜乎民日遷善而不自知也有國家者盍亦留意於斯哉
  論語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臣若水通曰親者全其親故者全其故親故者人之情天之理也然上之人同此心也同此理也下之人亦同此心也同此理也故我能盡此心於親親則下興其仁愛之心同然矣我能循此理而不遺故舊則下亦感化而厚勃然矣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感應之機何異於影響之捷哉人君惟慎其所感而已矣
  孝經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愽愛而民莫遺其親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臣若水通曰愽愛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故無不愛也陳之以德義者陳說其德行道義以感動之得其心之所同然故興行也先以敬讓者躬行恭敬辭讓則感其辭讓之本心故不爭也禮以理其心樂以樂其心故和睦也示好以引之示惡以止之故知禁也愽愛也德義也敬讓也禮樂也好惡也上之教也不遺親也興行也不爭也和睦也知禁也下之化也是故觀其敎化而人心之同然者可知矣
  孝經曰故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日嚴聖人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聖人之敎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其所因者本也
  臣若水通曰何以謂親生之膝下也親愛之心自孩提之時生也何以謂養日嚴也既長而養父母則知識漸開明乎父子尊卑之分故日加敬於父母也親也嚴也是人之良心也故聖人因之教以敬愛焉是故敎不肅而成政不嚴而治也然後知聖人之政敎非強為之也根之於天性者如是也
  孝經曰敎民親愛莫善於孝敎民禮順莫善於悌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安上治民莫善於禮
  臣若水通曰敎親愛以孝者何也孝親之心即親愛其君之心也敎禮順以悌者何也敬兄之心即禮順長上之心也樂作而平中故風移而俗易也禮達而分定故上安而下順也孝弟禮樂其立敎之本乎
  孝經曰君子之敎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敎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敎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
  臣若水通曰孝悌忠人心之固有者也君子之敎盡心焉爾矣人各盡其心然後不獨盡其心以其得所同然者爾君子以孝敎乎國而凡天下之為子者無弗敬其父焉以悌敎其國而凡天下之為弟者無弗敬其兄焉以忠敎其國而凡天下之為臣者無弗敬其君焉是則天下之孝悌忠皆君子敎之也非德之至乎


  格物通卷四十六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興化中
  漢光武建武元年宛人卓茂寛仁恭愛為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敎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嘗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爾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吏顧不當乘威力彊求請爾亭長素善吏嵗時遺之禮也民曰茍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敎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且歸念之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民笑之鄰城聞者皆嗤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今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敎化大行道不拾遺遷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以病免歸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臣若水通曰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也卓茂以禮敎治邑民不忍欺敎化大行謂非得其本哉其折禮遺亭長之數言藹然尚德君子矣吏民始嗤而久服之秉彞之在人者不可誣也光武褒德之賞其為世敎之勸大矣哉
  漢桓帝延熹四年夏四月以太常劉矩為太尉初矩為雍丘令以禮讓化民有訟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
  臣若水通曰為國以禮讓為本孔子曰必也使無訟乎劉矩令雍丘以禮讓化民而訟者罷去得其本之明效也然則人君之為治豈可不端其本哉
  延熹七年陳留仇香至行純嘿鄉黨無知者年四十為蒲亭長民有陳元獨與母居母詣香告元不孝香到元家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感悟卒為孝子考城令王奐署香主簿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邪香曰以為鷹鸇不若鸞鳯故不為也奐曰枳棘之林非鸞鳯所集百里非大賢之路乃以一月俸資香使入太學郭泰符融齎刺謁之因留宿明旦泰起下牀拜之曰君泰之師非泰之友也
  臣若水通曰甚矣敎化之易以感人也得乎人心之所同然故也仇香陳人倫孝行卒能化成蒲民之孝其所以見署於王奐取重於郭泰非得其同然者如是乎
  延熹八年秋七月議郎王暢嘗為南陽太守奮厲威猛張敞諫曰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孶孶求姦未若禮賢化人在德不在用刑暢深納其言更崇寛政敎化大行臣若水通曰化人在德不在刑德者順也刑者逆也信乎張敞之言矣王暢然其言改威猛而崇寛厚卒之敎化大行貴戚豪族斂手革心而前所謂發屋伐樹堙井夷竈之嚴猛將焉用哉
  延熹八年十一月徵東海相劉寛為尚書令寛歴典三郡溫仁多恕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吏民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巳終不加苦每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少年勉以孝弟之訓人皆恱而化之
  臣若水通曰傳雲孝弟順德也觀劉寛歴典三郡溫仁多恕蒲鞭示辱藹然愷悌君子矣及慰父老以農里之言所謂上老老而長長者耶其訓勉少年以孝弟卓乎順德之化矣此其所以感人心而受上賜也歟然則為治者奚以嚴峻苛刻為哉
  延熹九年賈彪嘗為新息長小民困貧多不養子彪嚴為其制與殺人同罪城南有盜刼害人者北有婦人殺子者彪出案驗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賊盜害人此則常理母子相殘逆天違道遂驅車北行案致其罪城南賊聞之亦面縛自首數年間人養子者以千數曰此賈父所生也皆名之為賈
  臣若水通曰乍見孺子入井在他人猶有怵惕惻隠之心而況於骨肉乎甚哉風俗之移人雖人心天性尤不能不為之奪也賈彪之治新息不治刼人之盜而獨案殺子之罪可以敎人慈矣遂使民間養子俱稱賈父天性之愛豈終泯也臣聞兩浙之間以婚嫁侈靡殺其女雖名士大夫之家慈母之愛猶不能免況貧困小民乎其滅天之性傷天之和莫大於此甚為國家治化之累也伏望聖明推大孝之心以為慈幼之政詔浙江有司嚴禁示以殺人之罪徐以遍及天下則人倫之愛同天理之和積而休徵至矣幸甚
  齊武帝永明五年十二月魏主問高祐曰何以止盜對曰昔宋均立德猛虎渡河卓茂行化蝗不入境況盜賊人也苟守宰得人治化有方止之易矣
  臣若水通曰敎化之於人大矣猛虎蝗蟲異類無知猶且感格而況於盜賊乎而況於人乎所以然者以其氣之一也夫守令近民也人君為國得人以立敎化如均茂焉則人人施其敎而天下平矣
  齊武帝永明十年八月魏司徒尉元大鴻臚卿游明根累表請老魏主許之引見賜元𤣥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紗單衣及被服雜物等而遣之魏主親養三老五更於明堂己酉詔以元為三老明根為五更帝再拜三老親袒割牲執爵而饋肅拜五更且乞言焉元明根勸以孝友化民又養庶老國老於階下禮畢各賜元明根以步挽車及衣服祿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
  臣若水通曰魏主禮尉元明根為三老五更所以老老賢賢之禮其至矣及元根勸之孝友化民卒以孝稱詩曰無言不酬無德不報元根之於魏主以之北朝之君猶能行之以立敎化亦可以見天理之在人心矣為中國之大君者可不動心哉
  齊明帝建武三年二月丙午魏詔畿內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師行養老之禮三月丙寅宴羣臣及國老庶老於華林園詔國老黃耉以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以上假給事中縣令庶老直假郡縣各賜鳩杖衣裳
  臣若水通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魏主詔畿內七十以上至京師行養老之禮所謂老老而長長矣所以厚風俗而崇治化豈小小哉先王養老之政至五代蕩不復存矣孰知舉盛典於久曠之餘乃出於北魏之君也耶
  陳宣帝太建六年五月周禁佛道二敎經像悉毀臣若水通曰異端之害道凡志於道皆知拒之然卒未能殄絶之者何也凡以吾道之未明也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周武帝知排佛老可謂難矣使能明先王之道以敎國天下則二氏之學不毀而自廢矣雖然後世之君尚崇信焉其視武帝又何如耶
  唐太宗貞觀四年十二月上之初即位也嘗與羣臣語及教化魏徵對曰久安之民驕佚驕佚則難敎經亂之民愁苦愁苦則易化譬猶饑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也封德彞非之曰三代以還人漸澆訛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蓋欲化而不能豈能之而不欲耶魏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若謂古人淳樸漸至澆訛則至於今日當化為鬼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從徵言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不可謂無志於教化者矣惜乎魏徵之徒知敎化之可興而不知興敎化之有本是以貞觀之治不能如三代之時雍也夫形之不端影將何正立身刑家多欲慚德尚能以敎而化人哉易曰聖人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知神道者而後可以語治化矣
  貞觀十六年十一月壬申上曰朕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貴若教以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則皆貴矣臣若水通曰太宗欲敎民興禮義使之少敬長婦敬夫庶乎知天之良貴矣然敎化之立豈無所謂本與則者哉記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人君為敎化之主者可不端本以善則哉
  劉向說苑曰道之所在天下歸之德之所在天下貴之仁之所在天下愛之義之所在天下畏之
  臣若水通曰道德仁義一理而巳以其事理之常行則謂之道以其得諸心則謂之德以其全體好生則謂之仁以事得其宜則謂之義此理不出於吾心也以是而立教焉則以心感心天下豈有不興起者哉
  宋理宗嘉熈二年䝉古建太極書院於燕京時濂溪周子之學未至於河朔楊惟中用師於蜀湖京漢得名士數十人始知其道之粹乃收集伊洛諸書載送燕京師還與姚樞謀建太極書院及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子配食請趙復為師選俊秀有識度者為道學生由是河朔始知道學
  臣若水通曰元自太祖至世祖用兵百四十年至滅宋而始一天下其戰勝攻取古所未有之盛及觀史至楊惟中與姚樞奮然興起道學而嘆其有以也豈非知守天下者乎夫蒙古北俗也乃能興道學之教而當時南宋乃禁錮道學指為偽學使天理民彞之在人心澌滅殆盡以歸於敗亡之轍而不悟為能保天下者耶欲其不亡難矣元儒劉因詩云王綱一紊國風沈人道方乖鬼境侵生理本直宜細玩蓍龜千古在人心蓋嘆宋也書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後之主敎化之責者可不獨觀而深省之以救流俗之弊乎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武宗即位七月制加孔子號曰大成制曰先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明後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法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儀範百主師表萬世者也可加大成至聖文宣王遣使闕里祀以太牢於戲父子之親君臣之義永惟聖教之遵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尚資神化祚我皇元
  臣若水通曰自有生民以來聖神之倫衆矣而未有孔子自有孔子以來帝王之尊之者多矣而未有如元武宗者至矣備矣傳之萬世而無以有加矣然則天理之在人心豈嘗一日息耶夫元以此而開教化之原此所以能自立其國乎不然則雖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元大德十一年八月賜諸王孝經中書右丞博囉特穆爾以國字譯孝經進詔曰孔子微言王公庶民皆當由是而行命刻板模印諸王公以下咸賜之
  臣若水通曰孝經乃曾參與師孔子問答之辭自天子至於庶人孝事父母之道立教之大本也其道始於立身中於事親終於事君自家而國而天下通於神明光於四海天之經地之義而民之行固有不可一日不講者況朔漠之俗禮教未嫺而諸王家世驕貴尤其所易犯此義不明則亂臣賊子不可勝誅矣元武知其然乃譯而頒之諸王使其知愛親則不敢惡於人知敬親則不敢慢於人愛敬始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則雖堯舜之聖何以加此惜乎元武徒知尊崇其書而未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又何以經綸天下之大經乎

  格物通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興化下
  宋儒周敦頥通書曰聖人立敎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
  臣若水通曰敎者所以覺人之良知而歸於中正者也中正也者天理也良知即人心之本體也人之性質一而已矣中正則善偏邪則惡邪者惡者易則中者善者正矣故至其中則正正則天理至矣易惡非拔其本有也至中非益其所無也堯之於變舜之風動禹之不距朕行湯之彰信兆民文武之於昭丕冒洪範之剛克柔克其道豈外求之哉皆易惡至中之教爾故人君之立敎豈外於一心邪正善惡之間哉
  周敦頥曰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敎且不及況天下之廣兆民之衆哉曰純其心而已矣
  臣若水通曰國家之本在君君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純心也者感化人心之本也心有不純則其本先己失矣將何以為敎乎故吾心純則有感而天下應放諸四海而凖矣是之謂操約而施愽教不必耳提面命於天下而天下勸者也人君立教興化可不知其本乎書曰民心罔中惟爾之中故人君之教在純其心欲純心者必自中始焉
  伊川程頥曰知道者多即道明知者少即道不明也知者多少亦由乎教以魯國言之止及今之一大州然一時所出大賢十餘人豈不是有教以致然也
  臣若水通曰道者天理是也此乃人心之所本有也夫豈難知惟物慾不蔽本體澄徹則為聖人之生知也其次有氣拘物蔽者必待教而學之去其蔽道者而道體自見矣知道者漸多則明以相養習以成化如覩青天如覩日星有不待言說而道自顯然矣是由於教之行與不行爾魯國之地未為大也而一時大賢輩出後世之逺天下之大未多見其人焉今之天下即古之天下今之人心即古之人心其人才之多寡相懸何也在敎學之興廢所致矣故師道立則善人多有志世道者當以立敎為急務焉
  程頥曰為政之本莫大於使民興行民俗善而衣食不足者未之有也水旱螟蟲之災皆不善之致也
  臣若水通曰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使民興行非上有以分而與之也中和者人人之所同有也善行者人人之所同有也感發而興起之致其中和之德在一念之間爾致中和則民俗善庶草蕃百穀登萬物若而衣食足矣是故一念之善景星慶雲祥風瑞日至矣一念之惡則災星厲氣凶荒札瘥生矣為人君者可不謹其教化之原哉
  唐棣問祭起於聖人製作以教人否伊川程頥曰非也祭先本天性如豺有祭獺有祭鷹有祭皆是天性豈有人而不如鳥乎聖人因而裁成禮法以敎人爾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制禮以敎人也蓋本之天理爾天理者天性也故三千三百無一而非性也豈但祭祀為然哉故祭所以報本至於豺獺亦有然者矣豈敎使之然哉君子於此可以知天性矣聖人之敎裁成天性之自然者也人君欲立天下之敎者非得於天性之極致其孰能之
  程氏遺書曰敎人者養其善心而惡自消治民者導之敬讓而爭自息
  臣若水通曰邪正不兩立者也故善心生則惡念消敬讓興則爭訟息故教人者在使之體認天理而己治民者在感發其天理之念而己天理日長則人慾日消而惡與忿爭日化矣茍舍其本而欲治其末徒事刑法以制之吾恐欲民無惡而犯者日多欲民息爭而爭者日熾其端不可得而窮也意盍亦深探其本哉
  張栻作南康軍新立濂溪祠記有雲秦漢以來言治者汩於五霸功利之習求道者淪於異端空虛之說而於先王發政施仁之實聖人天理人倫之教莫克推尋而講明之故言治者若無預於學而求道者反不涉於事孔孟之書僅傳而學者莫得其門而入生民不克睹乎三代之盛可勝嘆哉
  臣若水通曰心與事不可離則學與政不可二臣於他章張載之說盡之矣今張栻之言蓋與脗合夫言治而不本於學則終於雜霸而天下無善治求道而不涉於事則淪於空寂而天下無真儒故學也者道之本也治也者道之用也道一則二者不可偏廢也故哀公問政而孔子告之以達德達道之學子路問政而孔子告之以先之勞之而無倦然則聖人所以垂世立教之本其意深矣
  橫渠張載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謂有官者先敎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敎之大倫而言也
  臣若水通曰張載之言官先事謂有官者先敎之治民事神之事也士先志謂未官者先正其志使為他日治民事神之本也蓋各就其所先務言之可謂切矣雖然體用一原心事無二合內外之道也學之道未有離事而為志者仕之道未有舍志而為事者故曰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學言學與仕兼資在力優為之爾學者宜潛心而玩索焉
  劉蕡曰事天地以教人恭奉宗廟以教人孝養高年以教人弟長字百姓以教人慈幼
  臣若水通曰恭敬慈孝人心之所同然者也上行之則下效之此無他故矣蓋其所同然者有不期然而然爾故先王事天地奉宗廟養高年字百姓皆盡吾性之不容己者爾民之恭敬孝慈之化豈非感發其所同然者乎故立教者得其心之所同然者則幾矣
  國朝丙午三月命江淮行省平章韓政率指揮顧時業皇祖謂之曰公卿貴人子弟雖讀書多不能通曉奧義不若集古之忠良姦惡事實以恆辭直解之使觀者易曉他日縱學無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勸戒其民間農工商賈子弟亦多不知讀書宜以其所當務者直辭解說作務農技藝商賈書使之通知大義可以化民成俗至是書成命頒行之
  臣若水通曰賈誼曰閩越之子生而同聲及其長也累重譯而不能相通者其習使之然也故士風民俗在素教習之而己爾我皇祖有見於此故於公卿貴人子弟則集古事實以為勸戒之規於農工商賈子弟則作務農技藝書以為化成之具立教興化規模宏逺此其所以定丕丕之基而垂千萬年無彊之休也聖子神孫宜玩索焉
  洪武五年四月太祖皇帝以海內晏安思化民俗以復於古乃詔有司各行鄉飲於是禮部奏取儀禮及唐宋之制又采周官屬民讀法之㫖叅定其儀在內應天府及直𨽻府州縣每嵗孟春正月孟冬十月有司與學官率士大夫之老者行之於學校在外行省所屬府州縣亦皆取法於京師其民間里社以百家為一㑹或糧長或里長主之百人內以年最長者為正賓餘以齒序坐每季行之於里中大率皆本於正齒位之說而賓興賢能春秋習射亦可通行焉所用酒殽毋致奢靡若讀律令則以刑部所編申明戒諭書兼讀之其武職衙門在內各衞親軍指揮使司及指揮使司凡鎮守官每月朔日亦以大都督府所編戒諭書率僚佐讀之如此則衆皆知所警而不犯法矣制曰可
  臣若水通曰臣伏讀我聖祖此制乃周官之法先王之遺意也是故鄉飲之禮所以尊高年老老而長長也尚有德別賢良異姦頑善善而惡惡也所以敦風化也賓興賢能所以鄉舉而里選也春秋習射所以觀德而成材也讀律讀戒諭所以警其怠也立教興化之道官民文武可謂兼備矣臣竊惟飲射讀律之禮至今行之不替甚為教化之助也惟賓興賢能一事先王之政最為首務今則莫之行爾所取者特文辭之末技取非所用用非所取國家何賴惟聖明慨然以祖宗之法為必可行先王之治為必可復講求修舉之則賢才出而天下治矣
  洪武初高原侃為監察御史言京師人民循習元氏舊俗凡有喪葬設宴㑹親友作樂娯屍惟較酒殽厚薄無哀戚之情流俗之壊至此甚非所以為治且京師者天下之本萬民之所取則一事非禮則海內之人轉相視傚弊可勝言況送終禮之大者不可不謹乞禁止以厚風化太祖皇帝可其言乃詔禮官定官民喪服之制臣若水通曰曽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故親喪者乃出於人之至情所自致者也禮教不眀小民狃於故俗喪葬宴㑹設樂娯屍喪服失制可謂有人心乎風俗之壊至此極矣三綱淪九法斁天地神明厭之而不可解我聖祖起而大正之定官民喪服之制舊俗一朝而改觀焉真可謂功加百王啟無疆之休者矣但法久易弛今京師之吏民猶有此習餘風未殄伏惟聖明修廢舉墜大復祖宗之法以追蹤三代之治天下萬世幸甚
  洪武八年御製資世通訓成上謂侍臣曰人君者為臣民之主任治教之責上有帝王道與天同今朕統一寰宇晝夜弗遑思以化民成俗復古治道乃著是書以示訓戒爾侍臣皆曰此臣民萬世之寶也
  臣若水通曰天生下民作之君作之師人主體上天君師下民之心則所以治而教之者自不容巳矣皇祖之心其天地之心乎有是心故不能無是言此資世通訓之所以作也觀於此書君師之道盡矣今日法守道揆朝信道工信度治隆俗美有不由於此乎
  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壬辰上御謹身殿觀大學之書謂大臣曰治道必本於教化民俗之善惡教化之得失也大學一書其要在於修身身者教化之本也人君身修而人化之好仁者恥於為不仁好義者恥於為不義如此則風俗豈有不美國家豈有不興茍不明教化之本致風俗陵替者民不知趨善欲國家長治久安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聖祖觀大學書以為其要在於修身至哉皇言蓋與大學古本黙契矣大學古本者孔氏之全書未經改本之前載在漢儒十三經之中自明明德於天下逆推其功本於格物又自物格順循其效至於天下平是格物乃大學一篇之本始功夫要約處也下文又曰自天子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是則以修身釋格物矣聖祖謂大學一書其要在修身者誠為獨見深契古人而治化之本端不外是矣嗚呼㫖哉
  洪武二十年閏六月太祖皇帝謂禮部試尚書李原名曰尚齒所以教敬事長所以教順虞夏商周之世莫不以齒為尚而養老之禮未嘗廢是以人興於孝弟風俗淳厚治道隆平曩者朕詔天下行養老之政凡耆民年八十以上鄉黨稱善貧無産業者月給米五斗酒三斗肉五斤九十以上嵗加帛一匹綿一斤若有田産能自贍者止給酒肉絮帛其應天鳯陽二府富民九十以上賜爵社士八十以上賜爵里士咸許冠帶復其家尚慮有司奉行不至爾其以朕命申之
  臣若水通曰播棄黎老商之所以亡也善養其老而周之所以興焉一興一亡昭然可見矣我皇祖之養老也著之詔令以告天下又慮有司奉行不至而勅禮部申命之親親之仁敬長之義達之天下矣宜其教化大行薄海內外以繼堯舜三代之治也子孫萬世之法其在茲矣
  太祖御製大誥曰鄉飲酒禮不過申明古先哲王教令而己所以郷飲酒禮序長幼論賢良別姦頑異罪人其坐席間年高有德者居於上年高純篤者並之以次序齒而列其席間有曽違條犯法之人列於外坐同類者成席不許干於良善之席主者若不分别致使貴賤混淆察知或坐中人發覺主者坐以違制姦頑不由其主紊亂正席全家移出化外嗚呼斯禮古先哲王之制妥良善於宇內亙古至今興者鄉里安鄰里和長㓜序無窮之樂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鄉飲酒之禮也鄉飲之禮所以老老也所以善善而惡惡也老老之化行民知有長幼矣善惡之分嚴民知從事於善矣是故刑賞不必加於天下而天下知勸懲者其惟鄉飲酒之禮乎
  國朝太祖登極之初制曰凡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卓異者有司正官舉明監察御史按察司體覆轉達上司旌表門閭
  臣若水通曰此太祖旌奬之制也旌奬亦教化之一端是故旌一孝子一順孫則凡天下之為人子為人孫者皆孝順矣旌一義夫一節婦則凡天下之為人夫為人婦者皆節義矣何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國朝太祖御製教民榜曰每鄉每里各置木鐸一箇於本里內選年高或殘疾不能生理之人或瞽者持鐸循行俱令直言呌喚其辭曰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和睦鄉里教訓子孫各安生理毋作非為如此每月六次其持鐸之人秋成隨多寡資助糧食
  臣若水通曰遒人以木鐸徇於道路此先王教化盛典也今木鐸之辭言近而指逺藹然孝友慈睦之風矣語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禮教既衰彞倫攸斁我太祖應時而出仗仁義以興師旅載復萬世之綱常豈非上天厭天下之亂而特眷命以為木鐸繼天立極也耶此在聖子神孫修舉之無斁可焉
  教民榜父母生育之恩至大其鞠育劬勞詳載大誥今再申明民間有祖父母父母在堂者當隨貧富奉養無缺已亡者依時祭祀展其孝敬為父母者教訓子弟為子弟者孝敬伯叔為妻者勸夫為善如此和睦宗族不犯刑憲父母妻子朝夕相保豈不安享太平
  臣若水通曰人之至情莫過於父子夫婦之間情之至故親之至親之至故相保愛者至而相摩於道義之行矣舜命契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太祖親民之心其堯舜之心乎此令一出則民知胥保惠教誨之道百姓親彞倫敘矣其修道之教以致中和位天地而育萬物者端在此乎
  教民榜鄉里人民貧富不等婚姻死葬誰家無之今後本里人戶凡遇此等互相賙䘏毎戶出鈔一貫便是百貫每五貫便是五百貫雖有貧者亦可措辦如此則衆輕易舉行之日久鄉里自然親愛
  臣若水通曰凡人相與之情莫善於親莫不善於疎親則如痛癢之相關疎則如秦越之肥瘠也故我聖祖同里死喪相周之令所以親之也孟子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王政然也滕文公不能行之於昔而我聖祖行之於今其仁民之政蓋與三王同符矣
  教民榜民間子弟或七八嵗或十一二嵗欲心未動良心未喪早令講讀大誥三編誠以先入之言為主使知避㓙趨吉日後皆成賢人君子為良善之民免貽父母憂慮不犯刑憲永保身家
  臣若水通曰善教者禁之於未發豫養之也大誥之作懼民之麗於刑𫎇而養之期於無刑此聖祖之仁其與禹泣罪人成湯祝網異世而同符者哉









  格物通卷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四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事長慈幼
  詩幽風七月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牀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六月食鬱及薁七月烹葵及菽八月剝棗卞月穫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夀
  臣若水通曰此詩周公陳后稷公劉風化之所由以告成王也而此詩豳風之五章六章見敬老慈幼之道至矣二章皆歴敘其自秋而冬時物改易而嵗寒巳至其五章曰嗟我婦子曰為改嵗入此室處者老者嘆嗟語其婦子言今歳暮而將改天寒可以休息而入處於奧矣此可見老者慈幼之仁也其六章曰為此春酒以介眉夀者眉夀謂年老有毫眉秀出也少者當十月穫稻之時以此新穀釀為來春之酒以進夀觥於親長致頌禱之意以助眉夀矣此可見少者事長之義也仁義固人心之天理然而為流俗所陷溺者多矣邠民長幼之間至誠𢢽惻藹然慈孝之交孚豈無所自而然哉蓋由公劉之治其國也推仁義之心以行仁義之政老老幼幼各得其所故仁義之化薰蒸於一國而國人化之亦各老其老而幼其幼天理民彞日用由之而不知爾嗚呼邠乃西戎之地公劉以一心治之而其民風土俗如此之美有非聲華文物之都所可及者況御中土而有天下者能舉斯心加諸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何時雍之治不可致哉
  禮記王制曰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養於鄉六十養於國七十養於學達於諸侯
  臣若水通曰養老者如三老五更及致仕者與庶人之老有德者皆是也養之之禮春夏飲養陽氣也秋冬食養陰氣也春入學釋菜合禮也秋頒樂合聲也季春大合樂天子視學也燕禮何也獻既畢坐飲酒至醉其牲用狗行於寢也尚和也饗禮何也體薦而不食爵盈而不飲立而不坐尊卑行獻畢而止也尚言也食禮何也有飯有殽設酒不飲以食為主行於廟也尚養也兼之何也春夏用燕饗秋冬用食也兼和嚴以食也故食得其正也是以和而不流其周之盛德乎鄉也者鄉學也國也者國中小學也學也者大學也養於鄉國大學明長長也達於諸侯自天子達也長長老老之政同也
  孟子葵丘之㑹三命曰敬老慈幼
  臣若水通曰此齊桓葵丘之㑹申明王禁之辭也蓋有國者不知敬老則無以達吾親親之心不知慈幼則無以達吾幼幼之心而王者仁義之道息矣其何以為國哉然敬老慈幼皆根於天性之固有人心之所同也為君者能體物我同體之意因人心之同而敬慈施於老幼則上老老而民興孝上恤孤而民不倍矣其於治國也何有哉
  孟子曰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饑矣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言文王養老之政如此每夫五畝之宅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於宅牆之下植之以桑使匹婦供其蠶事為繭繅為布帛則五十非帛不暖之老者可以有所衣矣每夫養母雞五母彘二於孕字之時而不失如於仲春之月母用牝育之牲則七十非肉不飽之老者可以有所肉食矣每夫受田百畝以耕之則秋收之餘私田之入上自父母下及妻子凡八口者可以仰事俯育而無饑矣夫文王養老慈幼之政不假乎他不過推其父母萬物之心制常生之産以惠之爾有天下者可不思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哉
  左傳隠公元年叔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書曰鄭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臣若水通曰叔段不弟如二君是無事長之義矣鄭伯失教志殺其弟是無友愛之慈矣此宋儒呂祖謙所以深誅其心術之微而不可逭乎惟大舜之仁心篤於親愛之誠故能處傲象而烝乂不格姦也可以為事長慈幼之法矣
  陳文帝天嘉四年夏四月乙未周主幸太學以太傅燕國公于謹為三老設三老席於中楹南向太師宇文䕶陞階設幾大司馬豆盧寧正舄帝跪設醬跪授爵豆以酳親為袒割
  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學所以明人倫也故曰庠者養也養老之禮其古之帝王敎天下以孝弟之義歟此義廢之久矣周武獨能折節而躬行之豈非後世之一快覩哉其不能追先王治化之隆者不能擴充其善念以達之國家爾曽子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吾於武帝不能無憾焉
  唐太宗貞觀十一年三月以禮部尚書王珪為魏王泰師上謂泰曰汝事珪當如事我泰見珪輒先拜珪亦以師道自居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婦禮事舅姑珪曰今主上欽明動循禮法吾受公主謁見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爾乃與其妻就席坐令公主執笲行盥饋之禮
  臣若水通曰笲竹器也以盛棗栗腵脩盥以盤水沃洗手也婦以特豚饋夫弟子之事師長婦之事舅姑禮也王珪傅皇子以師道自居其婦公主行執笲盥饋之儀蓋教之以孝弟之道也其為慈愛孰大於是是故太子從其教以之治天下則平也公主安其分以之閑有家則齊也禮之有益於人大矣後之為君師者可不以禮慈愛其世子公主乎
  班固白虎通曰君幼稚唯考不黜者何君子不備責童子也禮八十曰耄九十曰悼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臣若水通曰考謂撻之示懲也不黜不退之也耄老而衰憊之貌悼可傷也君子不備責童子何也以其幼也悼耄有罪不加刑者何也以其老也老老之教不行民弗知有長矣慈幼之教不行民弗知恤孤矣弗恤弗長則仁孝之風幾乎息矣故觀於此可以見古人慈幼事長之風矣
  劉向說苑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聞之不待請而入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為者也景公曰我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賀曰吾君有聖王之道矣景公曰何也晏子曰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恤幼也吾君仁愛禽獸之加焉而況於人乎此聖王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景公以爵弱而反之藹然惻隠之心矣晏子賀之以成其恤幼之仁可謂善矣齊宣王不忍牛之觳觫孟子曰是心足以王矣由是心也茍能體認擴充之可以保天下矣惜乎二君聞二臣之言而不能行也意
  宋儒程顥策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純王之心也使老者得其養幼者得其所此純王之政也尚慮其未也則又尊國老而躬事之優庶老而時養之風行海流民陶其化孰有怠於親而慢於長者哉虞夏商周之盛王由是道也人倫以正風俗以厚鰥寡孤獨無不得其養焉
  臣若水通曰人君體同胞之義則於老無所不兼敬也於幼無所不兼愛也故由老老之心而老老之政行焉由幼幼之心而幼幼之政行焉夫以純王之心行純王之政不越乎親長慈幼之間爾夫豈人之所不能哉不為爾為君者在立志焉
  伊川程頥曰閭閻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口重於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體重於己之體也至於犬馬亦然待父母之犬馬必異乎己之犬馬也獨愛父母之子卻輕於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敵舉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臣若水通曰父母與己之身父母之子與己之子皆同氣者也故愛則皆愛慈則皆慈亦各盡其心遂其天性而已矣於此有一薄焉則無所不薄矣後世兄弟賊恩仇敵同氣其亦不仁甚矣
  或曰事兄盡禮不得兄之歡心奈何程頥曰但當起敬起孝盡至誠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盡友愛之道而已
  臣若水通曰孝慈之道各欲自盡其心爾舍是心而有間焉則己私勝之也程頥之言真可為事長慈幼之法也歟
  張載西銘曰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臣若水通曰仁人之心無親疎內外之間也而其由親以及疎自內以及外者亦天理之當然爾故吾之長長之而高年無所不尊則天下之長無不長之矣吾之幼幼之而孤弱無所不慈則天下之幼無不幼之矣驅天下長長幼幼而歸之仁人長者之域是即所謂與天地萬物一體者矣施無不愽而濟無不衆故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在人君自盡其心爾
  楊時謂李䕫知杭州錢塘縣事有兄弟爭財而訟者累政不能決公至取案牘焚之諭以同氣至情財不足言兄弟感泣拜於庭而去異日公復過錢塘二人猶求見公以謝
  臣若水通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天之性也故謂之良知良能爭財致訟情慾相攻而天性滅矣豈刑獄之所能回哉李䕫一言而兄弟感悟其賢於五刑三千者矣何也得心之本然故也
  張栻謂呉芾少而孝友既孤事母訓弟有聞於其鄉母病瞽踰紀芾精意療治一日復明如初人以為孝誠之感也
  臣若水通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感乎天地蓋人與天地鬼神萬物之氣一也是以能感格王祥之鯉孟宗之筍物固有然者而況於吾親一體之間乎宋呉芾母瞽踰紀積誠精治一日復明乃其感應之必然者也然則人子事親其可不盡孝誠也哉
  顔之推曰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
  臣若水通曰父子主恩也是以愛生焉相處以敬相接以禮愛之至也狎與簡者可謂之至愛乎曲禮曰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詎不信夫
  國朝洪武三年二月太祖皇帝行後苑見巢鵲卵翼之勞喟然歎曰禽鳥劬勞若是況人母子之恩乎乃令羣臣有親老者許歸養時故元鎮撫陳興被俘來京恩待甚厚興言有母在嵩州年八十餘欲求歸養即賜白金衣帽遣之興辭太祖顧謂侍臣曰孝弟之性天下皆同陳興雖武夫聞朕言即愴然思歸朕始不知其有母若知之肯令其違逺耶人夀不過百嵗今其母年已八十餘萬一不得相見興有無窮之痛興歸母子相見其樂宜何如侍臣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推測人情無微不燭非惟一家之老者得所天下之惸獨鰥寡皆䝉其惠矣太祖曰人情莫不愛其親必使之得盡其孝一人孝而衆人皆趨於孝此風化之本也故聖王之於天下必本人情而為治
  臣若水通曰記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齊王不忍牛之觳觫孟子謂其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太祖皇帝因巢鵲卵翼而感母子之恩令羣臣歸養且及於亡國之俘使全母子之愛非自其天性孝友中來耶是親親仁民愛物仁孝上下周洽立慈孝之教於天下所謂皇建有極也聖子神孫當以聖祖為法焉
  國朝李貞尚皇姊長公主貞性孝友母太夫人性嚴微忤其意輒加叱責嘗侍養值母怒投其食器於地貞徐拾之恭敬愈至有弟四人父既沒求分財異居貞語之曰父沒而母在苟分財異居老母得無不可於意乎先人田廬俱俟老母百嵗後隨所欲取之吾不較也諸弟皆愧服
  臣若水通曰孝弟者人之天性各欲自盡者也故親雖不慈而子不可以不孝弟雖不敬而兄不可以不友古人處變之道固如是也李貞其殆庶幾者乎
  國朝李文選早喪父事母莫氏至孝具甘旨候寒溫晨昏不少懈母喜則喜母或不樂則拜問其故致婉辭以慰之必母喜乃止尤能友愛其兄弟鄉黨稱之無間言臣若水通曰李文選事親處兄弟之道皆本於天性之自然者也孟子曰人有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文選其近是耶是足以表風俗也矣

  格物通卷四十九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     明 湛若水 撰
  使衆臨民
  易臨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敎思無窮容保民無疆臣若水通曰臨卦上坤下兌故為澤上有地之象上臨下者也君子體此以盡臨下之道以兌水之能入物而敎之以趨於善資深逢原日新不已也奚有窮焉以坤地愽厚之能容物保民以遂其生包含徧覆無逺弗屆也奚有疆焉盡是二者而臨下之道得矣為人君有臨下之任者不可不取法焉
  明夷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蒞衆用晦而明臣若水通曰聰明睿知足以有臨文理密察足以有別此自然之明照也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鑿則傷於明而非自然之覺矣明夷一卦有明入地中之象則傷於明而以察察之私智臨乎民民有不安矣君子觀此象以臨民當神明內藴無作聰明而自用晦故民之是非邪正無能遁其情矣語曰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隠慝者有殃為上蒞衆者警之
  書虞書大禹謨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於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
  臣若水通曰此皋陶以民不犯法歸功於舜得臨御之道也愆過也簡者不煩之謂嗣與世皆謂子孫也延逺及也過者不識而誤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辜罪也經常也皋陶言臣庶不干正民協於中者非予之功乃帝之德無過也上煩密則下無所容帝則臨之以簡御者急促則衆擾亂帝則御之以寛刑罰則父不及子爵賞則逺及其世其惡惡短而善善長也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即所謂𤯝災肆赦怙終賊刑也與其殺之而害無罪者之生寧姑全之而自失於刑法之常此其仁愛忠厚之至皆所謂好生之徳也此徳流衍洋溢漸涵浸漬有以入於民心則天下之人無不愛慕感恱興起於善而自不犯於有司也夫帝舜之徳大矣至矣而皋陶賛之不過曰簡曰寛曰好生何耶夫天地之大徳曰生而已矣乾坤之廣大曰易簡而已矣聖人者體天地之大德而法其易簡故其並生之心與天地凖故天地並育並行而萬物不悖聖人並生而萬民不犯職此故也後世法網愈密而犯法益衆盍亦反求其本矣
  周書無逸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舉文王保民之勤以告成王也徽懿皆美也昃日昳也柔謂之徽則非柔懦之柔恭謂之懿則非足恭之恭文王有柔德而徽有恭德而懿其德之盛及於民於小民則懐保之愛之如赤子也於鰥寡則惠鮮之垂首喪氣者賚予賙給使之有生意也自朝至於日之中自中至於日之昃一食之頃有不遑暇欲舉天下之民而咸和之使無一不得其所也文王之拳拳於民一食不暇者皆自其視民如傷一念之仁發之也為人君者臨民撫衆當以文王之心為心
  周書君陳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陳治洛之言也依勢倚法皆好惡有加之意所以戒其偏也寛而制和而從容皆並行之意所以勉其中也此數言者最為精密心若茍偏喜怒予奪毫髮私意之萌即非公理也即是作威以削君陳之世當寛和之時也然寛而有其制則不偏於寛矣從容以和之則不偏於和矣夫戒其偏勉其中而後可以成中和之政也
  詩大雅靈臺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臣若水通曰此詩述民樂之詞而此章見民樂文王之作臺也經始經營之始靈臺臺名亟急也言文王始為靈臺經營之時庶民皆來趨事赴功而供土木之役則成之有不待終日矣文王憂民之勞則戒以經始不可如是之急也於是庶民感文王之仁如子趨父之事赴父之功自有不能遏焉夫文王之作靈臺不免勞乎民也斯民樂之而不怨豈其情邪君民相體惟此心而已矣故經始勿亟文王之心真父母之心也庶民子來斯民之所以體父母之心也君民一體如父子一心故歡欣踴躍自有以鼓動其心而自忘其勞也為民父母者可無愛民之心乎誠使臨民使衆如文王勿亟之心則民亦有子來之心至於危難變急之中尚可以得其死命而不忍去者況土木之勞奚怨哉後之人主無愛民之心視民如草管至有閭閻弗食弗息愁苦怨極猶且土木煩興戰鬬弗息使之展轉而死為民父母如此豈望下民如子弟之衞父兄哉及其一夫作難四方瓦解如驪山之役徒反為仇讐倒戈之民血流漂杵可不懼哉
  商頌長發受小球大球為下國綴旒何天之休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祿是遒
  臣若水通曰此詩宋儒朱熹以為祫祭之詩也小球大球小國大國所贄之玉也旒旗之垂者也言為天子而為諸侯所係屬如旗之縿為旒所綴著也競強也絿綬也優優寛裕之意言湯之負荷天命在於得人而得人之道在得其中而巳故過剛則猛猛則民殘過柔則寛寛則民慢皆非得中之道也惟湯執中故其敷政於民者不競而過於強不絿而不及以緩故不競則不剛矣不絿則不柔矣優優乎大道之中此人心之所以歸天命之所以集也雖然湯之政所以得其中者豈外於一心哉蓋心之本體中正而已湯惟聖敬日躋顧諟明命不失乎此心之本體故政之所施一中正之本體流行而不息爾後之為政者不求此心以立中正之體徒欲事事以求其中雖偶有所合議擬之際不覺巳墮於過不及之偏矣安能恆其中耶故善為政者必本諸心以先立其大者
  禮記王制曰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壯者之食
  臣若水通曰此古者御衆臨民役之之恕也任老者之事言輕也食壯者之食言厚也任輕而食厚則民心得矣夫人情莫不欲逸茍食重而任輕則所欲與聚而民心歸矣是故靈臺之役庶民有子來之詠申國執戍而一時有楊水之嗟則亦可以見民心之向背也嗚呼鑒諸
  雜記孔子曰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夫道中而已矣或弛或張亦中而已矣故偏於張則過偏於弛則不及天地之否泰日月之盈虧寒暑之徃來則固有然者矣故久於勞則力憊久於息則志逸而淫文武之治陰陽合道剛柔同德天理之中正也使民如此則天下之民悅而願為之使矣
  緇衣君民者子以愛之則民親之信以結之則民不倍恭以蒞之則民有孫心
  臣若水通曰子者慈也孫者遜也夫慈信恭敬君民上下同心者也以慈感慈則民心親以信感信則民心固以恭感恭則民心讓使民親遜而不倍惟上之所以臨御而感之者何如爾
  論語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臣若水通曰此章夫子雖為道千乘之國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外此敬者主一信者實心節用者量入為出不濫費也愛人者惠鮮子惠仁乎民也時使者凡有力役必以農隙之時不違其春耕夏耘秋收之時也五者事雖不同皆在人主之一心爾誠能存此愛民之心則施諸政事之間無非此心之形見而事自能敬民自能信人自能愛用自能節不時使民斷有不忍為者矣故君心正而萬事理矣然則五者固為為治之要而君心者得非出治之本乎
  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敎不能則勸臣若水通曰此聖人答季康子之言也然康子之意在欲使民之自盡而聖人之說惟欲其以身而先民蓋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故吾之臨之者敬存於中而莊見乎外瞻視容貌之尊嚴威可畏儀可象則民興起其敬上之心矣孝於親慈於衆孝足以為民之效慈足以結民之心則民興起其忠上之念矣善者舉之以歆動其善心不能者敎之以善誘其志向則善者益善而不能者亦勉於善矣民豈有不勸乎是故御衆臨民之道在乎為人上者躬行心得之間爾夫豈外慕而逺求之哉
  孟子曰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此言得民心者在聚其所欲而勿施其所惡爾蓋如富夀安逸是人之所欲者亦我之所同欲必由我之所欲而知人之所欲則必生之厚之扶之節其力所以聚其欲也貧夭危勞是人之所惡者亦我之所惡必由我之所惡知人之所惡則必不傷其生不困其財不危其身不盡其力而勿施之可也是則民之好惡不外乎吾之好惡而民心可得矣夫好惡民之心也亦我之心也欲得民之心必得吾之心則民心在是矣然則臨民之道豈不於吾心而得之哉
  孝經曰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徳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敎而行其政令
  臣若水通曰言思可道者度民之可道而後言則言有物也行思可樂者度民之可悅而後行則行有恆也徳義可尊者凡立德行義必得大中之道為民之所共尊也作事可法者舉行政事必合至中之規可為民之所共法也容止威儀必中乎禮而可觀進退動靜皆有定則而可度也如是而臨民民其畏威懐德而取象之是故德敎成而政令行矣
  國語周語內史過曰先王知大事之必以衆濟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涖之昭明物則以訓之制義庶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則禮也制義庶孚信也然則長衆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禮不順非信不行
  臣若水通曰祓猶拂也考中度衷者考省巳之中心以度人之中心恕以臨之也物事也則法也庶衆也制義庶孚者當制立事宜為衆所信而行之也夫不得其民不足以濟事不得其心不足以得民故君子使民如承大祭而不敢忽焉精以和之忠以立之禮以順之信以行之夫然後得其心而得其民以之圖事何事不濟哉晉侯背外內之賂而怠棄四者吾知其逺不來近不和而大事去矣有天下者慎無以丘民之微而忽易之也
  漢宣帝地節四年十二月渤海太守龔遂入為水衡都尉先是渤海左右郡歳饑盜賊並起二千石不能擒制上選能制者丞相御史舉遂上拜為渤海太守召見問何以治渤海息其盜賊對曰海瀕遐逺不霑聖化其民困於饑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爾今欲使臣勝之耶將安之也上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治亂民如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黃金乘傳至渤海界郡聞新太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勅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諸持鉏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盜遂單車獨行至府盜賊聞遂敎令即時解散棄其弓弩而持鉤鉏於是悉平遂乃開倉廩假貧民選用良吏慰安牧養焉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儉約觀民農桑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獄訟止息臣若水通曰民不可以威制而可以恩感者得其心也龔遂治渤海之盜以恩信代兵甲而羣盜化為良民可以為使衆臨民者法矣
  漢宣帝神爵三年八月東郡太守韓延夀為左馮翊始延夀為潁川太守潁川承趙廣漢搆㑹吏民之後俗多怨讐延夀改更敎以禮讓黃霸代延夀居潁川霸因其跡而大治延夀為吏上禮義好古敎化接待下吏恩施厚而約誓明或欺負之者延夀痛自刻責曰豈其負之何以至此吏聞者自傷悔至自刺自剄其在東郡三歳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由是入為馮翊延夀出行縣至高陵民有昆弟相與訟田自言延夀大傷之曰幸得備位為郡表率不能宣明敎化至令民有骨肉爭訟既傷風化咎在馮翊因閉閤思過於是訟者自悔願以田相移終死不敢復爭郡中翕然相敕厲不敢犯延夀恩信周徧二十四縣莫復以詞訟自言者推其至誠吏民莫忍欺
  臣若水通曰延夀守潁川崇尚敎化接待下吏恩厚約明或欺負之則痛自刻責及入為馮翊民有爭田閉閤思過郡中翕然所謂其身正不令而從者矣昔孔子為政於魯有訴其子不孝者孔子不治而季孫尤焉季孫未知聖人之道者也故暴母之陳元可使泣血而從善鸞鳯之德過於鷹鸇逺矣治天下者豈徒以法律為哉
  漢光武建武七年冬南陽太守杜詩政治清平興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內比屋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南陽為之語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臣若水通曰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言其仁政之施足以盡使衆臨民之道也杜詩南陽之政無愧於所謂愷悌矣召父杜母之德可以為千萬世臨民者之法矣
  漢獻帝初平四年北平田疇奉使長安得報馳還謁祭劉虞墓北歸無終率宗族及他附從者數百人掃地而盟曰君仇不報吾不可以立於世遂入徐無山中躬耕以養父母百姓歸之數年間至五千餘家疇謂其父老曰今衆成都邑而莫相統一又無法制以治之恐非久安之道疇有愚計願與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疇乃為約束相殺傷犯盜爭訟者隨輕重抵罪重者至死凡三十餘條又制為婚姻嫁娶之禮興學講授之業班行於衆衆皆便之至道不拾遺北邊翕然服其威信臣若水通曰蒞衆之道禮法二者而已田疇立法制以為維持之具具禮敎以為化導之本此威信所以行於邊郡而翕然化服也後世有專以法把持天下而不知禮敎之具其如民心之服何哉居上臨下者尚留意焉
  唐高祖武德元年九月丁未上嘗曰王者視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內皆朕赤子
  臣若水通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四海一家非體仁者不能與於此也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堯之所以光被四方有罪罪在朕躬湯之所以永清君天下者不師堯舜禹湯之仁而欲保安至治雖有所施皆不過意見而已何以體四海一家之仁哉
  唐太宗貞觀二十一年二月辛卯上曰朕於漠北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順衆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帥九州之民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勞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順地之勢與民同利故也
  臣若水通曰湯武之得天下順乎天而應乎人葢天人之心一也太宗順民之欲民皆忘勞故能攘冦敵而臣服之以成振古所無之功然則君臨天下者盍亦順民之所欲哉
  劉向說苑曰聖人之於民也其猶赤子乎饑者則食之寒者則衣之將之養之育之長之惟恐其不至於大也臣若水通曰如保赤子言保民也傳曰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有同胞共與之仁則保赤子之心自不容已矣民之視其君猶赤子之視其父母饑寒疾苦罔不仰望焉為人上者茍能誠心愛民如慈母之保赤子則必為之求順其欲矣非天下之至仁曷足以語此今聖明好學體行仁道所以子臨億兆之道當不外聖心而自得之矣天下臣民幸孰大焉
  栁宗元郭槖駞傳曰駞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傚慕莫能如也有問之對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孶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宻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宻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揺其本以觀其疎宻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之曰官命促爾耕朂爾植督爾穫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嗚鼔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饔飱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嘻曰不亦善乎吾聞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臣若水通曰堯典曰疇若予上下草木聖人盡人物之性在順之而已矣栁宗元槖駞之論蓋本諸此方今之弊日甚矣蓋使司一局面也監司一局面也分巡一局面也分守一局面也州府一局面也縣邑一局面也是所謂一羊而九牧者也上有所令則下必承之而擾民耗財又不特一吏不但如饔飱勞吏而已也是故長吏之不才者既多端以迫之而吏胥之尤不才者復藉其威以害之而令之所頒況非促耕督穫之意乎聖明明見萬里之𡚁慎擇守令以任之或命羣臣各舉所知以充厥任舉得其人者賞之失其人者置而弗賞聖明必親疏其名於屏風以驗之三載考績守令有功者加賞而舉者亦賞焉或服采以章之或爵命以榮之而九載則超以擢之如是則舉者實得其人為之守令無弗奮庸熈帝之載矣夫守令得人天下未有不治者故人主當愽訪廣詢以為天下計而又清心以昭賢否之鑒然後近習不得而惑焉臣不勝願望之至
  宋儒程頥曰常見伯淳所在臨政便上下響應到了人衆後便成風成風則有所鼓動天地間只是一箇風以動之也
  臣若水通曰天之生人同此心同此理而已矣故人心誠而己臨政者以至誠感之則民無不應民無不應則化行而俗善矣程顥所在臨政而上下響應者豈非得其心之同然哉為政者當思所以感之者何物然後可也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豈無所本哉
  楊時謂莫表深蒞官臨政嚴而不苛寛而有制故吏畏其威民懐其徳決滯訟去民瘼洞照幽隠雖逢其族迎刃立解世之名能吏者皆自以為莫及也
  臣若水通曰書稱不剛不柔厥德允修言得中也表深臨蒞嚴而不苛寛而有制其近是乎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嚴政嚴則民殘殘則濟之以寛非寛嚴合徳得其中者也寛嚴得中政是以和此二者之所以不容於偏廢也伏惟聖明推而達之天下焉
  張栻雲今之為吏其號為能者則或以察為明以刻為公以不恤為能任而其號為賢者則又或以姑息為惠以縱弛為寛以磨稜為善䖏故其能適以賈怨貽毒撅害邦本而其賢反以流弊基禍及其後曰嗟乎此豈真所謂賢能也哉
  臣若水通曰政貴有恆所謂恆者得中道之常也故過則為察為刻為不恤焉不及則為姑息為縱弛為磨稜焉皆足以戕其國本禍其邦家以傷忠厚和平之氣也使無過無不及則剛柔中正可以納民於皇極之福矣此有天下者不可不慎抑揚之權黜陟之典也
  國朝憲綱凡按察司官斷理不公不法等事果有寃抑者許赴巡按監察御史處聲寃監察御史枉問許赴通政司逓狀送都察院伸理都察院不與理斷或枉問者許擊登聞鼓陳訴
  臣若水通曰君之於民一體者也民之情鬱而不伸其猶四肢之氣失其平而為疾者乎愛身者順其氣而通之愛民者達其情而安之斯已矣舜命士曰惟明克允張釋之亦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司刑法者尚其念諸
  憲綱凡國家政令得失軍民利病一切興革等事並聽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各陳所見直言無隠若建言創行事理必須公同評議互相可否務在得宜方許實封陳奏
  憲綱風憲為朝廷耳目之司宣上德達下情乃其職任所至之處須訪軍民休戚及利所當興弊所當革者隨即舉行或有水旱災傷當奏者即具奏不可因循茍且曠廢其職
  臣若水通曰臣伏讀憲綱二章仰見祖宗達上下之情明利弊之故拳拳為民之深意也夫天生民不能自治而作之君程頥曰為民立君所以養之也君不能獨治而委之臣使興利而革弊正以順民情而安民生養之大者也所欲與聚所惡勿施其興革之謂與為風憲者當以第一義視之斯可無負於上天付託聖主聖主付託人臣之至意也















  格物通卷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正朝廷上
  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臣若水通曰重乾為乾徤之至也九為陽德剛徤居五為中正具剛徤中正之徳變化不測有龍之象五為君傳履帝位而有天下龍之飛於天所謂大人也此心此德人人所共有故興起其秉彞之心天下快覩而願見之以其有中正之徳澤天下而足以為人之所賴者也其見之不亦利乎由是言之人之利見大人以其有龍德中正也彼有是位而無是德者民將逺之矣故朝覲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不之舜之子而之禹其利見大人之謂乎
  乾彖曰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臣若水通曰聖人具體乾道有元亨利貞之德出類拔萃卓冠羣倫而高拱於穆清之表居臣民之上所謂首出庶物也而萬國之臣民䝉聖人之澤感而化之各遂其生各復其性而無不安寧外寧其生內寧其性所謂萬國咸寧也是則聖人具中正之德極其裁成輔相之功猶乾道之變化也澤及於民生養遂而成性復猶萬物之歸根復命也此聖人之利貞也聖人體具乾剛中正之德運諸朝廷之上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履彖曰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臣若水通曰否德忝位則疚也剛徤中正德之至也有是德而受命尊履帝位故不疚也然其所以不疚者以其德之光明爾陽剛中正故光大而高明足以居帝位而臨御朝廷以為臣民之瞻仰又何疚乎
  離象曰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於四方
  臣若水通曰離為火重離兩火相照故曰繼明日月為明離日之象也離之相麗而作日之至明容光必照也大人禮此象其德之明緝熈而不已猶日之繼也四方之逺庶物之繁無有能遁其情者矣中庸曰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日月所照莫不尊親凡日之所照大人之德亦照之也夫明德人人所同有人惟蔽於氣稟物慾之私則失其明矣不明不足以照物豈足以立朝廷而臨天下耶故朝廷四方之極君德以高明為主未至於明者其亦反求諸心之所同有者明之而已矣
  鼎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臣若水通曰鼎卦上離下巽以木出火有烹飪之象故為鼎君子觀鼎之象知鼎為法象之器其形端正取之以自正其位以凝承休命位者天位也天之道正也居其位而體天道之正隨所居之位而正焉正其心則思無邪也正其身則正顔色動容貌也正其事紀綱法度也與天合德而天命聚於我矣故人君以此而正位凝命以臨朝廷立四方之極如鼎之定而不遷矣可不慎歟
  書周書洪範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德惟皇作極
  臣若水通曰此箕子衍皇極之疇告武王也淫朋邪黨也人有位之人比德私相比附也言庶民無有邪黨在位之人無有私相比附者惟人君立極於上皇極立則朝廷正矣斯有以化臣民之心使之大公無私爾淫朋比德皆私心為之也堯舜之時公道大明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者以堯舜執中之化也人君居臣民之上可不謹於心術之微公私之辨以立朝廷大中至正之矩乎
  召誥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之言也位君位也德元者謂為德之首也刑儀刑也越猶於也顯明也言居天下之上必有首天下之德君德既立則朝廷以正而小民觀感興起皆儀刑用德於下所謂羣黎百姓徧為爾德是天下小民之德皆王之德也於王之德豈不益光顯矣乎
  詩大雅棫樸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臣若水通曰此詩詠文王之德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相質也勉勉者勉而又勉純亦不巳之意我王謂文王也大者為綱小者為紀四方之本在朝廷朝廷之本在紀綱紀綱之本在君心故棫樸詠文王之德言其如金玉之質而有雕琢之文蓋其勉而又勉純亦不巳而為四方之綱紀也蓋文王之心純乎天理故運之於綱紀大之而綱人倫統體常張而不弛小之而紀政事節目常理而不亂所以維持統御乎四方者如金玉雕琢之文章也以此觀之人主欲正乎朝廷在先正乎紀綱欲正紀綱在先正乎一心使天理之本體大公至正廣大高明足以為紀綱之本而後施之紀綱者皆此心之管攝運用罔不振肅者矣紀綱振肅則體統尊嚴朝廷㒺不正矣朝廷者四方之極也朝廷正而四方敢有不正者乎故曰人主一心萬化之源茍欲正紀綱以正朝廷而不先正此心以立其本則枝葉雖茂本根已蹷形體雖安命脈以危其如紀綱朝廷何哉
  春秋成公十六年曹伯歸自京師
  臣若水通曰書曹伯者王與其伯也因魯史之文也書歸自京師譏王之不罪其罪而成其爵也京師者朝廷也朝廷四方之極而命德討罪之所從出也其言自京師王命也言天王之不誅有罪而釋之歸以成其為伯也負芻殺世子而自立王不能因晉之執置諸刑典討罪之權不行矣而使復國則命德之典何在焉命德討罪之典壞之於朝廷又何以為天下之共主哉
  禮記王制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德以尊於天子
  臣若水通曰此諸侯朝天子之事也天子無他事故諸侯各以其期見於天子是之謂朝其來朝之事豈徒然哉亦為述職而行也故又考禮正刑一德以尊天子禮者五禮天子嘗因天秩而五庸之矣於是考諸侯之禮合於天子之禮否歟刑者五刑天子嘗因天討而五用之矣乃正諸侯之刑合於天子之刑否歟德者天子嘗因人之固有而敎之矣又一諸侯之道德以同風俗果合於天子歟如是則天子之禮刑道德諸侯奉承而不敢違是所以尊天子者至矣天子尊則朝廷尊矣臣民賴天子朝廷之尊以安者也我朝稽古為治三年一朝天下岳牧郡縣之臣萃而覲之於天子固所以述職也而銓衡亦嘗有殿最之課矣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王制所謂禮刑固不待考正而自同矣獨一道德以同風俗者則在明天子之主盟斯道而輔臣宜賛襄之以成一德之化天下幸甚
  郊特牲君之南鄉答陽之義也臣之北面答君也臣若水通曰君即天子也答對也南鄕南面也陽盛於南方長養萬物之地也人君對時育萬物故南面以對陽也人臣北面以朝君者對君育養之德也君南面臣北面上下之位定而朝廷正矣
  玉藻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視之退適路𥨊聽政使人視大夫大夫退然後適小𥨊釋服
  臣若水通曰辨色謂初明之時可辨顔色也視之視朝也詩曰夜向晨庭燎有煇即臣之辨色入朝也所以防微也又曰東方明矣朝既盈矣即君之日出視朝也所以優尊也然入而臣先於君明分守也退而使人視大夫大夫退而後退小𥨊釋服君後於臣防怠荒也君無怠荒而羣臣守分則朝廷尊矣漢唐以來或五日或三日或旬日始朝我祖宗以勤為治無日不朝仰惟聖明早朝晏罷退御便殿延訪政事可謂逺追帝王近遵成憲者矣持此始終如一不替益䖍豈不休哉
  哀公問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別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
  臣若水通曰正政者所以正朝廷也正三綱者所以正政也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三綱正則五倫正而為政之道得矣此朝廷之所以尊乎
  仲尼燕居曰以之朝廷有禮故官爵序也
  臣若水通曰朝廷禮法之所出也故禮用之朝廷則上下辨名分嚴尊卑有等是故官爵序也然則朝廷之禮其可以不肅乎
  坊記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別也
  臣若水通曰何以天無二日日者天之陽精也陽一而已故日無二何以土無二王王御土中者也土中一而已故王無二何以家無二主主者家之尊也其本一而已故家主無二故三才之道一而已矣天之尊在一日土之尊在一王家之尊在一父何二尊之有哉如此則君臣上下之等威以別而朝廷尊矣
  表記朝極辨不繼之以倦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上君臣上下貴極辨其分而不可紊久則弛而有倦則紀綱弗振而奸邪得以窺伺矣雖然嚴上下之分而必通上下之情然後有都俞吁咈之美也茍一於嚴則秦皇尊君卑臣之儀其可法乎而夫子云然者特感於春秋君弱臣強之弊故傷之也乎
  周禮大宗伯以九儀之命正邦國之位壹命受職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賜則六命賜官七命賜國八命作牧九命作伯
  臣若水通曰儀猶等威也每命異儀也位者貴賤之位也何以謂受職始為正吏受職事如王之下士列國之士子男之大夫之職是也何以謂受服受皮弁之服如王之中士列國之大夫子男之卿之服是也何以謂受位始有列位為王之臣如王之上士及列國之卿位是也何以謂受器始有祭器也如王之下大夫及公之孤有祭器者是也何以謂賜則則者未成國之名也王之下大夫出封則加一等而賜以百里二百里之地也何以謂賜官王六命之卿始得具臣治家邑也何以謂之賜國王之卿出封加一等為侯伯之國也何謂作牧侯伯有功德則加命之得專征伐為一州之牧也何謂作伯上公有功德者加命為二伯是之謂方伯也夫命也受也賜也作也皆出於朝廷主於宗伯所謂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朝廷正矣
  司士正朝儀之位辨其貴賤之等王南鄉三公北面東上孤東面北上卿大夫西面北上王族故士虎士在路門之右南面東上大僕大右大僕從者在路門之左南面西上司士儐孤卿特揖大夫以其等旅揖士旁三揖王還揖門左揖門右大僕前王入內朝皆退
  臣若水通曰朝儀者王視朝於路門外之儀也東上其次以東為上也西上以西為上也北上以北為上也王族故士者王之族故為士而宿衞者也虎士者虎賁之士也大僕者侍御之長也大右者司右也大僕從者小臣祭僕之類也擯者詔王出揖也特揖者孤卿尊也旅揖者大夫卑也旁揖者士又卑也還揖左右者在路門左右者皆南面者也大僕前者自本位而前正王視朝之位也內朝者路門之內聽政處也君臣上下貴賤之等其秩然而朝廷尊矣
  論語子路曰衞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臣若水通曰名者實之表也其名正則實正實正則朝廷正逺近莫不一於正矣故孔子因仲由之設問而告以正名為先仲由未達於為國以禮之道遂疑其迂濶而逺於事情非今之急務也孔子乃責其不能闕疑而告之以為使名有不正其實俱亡所以言不順事不成禮樂不興刑罰不中其流之弊不可勝言故正名分者所以正治之本而塞亂之源也夫子此言豈特為衞國之所當先耶於凡有國家者舍此不可以自立矣觀其修春秋而於踐土河陽之役去實以全名曰與其名存而實亡猶愈於名實之俱亡是以周室雖微諸侯強盛以齊楚大國卒不敢侮所謂植遺腹朝委裘而不亂者豈非以名分素明而民志素定哉此圖治者所當究心也
  國語周語祭公謀父曰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逺是以近無不聽逺無不服
  臣若水通曰祭畿內之國周公之後為王卿士謀父字也邦甸之內有違闕不供日祭者先修意以自責畿內近知王意也言號令也文典法也名謂尊卑職貢之名號序謂上五者次序也已成而有不至則有刑誅讓譴責也告謂以文辭曉告之地逺者辠輕也夫大君立極以風四方故必自治而後治人也是故下有不祭不祀不享不貢不王之違上有修意修言修文修名修德之政未嘗舍己而勤人也是以近無不聽逺無不服先正謂朝廷四方之極其是之謂歟君天下者可不正心以正朝廷立四方之極乎
  晉語僖負羈曰愛親明賢政之幹也禮賓矜窮禮之宗也禮以紀政國之常也
  臣若水通曰負羈曹大夫幹楨榦也宗本也紀理也夫親親賢賢國之大政也而有賓窮之禮焉所以行其政也故曰國君無親國以為親故不親其親則不能明賢矣不親親明賢則不能禮賓矜窮矣其於禮政夫何有晉重耳出亡於外而國相多從之是終必有興者曹伯舍之而不禮是棄愛親明賢禮賓矜窮之義其能久立乎君子聞僖負羈之言可以知朝廷之體
  漢文帝寵幸鄧通賞賜累鉅萬申屠嘉嘗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禮嘉奏事畢因言曰陛下愛幸羣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罷朝嘉坐府中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詣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坐自如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合行斬之通頓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釋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不正近貴壊之也漢文以堂堂帝王之貴寵幸鄧通之微臣朝廷解體而堂陛陵夷矣幸而申屠嘉之守法使朝廷尊如泰山文帝雖曲䕶通而終不罪嘉之守法此朝廷之所以反正歟
  漢武帝元朔元年徐樂上書言天下之患在於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間者關東五穀不登民多窮困重之以邊境之事推數循理而觀之民不安者土崩之勢也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機修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臣若水通曰廟堂者政事之所出也朝廷正則萬事正而民心定而無土崩之患矣徐樂謂賢主獨觀萬化之原其原在修於朝廷自君心之正始也惜乎武帝樂其言而不能用也
  漢元帝永光二年匡衡上疏曰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敎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說之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朝廷崇禮百寮敬讓道德之行由內及外自近者始然後民知所法遷善日進而不自知也
  臣若水通曰治在風化而巳家至人說則堯舜之聖不能以遍也故賢能任職百僚敬讓則朝廷尊崇而風化之本立矣風化之流自內而外由近而逺有不可禦者焉爾
  漢光武建武十一年趙王良從帝入夏城門與中郎將張邯爭道叱邯旋車又詰責門候使前走數十步司隸校尉鮑永劾奏良無藩臣禮大不敬良尊戚貴重而永劾之朝廷肅然永辟扶風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彊禦帝常曰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
  臣若水通曰朝廷四方之極紀綱之所係焉者也故一人足以壞之趙王良之豪橫是也一人足以正之鮑永之抗直是也向使非永之肅正則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其何以立極於四方哉此二鮑之劾奏權貴不避彊禦所以能肅清朝廷而森嚴堂陛也嗚呼賢哉

  格物通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朝廷下
  漢桓帝延熹八年李膺復拜司隸校尉時小黃門張讓弟朔為野王令貪殘無道畏膺威嚴逃還京師匿於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破柱取朔赴雒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不敢出宮省帝恠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時朝廷日亂綱紀頽弛而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雲
  臣若水通曰桓帝之時朝廷不正甚矣由權橫猖獗綱紀頽弛之所致也李膺之威望誅貪殘於合柱中朝綱為之一肅然不旋踵黨禍興朝綱至於掃地豈非天哉
  晉惠帝元康四年司隸校尉傅咸上言貨賂流行所宜深絶時朝政寛弛權豪放恣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師肅然
  臣若水通曰晉惠以暗弱之資行寛縱之政朝綱大紊堂陛頽毀矣傅咸持風裁而京師肅然朝廷一正其弛其張在人而已矣傅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
  晉成帝咸和元年司徒王導稱疾不朝而私送郄鑒卞壼奏導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請免官雖事寢不行舉朝憚之時貴遊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放達壼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敎罪莫大焉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欲奏推之
  臣若水通曰為國以禮禮者國之楨榦也故禮達而朝廷尊矣晉之中朝傾覆皆王謝放棄禮法之疚也然則後之人君欲正朝廷以立國者舍禮何以哉壼不畏強禦言人之所不敢言忠義之氣與日月爭光矣
  晉穆帝永和二年都鄉文穆公何充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所選用皆以功効不私親舊
  臣若水通曰朝廷以有人而尊也晉室不綱臣之不職矣若何充者其羣鳥之孤鳯歟臨朝正色社稷自任選用功能朝綱為之一振偉哉
  晉穆帝昇平四年燕太原王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未嘗專決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禮率由權豪壊之也慕容恪當國家危疑之秋而能謹禮法愽詢公議可謂能尊朝廷以安社稷矣
  陳宣帝太建九年梁主入朝於鄴自秦兼天下無朝覲之禮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積致餼設九儐九介受享於廟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勞賓還䞇致享皆如古禮
  臣若水通曰鄴後周之都周平齊故梁朝於周也積者每積有牢禮米禾芻薪也餼者腥牲也五代志曰梁主之朝周入畿大冢宰命有司致積其餼五牢米九十筥醯醢各三十五甕酒十八壺米禾各五十車薪芻各百車既至大司空設九儐以致館梁王束帛乘馬設九介以待之禮成而出明日王朝受享於廟既致享大冢宰又命公一人𤣥冕乘車陳九儐以束帛乘馬致食於賓及賓之從各有差致食訖又命公一人弁服乘車執䞇設九儐以勞賓王設九介迎於門外明日朝服乘車還䞇於公公皮弁迎於大門授䞇授䞇並於堂之中楹又明日王朝服設九介乗車以見於公事畢公致享明日三孤一人又執䞇勞於梁王明日王還䞇又明日王見三孤如三公明日卿一人又執䞇勞王王見卿又如三孤於是三公三孤六卿又各餼賔並屬官之長為使牢米束帛同三公臣謂君臣之相覲古之制也封建廢而朝覲之禮亡矣周主因梁之朝慨然復古禮之盛其亦曠世之一快覩也周之朝廷於是益尊矣
  唐太宗貞觀十年魏王泰有寵於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輕視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為諸王所顛躓彼豈非天子兒邪朕但不聽諸子縱橫爾聞三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房𤣥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魏徵獨正色曰臣竊計當今羣臣必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子一也春秋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大壊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羣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使多行無禮卒皆夷㓕又足法乎上恱曰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曏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言何得容易乎
  臣若水通曰朝綱之弛自親貴始也太宗愛寵魏王而怒及羣臣朝廷不正之漸矣向微魏徵引春秋倡大義尊王人振朝綱則貞觀之治不足觀也巳傳曰體統正而朝廷尊其斯之謂乎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十二月言事者多請帝親覽表奏以防壅蔽帝以問魏徵對曰斯人不知大體必使陛下一一親之豈唯廟堂州縣之事亦當親之矣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論治者貴識體所謂體者朝廷上下之禮也元首明股肱良則庶事康是之謂朝廷正矣元首叢脞股肱惰則萬事隳是之謂朝廷不正矣魏徵一言而太宗乃悟此其所以成貞觀之治也歟
  唐太宗貞觀十五年帝嘗臨朝謂侍臣曰朕為天子常兼將相之事給事中張行成退而上書以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與之爭陛下撥亂反正羣臣誠不足望清光然不必臨朝言之以萬乘之尊乃與羣臣校功爭能臣竊為陛下不取帝甚善之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責在任將相將相得而朝廷尊矣太宗以天子之尊乃欲兼行將相之事而猶矜巳以誇人與羣臣校功爭能矣自卑孰甚焉張行成一言而朝廷之體尊其亦得尊主之道者歟
  唐肅宗至德元載塞上精兵皆選入討賊惟餘老弱守邊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慢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時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繫於有司上特原之歎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臣若水通曰武臣驕慢背闕坐笑是不知有朝廷之尊矣御史李勉聲其罪以正體統而朝廷始尊此肅宗之所以歸功於勉也雖然人君不能自尊而賴臣下以尊之亦可悲矣然則自尊之道在正心以正朝廷君人者不可不知
  唐穆宗長慶元年冬十月裴度上表極陳朋比姦蠧之狀以為逆豎搆亂震驚山東姦臣作朋撓敗國政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朝廷者天下之本未有朝廷不正而可以正天下者也裴度謂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可謂得正朝廷以正百官之體矣有天下者其知所務哉
  唐文宗太和二年春三月己夘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蕡對䇿其畧曰陛下將杜簒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䙝近五六人總天下之大政禍稔蕭牆姦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諸侯
  臣若水通曰唐之季葉內豎弒立藩臣稱兵始於朝廷之不正而紀綱廢壊也劉蕡以布衣發憤一言切中時病可以為社稷之臣矣乃棄而不取胡寅所謂違天理逆人心者是也何以為朝廷哉
  後唐明宗天成二年呉馬軍都指揮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彈之再用恃功不服侍中徐知誥陽於便殿誤通起居退而自劾呉王優詔不問知誥固請奪一月俸由是中外肅然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世人臣恃功驕恣者良由朝廷不正而紀綱法度之不立爾知誥自劾而中外肅然所謂朝廷正而百官萬民莫敢不正矣
  陸䞇奏議曰風化之大禮讓為先禮讓之行朝廷為首朝廷者萬方之所宗仰羣士之所楷範觀而效焉必有甚者是以朝廷好禮則俗尚恭敬朝廷尊讓則時恥貪競朝廷有失容之慢則凌暴之弊播於人朝廷有動色之爭則攻鬬之禍流於下聖王知其然也故選建賢德以為公卿使人具瞻不諭而化
  臣若水通曰朝廷四方之極不可以不正也故體統正而朝廷尊天下化服以德宗之猜疑則朝廷何由而崇尊百官何由而承式諸侯固將以解體四方由之而起釁禮讓風化之効胡可得也䞇之言德宗不能用至今而始驗也惜哉
  宋神宗熈寧三年文彥愽久居樞密以王安石多變舊典言於神宗曰朝廷行事務合人心宜兼采衆論以靜重為先陛下勵精求治而人心未安蓋更張之過也臣若水通曰鎮之以靜重兼之於衆論恊之於人心則朝廷正矣朝廷正則政出於一而天下治矣文彥愽老成忠厚之論足以破紛更亂政之惑矣惜乎神宗之心溺於功利之說而不知大不利者在朝廷爾
  宋哲宗元祐六年二月以劉摰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蘇轍為尚書右丞王巖叟簽書樞密院事轍除命既下右司諫楊康國奏曰轍之兄弟謂其無文學則非也蹈道則未也其學乃學為儀秦者也其文率務馳騁好作為縱橫捭闔無安靜理陛下若恱蘇轍文學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安石也轍以文學自負而剛狠好勝則與安石無異不報巖叟居言職五年正諫無隠及拜簽樞密謝因進曰太后聽政以來納諫從善務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靜願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復進言於帝曰陛下今日聖學當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則朝廷安邪人一進便有不安之象非謂一夫能然蓋其類應之者衆上下𫎇蔽不覺養成禍胎爾又曰或聞有以君子小人參用之說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悞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無參用之理聖人但云君子在內小人在外則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內則否小人既進君子必引類而去若君子與小人競進則危亡之基也兩宮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正不正由於用人之邪正爾故一蘇轍立朝則朝廷不正何也不正之類將從之也一王巖叟立朝則朝廷正何也正人之類將從之也所謂正不正之分豈有他哉於心術焉見之也四㐫之於十六相其才華孰能辨之哉後之人主欲尊朝廷者當慎於邪正之擇而勿貪人之文采焉可也
  宋儒程頥上英宗書雲朝廷紀綱汗漫離散莫可總攝本源如此治將安出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正在紀綱而已矣紀綱者何君臣父子是也禮曰聖人作為君臣父子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自定是故紀綱壊不足以言朝廷矣程頥此言誠知治國家天下之大要也爲人君者其慎之哉
  范祖禹曰朝廷者四方之極也非至公無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無以止天下之邪人君一不正其心則無以正萬事茍以術御下是自行詐也何以禁臣下之欺乎是以術行而欺愈多知用而心愈勞蓋以詐勝詐未有能相一者也
  臣若水通曰朝廷何以為四方之極也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故在公正而已矣人君之道如天運於上一正以勝百邪一公以絶天下之私故孟子曰君正莫不正茍以詐術御下已自不正矣何以正朝廷而示天下之正乎
  朱熹曰發號施令羣聽不疑進賢退奸衆志咸服紀綱得以振肅而無侵撓之患政事得以修明而無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軍萬民無敢不出於正而治道畢矣
  臣若水通曰朱熹之言蓋本於董仲舒正朝廷以正百官萬民之意然非無其本也其要係於君心焉而已爾君心正則萬化隨之然其所以得此心之正者豈有他哉敬而已矣敬則天理日明人慾日消而凡施為注措皆當於義而無愆也太平之治豈不可坐而致哉
  國朝禮部奏定百官常朝班次及奏事等禮儀太祖皇帝謂中書省臣曰朝廷之禮所以辨上下正名分不以賤加貴不以卑踰尊百官在列班序有倫奏對雍容不失其度非惟朝廷之尊抑亦天下四方瞻仰所在也今文武百官朝叅奏事有未閒禮儀者是禮法不嚴於殿陛何以肅朝廷乎自今凡新任官及諸武臣禮儀有不閒習者令侍儀司官日於午門外演習之且命御史二人監視有不如儀者糾舉之百官入朝失儀者亦糾舉如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禮主於嚴君臣之分主於敬若無嚴敬則上下不辨名分不正豈足以謂之朝廷哉豈足以成天下之治正天下之民哉伏覩我聖祖諭中書省臣之言可謂能正心以正朝廷矣臣願聖明法祖以正朝廷以正百官萬民而天下正矣
  諸司職掌朝儀凡朝班序立公侯序於文武班首次駙馬次伯自一品以下各照品級文東武西依次序立風憲糾儀官居下朝北紀事官居文武第一班之後稍近上便於觀聽不許攙越如有事奏須要從班末行至御前跪奏不許於班內橫過奏畢即便入班序立
  臣若水通曰朝廷禮法之所在朝儀不肅則禮法隳矣故必有拜立之節劾奏之儀夫然後上下之間截然名分之不易而禮法行矣禮法行而朝廷焉有不正者哉
  禮儀定式凡朝叅遇有聖諭敎誡須當專心致意拱聽分明即便省身克己不許放肆馳心外想
  臣若水通曰臣子對君之言當尊之如天而不可少忽也是故專心致意誠也拱聽恭也省身克己敬也戒放肆馳心立信也誠敬恭信所以尊君如尊天以尊朝廷也朝廷尊則莫不出於正矣
  永樂二年十一月刑部尚書鄭賜等奏奉天征討官有以罪繫獄者請論功定議太宗皇帝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則賞有過則刑刑賞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過不以私廢公此輩征討之功既酬以爵賞矣今有犯而不罪是縱惡也縱惡何以治天下其論如律臣若水通曰刑賞者朝廷之大法也所以為朝廷者以其有刑賞之正也刑賞廢紀綱弛焉足以為朝廷哉伏覩太宗文皇帝諭鄭賜之言朝廷大公至正之道不以功而可廢矣仰惟聖明法祖圖治公道大行私恩盡黜則帝王之治可致矣
  憲綱凡有朝㑹行禮失儀聽糾儀御史舉劾常朝官奏事理有未當及失儀者聽侍班御史並給事中劾奏依律罰俸
  臣若水通曰朝廷以禮而尊也故叔孫制禮而漢尊李勉一言而唐尊李綱一入而宋尊非禮儀不足以肅之也然欲使朝廷之尊豈徒聲音笑貌為之哉盍亦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五十二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正百官上
  書虞書舜典輯五瑞旣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瑞於群後
  臣若水通曰此舜見諸侯來朝之事也史臣言舜初政之時輯歛五等瑞信以徴五等之諸侯五瑞謂天子始封諸侯所錫之珪公桓珪侯信珪伯躬珪子榖璧男蒲璧五等其珪頭斜銳以合符於天子冒珪之刻小大長短廣狹之度以騐其信否者也旣盡也此正月四方諸侯有至者如四岳為四方之諸侯群牧為九州之牧伯則日日覲見之蓋欲以少接得盡其詢察禮意旣見之後則又頒還其瑞以與天下正始也夫不徒徴之而日日見之然後還其瑞焉見之所以通其意也頒之所以新其始也孚上下之情同道徳之化聖人所以治天下如此今之布政郡州古之諸侯也明主欲同天下之化必因其來朝召見詢之然後心志可一而治化可行也
  舜典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總命羣臣之言咨嗟嘆而告四岳九官十二牧爾二十有二人不可不欽敬爾職以明亮天之事也孔子告哀公問政曰為政在人夫政由人生者也今觀帝舜之初治拳拳於羣臣旣分命之又總告之其丁寧諄復如此成有虞之盛治由此故也伏望聖明留心於用人以追唐虞之治幸甚
  臯陶謨無曠庻官天工人其代之
  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陳知人之謨於帝舜也蔡沉曰曠廢也言不可用非才而使庻官曠廢厥職也天工天之工也人君代天理物庻官所治無非天事茍一職之或曠則天工廢矣可不深戒哉然則廢人職且不可也而至於廢天工焉可乎
  商書仲虺之誥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臣若水通曰此仲虺以正臣下之道告成湯也蔡沉曰諸侯之賢徳者佑之輔之忠良者顯之遂之所以善善也諸侯之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所以惡惡也推亡者兼攻取侮也固存者佑輔顯遂也推彼之所以亡固我之所以存邦國乃其昌矣臣謂不但諸侯由諸侯以至於羣臣皆當如此則害治者去而輔治者安而治可幾矣舜誅四凶命十六相天下無為而治可見為治之道非有他惟進賢退不肖爾然則賢愚同混而不亂者未之有也惟聖明留意焉
  周書洪範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凢厥正人旣富方榖
  臣若水通曰此箕子衍皇極之疇言造就羣臣之道也人有位之人也有能有為謂有才幹者羞進也昌盛也正人者在官之人也富祿之也榖善也有能有為者不進於行則徳不勝才非吉士也故必使之進其行焉行者徳之實事才之本也如此不惟有以擴充其才且有徳以將之不至恃才妄作矣由是官使皆賢才而邦國有不昌盛矣乎夫在官之人有祿可仰斯可責其為善而羞行也否則雖欲進行其可得乎
  周官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迪六卿之言也六卿者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冦司空也屬者毎卿六十屬六卿三百六十屬也倡亦率也九牧者九州之牧伯也阜厚也成化也言六卿各分其職不相侵奪各倡其屬勤供職事以為九牧之倡政治明教化洽使兆民之衆莫不阜厚而化成也夫朝廷百官乃萬邦之表率也百官正則萬邦正矣萬邦正則兆民安矣然欲正百官者又在人君正心始也
  詩小雅巧言亂之初生僣始旣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君子如怒亂庻遄沮君子如祉亂庻遄已
  臣若水通曰此詩乃大夫傷讒之所作也言亂之所以生者由讒人以不信之言始入而王涵容不察其眞偽也亂之又生者則旣信其讒言而用之矣君子見讒人之言惡之如怒則亂庻幾遄沮矣見賢者之言喜之如祉則亂庻幾遄已矣若夫忠讒莫辨善惡不分則百官何由而正哉人主欲正百官必明善惡之歸鑒忠讒之別在正其一心而巳正其心在正其喜怒而已喜怒者發於君心而小人最易於窺伺一或不正則讒邪得入亂之所由生也百官安得正乎
  禮記王制曰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
  臣若水通曰屬連卒州以大小異其名皆聚之意也長帥正伯亦以大小而異其官也凢此皆因賢侯為之統於外者也二伯統於內者也所謂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者也陳澔曰八伯為八州之伯二伯為天下之伯也內外相承而體統立矣
  王制曰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
  臣若水通曰三公師保傅也象三光也取數於陽也卿大夫元士之數三倍之也所以備陽道之用也次國二卿命於天子殺於大國也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殺於次國也卿大夫士之數皆竒也取數於陽也佐其君以陽道治人者也生育之義也
  王制曰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一命
  臣若水通曰制三公三公命服之制也卷與袞同有降龍無升龍也有加則賜者三公若加一命與王者之後同故賜袞也不過九命者孔穎逹曰三公八命身着鷩冕若加一命則為上公而着袞冕九旒服九章也加賜制特數也不過九示定製也次國之君謂侯伯也及天子之卿出封者皆七命服七章七旒之鷩冕也小國之君謂子男也及天子之大夫出封者皆五命服五章五旒之毳冕也是故制其命數而官爵之禮著矣
  坊記子云制國不過千乗都城不過百雉家富不過百乗以此坊民諸侯猶有畔者
  臣若水通曰千乗之國諸侯之國也都城卿大夫都邑之城也家富卿大夫之富也夫名分者人君所以御臣之柄是故大夫而僣卿則卿可僣諸侯諸侯可僣天王天下之亂何時而已乎古之明王聖帝防微於其漸故服采以章之爵位以辨之名分正則百官正而天下定矣於乎寵祿之過其分而弗致三家六卿之黨者臣未之聞也吁可不懼哉
  表記子曰邇臣守和宰正百官大臣慮四方
  臣若水通曰邇臣近君者也故欲其守和蓋過於和則流而為同不及於和則過而為亢是故知剛知柔納約自牖者可以語守和之道矣宰者太宰之官掌建邦之六典故以正百官使不越其分不曠其職而百官正矣大臣二伯六卿也爵位旣重故慮四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自不容己矣邇臣太宰大臣各修其職此朝廷所以無不正之官乎
  周禮天官以八柄詔王馭羣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曰置以馭其行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
  臣若水通曰正百官者當審其馭之之法無法以馭之則亂亂則庻事隳矣是故有爵以貴之有祿以富之有予以幸之有置以行之有生以福之有奪以貧之有廢以罪之有誅以過之八者之柄操而後羣臣之職正故書曰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故為人主臨蒞百官之上在攬其威福予奪之柄而後可
  天官以官府之六敘正羣吏一曰以敘正其位二曰以敘進其治三曰以敘作其事四曰以敘制其食五曰以敘受其㑹六曰以敘聽其情
  臣若水通曰敘秩次乃一尊一卑之不容紊者也其曰以官府之六敘正羣吏者何哉蓋位有貴賤治有大小事有先後食有多寡㑹有詳畧情有好惡其分之殊誠不容以弗辨者也以此六敘而正之則莫不一於正矣其於董正治官何難之有哉
  太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一曰治典以經邦國以治官府以紀萬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國以教官府以擾萬民三曰禮典以和邦國以統百官以諧萬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國以正百官以均萬民五曰刑典以詰邦國以刑百官以糾萬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國以任百官以生萬民
  臣若水通曰擾猶馴也統猶㑹也詰猶禁也任猶使也生猶養也天官冢宰之職統百官是故大司徒以下之官於此亦正焉冢宰建立六者典常之法以佐王之治冢宰掌邦治故一曰治典其曰經曰治曰紀皆其職也司徒掌邦教故二曰教典其曰安曰教曰擾皆其職也宗伯掌邦禮故三曰禮典司馬掌邦政故四曰政典司冦掌邦禁故五曰刑典司空掌邦事故六曰事典其自曰和邦國以下曰統曰諧也曰平曰正曰均也曰詰曰刑曰糾也曰富曰任曰生也皆各以其職也是故六典舉而六官正矣
  太宰以八法治官府一曰官屬以舉邦治二曰官職以辨邦治三曰官聯以㑹官治四曰官常以聽官治五曰官成以經邦治六曰官法以正邦治七曰官刑以糾邦治八曰官計以弊邦治
  臣若水通曰府者百官所居也糾察也弊斷也官屬者六官各有屬也屬各六十故以舉邦治也官職者六官各有職也職各有別故以辨邦治也官聯者衆官共舉之而後事得㑹合故曰㑹也官常者非連事通職而各自聽治之故曰聽也官成者官有成事品式依而行之以經紀邦治也官法者當職所主之法度將此以正邦之政治也官刑者官中之刑也官計者平治官府之計也是故八法修而百官無不正矣
  國語魯語叔孫穆子曰天子有虎賁習武訓也諸侯有旅賁禦災害也大夫有貳車備承事也士有陪乗告奔走也
  臣若水通曰訓教也虎賁掌先後王而趨舍則守王閑在國則守宮門所以習武教者也旅賁掌戈盾夾車而趨車止則持輪所以備非常禁災害也貳副也陪重也奔走使令也夫自天子以至百官尊卑之分森若堂陛然是故有虎賁之臣有旅賁之士有貳車之御有陪乗之徒上下有章不可以毫髮僣差也文武周公之道不衰周官之法行則楚公子圍以大夫而干諸侯之服者罪不容誅矣
  漢順帝漢安元年八月遣侍中杜喬周舉守光祿大夫周栩馮羨魏郡欒巴張綱郭遵劉班分行州郡表賢良顯忠勤其貪汚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驛馬上之墨綬以下便輒収舉喬等受命之部張綱獨埋其車輪於雒陽都亭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遂劾奏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䝉恩居阿衡之任而專肆貪叨縱恣無極以害忠良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書奏京師震竦
  臣若水通曰激濁揚清人主所以振肅百僚也順帝遣八使分行州郡表賢懲貪可謂知務矣張綱獨埋輪於都亭慨然有芟鋤罪魁之志遂劾梁冀之惡夫冀無忌憚甚至殺賢臣弒幼君釋此不問惡在其為激濁揚清振肅百僚也哉
  漢桓帝延熹二年以大司農黃瓊為太尉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瓊首居公位乃舉奏州郡素行貪汚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內翕然稱之瓊辟汝南范滂滂少勵清節為州里所服嘗為清詔使案察冀州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守令贓汚者皆望風解印綬去
  臣若水通曰人之恆情必有所懲而後有所勸故舜誅四凶而天下咸服故正百官者在愼勸懲而已黃瓊首居公位力去奸貪而海內翕然范滂案察冀州有志澄清贓吏解去肅僚貞度君子於二臣有取焉
  晉武帝太康五年劉毅上䟽曰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勢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詰之忌用心百態營求萬端亷讓之風㓕爭訟之俗成臣竊為聖朝恥之
  臣若水通曰唐虞取士惟賢惟能成周取士鄉舉里選是以官必稱任士無倖進風動咸寧此其由也自後漢立四科去古未逺魏承漢統立中正之官定九品之制用人之法始弊矣晉踵其失是以官無純徳朝多弊政此劉毅所以懇切為晉武言也惜乎晉武非大有為之君不能更張以新治化遷延不振晉因以亡後之有天下者宜可以鑒矣至於身言書判之法立年格詩賦之制興上旣以言而求人下皆以言而進用是以凢庸者或得以伸於上純徳者或反以屈於下遂使賢能之典舉選之制不見於後世矣嗚呼惜哉
  晉武帝太康十年劉頌上疏曰古者六卿分職冢宰為師秦漢以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總今尚書制斷諸卿奉成於古制為太重可出衆事付外寺使得專之尚書統領大綱若丞相之為嵗終課功校簿當罰而已斯亦可矣
  臣若水通曰成周公孤之任論道爕理𢎞化寅亮六卿分職率屬阜成兆民未嘗以相侵奪也後世宰輔下侵衆職此百官之所以不正而作威作福之禍興也劉頌之言豈不信哉
  晉孝武太元十四年徐邈與范寗書曰足下愼選綱紀必得國事以攝諸曹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案又擇公方之人以為監司則清濁能否與事而明足下但平心處之何取於耳目哉
  臣若水通曰上下大小體統不紊而後百官得其正故君擇相相擇六曹六曹統監司監司統庻僚如綱之有紀故得一正人則用無非正人百官正而萬事理矣徐邈之言可謂知要哉
  晉懷帝永嘉二年尚書令楊褒好直言成主雄初得蜀用度不足諸將有以獻金銀得官者褒諫曰陛下設官爵當網羅天下英豪何有以官賣金邪雄謝之
  臣若水通曰設官所以為民設爵所以待官也故重其爵所以重其官也重其官所以重其民也自輸粟拜爵之制啓而爵始輕爵輕而官不重何以望其有以澤乎民哉故上進之以義則下之進也以義故百官正下懷義以報其上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上進之以利則下之進也以利故百官不正下以利而事其上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梁武帝天監元年癸酉詔公車府謗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欲有橫議投謗木函若以功勞才器寃沈莫達投肺石函上身服浣濯之衣常膳惟以菜蔬毎簡長吏務選亷平皆召見於前朂以政道擢尚書殿中郎到漑為建安內史左戶侍郎劉鬷為晉安太守二人皆以亷潔著稱漑彥之曽孫也又著令小縣令有能遷大縣大縣有能遷二千石以山隂令丘仲孚為長沙內史武康令東海何逺為宣城太守由是亷能莫不知勸臣若水通曰正萬民必本於正百官正百官必本於正朝廷而正其心始也夫正心者聖學之要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梁武帝立謗木肺石通下情也詳於擇守知先務也通下情急先務宜乎百官正而萬民正矣然而不免海內之亂者何哉武帝好尚佛教心術之邪也人君其愼於擇術哉
  魏太師宇文泰始作九命之典以敘內外官爵改流外品為九秩
  臣若水通曰書曰不惟其官惟其人魏以九命設官其爵祿之差等辨矣然居之者人也辨其官而不辨其人則高墉之集鼫鼠之羞其召亂必矣故以徳而定爵以能而授官則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豈非天下有道之隆邪操用舍之權者愼之哉
  隋治書侍御史趙郡李諤上書曰士大夫矜伐干進無復亷恥乞明加罪黜以懲風軌
  臣若水通曰書曰爾惟風下民惟草故正民者先正百官也又曰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故欲正百官者先正君身也李諤欲抑干進勵亷恥可謂救時之弊矣然徒欲正其末而不知先正其本未見其能正也已是故人君欲知正百官之道者則盍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正百官下
  唐高祖武徳七年三月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次尚書門下中書秘書殿中內侍為六省次御史臺次太常至太府為九寺次將作監次國子學次天䇿上將府次左右衞至左右領衞為十四衞東宮置三師三少詹事及兩坊三寺十率府王公置府佐國官公主置邑司並為京職事官州縣鎮戍為外職事官自開府儀同三司至將仕郎二十八階為文散官驃騎大將軍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階為武散官上柱國至武騎尉十二等為勲官
  臣若水通曰所謂正百官者非特具其位也正其人也唐之設官內外文武名位兼備矣而治不古若者豈其名職之咎邪書曰官不必備惟其人非其人而官之猶無官也不愼於擇人而詳於設官未見其能治者也故漢有良吏之稱唐則無之唐有藩鎮之禍漢則無之官其可以徒設耶今天下之官大率取法周官可謂具備矣求其人以充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如周之取人者惟君相在焉
  唐太宗貞觀五年初帝令羣臣議封建魏徴李百藥以為封建不便顔師古以為不若分王宗子勿令過大間以州縣雜錯而居十一月詔皇家宗室及勲賢之臣宜令作鎭藩部貽厥子孫非有大故無或黜免所司明為條例等級以聞至十一年六月詔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長孫無忌等十四人刺史皆令世襲無忌等皆不願之國上表固讓其明年詔停襲封刺史
  臣若水通曰在易之比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夫天之立君以主之而已非欲其有之也主之而同其利天下之公也有之而專其利一人之私也堯舜以來封建尚矣至秦乃不然豈秦法可行而堯舜之道不可行乎有天下者自私焉爾矣若太宗者英明出類而有志乎封建之事卒不果行何哉傳曰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然則太宗蓋未有誠敬以為之本爾故魏徴李百藥迎其意長孫無忌諸人避其嫌可以見之矣我國家創制立法上倣成周下參時宜分封同姓親疎有差省郡雜處師古之論於今行之矣
  唐太宗貞觀八年十二月中書舍人高季輔上言外官卑品猶未得祿饑寒切身難保清白今倉廩寖實宜量加優給然後可責以不貪嚴設科禁
  臣若水通曰士之入官則不可並耕而食矣是故祿以代其耕也抱關擊柝者皆有常職以食於上古之制也唐有官而無祿豈設官之道邪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上之勸之者未至而欲士之不貪豈可得乎故祿以養其亷恥之心也亷恥興而百官正百官正而天下之治無難矣
  唐睿宗景雲二年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冀並蒲鄜涇秦益緜遂荊岐通梁襄揚安閩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糺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𨽻都督府太子右庻子李景伯舍人盧俌等上言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為害不細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姦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臣若水通曰百僚糾察則善有勸惡有懲而百官正矣都督擅權自恣豈無作好作惡偏黨之私者哉或用非其人則百官由是而反側矣向非李盧之言改置十道按察使則唐之禍亂豈小哉後之正百官者其尚愼之
  唐𤣥宗開元二十四年二月甲寅宴新除縣令於朝堂上作令長新戒一篇賜天下縣令
  臣若水通曰太宗嘗謂縣令尤為親民擇之惟愼𤣥宗猶精是選一時縣令必非庸材矣故宴新除縣令於朝堂復作令長新戒以賜之其崇重如此可謂克繩祖武矣孰不洗心竭力以副徳意哉
  唐代宗大歴元年刑部尚書顔眞卿上疏曰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論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羣臣之為讒何不察其言之虛實若所言果虛宜誅之果實宜賞之不務為此而使天下謂陛下厭聽覽之煩託此為辭以塞諫諍之路臣竊為陛下惜之臣若水通曰御史朝廷之耳目而使論事先白宰相是借其耳目於人矣耳目之官得其正乎如是而望其視逺惟明聽徳惟聰以通天下之壅蔽亦難矣此顔眞卿所以盡忠於代宗而召元載之謗為人君者豈可自掩其耳目以成孤立之勢哉
  唐憲宗元和十二年閏十二月壬辰詔以宦者為館驛使左補闕裴璘諫曰內臣外事職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絶出位之漸事有不便必戒於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聽
  臣若水通曰正百官之分在乎謹內外之防而已成周之制王與公卿大夫士聽外政後與妃嬪夫人聽內政宦者內政之屬也自秦而後古制漸失至於知驛之官唐初猶以御史二人為之舊制也至是乃以宦官代焉是又時事之一變矣防微杜漸之戒可茍也哉裴璘諫之而憲宗不聽惜夫
  唐文宗太和五年五月辛丑上以太廟兩室破漏踰年不葺罰將作監度支判官宗正卿俸亟命中使帥工徒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左補闕韋溫諫以為國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茍為隳曠宜黜其人更擇能者代之今曠官者止於罰俸而憂軫所切即委內臣是以宗廟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為虛設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臣若水通曰文宗罪宗正之曠官止於罰俸以有司之職分代於宦官名實謬戾百官不正矣史言其優游不斷之弊為害豈小也哉
  賈誼新書曰古者聖王制為列等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施及庻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臣若水通曰加者居其上之謂公卿大夫士輔內治以施外公侯伯子男布外治以承內內外之間官師小吏承徳意以致之民內外大小相承而體統不紊則百官正矣此天子之所以為至尊也歟
  班固白虎通曰王者所以立三公九卿何曰天雖至神必因日月之光地雖至靈必有山川之化聖人雖有萬人之徳必須俊賢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順天成其道
  臣若水通曰百官之職為上為徳為下為民者也故王者立三公九卿各有所統公統卿卿統大夫大夫統元士皆以為徳為民也是故百官得其正則上下理百官不得其正則上下亂可不重哉
  宋仁宗慶歴三年冬十月以張昷之王素等為都轉運按察使先是知諫院歐陽修言天下官吏旣多朝廷無由遍知其賢愚善惡乞立按察之法於內外朝官三丞郎官中選強幹亷明者為之使至州縣遍見官吏其公亷無狀皆以硃書於名之下其中材之人以墨書之嵗具以聞詔從之富弼范仲淹復請詔中書樞密通選逐路轉運按察使即委使自擇知州知州擇知縣不任事者皆罷之於是昷之等首被茲選昷之河北王素淮南沈邈京東施昌言河東李絢京西
  臣若水通曰守令之職最為親民故民之休戚繫於守令守令之賢否繫於按察使按察使得其人以自擇其守守得其人以自擇其令則百官正而膏澤及於民矣歐陽修等請立按察使並其選之之法可謂善矣雖然選按察使者責在冢宰選冢宰者責在君心君心不正則任冢宰非其人冢宰非其人則按察使不得其人按察使不得其人則守不得其人守不得其人則令不得其人而萬民受其殃矣人君之於官人可不愼其始哉
  宋徽宗崇寧二年九月始定選人階官吏部侍郎鄧洵武言神宗稽古建官旣正省臺寺監之職而以寄祿階易空名矣今選人七階自兩使判官至主簿尉有帯知安州雲夢縣而為河東幹當公事者有河中府司録參軍而監楚州鹽塲者有瀛州軍事推官充濮州教授者殽亂分錯莫甚於此宜造為新名因而制祿詔悉更之乃改留守節察判官為承直郎書記支使防團判官為儒林郎留守節察推官軍監判官為文林郎防團推官為從事郎令録為通仕郎知令録為登仕郎判官簿尉為將仕郎後改通仕為從政登仕為修職將仕為迪功臣若水通曰孔子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夫正其名將以責其實也如帯知安州雲夢縣而為河東幹當公事者名實乖戾何以責成鄧洵武之言其亦足以正一時之庻官矣人君有志於治者其毋以因循茍且為安當以維新復古為重哉
  宋孝宗淳熈二年帝謂葉衡等曰朝廷用人止論其賢否如何不可有黨如唐之牛李其黨相攻四十年不解皆縁主聽不明所以致此文宗乃言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朕常笑之為人主者但公是公非何縁有黨又曰近來士大夫好倡為清議此語一出切恐相師成風便以趨事赴功者為猥俗以矯激沽譽者為清高駸駸不已如東漢激成黨錮之風深害治體豈可不戒卿等宜書諸紳
  臣若水通曰朋論一啓則是非異同善惡反易百官不可得而正矣孝宗以朋黨之病在於主聽不明其得正百官之要乎然不知主聽不明之病又安在哉蓋治病者貴㧞其根根不㧞而徒治其標未見其能去病也主聽不明之病在正心之學未純孝宗能知此則是非昭明而百官正矣奈何此學不講邪人得以指正人為邪偽學之名起而眞儒去矣豈非病根之未除乎
  元仁宗皇慶元年春正月制進翰林國史院秩帝諭省臣曰翰林集賢儒臣須朕自選用毋輒擬奏人言御史臺任重朕謂國史院尤重蓋御史臺是一時公論國史院是萬世公論於是陞翰林國史院秩從一品尋勅博選中外才學之士居之
  臣若水通曰仁宗以國史院繫萬世公論重於御史臺故隆秩而愼選之是矣誠使得徳行道藝之士而居之則以其公是公非是非乎天下而天下以勸以懲能使天下勸且懲則世道有賴焉矣其任豈不重也乎若夫徒取文藝小技之流以當之亦豈足以為重哉
  宋儒程顥曰今之監司多不與州縣一體監司專欲伺察州縣州縣專欲掩蔽不若推誠心與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於不聽擇其甚者去一二使足以警衆可也
  臣若水通曰正庶官者在感之以誠而畏之以威也故監司之於州縣兩忘其伺察掩蔽之私感之以誠則上下相孚畏之以威則貪頑激勵賢者孚心中人勵行則百官正矣
  程頥言今日供職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轉運司狀某不曽簽國子監自繫臺省臺省繫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狀豈有臺省倒申外司之理只為從前人只計較利害不計較事體直得恁地須看聖人慾正名處見得道名不正時便至禮樂不興自然住不得夫禮樂豈玉帛之交錯鐘鼔之鏗鏘哉
  臣若水通曰禮莫大於分外分以言禮非禮也外禮以言分非分也夫以上下倒行而逆施之百官且不正矣況望其禮樂之興哉是故正百官以圖治者自正名分焉始矣程頥之言眞為治者之龜鑑哉
  國朝乙巳六月以儒士勝毅楊訓文為起居注皇祖諭毅曰吾見元末大臣門下之士多不以正自處惟務諂諛以圖合見其人所為非是不相與救正及其敗也卒陷罪戾爾從徐相國幕下久而無過故授爾是職且盡心所事勿為茍容茍事有差謬皆是為己之累辟之良玉一有微疵即為棄物不能成器矣諭訓文曰起居之職非專事紀録而已矣要在輸忠納誨致主於無過之地而後為盡職也吾平日於百官所言一二日外猶尋繹不已今爾在吾左右可不盡言且爾素稱謹厚當始終一致茍易其所守則患必生矣辟如馳馬能戒於險阻則不墜肆意於平曠則顛蹶吾每以此自警故以語爾等
  臣若水通曰人臣以正自處則能以正事人是能正厥官矣皇祖之諭勝毅者其此之謂乎人臣以謹自守則能以謹輸忠是能盡其職矣皇祖之諭楊訓文其此之謂乎雖然人臣固當正已以事君而人君尤當正已以率臣君心一正則羣臣莫敢不一於正矣皇祖之所以正已以正百官者惟聖明念之哉
  洪武十三年正月己亥胡惟庸等旣伏誅上諭文武百官曰朕自臨御以來十有三年矣中間圖任大臣期於輔治故立中書省以總天下之文治都督府以總天下之兵政御史臺以振朝廷之紀綱豈意姦臣竊持國柄枉法誣賢操不軌之心肆姦欺之弊嘉言結於衆舌比朋逞於羣邪蠧害政治謀危社稷譬隄防之將決烈火之將然有滔天燎原之勢賴神發其姦皆就殄戮朕今革去中書省陞六部倣古六官之制俾之各司所事更置五軍都督府以分領軍衛如此則權不專於一司事不留於壅蔽卿等以為何如監察御史許士㢘等對曰歴朝制度皆取時宜況創制立法天子之事聖裁實為典要但慮陛下日應萬幾勞神太過愚臣以為宜設三公府以勲舊大臣為太師太傅太保總率百僚庶務其大政發兵銓選制禮作樂之類則奏請裁決其餘常行事則脩制奉行庻幾臣下絶姦權之患主上無煩劇之勞上然之
  臣若水通曰明王之治天下在於端大本正大體攬大權而已也我皇祖鑒姦臣之弊收下移之權乃革中書省陞六部以分理機務置五軍都督府以分領軍衛雖有內閣以閱總百官庶務而裁決實由於上此大本所以立大體所以正也其法制至精至備此所以為億萬年之規而享久安長治之福也歟
  洪武三十年正月己卯陞翰林院脩撰張信為侍讀編脩戴彛為侍講上諭之曰官翰林者雖以論思為職然旣列近侍且在朕左右凡國家政治得失生民利病當知無不言昔唐陸贄李絳之徒在翰林皆能正言讜論補益當時顯聞後世爾等當以古人自期勿負朕擢用之意
  臣若水通曰孟子謂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況翰林近臣他日將膺台鼎燮調之任君徳之得失治道之興廢繫焉誠不可非其人也茍得賢徳之士以充其任則能正身輔徳以致主於王道凡國家政治之是非生民之利病皆舉之矣若唐陸贄諸人居翰林之任雖其正言讜論不能無補於當時然君則未志於仁亦豈能盡其職哉皇祖訓迪侍讀侍講之官如此其董正庻官之道至矣
  洪武禮制一凡文武官常朝視事以烏紗帽圑領衫束帶為公服一品玉帶二品花犀帶三品金鈒花帶四品素金帶五品銀鈒花帶六品七品素銀帶八品九品烏角帶
  臣若水通曰古者服飾車旗之辨尊卑貴賤之所由分也我聖祖創制立法必致謹乎此其所以辨尊卑之分而正百官之等者皆在是矣
  諸司職掌凡文武百官出入朝門各照品級第加遜敬如一品以下官遇公侯駙馬加敬禮立則旁立行則後從三品四品官遇一品官加遜禮行立俱後從五品以下官倣此俱不許攙越失儀如有宣召不在此限臣若水通曰朝廷莫如爵序爵所以辨貴賤也聖祖制朝儀凡百官出入朝門各照品級相遜所謂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濟濟相讓而國無不治矣其有道之氣象豈不宛然可見乎
  諸司職掌監察御史職專糾劾凡文武大臣果係姦邪小人搆黨為非擅作威福紊亂朝政致令聖澤不宣災異迭見但有見聞不避權貴具奏彈劾
  諸司職掌凡百官有司才不勝任猥瑣闒茸善政無聞肆貪壞法者隨即糾劾其外有司擾害良善貪贓壞法致令田野荒蕪民人受害體訪得實具奏提問
  憲綱風憲任綱紀之重為耳目之司內外大小衙門官員但有不公不法等事在內從監察御史在外從按察司糾舉須明著年月指陳實跡明白具奏若係機密重事實封御前開拆不許虛文泛言若挾私搜求細事及糾言不實者抵罪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司所以肅百僚貞百度其任重矣然欲正其官者當正其本是故大臣百官之本朝廷四方之本正之在風憲而已風憲之人必公恕存心然後可也蓋公則明而不枉恕則愼而不濫正直忠厚兼備矣聖祖謨訓其風憲之矩範歟
  憲綱都察院按察司堂上官及首領官各道監察御史吏典但有不公不法及曠職廢事貪淫暴橫者許互相糾舉毋得徇私容蔽亦不許挾私妄奏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職得其正則百官皆得其正矣所謂正者公而無私也茍為不公過則為作威以削不及則容隱不振不惟無以正人亦且不能正已矣書曰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此之謂也聖祖之制勉之以秉公戒之以徇私可謂至中至正也是宜治官董正而奕世永昌也乎
  憲綱凡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分巡去處但知有司等官守法奉公㢘能昭著者隨即舉聞若姦貪廢事蠧政害民者即便拏問應請㫖者具實奏聞若知善不舉見惡不拏杖一百煙瘴地面安置有贓者從重論
  臣若水通曰風憲之職在於舉善去惡而已矣惡不去不足以為懲善不舉不足以為勸故去一惡而千萬人懼舉一善而千萬人慕故懲惡勸善之典行而百官正矣雖然昔姚崇請擇十使朱熹曰本源之地在朝廷二者惟明主圖之
  禮儀定式凡房舍服色傘蓋器皿床榻鞍轡弓矢各照品級遵用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僣上並不許雕刻龍鳯紋並𤣥黃紫色金飾硃漆
  臣若水通曰百官之正在名器而已故降殺之間不可以毫髮僣差也孔子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左氏傳曰辨等威異物采皆納民於軌物語謂禁亂之所由生猶防止水之所自來也觀於聖制則與孔子正名謹器之意脗合矣晉文之請隧於奚之請繁纓奚有哉



  格物通卷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正萬民上
  易履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臣若水通曰此履卦大象之詞也乾為天兌為澤履卦上乾而下兌故天在上澤居下上下尊卑理之正也所謂履也人之所履莫大乎禮故為履君子觀此象以辨別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孔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禮者所以一民志於徳者也蓋民之心志同得此理然情蕩而性鑿故有不定若上下之禮旣辨則禮有以制其心而人心之本體以復無將迎而動靜皆定矣故正萬民之道莫大於禮有君民之任者所當深念焉
  蠱象曰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徳
  臣若水通曰此蠱卦大象之詞艮為山巽為風蠱上艮下巽故為山下有風之象山下有風山之木以風而摧故其象為蠱也君子體蠱之象而治天下之蠱者當振民以育其徳也蓋徳者人所同得之理也人惟不知修徳而風俗弊壞此蠱之極也治蠱之道無他鼓舞作興使人皆察識其徳性之眞而復其本然者而已耳天下皆知修徳風俗美而至治臻矣蠱之元亨其以此歟
  噬嗑象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勑法
  臣若水通曰此噬嗑卦大象之詞也嗑者合也噬者囓也上初皆剛爻中三柔爻其間又有九四一剛爻梗於其中必噬囓之然後可合故為噬嗑欲噬嗑之者必在於刑法以去其梗化之人然非明威則無以用其刑法也雷取其威電取其明雷者震也電者離也上離明下震威而後可以用刑法而噬嗑矣夫法者垂世立教之典也明罰以勑之者懼其法之易墮也蓋法不立則任情以遂其私罰不明則玩法而不知守故約之以法而歸於道懲之以罰而振其法使人皆知循法而行則罰不必用也罰也者待夫犯法者之奸惡也民無有犯則正矣先王正民之道豈有加於此哉
  繫辭子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屨校㓕趾旡咎此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威謂刑罰也校木械也趾足也屨校㓕趾者以木械屨之於趾而傷其趾也仁義人之本心也不仁不義其可恥而畏甚矣小人無惻隱羞惡之心故不恥不畏則無所用恥無復可畏矣然趨利避害小人本心之明也故茍為仁義而利焉則勸矣茍為不仁義而威焉則懲矣上之於民豈能盡以利導之哉必初九為用刑之始加於民者故屨之以校而㓕其趾薄刑於下將以禁於為惡之初是小有所懲使民大有所畏而不為不善則有處仁遷義之機矣其為福孰大於是傳曰君子以義正萬民其刑法之謂乎
  書商書盤庚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
  臣若水通曰此盤庚告庻民之言也恤憂也絶逺不相聯屬也猷圖也相從相與也設立也言汝當永敬我之所大憂念者無相絶逺而上下之心志不相聮屬然後可也汝當分君之所圖而共圖之分君之所念而共念之然必各存中正之心而後可以分猷念以相從不然則心不中正各執己見之偏安能從人乎
  周書洪範皇建其有極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
  臣若水通曰此洪範皇極之疇也皇君也建立也極者至極之義無過不及之名即天理是也言人君當體天理之純盡人倫之至語父子則極其親而天下之為父子者於此取則焉語夫婦則極其別而天下之為夫婦者於此取則焉語兄弟則極其愛而天下之為兄弟者於此取則焉則極建矣然此極乃人之福詩所謂自求多福也人君集之於身則為已福用敷極於民則為錫民以福當時之民亦皆觀感而化於親義序別信之理與君保守其極而不敢失墜也夫皇極君民所以相與者如此無非一心之感應爾仰惟皇上居皇極之位當日臻聖學以純其心以盡天理人倫之至極立而天下化之所謂君正莫不正矣
  君陳有弗若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辟以止辟乃辟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陳治洛之言也若順也政者紀綱法度訓者命令教誡言殷民有不順汝之政不化汝之訓刑之可也然刑期無刑刑必當刑乃可以為戒所謂刑一人而千萬人懼也必如此而刑則可以止刑矣然後可以刑之也夫情偽微曖天下至難辨者莫刑獄若也非秉至公至明之心者其孰能與於此
  畢命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
  臣若水通曰此康王命畢公保釐東郊之言也有升降猶言有隆有汚也世道有隆汚人事氣運之變遷也政由俗革因世道之隆汚而為吾紀綱法度之施也如周公之時殷民方洶洶不靖不得不尚嚴以謹毖之至君陳時民漸式化不得不用寛和是也畢公之時已非周公君陳之時蓋殷民有化而為善者矣善之可也不善厥善民將何所勸乎夫有善不賞有惡不罰雖堯舜不能以治天下豈惟殷民然哉人君欲正天下之民者必致愼乎賞罰之際可焉
  詩國風鳲鳩鳲鳩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
  臣若水通曰此詩美君子之用心均平專一而儀足以正四國也言鳲鳩之在桑其子則在棘矣善人君子其儀則不忒而可以正四國矣蓋人君者四國之所取正者也故欲正四國之民者在不忒其儀也大學引此詩而言曰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人君欲正萬民在先正其倫理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而儀法立焉所謂其儀不忒矣由是四國之民得於觀感而興起者莫不一出於正而罔有邪慝之風焉故君子正己而物正書曰表正萬邦孟子曰其身正而天下歸之皆此意也後之為人上者徒欲正民不先正己而人倫之間慚徳多矣顧乃欲以聲音笑貌矯民於正是謂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曰欲正萬民在正儀表欲正儀表在正一心以為正天下之大本焉
  春秋莊公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肆大𤯝
  臣若水通曰書肆大𤯝譏失刑也肆者縱也大眚者大罪也夫刑罰之設所以禁奸懲惡使人易避而難犯也書曰眚災肆赦蓋謂過誤者爾若大罪皆肆則廢天討虧國典縱有刑虐無辜惡人幸以免矣呂刑有五刑五罰之赦以其有疑也大眚果有疑乎周官有三宥三赦之法以其有故也大𤯝果有故乎無疑無故肆為輕貸之典則惡不懲而善不勸將何以正民乎
  禮記王制曰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以觀民之所好惡志淫好辟
  臣若水通曰詩之所詠民風寓焉中正則其風美矣淫蕩則其俗惡矣故以是觀民風也物賈之貴賤係民之好惡好質則用物貴矣好侈則玩物貴矣故以是觀民情也以二者而觀之志淫蕩則其好必辟矣是故觀詩觀賈而其俗可知也知其俗而其教可立也
  王制曰命典禮考時月定日同律禮樂制度衣服正之臣若水通曰此先王巡狩之典所以大一統於天下者也時謂春夏秋冬四時月謂月之大小日謂日之甲乙律謂十二律黃鍾太簇姑洗㽔賔夷則無射仲呂林鍾太呂夾鍾南呂應鍾是也禮者五禮樂者六樂制度者權衡丈尺之類衣服者上衣下裳之制也蓋禮制不定則風俗不同風俗不同則道徳不一而民志且不定矣今之天下一統而民風土俗或有因地而異者矣觀風之臣所以代天子巡狩布王化而一之也其亦有能以耳目之見聞而達之宸聦者乎
  內則曰後王命冢宰降徳於衆兆民
  臣若水通曰書曰惟皇上帝降𠂻於下民徳也者固兆民之所自有也而曰後王命冢宰以降之何也蓋百姓日用而不知其裁成輔相固有待夫君相之教矣是上帝之降𠂻降於有生之始也後宰之降徳降於有生之後也君相也上帝也固民性之所以正也
  坊記子曰小人貧斯約富斯驕約斯盜驕斯亂禮者因人之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故聖人之制富貴也使民富不足以驕貧不至於約貴不慊於上故亂益亡臣若水通曰禮者分而已矣夫富貴貧賤匪分以定之大亂之道也是故聖王為之井田以養其生為之服采以章其等為之黨序庠校以養其徳夫然故富焉而有制貧焉而有資分定而弗約弗驕弗盜以亂也夏商周運祚靈長者豈不由於此哉嗚呼自井田一壞而亂源始啓矣故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其不驕而亂則約而盜爾烏望其民徳之正哉
  坊記曰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民猶踰之故君子禮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
  臣若水通曰聖王之坊民也至矣故化之不足則以禮坊之所以制其心也禮之不足則以法坊之所以禁其奸也法之不足則以命坊之所以安其義也是故三坊立而民俗正矣
  周禮天官正月之吉始和布治於邦國都鄙乃縣治象之法於象魏使萬民觀治象浹日而歛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天官之職也周以建子為正正月則子月也子月一陽生於地中氣始溫和嵗功將興而王法之所當行矣於是頒布六典以下之事於天下然布之以言不若示之以象尤為著明易曉也故又以治法畫之為象懸於雉門之兩觀以示夫民必至一旬乃已吁此民之所以易於治也旣頒之以典則而又示之於象魏則民徳其有不正民俗其有不正乎
  地官州長各掌其州教治政令之法正月之吉各屬其州之民而讀法以考其徳行道藝而勸之以糾其過惡而戒之若以嵗時祭祀州社則屬其民而讀法亦如之春秋以禮㑹民而射於州序
  臣若水通曰州長所掌教治政令之法即所謂三物八刑之屬也讀法讀此而已夫一州必有才徳兼備之士即所謂徳行道藝者也因有以考而勸之所以作興之也一州未必無不率教化之人即所謂過惡者也因有以糾而戒之以禁厲其餘以至春祈秋報嵗時之祭祀則以此時不惟令之以讀法又令之以習射使其容體比於禮節奏比於樂以養其正而禁其邪也先王正萬民之道可謂至矣備矣
  夏官訓方氏掌道四方之政事與其上下之志誦四方之傳道正嵗則布而訓四方而觀新物
  臣若水通曰此夏官之政也訓方氏夏官之屬掌訓正萬民者也道四方之政事者道其善政於民也上下之志君臣之善念也四方之傳道傳説往古之善事者也一嵗之始布為教言旣訓以所道又訓以所誦則四方之民所聞無非正言所見無非正道矣又於新物之出陳而觀之以察其民之好惡即王制之命市納賈以觀民之好惡志淫好辟者也夫然則所以正民情正民志正民風俗之道莫備於是矣為人君者可以不法乎
  周禮大司徒令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葬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賙五州為鄉使之相賓
  臣若水通曰使之者何各立其長而教令使之也相保者保其不為非也相受者宅舍容其寄託也相葬者助益喪禮也相救者救恤凶禍也相賙者給足其禮物也相賓者賓興其賢者也自比至鄉其人漸多故其責漸大各從其重者言之以互見爾其實比閭族黨州鄉每處數者兼備非謂比則保而不受閭則受而不保也是故比閭族黨州鄉之法行而萬民各得其正矣
  論語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臣若水通曰孔子此章之言欲為治者知化民之本不可徒恃其末也齊一也格至也蓋徳與禮乃所謂本徳禮皆天理也自其得於心而言則謂之徳自其見於事理而言則謂之禮人心同有此理特蔽於欲溺於習而為不善爾為人上者能以人治人徳以正其心禮以正其行因其所同然者而感觸之良心未有不勃然而興起者感化之效至於恥其不善而且有以至於善去不善以至於善則民皆歸於正矣
  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庻民興庻民興斯無邪慝矣
  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言正民之道在於自正其道也君子不求於邪道之息而求於正道之興爾經常也君子但明乎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㓜之序朋友之信五者之常道使之復大明於世則庶民同此心同此理者皆勃然興起其同然者矣如此則邪僻不善之説自不能容夫邪正之不容並立者也世衰道微邪説並起以為吾道害要之大經之不正故也歐陽脩雲使王政明而禮義充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意亦如此如今之世異端末學足以妨道者豈少哉司世道者尚求端本澄源之道焉
  國語周語祭公謀父曰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徳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脩之使務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臣若水通曰茂勉也阜大也大其財求不障壅也鄉方也示之以好惡鄉方也文禮法也保守也滋益也書曰正徳利用厚生惟和謀父之言蓋本諸此乎夫民衣食不足則禮義不興故利用阜財所以厚生而正其徳也夫然後民知務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也為萬民之主者可不求諸
  魯語曹劌曰夫禮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也終則講於㑹以正班爵之義帥長㓜之序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其間無由荒怠
  臣若水通曰王謂來王事天子也嵗聘以脩業間朝以謀禮五年之間四聘於王國將朝天子先相朝也終畢也謂朝畢則習禮於㑹以正爵次序尊卑之義其間朝㑹之間也夫先王之治天下也必立禮以正之羣牧師長講㑹以訓帥之所以正民也是故朝㑹之典各有常期故天子郊則諸侯㑹焉諸侯祀則卿大夫佐焉講㑹以正班爵訓道以制財用故怠荒之心無自而生也為國以禮豈虛語哉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曰昔聖人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嚮義勞也
  臣若水通曰墝確為瘠瘠土利薄又勞而用之使不淫逸不淫逸則向義故長王天下也沃肥美也不材器能者少也善心生故向義也夫善惡之幾思與忘而已矣故天之欲成是人也使之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思而已爾故能嚮義而知方焉公父文伯之母斯言誠萬世治民之良法也君天下者其可不求諸
  晉語管敬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懐如流民之下也見懐思威民之中也畏威如疾乃能威民威在民上弗畏有刑從懐如流去威逺矣故謂之下其在辟也吾從中也
  臣若水通曰敬仲夷吾字疾病也懐心也從心所思如水流行民之下行也見懐思威者見可懐則思可畏民之中行也能畏上乃能威下能威民故在人上也弗畏有刑者不畏威則有刑罪也去威逺言徒知可懐而不知思威故相去之逺為下也辟罪也弗畏有刑故曰罪也高不在上下欲避罪故曰從中也夫聖人之治萬民也仁以育之義以正之故徳以化之其仁乎刑以威之其義乎是故使民畏其刑而慕其徳禁其欲心而動其畏敬民不縱欲則不溺於懐民知敬義則必知畏矣管敬仲謂民之上者必畏威民之下者必從懐至於其中則見懐思威也君子之居民上可不觀民以自考耶
  晉語範文子曰吾聞君人者刑其民成而後振武於外是以內和而外威
  臣若水通曰刑其民謂以刑正其民成平也天地生萬物而成之以秋聖人正萬民而治之以刑故武也者刑之大者也茍內治不平豈能振武於外故聖人必明刑弼教於其國然後國無不和外無不威而武斯振矣治天下者當以正民為先
  齊語管子曰昔聖王之處士也使就閒燕處工就官府處商就市井處農就田野令夫士羣萃而州處閒燕則父與父言義子與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其㓜者言悌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士之子恆為士令夫工羣萃而州處審其四時辨其功苦權節其用論比協材以旦莫從事施於四方以飭其子弟相語以事相示以巧相陳以功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工之子恆為工令夫商羣萃而州處察其四時而監其鄉之資以知其市之賈負任擔何服牛軺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市賤鬻貴旦莫從事於此以飭其子弟相語以利相示以賴相陳以知賈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夫是故商之子恆為商令夫農羣萃而州處察其四時權節其用耒耜耞芟及寒擊菒除田以待時耕及耕深耕而疾耰之以待時雨時雨旣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莫從事於田野脫衣就功首戴茅蒲身衣襏襫霑體塗足暴其髮膚盡其四支之敏以從事於田野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是故農之子恆為農野處而不暱其秀民之能為士者必足賴也
  臣若水通曰萃集州聚也物事也權平也賴贏也槍樁也芟大鎌也所以芟草也監視也資財也視其貴賤有無也背曰負肩曰擔荷掲也襏襫蓑薜衣也茅或作萌萌竹萌之皮所以為笠也暱近也夫先王之處民也士農工商各有其地所以專其業也地壹則事專事專則業專業專則志定矣民志定則天下治矣齊桓師管子之言猶足以成覇圖況明君聖主本之以誠而化之以道者乎












  格物通卷五十五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正萬民下
  漢高帝元年十一月沛公悉召諸縣父老豪傑謂曰父老苦秦苛法乆矣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爾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法諸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覇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爾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邑告諭之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民又益喜惟恐沛公不為秦王
  臣若水通曰秦之所以得罪於天下者暴虐之政使民無所措手足爾高祖入關之初而遂除秦苛法約法三章其庻幾仁以育之義以正之者矣此漢之所以興乎史氏掲而書之蓋其仁義之舉雖未足以追配湯武亦庻幾秋殺之中而寓春生之仁乎
  漢文帝六年冬十月梁太傅賈誼上疏其畧曰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二嵗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鋤慮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悅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嗜利不同禽獸者亡幾矣今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棄禮義捐亷恥日甚可謂月異而嵗不同矣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風俗者起於上而成於下者也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秦因商君以其慘刻之心務功利之政風俗薄惡至文帝之世其俗尚在宜乎有更化善治之君也記曰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本則在於君相而已有天下者當正其所好尚好尚正而民心正民心正而天下之風俗正矣
  漢光武建武十四年秋大中大夫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是之後著為常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經曰爰制百姓於刑之𠂻自高祖至於孝宣海內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盜賊浸多皆刑法不𠂻愚民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姦軌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臣若水通曰仁育義正古昔聖王所以治民之要道也故天之道非春不生非秋不成故有肅殺所以成其生長之功也元哀二帝法弛而輕縱是失其所以正萬民之道矣及民易犯刑罰何以異設水於前而使之易玩而溺之死也哉梁統之論救正其弊光武不能嘉納其言而用之此東漢之治所以不能追三代之隆也然則光武其亦中才之主也哉
  漢桓帝元嘉元年十一月詔舉獨行之士涿郡舉崔寔詣公車稱病不對策退而論世事名曰政論其辭曰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徳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山陽仲長統見其書歎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座側
  臣若水通曰子産惠人也亦鑄刑書水火之喻切矣崔寔立政論於漢粱肉藥石之喻得救時正民之道君子有取焉孟子曰以生道殺民其此之謂乎然則人主盍亦酌剛柔之中哉
  魏無鄉黨之法唯立宗主督䕶民多隱冒三五十家始為一戶內秘書令李衝上言宜準古法五家立鄰長五鄰立里長五里立黨長取鄉人彊謹者為之鄰長復一夫里長二夫黨長三夫三載無過則升一等其民調一夫一婦帛一匹粟二石大率十匹為公調二匹為調外費三匹為百官俸此外復有雜調民年八十巳上聽一子不從役孤獨癃老篤疾貧窮不能自存者三長內迭養食之書奏詔百官通議甲戌初立黨里鄰三長定民戶籍民始皆愁苦豪彊者尤不願旣而課調省費十餘倍上下安之
  臣若水通曰三長旣立萬民表正上有經費下無侵害壯有復夫窮有迭養而民俗厚矣李沖之言豈非經國要務哉
  隋文帝開皇九年二月丙申制五百家為鄉置鄉正一人百家為里置里長一人
  臣若水通曰鄉正里長即古鄉大夫里宰之遺意也然以正以長為名豈非欲其以公正之徳而長之教之親睦戒之刑法以同歸於無偏無黨無反無側之化哉後世失其意而徒以追租之隳突獄訟之交攻為務豈立正長之法固如是哉
  唐高祖武徳七年春正月依周齊舊制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內人物品量望第以本州門望高者領之無品秩
  臣若水通曰古者閭胥書其徳族師書其行則民不敢為惡而勉於為善大中正之設雖自唐而用之品量人物則亦古之遺意也夫以中正為名必其人果足以當之可也不然不中不正未有不以賢為不肖以不肖為賢者矣故以中正而察人則易而得其中正之人則難得其人則足以中人之不中正人之不正矣
  賈誼新書曰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之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
  臣若水通曰書曰刑期於無刑民協於中又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禮義刑罰皆所以正萬民而不可偏廢者也茍禮義不施而惟刑罰之滋焉祗見民未正而天下之亂成矣今夫天道之大也四時之運也徒以秋殺而無春生之仁則萬物其不漸盡而磨滅者幾希矣故為君者徳刑兼濟仁義並行陽舒隂慘體天之道夫然後中和致而天地之祥應矣
  劉向説苑曰聖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徳而後武力凡武之興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後加誅夫下愚不移純徳之所不能化而後武力加焉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化獨隂不生獨陽不成程頥曰文徳所不能服而不用威武何以平治天下由是言之文武並用人君中正之道也君天下者可不知所審哉
  劉向曰百方之事萬變蜂出或欲持虛或欲持實或好浮遊或好誠必或行安舒或為飄疾從此觀之天下不可一聖王臨天下而能一之
  臣若水通曰天下民心之不正者風俗之不同也風俗之不同者道徳之不一也百方之事雖有萬變所不能變者此心此徳耳聖君臨御於上而所以一天下者皆本之身心之正焉則風行草偃自不容己者矣是故人君之正萬民盍求所以一之者哉
  劉向曰禹出見罪人下車而泣之左右曰夫罪人不順道故使然焉君王何為痛之至於此也禹曰堯舜之人皆以堯舜之心為心今寡人之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為心是以痛之也書曰百姓有罪在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宇宙之內一心爾堯舜此心也堯舜之民亦此心也禹此心也禹之民亦此心也故禹之民之心得其正即堯舜之民之心堯舜之民之心得其正即堯舜之心堯舜之民以堯舜之心為心者以得其同然者非謂本無是而求於堯舜也禹之民各自以為心是失其所同然者耳仰惟皇上秉堯舜禹之資其心即堯舜禹之心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今之百姓之心者獨非堯舜之民之心乎顧躬行以率之者何如爾詩曰天之牖民如塤如篪如取如攜攜無曰益牖民孔易言致同也開聰明擴良知是已蓋凡民自有之矣開之擴之如呼夢者而使寤喚醉者而使醒我但能覺之而已非外與之以寤與醒也顧不易哉茍體認擴充大禹泣罪之心則皇上之心即堯舜禹之心而今天下之民亦莫不以皇上之心為心矣孰謂唐虞三代之治不可復見也
  周敦頥通書曰天以陽生萬物以隂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民以義正萬民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徳修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跡莫知其然之謂神故天下之衆本在一人道豈逺乎哉術豈多乎哉
  臣若水通曰夫民非仁不育非義不正育之也者生之也正之也者成之也茍生矣而不正之以義則欲動情勝相攻賊滅不可得而成矣奚其正故仁育義正而後君道成春生秋殺而後天徳成闕一則偏廢匪順匪化何以成聖人天地之神哉故君民之道在仁義並行矣
  程顥曰古者鄉田同井而民之出入相友故無爭鬬之獄今之郡邑之訟往往出於愚民以戾氣相搆善為政者勿聽焉可也又時取強暴而好譏侮者痛懲之則柔良者安鬬訟可息矣
  臣若水通曰明刑所以期於無刑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此息訟之道也明道勿聽之説蓋一時救弊之言爾何則君子之為政也端本尚矣乃若訟生於前茍無説以開明之則亦迷而不悟而已何以動其自責自咎之念哉臣故曰一時救弊之言為不端本者設也
  邵雍曰天有隂陽人有邪正邪正之由繫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徳則民用正上好佞則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來矣
  臣若水通曰上者下之倡也孔子曰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又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下民之邪正在上所以感之者何如爾然則後之人君世主欲正天下之民者可不正其好惡以端其本哉經曰表正萬邦是在君身而已矣
  蔡沈洪範內篇曰制人為九行
  臣若水通曰制別也九行謂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亷剛而塞彊而義也九行人所固有皆一理也聖人別而制之所以示人以徳行之實也正民之道豈有外於此哉
  國朝吳元年皇祖命中書省定官房舍服色等第諭廷臣曰古昔帝王之治天下必定禮制以辨貴賤明等威是以漢高初興即有衣錦繡綺縠操兵乗馬之禁歴代皆然近世風俗相承流於奢侈閭里之民服食居處與公卿無異貴賤無等僣禮敗度此元之失政中書以其房舍服色等第明立禁條頒布中外俾各有所守以正名分
  臣若水通曰正民之道莫先於正名分正名分莫先於定服器前元以失其政是以名分不正風俗不美奢侈相承貴賤無等閭里之民服食宮室與公卿無異僣禮敗度莫此為甚矣我皇祖明大義於天下頓革舊習乃命中書定服舍器用之制明立禁條以正名分使萬民歸正還古帝王之道昔武王滅商乃反商政政由舊我皇祖之謂乎
  洪武元年聖祖為大明令一百四十五條頒行天下制曰惟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於先律以齊之於後古者律令至簡後世漸以煩多甚至有不能通其義者何以使人知法意而不犯哉人旣難知是啓吏之奸而陷民於法朕甚憫之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簡使之歸一直言其事庶幾人人易知而難犯書曰刑期於無刑天下果能遵令而不蹈於律刑措之效亦不難致茲命頒行四方惟爾臣庻體予至意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頒律令於天下諭民之詔也書曰刑期於無刑民協於中故律令行則民徳協中而無不正矣我太祖之臨御臣庶必先立律令以正之其義之盡而仁之至矣
  國朝太祖作為條訓以示子孫有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餘年人情善惡眞偽無不歴渉其中奸頑刁詐之徒情犯深重灼然無疑者特令法外加刑使人知所警懼不敢輕易犯法然此特權時處置頓挫奸頑非守成之君所常用以後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並不許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敢有請用此刑者犯人凌遲全家處死
  臣若水通曰呂刑曰刑罰世輕世重故刑亂國用重典刑平國用中典此聖祖承前元之亂旣以法外加刑於奸頑之人矣其所謂用重典者乎至是復戒子孫止守律與大誥而禁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其所謂用中典者乎世輕世重與時宜之得先王制百姓於刑之中之道矣正民之義何以加此雖然世平法玩久則委靡人尚姑息法就廢弛如久病之人氣息奄奄隨世輕重當思所以振作之術乎此又惟聖祖言外之意也
  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乙丑上御謹身殿翰林院學士劉三吾侍因論治民之道三吾言南北風俗不同有可以徳化有當以威制上曰地有南北民無兩心帝王一視同仁豈有彼此之間汝謂南方風氣柔弱故可以徳化北方風氣剛勁故當以威制然君子小人何地無之君子懐徳小人畏威施之各有攸當烏可槩以一言乎三吾悚服稽首而退
  臣若水通曰正民之道中而已矣剛柔強弱中焉而已矣所以能中者心而已矣三吾所謂徳化於南威制於北不知民心中正之理矣皇祖諭以地有南北民無兩心其眞識本心而得帝王心學之傳者乎人君茍明諸心而得中正之理則至中有以救天下之邪至正足以一天下之動沉潛剛克高明柔克強弗友剛克燮友柔克可以持三徳之用正萬民之偏矣
  大明令庶民男女衣服並不得僣用錦繡許用紵絲綾羅紬絹素紗金首飾一件金耳環一對餘止用銀翠帽頂帽珠並不得用金玉珊瑚琥珀靴不得製造花様金線粧飾
  臣若水通曰易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夫民志之不定以名分之不明名分之不明以僣侈之無禁古之時農工商賈各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上下之分明矣後世僣侈之風日盛庶民服用上擬王公名分之不明莫此為甚我聖祖著為此令其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者不在是哉
  教民榜凡民間戶婚田土鬬毆相爭一切小事不許輒便告官須經里老理斷違者不問虛實杖六十仍發里老理斷若民自能含忍不願告訴者不許里老風聞尋趂勾引生事違者亦杖六十有贓重論
  臣若水通曰民生有欲不能無爭爭者小則小理之在里老則情易得而悔易生禁生事則其萌易除而其燄易熄一朝之忿至於亡身及親者可免矣萬民之正有不由於此哉
  教民榜里老不但與民果決是非務要勸民為善其本鄉本里人民務要見丁着業出入互相周知違者論罪教民榜本鄉本里有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及一善可稱者以實跡申奏有司不舉者罪之其無籍刁頑挾制官府者嚴加懲治其強刼盜賊逃軍逃囚及生事惡人里老即須㑹多人擒拏送官違者治罪
  臣若水通曰鼓舞萬民之術勸懲舉措而已矣一鄉之人善惡必不能遁其情也故責之以勸戒於前舉措於後而賞罰行焉則民徳歸正矣
  教民榜鄉里人民住居相近父祖以來非親即識其年老者或父祖輩行或伯叔輩行年㓜子弟皆須敬讓敢有輕薄不循教者許里老量情責罰若年老者不以禮導生事羅織亦治以罪務要鄰里和睦長㓜相愛如此自無爭訟安享太平
  臣若水通曰史臣贊堯之治化而曰協和萬邦誠使長㓜有序老少相得其為協和何如也然堯必先明峻徳公孫𢎞曰人主和徳於上百姓和合於下蓋必有以本之也其明徳和徳之學動民之道伏惟聖明留神焉
  宣徳二年七月上御奉天門諭兵部尚書張本等曰近來民有訴妄解充軍者此乃有司之過彼意蓋謂朝廷所重在軍不知民乃國家根本夫朝廷於軍民正如舟車任載不可偏有輕重今後卿等須令有司審實軍則為軍民則為民毋致妄冒違者必罪不恕
  臣若水通曰古者因井田而制軍賦兵出於農有事從司馬而閲之以擊刺征伐之方無事從司徒而訓之以事君親上之道何有軍民之分降及後世兵農分而為二兵出身以衛農農出粟以養兵故當變故則崇軍旅而輕農氓當治平則重農氓而蔑軍士殊不知文武一道軍民一體而可以偏重乎哉我宣宗之言可以為永鑒矣



  格物通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七    明 湛若水 撰平天下格凡三綱二十目
  公好惡
  用人
  學校禮樂政教附舉措 課功 任相 任將 六官
  理財
  脩虞衡貢賦附抑浮末禁淫巧奢侈附飭百工 屯田授間田水利附馬政 轉運 勸課 禁奪時 省國費冗官冗兵冗役之類慎賞賜 蠲租 薄斂 恤窮 賑濟
  臣若水通曰平天下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並進之功也於平天下焉而至之也至其應天下之理也故大學平天下章以絜矩以好惡以忠信以仁義言之無非吾心應天下之理也是故公好惡焉其要矣其用人焉則學校也舉措也課功也任相也任將也六官也其理財焉則脩虞衡貢賦也抑浮末也飭百工也屯田水利也馬政也轉運也勸課也禁奪時也省國費也愼賞賜也蠲租也薄歛也恤窮也賑濟也皆天下之事理也人主讀是編焉感通吾心平天下之理念念而知於斯存存而行於斯以有諸己則格物之功庻乎於平天下而盡之矣
  公好惡
  詩大雅假樂威儀抑抑徳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羣匹受福無疆四方之綱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願王者之子孫其適為天子者公以任賢也抑抑密也秩秩有常也匹類也羣匹謂衆賢也言願王者有威儀聲譽之美秉其好善惡惡是是非非之公心無私怨私惡以任衆賢是能受無窮之福為四方之綱矣夫好賢而惡不肖人之本心也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必百志惟熈者能之若夫本心不明以異同為好惡則賢者必以忠直而見怨惡怨惡之私生於中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矣故唯仁人能好人能惡人無怨惡之私故能率用羣賢賢者在位能者在職用賢致治而受安富尊榮之福於無窮而為四方之綱矣君者朝廷之綱朝廷者天下之綱綱舉而萬目張故天下治矣夫以四方之綱無疆之福人才之盛由於一念好惡之公如此可不謹乎成湯之立賢無方武王之建官惟賢位事惟能宣王之任賢使能是皆本於好惡之公而卒獲其應者也伏惟聖明以古聖賢為法存公正之心以為用賢受福之本則休明之治自臻矣斯世斯民何其幸邪
  大雅泂酌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餴饎豈弟君子民之父母
  臣若水通曰此詩召康公戒成王而作也泂逺也行潦流潦也餴烝米一熟而以水沃之乃再烝也饎酒食也豈弟樂易也君子指王也言逺酌彼行潦之水挹之於彼注之於此而澄渟之則濁者以清猶可以烝米而為酒食矣況此豈弟之君子能以民心而為己心凡有所好也好民之所好而好以天下凡有所惡也惡民之所惡而惡以天下則好惡通乎民心而一毫己私不以與乎其間矣是以民之仰之戴之者尊之如父而有父之尊親之如母而有母之親自固結而不可解自眷戀而不忍離矣豈不謂民之父母乎是則民之尊親之至者非私之也以君子好惡之公有以動之一天理之自然者也則夫有天下者烏可橫之以私作好作惡而不以天下之心為心邪
  春秋昭公十五年秋晉荀吳帥師伐鮮虞
  臣若水通曰左傳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圍鼓鼓白狄之別種也鼓人或請以城叛而降晉荀吳不肯受左右曰師徒不致勤勞而可坐得一城何故不為荀吳曰我聞諸叔向好惡無有過差使民曉然知其好惡之所在則事無不濟也或以吾城叛而歸敵吾所甚惡也今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可惡者則於甚可好者將何處之若受其叛而不推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吾力所能則進而取之力所不能則退而舍之量力而行之不可欲急得城而近奸邪之人所喪失滋多矣乃使鼔人殺其叛人而繕脩守備臣謂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好惡之公也好惡之公實自正其心始心正則誠矣誠則明明則知千萬人之好惡卽一己之好惡誠則公公則以一己之好惡而為千萬人之好惡也荀吳卻鼓城之叛而自其己之好惡推之庻幾近於道乎惜乎未能擴充之以成王佐之才也歟
  禮記坊記子云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犯也下不天上施則亂也
  臣若水通曰書稱清問下民謀及庶人所以廣聰明也蓋天下之道理無窮而一人之聰明有限故政教之施必參酌乎庶人之言而後盡善盡美也如是則能合人情而宜土俗其行之也無弊其利之也無窮下民之恱之眞若天之膏澤之降施於上矣茍惟任一己之私好民之所惡惡民之所好則拂人之性矣故謂之犯上旣犯則下亂膏澤不下於民而下民不天上之所施矣豈不背叛而為亂哉或曰九重深䆳民言何自而達君亦何自而酌之也曰詢之左右詢之羣臣詢之庶民而又命使以觀風問俗於天下民之利病莫遁其情君則酌其至公至當者而施之則民雖未言君固已逆探其欲言者而播之雖不中不逺矣傳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惟聖明畱意焉
  緇衣子曰下之事上也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惡不可不愼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好惡者不必行勸懲於天下而天下從違而趨避之者也蓋天下之民同此心也同此情也則亦同此好惡也上感而下應蓋有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者矣
  緇衣子曰有國家者章善癉惡以示民厚則民情不二詩云靖恭爾位好是正直
  臣若水通曰章明也所謂明明揚側陋也癉病也所謂維王之卭也善者明而揚之為士為大夫為公卿所謂五服五章是也惡者病而去之移之郊遂迸之四夷所謂除惡務本是也夫公好惡者則民化之亦好其所好而惡其所惡矣治天下之要何以外於此哉
  論語子曰唯仁人能好人能惡人
  臣若水通曰好善而惡惡天下之同情也但有一毫私意以雜乎其間斯有好而不知其惡惡而不知其美者矣故好惡得正唯仁者能之蓋仁者之心渾然天理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故因人之善而好之好非以己而無有作好也因人之惡而惡之惡必以物而無有作惡也何有於親愛賤惡之辟哉雖然常人之好惡所係猶小也若夫人君之情有所好惡則或為刑賞或為用舍或為予奪或為黜陟或為生殺一失其正將拂人之性而使天下䝉其禍且不免於逮身之菑矣可不愼歟
  孟子曰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臣若水通曰此孟子於雪宮告齊宣王之言也因宣王有賢者亦有此樂之問故告之以此言君民一體上下一心為人君者能以民心為己之心如飽煖安逸民之樂也君則見民之樂猶己之樂而懽欣之情有所不能已焉民則曰君之樂吾樂也是愉悅之情同我矣吾胡為而不樂君之愉悅乎饑寒勞困民之憂也君則見民之憂猶己之憂而痛悼之情自有所不能已焉民則曰君之憂吾憂也是哀怛之情同我矣吾胡為而不憂君之哀怛乎夫樂民樂而民樂之是以一己之樂為天下之樂非私樂矣憂民憂而民憂之是以一人之憂為天下之憂非私憂矣夫得民之情是得民心也得民心是得民也如是而不王於天下者寧有是理哉齊王以雪宮為樂是樂以一己之私矣孟子以是告之所以擴天理遏人慾而引之當道志於仁也足為萬世人君審好惡之法矣
  萬章曰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浚井出從而揜之象曰謨蓋都君咸我績牛羊父母倉廩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象徃入舜宮舜在牀琴象曰鬱陶思君爾忸怩舜曰惟茲臣庻汝其於予治不識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曰奚而不知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答門人萬章之言以見大舜憂喜好惡純乎天理之公也萬章以所聞父母與象害舜之事而舜則見而喜之之情為問言舜父頑母嚚象傲日以殺舜為事故使之治粟廩去其梯而焚之又使之掘井舜從旁空而出父母不知又從而以土揜井象言謀揜蓋殺舜於井中者皆我功故牛羊倉廩皆與父母干戈琴弤皆當與我二嫂舜之二妃當治我棲乃徃舜宮而舜巳在牀鼓琴矣象乃言我思兄之切鬱陶而氣不得伸故來見爾象此時蓋有忸怩慙愧之色舜乃言曰我有臣庶之衆汝其治之萬章旣述此言而問以為舜果不知象之將殺己故喜之如此歟孟子告之以為舜豈有不知象之殺己但舜大聖人也天理之全人倫之至常知有弟之親而不知有象之惡故於象有謨蓋之憂則憂之情亦與象同曰吾何以使弟至此也於象有鬱陶之喜則喜之情亦與象同幸得以遂天倫之樂也一憂一喜皆在象而舜無與焉其好惡一天理之公也人君於人倫物理之際可不以此體認於心乎
  國語周語王孫説曰聖人之施捨也議之其喜怒取予也亦議之是以不主寛惠亦不主猛毅主徳義而已臣若水通曰説周大夫賞得其人罰當其罪是為徳義夫取予施捨喜怒君之大柄也不擬議以求公正之歸何以執大柄以示好惡之則於人乎為人君者可不取説之言執大柄以御天下哉
  晉語史蘇曰吾聞君子好好而惡惡樂樂而安安是以能常
  臣若水通曰史蘇晉大夫占卜之史也好者好之惡者惡之樂則説之安則居之得好惡之正故能有常而不變夫君子平其心以和其情故好惡安樂不違乎天天也者常久不變之道也觀獻公之於申生好惡安樂拂人之情戾天之常甚矣君子是以知其難作也為人君者可不鑒乎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散騎常侍賀琛啓陳四事其三以為陛下憂念四海不憚勤勞至於百司莫不奏事但斗筲之人旣得伏奏帷扆便欲詭競求進不論國之大體心存明恕惟務吹毛求疵擘肌分理以深刻為能以繩逐為務跡雖似於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長弊増姦寔由於此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讒慝之心則下安上謐無儌倖之患矣
  臣若水通曰此賀琛陳説於梁武帝之言也吹毛以求其疵擘肌以分其理言其苛刻繩逐者繩糾其過失而斥逐之也夫好惡之公私在邪正而已爾故公平之政行則好惡公讒慝之説行則好惡不公矣賀琛之言亦救時之弊也然人君好惡之公在正其心而已心正則孰為公平孰為讒慝孰為邪孰為正而趨舍之歸自定矣
  唐太宗貞觀五年十二月上謂執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賞罰故欲公等極諫公等亦宜受人諫不可以己之所欲惡人違之茍自不能受諫安能諫人
  臣若水通曰喜怒情也賞罰政也政生於情也太宗旣責臣下之陳諫於君又責以受諫於人可謂能絜矩矣然情生於性性生於心心性者政事之根本也太宗誠知養其心性而臣下之所以輔導者胥不外是則發之而為情逹之而為政無弗善也惜乎君以納諫名臣以直諫顯徒事其末而不深探其本故諫愈多而過愈著其不足以望先王之治有由然矣故君臣相與以有成須於本原求之記曰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信夫
  貞觀十年十二月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銀大發采之嵗可得數百萬緡上曰朕貴為天子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爾與其多得數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稅銀之利昔堯舜抵璧於山投珠於谷漢之桓靈乃聚錢為私藏卿欲以桓靈事我邪是日黜萬紀使還家臣若水通曰寳藏恆情之所好也而不好焉專利之臣恆情所不惡也而能惡焉輕百萬之緡而重賢才之士太宗之好惡可謂得其正矣然而一事如此而他事或有不然者豈非體認天理之功未知而本原之學未之講邪
  貞觀十七年四月以楊師道為吏部尚書初長廣公主適趙慈景生節慈景死更適師道師道與長孫無忌等共鞫承乾獄隂為趙節地道由是獲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擊地泣謝子罪上亦拜泣曰賞不避仇讐罰不阿親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違也
  臣若水通曰太宗謂賞不避仇讐罰不阿親戚此公天下之好惡割骨肉之私愛而公主之請不行所以能成貞觀之治也凡為天下國家者於好惡不可以不愼焉
  貞觀二十一年上謂侍臣曰自古帝王多疾勝己者朕見人之善若巳有之人之才有能有不能朕取其所長棄其所短人主徃徃見賢則欲寘諸懐不肖則欲推諸壑朕見賢者則敬之不肖者則憐之賢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惡正直隂誅顯戮無代無之朕踐祚以來正直之士比肩於朝未嘗黜責一人自古皆貴中華賤四夷朕獨愛之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
  臣若水通曰不疾勝己不沒人長敬其賢矜其不肖不惡正直兼愛四夷太宗之好惡可謂公矣所以成莫大之功而為唐配天之主也後之人君尚取法之哉
  宋徽宗崇寧二年九月令州縣立黨人碑蔡京又自書姦黨為大碑頒於郡縣令監司吏㕔皆刻石有長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內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愧之
  臣若水通曰人之生也直好惡之公出於性生者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蔡京以才智自雄黨碑之立是無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矣反不若一石工之明者何哉蓋由安石學術之辟故好惡之僻塗天下之耳目蔽天下之聰明故京迷而不自知也夫豈其智弗若歟其術使之然也若安石者所謂以學術殺天下後世者邪或曰京狐媚也豈足以人道齒之後之人主見如此之人尚謹所好惡焉
  元仁宗延祐七年四月有獻七寳帶者因近臣以進帝曰朕登大位不聞卿等進賢而為人獻帶是以利誘朕也其還之
  臣若水通曰亡人無以為寳仁親以為寳此好惡之公也仁宗不愛七寳帶之獻而責近臣以無賢人之進其庶幾近是乎甚矣近臣之難御也狎之則玩其威忽之則投其好故夫明王聖主正身脩徳防漸謹微必自貴近始使之窺見其隙鮮有不以利誘其君者矣周書曰所寳惟賢則邇人安其仁宗之謂與雖然君人者無乾健離明之徳其不為奸臣之所入者幾希矣
  國朝憲綱風憲存心須用明白正大不可任一己之私昧衆人之公凡考察官吏㢘貪賢否必於民間廣詢密訪務循公論以協衆情毋得偏聽及輒慿里老吏胥人等之言顚倒是非亦毋得搜求細事羅織人過使奸人得志善人遭屈
  又曰所至之處博採諸司官吏行止㢘勤公謹者禮待之薦舉之汙濫奸佞者戒飭之糾劾之勸懲得體人自敬服大抵心正無私則事公當
  臣若水通曰大禹謨曰稽於衆舍已從人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夫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小民至愚而神是非善惡靡不明且公也皇祖以舉措命憲臣而必使之循公論以協輿情人自敬服蓋我是非之心即人是非之心也至於一則曰存心明白正大二則曰心正無私眞可謂知好惡之本哉
  憲綱原設旌善亭申明亭但有損壞行屬脩理接示姓名行實使善惡知所懲勸
  臣若水通曰書雲爾惟風下民惟草孔子之告康子亦此意也是故為之旌善為之申明為之榜示行實則好惡明而民之趨善避惡也易易爾昔成湯播告之脩不匿厥指豈非豫示好惡於民哉夫明示好惡者在君申好惡之實而達之於民者在有司矣








  格物通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一禮樂政敎附
  易𫎇初六發䝉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
  臣若水通曰初六以陰居下而不正下民之䝉者也爻言上之治䝉當有發之之道明刑以示之使知所畏懼而感悟其良知去其𫎇蔽如脫去其桎梏焉然必有脫其桎梏之心乃可若過此而往專用刑法以為治則民之䝉不能發矣故有吝也夫人性本然之善蔽於䝉昧猶桎梏也桎梏去而真性全懲之以威去其桎梏者也故書曰明於五刑以弼五教又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教者以發𫎇為功𫎇之不亨教者之吝也故威以懲之使歸於德化之中教得其道而䝉者亨矣賢才胥由是出國家曷勝其用耶
  書虞書舜典舜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契以掌教之言也親者相親一體之義也五品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也遜順也司徒掌教之官也敷布也五教者以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布而為教令也敬者心之主一而教之本也寛謂寛裕以待之也蓋五者之理出於人心之本然非假外求惟教學不明則無以開發其良心故不相親不相順教也者所以開發其良心而復其本然之理也故舜因禹之讓又申命契仍為司徒使之敬以敷教而又寛裕以待之使其優游浸漬以漸而入則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不能自已矣臣謂由百姓不相親各自以其心為心而無同胞共與之公各以其形骸分爾汝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皆如路人五品所以不順其理也故舜命契敬敷五品之教所以明其相親之理而使相遜則天下無事矣此唐虞三代之治必先於建學立師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有司之所以選舉朝廷之所以擢用皆在人倫物理德行道藝之實所養所用皆出於一後世立教或以詩賦或以訓詁詞章徒事口耳而不可推之天下國家此學問政事所以分為二事治之所以不古若也有志於治者尚其攷之
  舜典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伯夷典禮之言也典主也三禮者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祇之禮也秩宗者主敘次百神之官伯夷臣名夙早也寅敬也直者心無私曲也帝舜咨問於四岳在廷之臣有能典主我天神地祇人鬼之禮者乎四岳遂舉伯夷舜乃然其舉呼而命之曰爾作秩宗之官當早夜致敬敬則內直無有私曲之萌則其心潔清心潔清則德足以通神明而可以感格矣帝舜命伯夷專言祭祀而不及乎他者何耶蓋事神實難而三千三百之禮皆本於敬也
  益稷䕫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羣後德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
  臣若水通曰此䕫述作樂之功用也戛擊考擊也鳴球玉磬也七絃為琴二十四絃為瑟詠者人歌聲也虞賓丹朱也羣後助祭諸侯也下堂下之樂也柷敔節樂之器也笙竹音鏞鍾金音也䕫言樂之始作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合歌詠之聲是時丹朱在陪祭之位與助祭諸侯以德相讓則人無不和可知矣始則擊柷以合之終則櫟敔以止之笙鏞之音與詠歌而迭奏是時則見鳥獸無知亦蹌蹌行動相率而舞簫韶至九變則見鳯凰靈鳥亦且來舞而有儀容則物無不和可知矣夫感神人和上下格鳥獸致祥瑞作樂功效之大感通之妙如此為人君欲化成天下位育天地萬物者可不講求之乎
  周書武成重民五教惟食喪祭
  臣若水通曰此周史臣述武王政治之大事也五教者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典之教也教以厚倫食以養生喪以送死祭以追逺皆所以立人紀而厚風俗聖人之所以甚重焉者也孟子論王道使民養生送死無憾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其言蓋本於此人君欲行王道者盍於此求之哉
  洪範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於極不罹於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臣若水通曰箕子衍洪範皇極之疇此言庶民也有猷謂有謀慮者有為謂有設施者有守謂有操守者念之不忘之謂也不恊於極未合於善者也不罹於咎不陷於惡者也受之者受教之也攸所也錫與也福爵祿也有猷有為有守三者其材質可進於大道君之所當念念不忘而進之也未合於善不陷於惡材質中人也進之則可以為善棄之則流於惡君所當受教之而不拒也念而深進之受而與進之各隨其才而輕重以成就之也由前二等之人而造就見於外而有安和之色發於中而有好德之言汝於是既觀其色又聽其言知其為善則錫之以爵祿而是人斯其惟皇之極矣宋儒程顥言於朝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夫人君於天下之人當隨其材而成就之使賢者能者各以時見用於朝則風俗日厚而王道可幾矣後之人君有志於圖治者可不務乎
  詩大雅棫樸倬彼雲漢為章於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臣若水通曰倬大雲漢天河也章文章也周王謂文王也文王九十七乃終故言夀考遐何也作者鼓舞振德之意此詩美文王教化成賢之隆也言雲漢之大則為章於天矣文王夀考何不作成人才如是乎養士莫大於學校學校者固教化之地其所以鼓舞而作興之者實本於君心之德爾故棫樸詠峩峩髦士桓桓六師人才可謂盛矣而必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蓋必有文王之德享文王之夀而久於其道則在位一日聖德薰蒸於一日在位百年聖德薰蒸於百年然後禮樂興而教化成賢才出而天下治矣不然徒有學校之設茍無聖德以為鼓舞作興之本如漢明帝開辟廱衣冠縉紳環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而卒無以成教化之功學校之設徒為粉飾虛文而已安得真才以為實用哉
  大雅靈臺虡業維樅賁鼓維鏞於論鼓鍾於樂辟廱臣若水通曰此詠文王敎化之詩也虡者植木以懸鍾磬其橫者曰栒業者栒上大版刻之捷業如鋸齒者也樅者業上懸鐘磬處以綵色為崇牙其狀樅樅然也賁鼓大鼓也鏞大鍾也於嘆辭論倫理也廱澤也辟廱天子之學也言文王之樂於其虡業則樅樅然其賁鼓與大鐘既作而有倫文王則樂於辟廱矣文王鐘鼓之樂作於辟廱者何蓋古者首以禮樂而教胄子也故文王於辟廱之中既教之養老習射之禮矣猶懼其一於嚴而情不通則其教有難入矣故又考鐘擊鼓秩然有倫使入乎耳感乎心而辟廱之樂藹如春風和氣之薰蒸所以涵養其性情蕩滌其邪穢優游變化自成其德爾雖然禮樂本於人心非自外也故曰論曰樂文王本之此心一天理中和之極故發之於禮樂自然中正和平有以感人心於和樂也茍無中和之本而徒事其文焉其如禮樂何故曰履中正而樂和平可謂達禮樂之本矣
  魯頌泮水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魯侯戾止其馬蹻蹻其馬蹻蹻其音昭昭載色載笑匪怒伊敎
  臣若水通曰此詩頌魯僖公修泮宮之教也教以和樂為主和樂則感人心於易從易從則教化行而人才出矣故舜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寛謂之寛者即和樂之意也泮水之詩言魯侯蒞止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方其蒞學敷教之時假之言笑以通其情斯時也威怒為之泯然惟循循善誘而教養之爾然和樂豈假於外哉實本諸心爾故記曰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鄙詐一入中心安得和樂心不和樂施之教者又安得而和樂哉故心敬而後鄙詐消鄙詐消而後中心自然和樂而施之教者亦無不和不樂優而游之使自求之如春風着物生意勃然矣故人主之和德實學校教化之本也
  禮記王制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廱諸侯曰頖宮
  臣若水通曰凡教自上出者也天子天下之主故必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也小學者小子之學也公宮南之左者東南方也生長之地也大學者大人之學也十五嵗入焉郊者郭門之外也辟璧也辟廱環學宮皆水如璧之象頖宮者半水也
  王制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王大子王子羣後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凡入學以齒臣若水通曰樂正掌教之官也術者道路之名也詩書禮樂四者皆入德之路也故謂之四術造士者造就選士俊士而成之也樂主發禮主收故宜於春秋也詩主暢書主藏故宜於冬夏也主乎一而三者輔之也王大子適子也王子支子也羣後諸侯也適子長子也俊升於學者選升於司徒者也以齒不以貴所以興讓也
  文王世子凡語於郊者必取賢斂才焉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曲藝皆誓之以待又語
  臣若水通曰語論才也郊太學也有德者謂之賢有能者謂之才即事也言者敷奏之言也曲藝有一長者也又語再論也古者即學論人之法尚賢而用才故德進為先事舉次之言者事之緒餘故又次之曲藝則僅能一技故為下此論人之序也雖然以德以事以言以曲藝有立賢無方隨材器使聖人之仁不遺乎物也惟我聖明之教如天地之覆載大以成大小以成小無物不育如大匠之於羣材大則大用小則小用而無遺與成周之法同一揆矣
  文王世子天子視學大昕鼓徵所以警衆也衆至然後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興秩節祭先師先聖焉
  臣若水通曰此天子視學之禮也於大明之時鼓徵召大衆之至而後天子至焉遂命有司行事舉禮以祭先師先聖所以報本不忘學之所自致崇儒重道之誠而身親學焉以為教者也自漢以來目視學為異事故不曰視學而曰幸學視者親臨之辭所以著重敎也幸者寵遇之辭所以見尊君也君尊而崇師重道之意殺矣為人君者可不知所重乎
  學記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臣若水通曰古人立學二十五家之閭曰














  臣若水通曰中年間一年也離絶也羣者朋儕也古者學校逐年比較之法每一年必有入學之人間一年則進退可知矣於是考其進否之藝即又申其說以為一年所視者離絶其經書之句讀辨別其志向之邪正三年所視者敬其所習而無怠忽樂其朋徒而無暌貳五年所視者愽習而無限制親師而知嗜好七年所視者論學之㣲取友之益夫然則學巳小成者也至於九年知類通達而義理無不明卓然強立而外物不能反此之謂大成夫曰經曰業曰羣曰習曰學曰類是所謂業也曰志曰敬曰樂曰愽曰親曰通達曰強立是所謂德也德業合一先王之所以教而學者之所以學而成其賢者也今之所教學者不越乎記誦辭章之間豈可謂之成賢哉
  學記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則壊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臣若水通曰學之所由興者有四焉屬於師者三曰禁止其未發之非一也告之以當可之時二也不陵犯節次而施之有序三也屬於友者一曰彼此相觀而摩厲以善是也學之所由廢有六焉屬於師者三其一曰發然後禁而扞格不勝其二曰過然後學而勤苦難成其三曰雜施而使之壊亂屬於友者三焉一曰孤陋而寡聞二曰燕私為朋以逆其師三曰燕遊邪僻以廢其學由是觀之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由師而成者然師之為教止於大綱而朋友講習之益尤多也古人重朋友之樂其以此夫
  禮運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也
  臣若水通曰十二律管者正五音之具也五音者作樂之本也樂之本由人聲起也五聲者宮商角徵羽也六律者黃鍾大簇姑洗㽔賓夷則無射為六陽律大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鍾為六陰呂均之皆可以言律此雲六律者陽可以該陰也十二管者十二律呂之管所以𠉀氣者也還相為宮者以十二律吹之而為聲迭相為宮也夫十二律有吹有候吹之以審聲之高下候之以審陽氣之升而為之調燮以取中也吹以審於聲候以審於氣則無不和而可被於八音為樂其管止於十二者律之正管十二也變律非正律閏月無中氣故不候也候氣應而吹其管則中聲在是矣其為宮也惟十二正律各自為宮以偕五聲之正而周流以徧故為六十調蓋六十調者十二宮也然每宮起調畢曲迺以二變聲濟五聲之不和以六變律續㽔賓以下之不及所以然者無非欲其聲之和夫宮者君也十二宮者皆君德之所吹也故律管之灰半出者為和氣全出者為猛氣不能出者為衰氣和氣者其政平猛氣者其臣縱衰氣者其君暴日別月異以其天與人君交相感應如影響然也作樂之功用豈小也哉
  樂記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政刑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臣若水通曰道猶理也君民相感之際微矣故先王於感人心之道必致其謹焉是故禮樂政刑不同而理同歸於感人心而已爾夫恭敬辭讓人皆有是心也而無以理之或失則過或失則不及矣故禮以理之使無過不及而志正矣既有是志不能無聲聲而不和至於乖戾則無以宣其志之中和故樂所以和其聲也禮制樂作感人者具矣其有不一者於是乎有法制禁令之政焉以一之又不齊則有墨劓剕宮大辟之刑焉以防之夫禮以道之樂以和之政以一之刑以防之果為何物蓋事雖殊而所以為民使循乎天理之正其極則一也後世廢棄禮樂專尚政刑是驅民於罪戾之歸豈先王之意哉嗚呼禮樂政刑出於一此先王之世所以治也禮樂政刑岐而為二此後世之所以亂也為人君者可不慎乎
  樂記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
  臣若水通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性本無不正也情蕩之也情本無不中也欲誘之也欲非自內生也形累之也是故有形而後有欲有欲而後失其情情蕩而性鑿性鑿而人道乖欲動情勝賊㓕無倫此大亂之道也是故先王有憂之制以禮樂推而達之天下使自得之禮以制心樂以樂心則口腹耳目之欲不流矣欲不流則好惡之情以平而不蕩各得其中正而性復人道其有興矣此禮樂之用所以為大也哉
  樂記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萬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別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
  臣若水通曰天高地下萬物散殊天地之序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天地之和也和故氣行而物化序故質定而物分此天地自然之禮樂也先王仰觀俯察而有得焉禮樂所以興乎禮樂何以由天地製作也樂也者聲也氣之所為也是故擬之天道焉禮也者形也質之所為也是故擬之地道焉天地之和序盡形於此由是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天地奠位而萬物生參賛之能事畢矣夫何以致於是也天地聖人之道一也先王得天地之道焉合氣與質道之至也和序生於其心繼之以器以文而禮樂出矣禮樂出而和序之心盡矣先王之教何莫而非天地之所為哉是故其始也則深體之其中也則效法之而其終也則參賛之天地聖人其體一也而禮樂也者所以合天人之藴者也噫不聞性與天道而能制禮作樂者末矣過則暴亂其斯之謂歟
  樂記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威嚴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臣若水通曰斯須暫時也致者中庸致中和春秋致女禮致爵之致言推而達之於彼也子諒慈良也入謂主之也先王禮樂之化神矣哉蓋先王不能斯須去身推而達之天下亦不欲其斯須去焉廣禮樂之教以成其化也是故樂由中出故推樂於民以治心禮自外作故推禮於民以治躬樂推則民化之易直慈良之心生矣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矣禮推則民法之故莊敬莊敬則威嚴而無易慢之心矣威嚴則和樂而無鄙詐之心矣夫易直慈良之生也心之治也和也而樂而安而久以至信且威焉躬其有不莊敬者乎莊敬威嚴之著也敬也而和而樂以至易慢鄙詐皆泯焉心其有不和樂者乎易直慈良之或未至也則安久天神之機或幾乎息鄙詐易慢之或主於內也則莊敬和樂之著必有泯然而滅者矣是故心所生也治心也亦所以治躬也治躬也亦所以治心也合內外之道也知內外之合一斯可與語禮樂之全教化之備矣
  禮運曰先王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此順之實也臣若水通曰天地間之祥瑞無不至焉者豈無故哉其禮樂之感應也是故先王修天理秩然之禮於心以達其適宜之義於事體真實之信於心以達其和德之順於事忠信者禮之本也順宜者義之道也修禮所以體信適義所以達順體用之謂也故其瑞應即順氣之實而可見者抑體信達順之道程頥推原上下一於恭敬是也信順者恭敬之謂也以此恭敬修其禮節於吾身則謂之體信以此恭敬達其事宜於天下則謂之達順朱熹亦曰體信者致中也達順者致和也要之一恭敬與致中和皆不外夫先王之禮義也

  格物通卷五十八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五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二禮樂政敎附
  周禮地官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五典以佐王擾邦國訓萬民一曰父子有親二曰君臣有義三曰夫婦有別四曰長幼有序五曰朋友有信
  臣若水通曰此呉澄所補缺文也邦之五典者五品之人倫凡邦國人人所同有者也故司徒立此五典而佐王馴擾邦國以訓萬民使習熟教化五品遜而百姓親焉五典者父子有親也君臣有義也夫婦有別也長幼有序也朋友有信也親義序別信乃出於人心之同然故以是敎之非強其性之所無也特因人之所固有而敎之爾為君師有敎人之責者盍亦思之哉
  地官大司徒以五禮防萬民之偽而教之中以六樂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
  臣若水通曰禮樂之功用大矣禮也者理也心存乎理則邪妄之私釋而無不中矣樂也者樂也心得其樂則淫蕩之情平而無不和矣故聖人之立教必先務焉禮以理之樂以樂之致天下於中和而教化之事畢矣
  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以樂德教國子中和祗庸孝友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以樂舞教國子舞雲門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頀大武
  臣若水通曰成均者五帝之學名也以典樂之官掌成均之法者樂有聲音度數可以養人中和之德而救其氣質之偏也故聚公卿大夫之子弟於國學而使士之道明德立者教之死則尊之為樂祖祭之於瞽宗示不忘其所教也中者心不偏倚和者情無乖戾祗者肅恭之謂庸者平常之謂善事父母為孝善處兄弟為友此之謂樂德也興者托物興詞道者直陳其事諷者微言以寓意誦者吟詠以達情自言其志曰言因問而答曰語此之謂樂語也雲門大卷黃帝之樂大咸帝堯之樂大㲈大舜之樂大夏大禹之樂大頀成湯之樂大武武王之樂此之謂樂舞也教之樂德以養其易直子諒之心教之樂語以慎其溫厚和平之發教之樂舞以動盪其血脈流通其精神則其中和之德成矣然則禮樂之功用其至矣哉
  地官鄉大夫正月之吉受教法於司徒退而頒之於其鄉吏各以教其所治以考其德行察其道藝
  臣若水通曰鄉大夫者六鄉之長也鄉吏者州長黨正族師閭胥比長也教法者大司徒之職十二教以下也德行者德之行也道藝者六藝也道之藝也二業並行先王之所以教也
  春官大宗伯以禮樂合天地之化百物之産以事鬼神以諧萬民以致百物
  臣若水通曰樂由陽來禮以地制皆本於天地中和之至故能合天地之化百物之産也由是以之事鬼神則郊焉天神假廟焉人鬼享以之諧萬民則羣後讓庶尹諧以之致萬物則百獸舞鳯凰儀聖人制禮作樂所以參天地賛化育者如此其教化之至矣
  論語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臣若水通曰此章孔子敘政教之本末也道引導之也政者法制禁令也刑者墨劓淛宮大辟之五刑也德者得於心之理也禮者見於人倫日用之體也皆一理也以其設施乎此以正人者謂之政以其禁違乎此以罰人之過惡者謂之刑以其心得乎此者謂之德以身履乎此者謂之禮但政刑制乎外者也故引之以政令如令民以孝弟則民宜有以自正其不孝不弟矣其有不率正而犯法者則有不孝不弟之刑以一之使不外乎孝弟之化則民茍免其不孝不弟而未能得孝弟之真心故未有愧恥也德禮感於中者也故引之以躬行心得之理有孝弟之真心以感之則民宜有以觀感自得孝弟之善念矣其有淺深不同者則有盡孝盡弟之實事以一之使同歸孝弟之禮則民履於身得於心既恥於不孝不弟而又有以至於孝弟之至善矣然則人君為治以化民者豈可徒恃其末而不務其本乎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臣若水通曰季康子魯大夫帥猶引也康子以政問於孔子欲知為政之道孔子則因其問而對之言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然欲正人之不正必先自正其身蓋必自其念慮之微以至於號令之發念必正念言必正言行必正行有端莊方直之公而無偏倚反側之私則所謂正矣然此正乃人心之本體天理之極致也子既帥以正則有以感其同然之心興其固有之善孰敢有不正乎故無反無側㑹極歸極自有不能已者矣
  孟子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
  臣若水通曰此章言既富之後不可無學校之教乃致王之本也然而學校之教莫重於人倫而人倫之中莫切於孝悌孝悌乃人之真心人所同有者也故因心之愛敬而以孝親悌長之道根於天性者而三令而五申之致其丁寧之意以發其天性之真則知愛親敬長而代其勞自五十以上頭半白黑者可以不負於背戴於首勤勞於道路矣此義明則推之五倫皆明所謂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親親長長而天下平矣雖以堯舜之治其所以成恊和風動之化者亦豈有外於此哉此孟子於齊梁之君獨致意於此也求平天下之要道者尚於此圖之
  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告滕文公以三代教人之法也夫井田立而衣食足矣先王乃立庠序學校以教民於其間夫所謂庠者以養老為名所謂校者以教民為名所謂序者以習射為名在夏則曰校在殷則曰序在周則曰庠三者皆鄉學也若夫學則在殷者猶在夏之名也其在周者猶其在殷之名也皆國學也鄉學國學之名雖不同而明人道之序其實則同所謂人道之序者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皆是也五者雖不同而同一天理也天理明則人道明而親義別序信發乎心感乎民民感而化之親義別序信之心油然而生有同體之仁百姓親而五品遜矣蓋教民之道有所以感之者也後之鄉學國學猶古也其講說親義別序信之道猶古也而小民未見其親者何哉徒有其具天理不明人心不正無所以感之者爾人君可不求立教之本乎
  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
  臣若水通曰后稷名棄有虞養民之官樹亦種也藝殖也契亦舜臣名司徒掌教之官也有道言有秉彞之性也孟子告陳相言舜之時水土平然後可以教稼穡衣食足然後可以施教化故后稷教民樹五穀而人民各得其養矣然不教則放逸怠惰而失其所有之常性入於禽獸之歸故使契為司徒教之以人道之序所謂人道之序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存之心發而為親義序別信見於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也放至勲功也史臣稱堯之功大而孟子因以為堯號又引堯言勞而勤於是者則勞之來而歸於是者則來之邪者枉者而悖於是則正而直之輔以使之立翼以使之行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之堯之命契為司徒如此其詳且盡大抵皆於此心此性此秉彞上致力因人之所固有而抑揚反覆以覺之爾有君師政教之責宜深體焉
  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論政教之道而重於教言為人上者有仁德之言出乎身加乎民發號施令非不能令行而禁止也若夫有仁之聲聞積之於平素播之鄉黨朋友則有以入人之耳感人之心淪於肌膚入於骨髓故人得之為尤深也紀綱法度之施出乎上布乎下非不能正其邪禁其惡也若夫有善教者立學校明禮義則化之所及民之所感尤為深也且善教何以得民之深哉葢善政制之於外故民畏其威而不敢犯善教則感之於內故民愛其德而不忍犯也善政則以下奉上而民財得矣未必得其心也善教則以誠感誠而民心得矣而財亦不能外也畏之者外愛之者內也民財者外民心者內也其得民之淺深此其所以有不同乎為人君者本之以仁聲行之以善教則入民而民心得其於政令之末蓋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可不務哉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呉公子札來聘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𨚍鄘衞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衞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衞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逺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熈熈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逺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頀者曰聖人之𢎞也而猶有慙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雖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臣若水通曰古之學者成於樂故傳曰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札其知樂君子也歟於其歴代之音列國之風既皆稱賛而品別之而韶之一樂獨賛其天地之覆載為盛德之蔑加信乎見之真也夫子在齊之嘆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札之見其殆庶幾乎若夫歌陳而嫌於無主固也至於秦則有主矣歌秦而止謂之能夏而大不賛其美者何也札之意其有所感而憾者矣嗚呼聞其樂而知其德君子所以差等百王也可不慎歟
  襄公三十一年鄭人游於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産曰毀鄉校如何子産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
  臣若水通曰學校者人才之所由出公議者公道之所由行治化之基也天下一鄉之積也春秋教衰鄭之鄉校僅存元氣猶在爾人猶以其議執政而欲毀之不亦異乎子産曰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夫又焉往而非自得師子産於是乎知學矣他日亦嘗告子皮曰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子産其知學矣夫知學者然後能教人可不務乎
  昭公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觀書於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
  臣若水通曰韓宣子晉大夫聘問於魯太史官名周禮周道也宣子見易之卦義及魯之春秋而嘆周之道盡在魯蓋易以明道之時春秋以明道之是非皆道之所寓者也聖人既往道在遺經誦言而忘味者鮮不以為糟粕無用而教微矣宣子一聘魯得大道於遺編而知周公之德之盛與周王之所以興可謂善觀書而不泥於書者矣
  昭公二十六年齊侯與晏子坐於路寢公曰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也晏子對曰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並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也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後聞此禮之上也對曰先王所稟於天地以為其民也是以先王尚之
  臣若水通曰禮者道之體而教之本也國有禮則治無禮則亂人有禮則順而善無禮則逆而惡晏子告齊侯不越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妻姑婦之間可謂知禮之要矣其曰先王所稟於天地以為民者既有以見夫命於天性於我而教於民者又有以見道教之大原出於天不可易也奈何景公徒善之而弗行自夫此禮不行於君臣也而上下紊自夫此禮不行於父子也而國本隳自夫此禮不行於兄弟也而同氣手刃自夫此禮不行於夫婦也而嫡庶混自夫此禮不行於婦姑也而誶語反唇教不立禮不興國安得而不亂乎當是之時大夫陳氏厚施於國齊之亂萌矣由禮之壊也夫禮也者理也道之體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於上故其化行臣不勝願望於今日
  國語周語景王鑄無射單穆公曰先王之制鍾也大不出鈞重不過石律度量衡於是乎生小大器用於是乎出故聖人慎之
  臣若水通曰鈞所以鈞音之法也以木長七尺有弦繫之以為鈞法百二十斤為石律陰律陽律各六以正五音之法也度丈尺也量斗斛也衡有斤兩之數皆生於黃鍾黃鍾之管容秬黍千二百粒粒百為銖是為一籥籥二為合合重一兩故曰律度量衡於是乎生出出於黃鍾也小謂錙銖分寸大謂斤兩丈尺先王作樂以宣教化而關石和鈞律度量衡器用由茲焉出故曰黃鍾萬事根本傳曰禮樂積德百年而後興今其時矣伏望聖明考先王黃鍾之制以興禮樂之化追三代之治天下幸甚
  周語伶州鳩曰有龢平之聲則有蕃殖之財於是乎道之以中德詠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寧民是以聴
  臣若水通曰伶司樂官州鳩其名也作樂則氣和故可以殖財也中德中和之德舞也中音中和之音也合神人謂祭祀享宴也聽從也先王之作樂也將以平心宣化阜民殖財昭格天神也如匱財罷民以逞淫心聽之不和比之不度惡在其為樂哉周景王欲鑄無射逮崩而鍾不和失其道矣為人君之尊蒞中國而操製作之權者可不慎其禮樂之本乎
  伶州鳩曰上作器民備樂之則為和
  臣若水通曰此言聲音之道與政相通也夫樂者和也和生於心感於民者也茍樂作而民有怨咨則何以成其和氣而達諸聲音乎故功成治定而禮樂可興為人君者其可不慎其所以和民心之道哉
  齊語正月之朝鄉長復事君親問焉曰於子之鄉有居處好學慈孝於父母聰慧質仁發聞於鄉里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明其罪五有司己於事而竣桓公又問焉曰於子之鄉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於衆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謂之蔽賢其罪五有司己於事而竣桓公又問焉於子之鄉有不慈孝於父母不長弟於鄉里驕躁暴淫不用上令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謂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己於事而竣是故鄉長退而修德進賢桓公親見之遂使役官
  臣若水通曰鄉長鄉大夫也復白也周禮正月之吉鄉大夫受法於司徒退班於鄉吏以考其行脛本曰股肱臂也大勇為拳上君長也役為也夫聖王之立教化必始於鄉矣鄉大夫者所以傳君之教以達於民令其父兄教其子弟因其土俗通其性情故子弟之從之也輕夫鄉人之善也鄉大夫必知之鄉人之不善也鄉大夫必知之故考於鄉大夫而鄉人之善惡可知矣此三代所以成材之易而鄉舉里選之法所以行乎人君者欲法三代之治必復舉選之法欲復舉選之法必復鄉大夫之教焉
  漢高帝六年帝悉去秦苛法為簡易羣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劒擊柱帝益厭之叔孫通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而為之節文者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
  臣若水通曰大亂之後必有大治三代之禮雖隨時損益然而皆縁人情而設故三千三百無一而非性也叔孫通以此時而復三代之禮皆順人之情性其從也沛然矣況漢初去古未逺禮樂雖壊於秦文獻則固有可考者也叔孫失此不圖而徒竊古禮之糠粃且與秦儀雜就之雖能少正擊柱之狂而禮樂自此壊矣古禮之不復見於天下其由於叔孫通乎有志之士至今惜之
  漢武帝建元元年十月董仲舒對策曰古之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義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臣若水通曰古之王者南面而治如天運於上示無為也立學分教如元氣之行於四時示有功也是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人將格心矣仲舒以是而欲行於武帝之世其如天地之德元氣之運何哉
  漢成帝綏和元年劉向說成帝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以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未之有也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教化所恃以為治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
  臣若水通曰胡寅雲劉向之論美矣而未循其本也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真萬世定禮樂之本也故有仁心者心之所履而敘則為禮禮之文成矣心之所樂而和則為樂樂之文成矣故禮樂者由心生者也劉向之學於此蓋未之講爾而欲教化天下難矣哉










  格物通卷五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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