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草木典/第199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博物彙編 第一百九十九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草木典

　第一百九十九卷目錄

　松部藝文二

　　蟠松賦　　　　　　　　　元任士林

　　十八公賦　　　　　　　　　馮子振

　　遊松風閣記　　　　　　　　明劉基

　　三松記　　　　　　　　　　　姚綬

　　松壇銘　　　　　　　　　　　邵寶

　　友松詩序　　　　　　　　　何喬新

　　雙松書屋記　　　　　　　　　前人

　　雙松賦　　　　　　　　　　　王鏊

　　飯苓賦　　　　　　　　　　祝允明

　　木公傳　　　　　　　　　　　洪璐

　　松說　　　　　　　　　　　王夢澤

　　愛松說　　　　　　　　　　　闕名

草木典第一百九十九卷

松部藝文二

《蟠松賦》

元·任士林

「渺堪輿之神氣，孕東海之平蠻。紛百昌之甲宅，儼孤 松之結蟠。根半蝕以秀出，枝萬折而回環。允神物之 附靈，時矯首而盤桓。瞰然鱗甲之四縱，傑出頭角而 巑岏。霧市瞑合，雲衣晝飛。非鞭霆而欲駕，則既雨而 初歸。爾則童豎俛仰，恍然劉累之馴擾；風雨吟哦，又 似夫葉公解衣盤礡，雷電至而風飆馳也。噫嘻！龍為 物靈，不離鱗甲。蕩日月，撼山淵，不崇朝而雨六合，何 其神也！桎梏禹宮之梁，斲削雷澤之梭。劍津之吏，照 水夜驚。長房之竹，騰波自駕。象罔求而不得，雲霧集 而時化。又何其幻也。而況乎青髮君之盤蹝，秦大夫 之舂容。妙蜿蜒於氣母，抱不化之神蹤。龍不知其為 松，松不知其為龍。人不承澤，螻蟻為」宮。龍乎松乎！出 《冢閒》之雷車，走隴上之雨工。松乎龍乎！撫《亭曲》以一 嘯，山四立而長風。

《十八公賦》〈並序〉

馮子振

長城之北。又數百里馳上京，東北百數十里為蹛林，環林四向，皆斥磧沙嶂，松低昂掩冉，殆且千萬，而未有數所為古「八百里黑松林」 者也。又數十里為孤驛松，一根十八榦，其挺挺植立，項領撐矗，勢各合抱，不令參差高下，大小不齊，少分媿色於其閒，氣岸磅礡，大似老人大父行。下視蒼岡翠麓，或偃或怪，各端倪嚴事，無敢抗行。頃年十八幹之二幹戕於操斧，其人旋斃，則神物之訶護，由來久矣。今十六幹巍然昂霄，其二幹斧瘢小小突兀。大德壬寅把茰後三日，予道應昌，始一再過之，歎其倔奇瓌傑有如此者。無論南北萬里，殆九州之表，六合之外，自有宇宙以來未之有也。其還薊京也，語方外客盧生曰：「吾行諸方四十年，所見五大夫之魁梧磈礧，何筭未見十八公之真面目，生其為我圖之。」 生欣然為貌，其韻度悉緣吾言如此。其驛亭沙塞，荒寒寥落之狀，種種甚似。睹其圖者，便應彷佛敕勒川皋蘭下，當亦嘅然重太息於予之慕遠遊而廣《離騷》也。遂為之賦曰：

異哉，十八公之為靈也！宇宙之所未有，耳目之所不 經。六合之外，九州攸並。當聖元之億齡，首大漠之涼。 陘社榆祅其原，坰河柳子其溝，堘黑襲歠上之貂，白 角海東之鷹。山不春而緘木，谿太古而藏冰。沍朔其 凝，《蹛林》其稱。越灤京而迤靡，困砂磧之硱嶒。居郵置 之半道，走革囊之剩幐。里八百而猶袤，筆參差而孰 縢。未廩秋而絮繒，聊卒歲而毾㲪。長日顥晶，遠陰沉 青。面磥砢而驤翥，質扶疏而鬅鬙。梯壞礫而欲島，垛 頑丘而若陵。俄超其群，有勃其承。根獨撥而無曹，彙 拔征而勿朋。勞我行役，悽然離亭。亭長漢譯而告予， 大夫嬴汙之未曾。我方倚韀屏營，顧影伶歎蒼昊 之惡劇，呼太史而莫應。挈傭包於蹔客，寄短茁於孤 僧。儼如對於茂樾，倦相邀於癭藤。其傍蘼蕪，芳荑晚 馨，其下芍藥，涼葩溽零。五從粒其魁格，《七聚》鬣其崚 嶒。柯奔揭於璇渾，條森梢於翠冥。挺挺直幹，槃槃大 廷。羌伯仲其箎塤，蹇搢紳其儀刑。法陽筭之加倍，重 累臺之九層。竺域應真，並錫而騰秦府，參軍，「共瀛而 登。天地休徵，風雲依乘。寒不得憎，暑不得仍。堅即墨 之壁壘，養凌煙之股肱。豎剛骨而益勁，植卓勛而勿 矜。謝徂徠之杵臼，避商雒之薪蒸。聘中山之醉守，屏 藍邑之聾丞。」基厚力憑，實博聲宏。神道設教，人謀與 能。牽小景之絲蘿，邃永年之茯苓。擅諸方之尊宿，號 大父之高曾。其間彌谷彌川，亦輜亦軿，競橫披以攫 攘，率樛蓋而開扃，等鉅細之成列，類攀緣之不勝。吾 乃今知十八公之為靈也，「如冕修容，如領振膺，如杼 壓機，如斛舉升，如觚有稜，如幾有憑，百泉赴於瑤池， 《列緯》懸於玉繩，建章總於門戶，滄海跨於淄澠，岱宗薄於鄒嶧，楚望讋於曹滕，班象犀而特廌，羽鴻鵠而 一鵬；驥渥窪而電邁，鯨渤澥而波澄。奠金鼒於螘巵， 椽寶炬於螢燈。百尺其叢，十圍其棚。隨風雨而上下， 候昏曉而寢興。闇浪洶洶，清颸灑灑。擁鸞鳳之合抱， 脫牛羊之拱把。登太丘之古韻，傲韋偃之名畫。羞結 祀之枵枌，恥締姻之卑檟。陪屭鼇之九抃，卸駑馬之 十駕。際絕壤之杓極，蔭元鄉之坯瓦。林渴鄧而西」夸， 樹涉湘而南赭。「啟昧谷而深燭，垂太陰而劇詫。托凌 空而查牙，邈幽都而搆架。警曙鹿而錯觝，愕夜羚而 窮掛。」異時文字，磔裂偏傍，䖃苴。伽梨肘五百而單軀， 區冶劍三千而一夫然，故搘頤戢首於《邅迴》愴恍 之郊，揚鬐振翮於《厓略》懭悢之野。吾從苔身芝頂，一 根百出之上，駢臂枝指而一一數之，夫然後知西都 十八侯，位次之元功，未足以當朔林十八公，岑絕之 匹亞也。自有開闢，即有此公。孩煦呱鶵，嬰憐黠童，乳 餘臭子，蜜甜若翁。綠穉其髮，方泓其瞳。酣暉酩嵐，苦 霧塞霿。或積暈之淒「迷，或急霏之牢籠。蕭散之姿，崔 嵬之胸。夷曠之跡，逍遙之蹤。高逾斂而逾下，進逾恬 而逾忡。約癯於豐，守淡於濃。韜臺閣於山林，晦廟廊 於蒿蓬。詎尺寸之能闚，而幾微之可窮。閱當時之赫 赫，特過眼之匆匆。彼兩都冠蓋之紛紛，九衢蹄轍之 憧憧。躐採花之為使，狎賣菜之為傭。纔陽燄之幾日， 已浮華之一空。」嗟乎！魏晉以來，南北相攻。邊有楊隋 之廢營，臺有李唐之故烽。前有度遼橫海之英，後有 絕漠出塞之雄。尊拳毒手以為嬉，長鎗大劍而為功。 堇《聯矛》之短諷，翊賦槊之微工。不聞草盾之幕，能淬 毛錐之鋒。哀此老於廣莫之場，作是公於大荒之東。 醻賞心於片言，喚窳俗於爭聾。跫足音於空谷，震遠 派於焦桐。伸九泉不曲之氣，激萬籟不搖之衷。遂有 勳於茲土，以大庇其厥中。耿光隆隆，頌聲渢渢。謖謖 其巔，巖巖其躬。使一丘一壑之舂，一偏一曲之封，或 膏或肪之已秋，或鬱或窣之未冬。皆領略於晏歲，均 膝行其下風。何千古之埋壅，靡片刻之笙鏞。信明時 之稔待，偶逋客之相逢，援狸膏而一寫，駭鼉鼓之三 通。迨去來於俛仰，惜盼睞之倥傯。乃陰鏤其肺肝，尚 鄙憶其惺鬆；庶英；游之物色，以彷彿其清豐。於是張 璪董元，畢宏關仝，挾以營丘，掖之龜蒙。點拂郭熙，鋪 敷盧鴻。或魁怪松石，或尖巉松峰。或倜儻權奇，或張 皇玲瓏。交售其伎，輒虛其中。如綃墨之有知，捨厓公 其誰從。枝「不殘於霜妃之慘慄，膚不撓於土伯之瘝 痌，蔚殊形與異態，盎睟色與天容。吾不知十八公為 松乎？松之為十八公乎？抑亡是公而始十八公乎？十 八公而始亡是公乎？」是公茫然，請問其目。客曰：「木公 曾讖夢腹，魂交形接而兆朕，爵綰綬紆而福祿。樹偶 然而附會，筆至此而簡牘，名亙古而頌傳，姓至」今其 芬馥昂霄。十八自一根矗，如三十輻而一其轂。重其 五而同氣，兼其四而命僕。眾稚莫肩，庶孽焉續。憫血 肉之瘡痍，恣質斧之橫酷。悼無知之氓隸，旋不貸於 鬼錄。當陽突兀，滿十仍六。今訶護於宛欄，以厚完其 右族。汝諧亮弼，汝協穆卜。如圭汝植，如弁汝束。如裾 汝引，如席。汝促汝賡，汝歌汝啟「汝沃」，如八元八凱，同 立於巖廊之上。如是其篤誠明允，慈惠恭肅也。吾以 丁亥之夏，經乎房駟之躔調，凡慚鄒谷之應價，下忝 燕臺之延。歲在庚寅，身簉上國。鐵幡竿睇穹峙之神 皋，金浮圖仰中居之帝宅。屋廬不勝其鱗次，而喧闐 每訝其迥曠。冠蓋不勝其肩摩，而逼仄長歎其空闊。 釜煙半緇化之煤炱案饌寡鮮嘗之蓏核。三百六旬 之梵唄，爭酬竺缽於絳帽。十千一斗之樽罍，競瞰樓 宮於紫陌。吾詢瓌產之棟梁咸曰東林之搜索仍謂 夢公於焉琥珀一根容二九之排比，傑木挺獨孤之 卓特。髯鱗相湊泊而雅號，氣類願躐躋而莫克。吾始 聽而眉揚，驟聆而胸惑。足欲舉而虛跰，臂忺馳而靡 翮。已而齒歎於識面之達官，頤解於賞音之重客。傳 聲於上宰而磨踵，引手於名王而加額。當時猶謂「方 仙紫藟，可以他年不死。」近在故家赤沙夢澤之南，何 必孤館青松。自以數日增封，遠涉上界。白海渾灤之 北，乾元彌覆，十八公坤地不知重幾畫數不吾偶，志 與願違。間一歲而壬辰，驟驛埃而決歸。俄世祖之鼎 成，望橋山而歔欷。聖天子改明年之紀，楚傖父更京 師之鞿。大德庚子，雨霪兩畿。連三暑之熇毒，賦桑乾 之式微。壬辰之秋，金蓮頓稀。菊有黃花，淒其紵衣。遂 私覿之計懇，疇分攜之涕揮。方是時也，商琯漸高，姬 紈勿御，鷾鴯言旋，鼬鼠相呴菈。《入衛蘋》。留戍。駕 鵝有越境之勞，蟋蟀無出疆之懼。木皮韜三寸之韌， 颷堠告九分之遽。緣是指涼亭，順霜序昕關，掣晴嶺， 翥廷巵別兩驂馭。樓瞻五鳳之翩翻，岡聳五龍之箕 踞。棕擎幄殿而軒邃，檜並苑牆而容與。黑山一帶，丘 燐螢炷，神榆一障，奇鬼虺覰怏悒邇而跌宕，迂岑寂 親而娟好。拒鴻荒而下，德力難喻《禹貢》之外，聲文聊 趣。估方磬橐而更騎，襆脫單持而罕屨。訛話言則委 性命於舌人，困偵候則假隊蹊於辮豎。歌呼莫非留犁罋畔之循習，臥起盡是卓歇圖中之家具，休談伊 吾邏逤之寒溫，奚異敕勒皋蘭之完聚。人生久知老 會至之期，客路恰到始欲愁之處。攢敷纖柳，不復能 樹；圈則盈握，尫然稚孺。條如折根，葩稍墜絮。截長滑 箭，伐短怯著。犎牛過之，舐葉而駐。首昂脣掀，甘劇飯 茹。匪餱匪糧，疾運猶飫。煨麰緘啄，日月雲屢。偉哉造 物，鎔范陶鑄。痛節所餐，料細畜鉅。道旁之厄，饕餮其 庶，頑軀醜狀，詘曲蹲踞，負戴不貲，秤力乃去。《彼楊》奚 辜，而此值遇。荒涼僻左，憐爾根據。地無荊榛，山無栝 杶。澤有鷗鳧，「陂有鷃鶉。來趾絕蹤，介扉劬辛蓬，吹礫 噓目𥈭其眴澀徑，逖響將前。復踆低舞，韋裳擁氈。推 輪一犢，一轅，百車。轔轔。銜尾牽連，弗摧其輑。命繫隻 婦，驅羝逐。」「層溪遙紆，淺殆沒膝。急澍晷刻，暴漲尋 尺。樸陋遐磧，舟楫罔識。亂流而渡，鞍影翊翊。蹔免濡 首，裙襦盡濕。平房無脊，覆土代甓。上雨逗漏，塊封。如 窒其顛。雞犬寢處行立。青莎芊綿，霖久逾碧。循檐至 末，繚繞無極。朔飄驚砂，馬腹輒埋。豈但眯睫，揚塵曳 柴。晝黮於墨，曉昏共霾。酷擊虐排，糠箕籺簁。蒼蒼茫 茫，依水戀草。」毳。帳撒星絺繪文藻。獵飛射。走喜壯惡 老。「搜攪，誇美詫好，巴糜混酪，旋啜旋飽。春和則 露駁原沍，臘窘則冰收澗聲。休涼則陽坡下程，守凍 則陰岑止營。天窗騰而頂暢顱亮，地錐銳而絛縻綆 縈。午曦斜而東箔撤蔽，朝旭警而西櫺透明。綠芳謝 而雲散霧失，繡馥悅而川包壤並。左褰帷而下客旅 進，右推幕而貴人步鏗。溝潦盈而雀候蛙伺，郊藪剔 而貛炰」貉烹。蹄噭登而駒乳迅躍，蕎穄熟而雛哇狎 迎。「骨徵」《骨兆》而卦灼俱驗，毼人毼乘而壁懸若生。至 若王家戚姻，主婿帝舅，貴莫與京，富不可名。爾媾爾 婣，悉媌悉娙。笄玉步搖，袍金織成。衷衵服而綃蹙，縮 宮靴而靿呈。帽妥鬟而引翠，珥充耳而垂瓔。媵俯眉 而「擣練裂帛」，嬰擁髻而易䙀替。盤飧豐而鑕，指剜 筍衱。「卸而襟肌褪瓊。或簪烘霽之罌粟，或戴凝霜 之菊英。或工篝火之艷握，或拙背缸之懶情。或額黃 而殘照初抹，或嚬黛而修巒薄橫。或朵腮而《柱倚醺》 盼。或藕腕而《榻欹宿》酲。或悲歌而鉛漬溫枕，或醉舞 而袖黏溢觥。琲璣輸渤澥之囊，賝賮發崑崙之籯。羽 翎來鴈鴈之島，組織出鶼鶼之城。寸珠而卑千駟之 贈，片㻋」而鼓十眉之爭。厥有斷勒弊韀，貧輈敗輹。撇 捩蹀躞，襤襆轣轆娣姑單笥娌妯，疏簏相忘，麻縷，底 訐羅縠。首無釵澤，衣不湯沐。媼承筐而草炭俯拾，兒 掉鞅而竹弓能鏃。徙輿薪而街鬻樵爨，撈釜蕨而市 煤蔬蔌。隻履唱而德色紉補，五漿饋而撐腸稼穀。征 夫遠而疲薾。糗糒寒閨嬾而凋殘。脯盝槁溫於尾扇 之遺粒，棗貿於鞍峰之落毛，鐙鳴於妖魅之憑現，輞 瘞於冥昏之締交，葺筋貫於貸線之錐札，勁革熟於 敵硝之木刀，羶磬羃干積膩之覆袂。臠嘬於中刳 之腐槽。群山一縞，而忍厚膚於堙炱。填窟之委積，萬 籟一噫而雍酸。鼻於達暝違昕之怒號，沙蔥可以蕩 氛。鷲天十萬里，俱忘竺嶺之鋤劃，澤蒜可以卻穢。龍 方三十首，不必巴江之燼。炮末地椒，而為太羹之和。 恣紛紜蠅翅之染指，擷野韭而為異味之助。任逼迮 鼷腸之獻嘲，縑糊綾藥而侈銅熏紫赤之麩。艷楮鏤 巵，染而衒綺錯鉛丹之蠟苞。嗚呼！汰嗇異逵，隘舒殊 室。蓍焦蒿顇啼，慣枯於一鼠之剖割；珂華珮璨，歌促 踏於壘駒之滋息。憶《蔡姬十八拍》，是爭世間兒女子 之悲恨；望松樹十八公，何羨天下宰輔魁之屹植，甫 炭窯之館轟鼾。幸潰濼之郛未及。吾尚尤二九榦之 蟠根，猶更隔尺五天之一壁也。九月垂盡，客還應昌， 一再老公，徘徊徜徉，循十日之故步，驚九迴之痛腸。 灘乾磧，枯風仆雪，僵凍頰銛利瘃，肌剌芒，項自倔強， 器彌昂藏。又如狐、趙諸人，皆足以相國，其徼福於歲 寒之後，殊未免相從於艱難險阻之疆。豈比夫平原 十九人之碌碌，亦復闕然不能自滿於吾今日十八 公之堂堂也，爾其鵲巢以為宅，黿穴以為家。澒洞砰 轟，泓坳谽砑，傾輩流於往昔，絕儷匹於幽遐。空載籍 之聞見，慰睫眉之咄嗟。梁之則明堂楩楠，撐之則太 極棠「棟之則林光崛奇，柱之則溫室高華。甘棄遺 於度外，頻契闊於天涯。徒聞不稽之誕譎，無證之奇 衺。揮斥日月，擠排煙霞。棗並海而如瓜，米擲地而成 砂。朔三度而偷桃，騫萬里而浮槎。鱗方仙之騎竹，葩 瑞佛之杯茶。年運而往，物深而佳。獨是公之傲睨，宛 若士之修姱。揖德雲於妙峰，拜老子於流沙。」蓋於吾 其臭味，兼不如其疵瑕。心轉老而轉親，歲飽歷而飽 涉。儘海榴之燠燕，從宛杏之媒蝶。貫四時而青青，肯 一餉其熠熠。善乎，諸葛孔明之言曰：「溫不增華，寒不 改葉。」夫然，故受任於艱危，成功於蹉跌。寧一利而一 鈍，遽乍涼而乍熱。鐵石可裂，意氣不折。苟時情之好 乖，忍中道而永訣。償遠遊之願望，探造物之「奇絕。縱 四世而五公，難對峙而並列。請從此而插盟，要誓言 於生別。」他日，十八公惠然入夢於海粟道人曰：「吾居 龍鍾之鄉，蠖蟲之濱，其寢貛貁而飯麋麇也，不自知其幾。絳縣老人，甲子之旬矣，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 猶夫天雞失旦，於若木之不得晨也。雖然，有一於此， 孤棘抵壁，門槐吐茵，金貂效」顰，芻狗厭陳。吾安能從 四表八荒之外旅，進咸陽之市，以自鬻其希世之珍 乎？海粟道人久忘形於寤寐，猶劇口其嶙峋。既見既 覿，不淄不磷，悵班荊之夷猶，浩蟠木之輪囷。夫事不 身履，目見而臆決其是非；物不心計，智料而懸斷其 無因。持頃刻之蕣榮，嗤八千之大椿，殆典論之火浣， 將改評於謬詢。吾方少女其桑，此君其筠，六荷郎之 屏諛，千橘奴其食貧。稍五柳其倦軀，益九蒲其仙身。 吾尚友古人於不爭春風之頂𩕳，又孰與十八公之 為靈乎哉？吾於是號九垠，叫大鈞，河捲嶽迴，川吟谷 呻。噓暝壑於久灰，吹綠波於既塵。繪精靈於蟄墐，借 雨露於通津。捋怒鬚於晝虎，晞衝髮於朝麟。西轡瓜 涼，南颿甌閩。北毳狼胥之顏，東筏《駟望》之漘。倘有物 之或雙，化予凥以為輪。孰忖孰量，孰喜孰嗔。長或續 之，或者認以為有餘之《鳧脛》。短或截之，或者又以為 不足之猩脣。公乎公乎！其幸而十八公也，吾願其半 雲臺三十六之席。其不幸而忘其兩公也，吾不願其 垂太和十六子之紳，有崛其芽。膏完澤勻，挺膚寸於 爨餘。賴不摧而為薪，即赦斤而生息。終聳壑之逡巡， 悲二仲之求羊，戚九方之皋歅。年顏共賒，道揆適均。 五侯卻而莫前，四輔擯而難賓。弊穹壤而無儔，極舟 車而靡鄰。觸磕地維，簸揚天民，恣肆矍鑠婆娑欠伸。 咄經邦經國之遠臣，奚主林主樹之能神，擊壤老人 之經世。曰「生一一之物，所以當兆兆之物；生一一之 人，所以當兆兆之人。允聖世之瑰材，儼熙朝之選掄， 表後王之嘉植，扶光景而常新，匪弔古而為文，盡按 圖而寫真。如令模索當世，並樅檜栝柏而馳之，俱未 若髯之逸群絕倫也。」

《遊松風閣記》

明·劉基

松風閣，在金雞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 皆值雨，但聞波濤聲徹晝夜，未盡閱其妙也。至是往 來止閣上凡十餘日，因得備悉其變態。蓋閣後之峰 獨高於群峰，而松又在峰頂，仰視如幢葆臨頭上。當 日正中，時有風拂其枝，如龍鳳翔舞，離褷蜿蜒，轇轕 徘徊，影落簷瓦間，金碧相組繡，觀之者目為之明。有 聲如吹塤篪、如過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鐵馬馳驟， 劍槊相磨戞，忽作草蟲鳴，切切乍大乍小，若遠若近， 莫可名狀，聽之者耳為之聰。予以問上人，上人曰：「不 知也。我佛以清淨六塵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 虛妄耳。」予曰：「然則上人以是而名其閣，何也？」上人笑 曰：「偶然耳。」留閣上，又三日乃歸。

《三松記》

姚綬

雲東逸史，手植三松於堂，倦而就枕，夢三丈夫衣碧 茸之衣，冠鱗皴之冠，搖水玉之佩，引二髽角于于而 來，離立而前曰：「先生其陶隱居之流乎？不然，何孜孜 於吾三人者如此耶？抑將如王祜之於三槐乎？吾三 人者，挺歲寒而不移，干雲霄而不屈。其色蒼蒼，不晨 改而夕變；其聲肅肅，不侈蕩而汎濫；其勢喬喬，不骫」 骳而促戚，何愧於槐。彼槐之南柯，容蟻為國，憧憧往 來，吾無是也。昔丁固十八公事得之於兆先，應之於 日後，視槐何如？今先生雖無數仞之勝，而有一堂之 安，遂易退之心，得隱居之趣，且身親培植，無「吾子必 做」之語，何其高哉！願先生養利器於盤錯，保貞心於 歲寒。眾皆靡靡，吾獨挺挺；眾皆營營，「吾獨舒舒；眾皆 競華敷榮，吾獨完貞葆素。不炫材力而材力饒，不求 聞達而聞達茂。庶先生愛吾三人之意，不虛哉！」逸史 方退縮不敢當，忽見髽童持姑射之冰蕤，搖湘君之 翠羽，翩翩焉周旋有儀，作長虯之舞而歌曰：「烏翼飛， 兔足走。寧栽桑，莫栽柳。柳易凋零末何有。吾蜿蜒兮 落君手，君吾樹兮巨靈守。」再歌曰：「僊僊兮山中，無山 兮有庭，窿窿兮容容，吾得左盤右轉兮如旋風，君之 樂兮樂無窮。」三歌曰：「鳳鳴朝陽兮鶴鳴在陰，於吾和 兮知吾心，請君為我兮試援所御之瑤琴。」歌竟，悚然 驚寤，推枕而起。但見三樹參差，布列堂下。時天寒折 膠，璧月流輝，不覺時就夕矣。因受柬而為之記。

《松壇銘》

邵寶

「賢哉二大夫，昔聞其語，今乃見之。古色蒼然，挺乎儼 而。我壇於斯，參其離立。」山空無人，仰不可及。

《友松詩序》

何喬新

廬陵有隱君子焉，曰劉君世嶽，世家於邑之藤橋。其 先世嘗植松一株於所居之傍，迨茲餘二百年，高且 百尺，大幾十圍，其柯盤錯若屈鐵，其根磊砢若怪石， 其葉蓊鬱若垂天之雲。君甚愛之，日徜徉其下，曰：「吾 友在是矣。」因以《友松》自命。士或疑之曰：「友者，人倫之 一也。生斯世為斯士，友斯人可也。松，植物耳，能與子 握手笑語耶？能與子銜杯酒，接慇懃之歡耶？抑能與 子相規以過，相責以善耶？子雖欲友之，惡從而友之。」 君笑曰：「吾豈不欲取諸人而友哉？世降俗漓，而友道 廢絕久矣。臏於涓，賣於寄，相戕賊於《耳餘》，吾求其可友者未得也。取諸人而未得，舍是松，吾安友哉？」故吾 於是松也，朝夕對之，如對益友焉。觀其蒼髯黛色，凜 乎其不可狎也，則思所以潛消吾暴慢之氣；觀其霜 枝雪榦，挺乎其不可撓也，則思所以益勵乎貞介之 操；觀其貫四時而不改，越千歲而不衰也，則思所以 誠吾恆久之心。仰焉而睇，頫焉而思，其有益於吾之 進修多矣。松良吾友，非特世俗之所謂友也。士大夫 聞而高之，曰：「卓哉，劉君之志乎！」於是相率賦詩以歌 詠之，凡若干首。秋官主事陳君時莊，君之甥也，彙為 一編，屬予序之。予辭不獲命，乃述君之所以友松者， 其言蓋如此。君名灝，長沙定王發之後也。剛介不阿， 有類於松，故命松為友雲。

《雙松書屋記》

前人

「遼水之陽，有屋翼然於雙松之下」者，今秋官主事丘 君時雍讀書之屋也。丘氏世家鄱水，自時雍之祖有 戎籍於遼陽，始徙家焉。時雍自少好學，築室四楹，於 所居之東，聚書數千卷，凡《六經》、諸史、九流之說，班、揚、 韓、柳、歐、曾、王、蘇之文章，山鑱冢刻，彝卣鍾鼎之銘，莫 不畢具。時雍居其間，譚性命之旨，探道德之原，以求 聖賢指歸，日孳孳焉。屋傍有巨松二株，夭嬌盤互，若 螭龍鬥而貔虎蹲。雨雪之晨，風月之夕，清音泠然，又 如振蔥珩而奏竽籟也。時雍讀書之暇，輒游詠於此， 襟度融恬，不啻浴沂風雩之樂，因名其屋曰「雙松書 屋。」既而時雍學大成，去登進士，位司法，寖寖嚮用矣。 追憶舊遊，夢寐未嘗不在雙松之下，乃屬工畫者圖 之，而求予為之記。予惟古之君子未遇之時，講業於 山林閒曠之野，以充其材，養其德而成其文。一旦出 為時用，懋勛績，播風猷，表然為世偉人，則嚮所豹隱 處，雖荒遐僻絕之域，亦藉以有聞於世。故長白之山 非有瓌奇紆鬱之觀也，以范文正公讀書其下而有 稱；濂溪之水非有漭沆浟湙之勢也。以周元公讀書 其上而有稱，豈非地因人而重故邪？時雍質甚美，學 甚勤，方其講業雙松書屋時，猶文正之在長白、元公 之在濂溪也。茲既有位於朝，凡文正公之相業，元公 之道學，皆可勉焉而自致者，時雍勉之。則不惟丘氏 之子孫學於此者，景芳猷，式明訓，思匹休於前烈。而 凡遼陽之士過其門牆者，翹首雙松，蒼然雲表，有不 可犯之色，必將慨然太息曰：「此吾鄉丘君讀書處。」其 所樹立卓卓乃如此，蓋有低回容與不忍去者矣。予 知雙松書屋有稱於後，猶長白、濂溪之有稱於今也。 乃為之記。

《雙松賦》

王鏊

「鬱雙松之並峙兮，一不知其封殖之歲年。榦輪囷而 磊砢兮，文章錯而斑斒。蒼虯拏空以騰上兮，驚螭躩 地以屈蟠。萬木凌冬而僵死兮，獨青青其不刊。似端 人義士之立朝兮，正色儼然，曾不可乎犯干。彼幽人 之何知兮，日坐對而盤桓。朝予儀其挺直兮，夕予挹 其清寒。固非藍田之棄丞兮，抑豈華陽之真官？願千」 秋以相保兮，歷冰霜於歲殘。使明堂大廈之棄遺兮， 非予心之所患。

《飯苓賦》

祝允明

僕少自三河歸蘇臺，過首陽道，徂來，陟降崇巖，經行 喬林，憩息旅邸，因遂幽尋。忽有見者，埴壤墳起，光氣 離奇，封以英英之雲，覆以丸丸之枝，怳兮忽兮，不知 其中之物為誰也。有仙人雲中來，劚地而去，迫而問 焉，仙人告曰：「其為物也，出自松根，本乎膏液，天和融 鬯，地氣騰蔚，凝脂之所滲漉，流肪之所滴瀝，始焉聚 沬，終以成質。積雪結皓，靈砂貫赤。柔非若酥，堅不及 石。非附木而稱神，未瑩膚而名珀。此茯苓也。」言已而 逝，僕恆識之。昨日友人彭城子來謁，請賦《飯苓》。僕曰： 「子之飯奚如也？」曰：「始冀蠲痾，後祈修齡。按《元經》於炎 皇，稽《隱訣》於初平。迺察靈餌，采植英。或食熟，或噉生。 和雲盛筐，帶月入鐺。剝膚乾蒸，集露共烹。浮浮兮蒼 霧之滃興，褷褷乎皓霰之溥零。或異製而單飧，或他 劑以佐並。於是垢腐刮焦，府榮股肱，彊中氣盈。葆完 元淳，開通神明。將翔九寥而彫三精焉。《徵苓》之勳亦 宏哉！」僕曰：「然，此亦子之讓辭也。未究元績，吾聞李生 招譏於魏人，陶子受餉於蕭辟。雖梁國之寵有嘉，必 牛溪之負斯極也，彭」城子腸杼文繡，膺鏡日月，幽馨 蘭芷，溫理環玦，淵騫授德，商偃詒業。故其嚅嚌以道， 而服食以時，匪損其疾，乃觀厥頤。寧舍龜乎周薇，而 朵頤於漢芝乎藥國者既搴其芳，談《易》者亦受其幾。 推繁華於寂寥兮，保明哲於希夷。敞志意而彊氣母 兮，康聾瞽於匕之遺。乘元精而上征兮，諧洪化之無 私；挽「喬聃而遊五泰兮，與羲炎而一期。」即仙人之所 告也。吾與爾縻之。

《木公傳》

洪璐

木公，字貞夫，系出伏羲氏，世居東莞，三代前無顯者。 或曰：「黃帝時有業斲輪者為帝，作舟車以濟，不通商 時居景山者事高宗，周末居徂徠者事魯僖公，俱擅 雄材，為君柱明堂棟，宗廟安於泰山磐石，天下之民 頼其帡幪，而功業弘大。嬴秦之世，族盛於魯。始皇封 泰山，幸其宅，值風雨，因休息移時，以功封大夫，命世」 其爵。漢高帝誅秦，惡其為秦幸臣，勒石禁錮，以是木 姓皆匿深山窮谷中，終漢之世無所聞。晉季有孤生， 與陶元亮居為鄰，元亮解印歸，日撫孤生，詩酒盤桓， 藉以終餘年。其後陶隱居亦招木氏拔萃者數人，館 庭下為貧賤交。暇日，葉或播其風聲，欣然顧曰：「君輩 可謂善鳴者」而假之鳴二姓遂為累世通家。吳有十 八公者，以占夢知。書生丁固大顯貴，後果應，人皆神 之。唐德宗朝，崔斯立丞藍田，有葉姓者，日與吟哦，韓 昌黎為文記之，自後知名頗多。公先世家蜀，父官江 南，而公生長榦黟，色多鬚髯，器於恢弘，壯有勁節，老 而蒼顏，癯姿負正氣，挺高標，炎寒不貳，與古烈士爭 茂簡素，垂不朽名。惜其習隱不仕，龍臥空谷若干年， 聞衛人蒼庭筠有直名，大庾人白先春美豐度，乃請 結歲寒盟。時群陰用事，眾皆屈膝斂容，倉卒變萎，獨 三友堅持凜冽猶陽春，人未嘗見其有悴色。庭筠《雪 後節》或折，輒笑曰：「君子固窮，胡為乎然哉？」庭筠遂起 自持。又見先春事粉飾，戲之曰：「吾聞以貌取人，失之 子羽。吾友果君子者乎？抑色莊者乎？」先春慚，遽謝曰： 「無傷也，前言戲之耳。」交益固。一日有相者見之，謂人 曰：「木公材大，當晚用，上必倚之為廟廊，鞏洪基於萬 億斯年。第先時不免有戕賊之災。」公聞之懼，遂深自 韜晦，以保天年雲。

《松說》

王夢澤

夫夭喬萬類，惟松秉異。是以後凋之旨，著於《魯論》；有 心之言，垂於《戴記》。榮枯不隨乎冬春，霜露莫致其感。 僾彼蒲柳之姿，先秋而萎；桃李之芳，競春而妍；橘柚 之質，過江而化。豈可並日而稱貞，齊軌而語雋哉。若 其永托根之慕，則明發於楸梧；篤連枝之愛，則戀結 於棠棣；拓一本之恩，則滋植於芝蘭；茂晚節之貞，則 桑榆自王；裕奕葉之澤，則杞梓日倍。至於餌滲液以 制頹齡，悟本性以敦嘉遯幸匠石之不逢，冀散木之 得永則仙靈之最品，隱淪之獲棲矣。

《愛松說》

闕名

「大抵松之為物，極地氣不能移，歷歲寒不為改，大類 有道君子。顧當其始生，困蓬蒿，阨牛羊，摧折於斧斤 者，往往而是。惟托根深山大壑，蘇之以風雨，照之以 日月，籠之以輕煙薄霧，而又飽飫雪霜，延歷歲時，然 後翠蕤摩空，鐵榦拂漢，虯掀鱗射，夭矯扶疏，為故國 偉觀，良亦不易矣。愛松者當何如珍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