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皇極典/第163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一百六十三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皇極典
第一百六十三卷目錄
帝紀部藝文一
五帝本紀贊 史記
三代世表序 同前
秦楚之際月表序 同前
過秦論〈三首〉 漢賈誼
秦本紀論 班固
高帝述 前人
文帝述 前人
景帝述 前人
武帝述 前人
昭帝述 前人
宣帝述 前人
元帝述 前人
成帝述 前人
漢治跡論 荀悅
昌邑王論 前人
周成漢昭論 魏文帝
周成漢昭論 陳思王植
漢二祖優劣論 同前
六代論 曹冏
高貴鄉公少康高祖優劣論 鍾會
弔秦始皇賦 晉傅元
晉紀總論 干寶
後周興亡論 隋盧思道
北齊興亡論 前人
皇極典第一百六十三卷
帝紀部藝文一
[編輯]《五帝本紀贊》史記
[編輯]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 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孔子 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繫姓》,儒者或不傳。余嘗西 至空峒,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 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 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繫姓》章 矣,顧第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書》缺有間矣。其軼 乃時時見於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 見寡聞道也。余並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 書首。
《三代世表序》同前
[編輯]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記尚矣,自殷以前,諸侯不可 得而譜,周以來乃頗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元 年正時日月,蓋其詳哉。至於序《尚書》,則略無年月,或 頗有,然多闕不可錄。故疑則傳疑,蓋其慎也。」余讀《諜 記》,黃帝以來皆有年數,稽其歷,譜諜終始。五德之傳, 古文咸不同乖異,夫子之弗論次其年月,豈虛哉?於 是以五帝繫諜,《尚書》集《世紀》黃帝以來訖共和為《世 表》。
《秦楚之際月表序》同前
[編輯]太史公讀《秦楚之際》曰:「初作難發於陳涉虐戾滅秦; 自項氏撥亂誅暴,平定海內,卒踐帝祚,成於漢家。五 年之間,號令三嬗。自生民以來,未始有受命若斯之 亟也。昔虞夏之興,積善累功,數十年德洽百姓,攝行 政事,考之於天,然後在位。湯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 仁行義,十餘世不期而會。孟津八百諸侯,猶以為未」 可,其後乃放弒秦,起襄公章於文繆、獻孝之後,稍以 蠶食六國,百有餘載。至始皇乃能並冠帶之倫,以德 若彼,用力如此,蓋一統若斯之難也。秦既稱帝,患兵 革不休,以有諸侯也,於是無尺土之封,墮壞名城,銷 鋒鏑鉏豪傑,維萬世之安。然王跡之興,起於閭巷,合 從討伐,軼於三代。鄉秦之禁,適足以資賢者為驅除 難耳,故憤發其所為。「天下雄,安在無土不王?」此乃《傳》 之所謂「大聖」乎?豈非天哉!豈非天哉!非大聖,孰能當 此受命而帝者乎?
《過秦論上》漢·賈誼
[編輯]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 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 之心。」當是時,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 備;外連橫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 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 「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 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 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 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並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 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 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 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 之倫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屍 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國 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 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 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撲,以鞭笞天 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 君俛首係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 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 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 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 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 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 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 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 業也。始皇既沒,餘威振於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 之子,甿隸之人,而遷徙之徒,才能不及《中庸》,非有仲 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 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 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羸糧而景從,山東豪 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 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 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非銛於鉤戟長鎩也; 適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 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試 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 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 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 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 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過秦論中》
[編輯]「秦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孤,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 然鄉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 微,五霸既沒,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勁,彊侵弱, 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 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 而仰上。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始 皇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 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 暴虐為天下始。夫併兼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 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 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孤獨而有之, 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始皇計上世「之事,並殷周之 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 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今秦二世 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 甘糟糠,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 仁也。鄉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 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 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理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除去 收帑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 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 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 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 之內,「皆讙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 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 奸止矣。」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 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 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 後奸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 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 親處窮困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 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 應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 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 無響應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 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殺者, 政傾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過秦論下》
[編輯]「秦,併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 而守之。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 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挺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 險不守,關梁不闔,長戟不刺,彊弩不射,楚師深入,戰 於鴻門,曾無藩籬之艱。」於是山東大擾,諸侯並起,豪 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眾要 市於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見於此矣。子嬰 立,遂不寤。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 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秦地被 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始皇, 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 天下嘗同心併力而攻秦矣,當此之時,賢智並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阻險而不能進,秦乃 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豈勇力 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雖小邑,並大城,守 險塞而軍,高壘毋戰,閉關據扼,荷戟而守之。諸侯起 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下未 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 師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 患不得意於海內,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 其救敗非也。始皇足已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 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 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 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 諱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沒矣。故使天下之 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箝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 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 哀哉!先王知壅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飭 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彊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 也,五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 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 而海內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餘歲不絕。秦本 末並失,故不長久。由此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野 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 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 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秦本紀論》班固
[編輯]班固《典引》云:後漢明帝永平十七年,詔問班固:「《太史遷贊》語中寧有非耶?」 班固上表陳秦過失,及賈誼言答之。
周歷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呂政殘虐,然以諸侯 十三,併兼天下,極情縱欲,養育宗親,三十七年,兵無 所不加,製作政令,施於後王。蓋得聖人之威,河神授 圖,據狼狐,蹈參伐佐,攻驅除距之稱始皇。始皇既沒, 胡亥極愚,酈山未畢,復作阿房,以遂前策雲。「凡所為, 貴有天下者,肆意極欲」,大臣至欲罷先君所為,誅斯、 去疾,任用趙高。痛哉言乎!人頭畜鳴,不威不伐惡,不 篤不虛亡,距之不得留,殘虐以促期,雖居形便之國, 猶不得存。子嬰度次得嗣,冠玉冠,佩華紱,居黃屋,從 百司,謁七廟。小人乘非位,莫不怳忽失守,偷安日日。 獨能長念卻慮,父子作權,近取於戶牖之間,竟誅猾 臣,為君討賊。高死之後,賓婚未得,盡相勞,餐未能下 咽,酒未及濡脣,楚兵已屠關中,真人翔霸上,素車嬰 組,奉其符璽,以歸帝者。鄭伯茅旌鸞刀,嚴王退舍,河 決不可復壅,魚爛不可復全。賈誼、司馬遷曰:「向使嬰 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 宗廟之祀未當絕也。」秦之積衰,天下土崩瓦解,雖有 周旦之材,無所復陳其巧,而以責一日之孤,誤哉!俗 傳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得其理矣。復責小子云「秦 地可全」,所謂不通時變者矣。紀季以酅,《春秋》不名。吾 讀《秦紀》,至於子嬰車裂趙高,未嘗不健其決,憐其志, 嬰死生之義備矣。
《高帝述》前人
[編輯]皇矣漢祖,纂堯之緒。實天生德,聰明神武。秦人不綱, 網漏於楚。爰茲發跡,斷蛇奮旅。神母告符,朱旗乃舉。 粵蹈秦郊,嬰來稽首。革命創制,《三章》是紀。應天順民, 五星同晷。項氏畔援,黜我巴漢。西土宅心,戰士憤怨。 乘釁而運,席捲三秦。割據河山,保此懷民。股肱蕭曹, 社稷是經。爪牙信布,腹心良平。恭行天罰,赫赫明明。
《文帝述》前人
[編輯]「太宗穆穆,允恭元默。」化民以躬,率下以德。農不供貢, 罪不收孥。宮不新館,陵不崇墓。我德如風,民應如草。 國富刑清,登我漢道。
《景帝述》前人
[編輯]孝景蒞政,諸侯方命。剋伐七國,王室已定。非怠非荒, 務在農桑。著於《甲令》,民用寧康。
《武帝述》前人
[編輯]世祖巍巍,思弘祖業。疇咨熙載,髦俊並作。恢我疆宇, 外博四方。武功既抗,亦迪斯文。憲章六學,統一聖真。 封禪郊祀,登秩百神。協力改正,饗茲永年。
《昭帝述》前人
[編輯]「孝昭幼沖,冢宰推忠。燕、蓋譸張,實叡實聰。」罪人斯得, 邦家和同。
《宣帝述》前人
[編輯]中宗明明,寅用刑名。時舉博納,聽斷惟精。柔遠能邇, 煇燿威靈。不顯祖烈,尚於有成。
《元帝述》前人
[編輯]孝元翼翼,高明柔克,尊禮故老,優游亮直。外割禁囿, 內損御服,離宮不衛,山林不邑。閹尹之訾,穢我明德。
《成帝述》前人
[編輯]孝成煌煌,臨朝有光。威儀之盛,如珪如璋。閫闈恣趙, 朝政在王。炎炎燎火,光允不揚。
===開建大業,《統》〈缺〉「元功,度量規矩,不可尚也。」時天下初 定,庶事草創,故《韶》《夏》之音,未有聞焉。孝文皇帝克己 復禮,躬行元默,遂至昇平,而刑罰幾措,時稱古典,未 能悉備,制度元雅,禮樂之風闕焉,故太平之功不興。 孝武皇帝規恢萬世之業,安固後嗣之基,內修文學, 外耀武威,延天下之士,濟濟盈朝,興事創制,無所不 施,先王之風,燦然復存矣。然猶好其文不盡其實,發 其始不要其終,奢侈無限,窮兵極武,百姓空竭,萬民 疲敝。當此之時,天下騷動,海內無聊,而孝文之業衰 矣。孝宣皇帝任法審刑,綜核名實,聽斷精明,事業修 理,下無隱情,是以功光前世,號為「中宗」,然不甚用儒 術。孝元皇帝從諫如流,下善齊肅,賓禮舊老,優容寬 直,其仁心文德,足以為賢主矣。而佞臣石顯用事,隳 其大業,明不照奸,決不斷惡,豈不惜哉!昔齊桓公任 管仲以霸,任豎刁以亂,一人之身,唯所措之。夫萬事 之情,常立於得失之原,治亂榮辱之機,可不惜哉!楊 朱哭多岐,墨翟悲素絲,傷其本同而末殊。孔子曰:「遠 佞人。」《詩》云:「取彼讒人,投畀豺虎。」疾之深也。若夫石顯, 可以痛心泣血矣,豈不疾之哉!初,宣帝任刑法,元帝 諫之,勸以用儒術。宣帝不聽,乃嘆曰:「亂我家者必太 子也。」故凡世之論政治者,或稱教化,或稱刑法,或言 先教而後刑,或言先刑而後教,或言教化宜詳,或曰 教化宜簡,或曰刑法宜略,或曰刑法宜重,皆引為政 之一方,未究治體之終始,聖人之大德也。聖人之道, 必則天地,制之以五行,以通其變,是以博而不泥。夫 德刑並行,天地常道也。先王之道,上教化而下刑法, 右文德而左武功,此其義也。或先教化,或先刑法,所 遇然也。撥亂抑強,則先刑法;扶弱綏新,則先教化。安 平之世,則刑教並用。大亂無教,大治無刑。亂之無教, 勢不行也;治之無刑,時不用也。教初必簡,刑始必略, 則其漸也。教化之隆,莫不興行,然後責備;刑法之定, 莫不避罪,然後求密。未可以備,謂之虐教;未可以密, 謂之峻刑。虐教傷化,峻刑害民,君子弗繇也。設必違 之教,不量民力之未能,是陷民於惡也,故謂之傷化; 設必犯之法,不度民情之不堪,是陷民於罪也,故謂 之害。民。莫不興行,則毫毛之善可得而勸也,然後教 備;莫不避罪,則纖芥之惡可得而禁也,然後刑密。故 孔子曰:「不嚴以蒞之,則民不敬也;嚴以蒞之,動之不 以禮,未善也。」是言禮刑之並施也,「吾末如之何?」言教 之不行也,可以勝殘去殺矣。言刑之不用也。《周禮》曰: 「治新國,用輕典」,略其初也。《春秋》之義,貶纖芥之惡,備 至密也。孔子曰:「行有餘力,則可以學文」,簡於始也。繪 事後素,成有終也。夫通於天人之理,達於變化之數, 故能達於道。故聖人則天,賢者法地。考之天道,參之 典經,然後用於正矣。
《昌邑王論》前人
[編輯]昌邑之廢,豈不哀哉!《書》曰:「殷王紂自絕於天。」《易》曰:「斯 其所取災。」言自取之也。故曰:「有六主焉:有王主,有治 主,有存主,有衰主,有危主,有亡主。」體正性仁,心明志 固,動以為人,不以為己,是謂王主;剋己恕躬,好問力 行,動以從義,不以縱情,是謂治主;勤事守業,不敢怠 荒;動以先公,不以先私,是謂存主;悖逆交爭,公私並 行,一得一失,不純道度,是謂「衰主。」情過於義,私多於 公,制度殊限,政令失常,是謂「危主。」親用讒邪,放逐忠 賢,縱情遂欲,不顧禮度;出入游放,不拘儀禁;賞賜行 私,以越公用,忿怒施罰,以逾法制,遂非文過,知而不 改,忠信擁塞,直諫誅戮,是謂「亡主。」故王主能興平,治 主能行其政,存主能保其國。衰主遭無難,則庶幾得 全,有難則殆,危主遇無難,則幸而免,有難則亡,亡主 必亡而已矣。夫王主為人而後己利焉,治主從義而 後情得焉,存主先公而後私立焉。故遵亡主之行,而 求存主之福,行危主之政,而求治主之業,蹈衰主之 跡,而求王主之功,不可得也。夫為善之至易,莫易於 人主;立業之至難,莫「難於人主;至福之所隆,莫大於 人主;至禍之所加,莫深於人主。」夫行至易以立至難, 便計也;興至福而隆至禍,厚實也。其要不遠,在乎所 存而已矣。雖在下才,可以庶幾,然跡觀前後,中人左 右,多不免於亂亡。何則?沉於宴安,誘於謟導,放於情 欲,不思之咎也。仁遠乎哉?存之則至。是以昔者明王, 戰戰兢兢,如履虎尾,勞謙日昃,夙夜不怠,誠達於此 理也。故有六主,亦有六臣:有王臣,有良臣,有直臣,有 具臣,有嬖臣,有佞臣。以道事君,匪躬之故,達節通方, 立功興化,是謂「王臣。」忠順不失,夙夜匪懈,順理處和, 以輔上德,是謂良臣。犯顏逆意,抵失不撓,直諫遏非, 不避犯罪,是謂直臣。奉法守職,無能往來,是謂「具臣。」 便辟苟容,順意從諛,是謂「嬖臣。」傾險讒害,誣下惑上, 專權擅寵,唯利是務,是謂「佞臣。」或有君而無臣,或有 臣而無君,同善則治,同惡則亂,雜則交爭,故明主慎 所用也。六主之有輕重,六臣之有簡易,其存亡成敗 之機在於是矣。可不盡而深覽乎
《周成漢昭論》魏·文帝
[編輯]或方周成王於漢昭帝,僉高成而下昭。余以為周成 王體上聖之休氣,稟賢妣之胎誨,周召為保傅,呂尚 為太師,口能言則行人稱辭,足能履則相者導儀,目 厭威容之美,耳飽仁義之聲,所謂沈漬元流,而沐浴 清風者矣。猶有咎悔,聆二叔之謗,使周公東遷。皇天 赫怒,顯明厥咎,猶啟諸金縢,稽諸國史,然後乃悟,不 諒周公之聖德,而信《金縢》之教言,豈不暗哉!夫孝昭 父非武王,母非邑姜,養惟蓋主,相則桀、光,體不承聖, 化不胎育,保無仁孝之質,佐無隆平之治,所謂生於 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然而德與性成,行與體並, 年在二七,早智夙達,發《燕書》之詐,亮霍光之誠,豈將 有啟金縢,信國史而後乃悟哉?使夫「昭成均年而立, 易世而化,貿臣而治,換樂而歌,則漢不獨少,周不獨 多也。」
《周成漢昭論》陳思王植
[編輯]周公以天下初定,武王既終,而成王尚幼,未能定南 面之事,是以推以忠誠,稱制假號。「二弟流言,召公疑 之,發金縢之匱,然後用寤」,亦未決也。至於昭帝所以 不疑於霍光,亦緣武帝有遺詔於光。使光若周公,踐 天子之位,行周公之事,吾恐叛者非徒二弟,疑者非 徒召公也。且賢者固不能知,聖賢自其宜耳。昭帝固 可不疑霍光,成王自疑周公也。若以昭帝勝成王,霍 光當踰周公邪?若以堯、舜為成王,湯、禹作管、蔡、召公, 周公之不見疑必也。
《漢二祖優劣論》同前
[編輯]客有問予曰:「夫漢二帝高祖、光武,俱為受命撥亂之 君,比時事之難易,論其人之優劣,孰者為先?」予應之 曰:「昔漢之初興,高祖因暴秦而起,遂誅強楚,光有天 下功,齊湯武,業流後嗣,誠帝王之元勳,人君之盛事 也。然而名不繼德,行不純道,身沒之後,崩亡之際,果 令凶婦肆酖酷之心,嬖妾被人豕之刑,亡趙幽囚,禍 殃骨肉,諸呂專權,社稷幾移。」凡此諸事,豈非高祖寡 計淺慮以致然彼之雄才大略,俶儻之節,信當世至 豪健壯傑士也。又其梟將畫臣,皆古今之鮮有,歷世 之希睹。彼能任其才而用之,聽其言而察之,故兼天 下,有帝位,流巨勳而遺元功也。世祖體乾靈之休德, 稟貞和之純精,通《黃中》之妙理,韜亞聖之懿才。其為 德也,聰達而多識,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密,樂施而 愛人。值《陽九》無妄之世,遭《炎光》厄會之運。殷爾雷發, 赫然神舉,用武略以攘暴,興義兵以掃殘。神光前驅, 威風先逝,軍未出於南京,莽已斃於西都。夫其盪滌 凶穢,勦除醜類,若順迅風而縱烈火,曬白日而掃朝 雲也。爾乃廟勝而後「動眾,計定而後行師,故攻無不 陷之壘,戰無奔北之卒。是以群下欣欣,歸心聖德,宣 仁以和眾,邁德以來遠。故竇融聞聲而影附,馬援一 見而歎息。股肱有濟濟之美,元首有穆穆之容,敦睦 九族,有唐虞之稱;高尚純樸,有羲皇之素。謙虛納下, 有吐握之勞;留心庶事,有日昃之勤。乃規弘跡而造 皇極」,創帝道而立德基是以計功則業殊比隆則事 異旌德則靡愆言行則無穢量力則勢微論輔則力 劣卒能握乾圖之休徵應五百之顯期立不刊之遐 跡建不朽之元功金石播其休烈《詩》《書》載其勳懿故 曰:「光武其優也。」
《六代論》〈論夏殷周秦漢魏也〉曹冏
[編輯]昔夏、殷、周之歷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 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 傾危而莫救。夫與人共其樂者,人必憂其憂;與人同 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獨治之不能久也,故與 人共治之;知獨守之不能固也,故與人共守之。「兼親 疏而兩用,參同異而並進,是以輕重足以相鎮,親疏 足以相衛,併兼路塞,逆節不生。」及其衰也,桓文帥禮, 苞茅不貢,齊師伐楚,宋不城周,晉戮其宰,王綱弛而 復張,諸侯傲而復肅。二霸之後,寖以陵遲吳楚,憑江 負固方城,雖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姦情散於胸懷, 逆謀消於脣吻。斯豈非信重親戚,任用賢能,枝葉碩 茂,本根賴之與!自此之後,轉相攻伐,吳並於越,晉分 為三,魯滅於楚,鄭兼於韓。暨乎戰國,諸姬微矣,唯燕、 衛獨存,然皆弱小,西迫彊秦,南畏齊、楚,救於滅亡,匪 遑相卹。至於王赧,降為庶人,猶枝幹相持,得居虛位。 海內無主,四十餘年,秦據勢勝之地,騁譎詐之術,征 伐關東,蠶食九國。至於始皇,乃定天位。曠日若彼,用 力若此,豈非深根固蔕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 繫於苞桑。」周德其可謂當之矣。秦觀周之弊,將以為 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棄禮樂之 教,任苛刻之政,子弟無尺土之封,功臣無立錐之土, 內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為蕃衛,仁心不加 於親戚,惠澤不流於枝葉,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胸腹, 浮舟江海,捐棄楫櫂,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 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
不悖哉!是時,淳于越諫曰:「臣聞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餘人。今陛下君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無輔弼,何以相救?事不師古而能 長久者,非所聞也。」始皇聽李斯偏說而絀其義,至身 死之日,無所寄付,委天下之重於凡夫之手,託廢立 之命於姦臣之口,至令趙高之徒,誅鋤宗室。胡亥少 習剋薄之教,長遵凶父之業,不能改制易法,寵任兄 弟,而乃師謨申商,諮謀趙高自幽深宮,委政讒賊,身 殘望夷,求為黔首,豈可得哉!遂乃郡國離心,眾庶潰 叛,勝、廣倡之於前,劉、項斃「之於後。」向使始皇納淳于 之策,抑李斯之論,割裂州國,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後, 報功臣之勞。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葉相扶,首尾為 用。雖使子孫有失道之行,時人無湯、武之賢,姦謀未 發而身已屠戮,何區區之陳項,而復得措其手足哉? 故漢祖奮三尺之劎,驅烏集之眾,五年之中,而成帝 業。自開闢以來,其興功立勳,未有若漢祖之易者也。 夫拔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 鑒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 所以不能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諸侯彊大, 盤石膠固,東牟、朱虛授命於內,齊、代、吳、楚作衛於外 故也。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則天下已 傳,非劉氏有也。然高祖封建,地過古制,大者跨州兼 域,小者連城數十,上下無別,權侔京室,故有吳、楚七 國之患。賈誼曰:「諸侯強盛,長亂起姦。」夫欲天下之治 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令海內之勢若身之使 臂。臂之使指,則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事。文帝 不從。至於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親者怨恨, 疏者震怒,吳楚唱謀,五國從風。兆發高祖,釁成文、景, 由寬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 掉。」尾同於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 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齊分為七,趙 分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遲。子孫微弱,衣 食租稅,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無後國除。至 於成帝,王氏擅朝。劉向諫曰:「臣聞公族者國之枝葉, 枝葉落則本根無所庇蔭。方今同姓疏遠,母黨專政, 排擯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國嗣也。」 其言深切,多所稱引。成帝雖悲傷歎息而不能用。至 乎哀、平,異姓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高拱 而竊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漢宗室王侯,解印釋綬,貢 奉社稷,猶懼不得為臣妾。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德, 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惠、文之間,而 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以權輕勢弱,不能有之爾。賴 光武皇帝挺不世之資,禽王莽於已成,紹漢嗣於既 絕,斯豈非宗子之力邪?而曾不鑒秦「之失策,襲周之 舊制,踵亡國之法,而僥倖無疆之期。至於桓、靈,奄豎 執衡,朝無死難之臣,外無同憂之國,君孤立於上,臣 弄權於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 鼎沸,姦凶並爭,宗廟焚為灰燼,宮室變為蓁藪,居九 州之地,而身無所安處,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聖明 之資,兼神武之略,恥王綱之廢絕,愍漢室之傾覆,龍 飛譙沛,鳳翔兗豫,埽除凶逆,翦滅鯨鯢。迎帝西京,定 都潁邑,德動天地,義感人神。漢氏奉天,禪位大魏,大 魏之興,於今二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 其長策,觀前車之傾覆,而不改其轍跡。子弟王空虛 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 權均「匹夫,勢齊凡庶,內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磐石 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為萬代之業也。且今之州 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武之 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 間廁其閒,與相維持,非所以強幹弱枝,備萬一之慮 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 室有文者必限以小縣之宰,有武者必置於百人之 上,使夫廉高之士畢志於衡軛之內,才能之人恥與 匪類為伍,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族之禮也。夫泉 竭則流涸,根朽則葉枯,枝繁者蔭根,條落者本孤。故 《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扶之者眾也。」此言雖小,可 以警大。且墉基不可倉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 皆為之有漸,建之有素。譬之種樹,久則深固其根本, 茂盛其枝葉。若造次徙於山林之中,植於宮闕之下, 雖壅之以黑墳,暖之以春日,猶不救於枯槁,何暇繁 育哉!夫樹猶親戚,土猶士民,建置不久,則輕下慢上, 平居猶懼其離叛,危急將如之何?是以聖王安而不 逸,以慮危」也。「存而設備」,以懼亡也。故「疾風卒至」而無 摧拔之憂,「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
《高貴鄉公少康高祖優劣論》鍾會
[編輯]二月,丙辰,帝宴群臣於太極東堂,與侍中荀顗、尚書 崔贊、袁亮、鍾毓,給事中中書令虞松等並講述禮典, 遂言帝王優劣之差。帝慕少康,因問顗等曰:「有夏既 衰,後相殆滅,少康收集夏眾,復禹之績。高祖拔起隴 畝,驅帥豪儁,芟除秦、項,包舉㝢、內。斯二主可謂殊才 異略,命世大賢者也。考其功德,誰宜為先?」顗等對曰: 「夫天下重器,王者天授,聖德應期,然後能受命創業至於階緣前緒,興復舊績,造之與因,難易不同。少康 功德雖美,猶為中興之君,與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 祖,臣等以為優。」帝曰:「自古帝王,功德言行,互有高下, 未必創業者皆優,紹繼者咸劣也。湯、武、高祖,雖俱受 命,賢聖之分,所覺懸殊。少康、殷宗,中興之美;夏啟、周 成,守文之盛。論德較實,方諸漢祖,吾見其優,未聞其 劣」,顧所遇之時殊,故所名之功異耳。少康生於滅世 之後,降為諸侯之隸,崎嶇逃難,僅以身免,能布其德 而兆其謀,卒滅過戈,克復禹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 非至德弘仁,豈濟斯勳?漢祖因土崩之勢,仗一時之 權,專任智力,以成功「業,行事動靜,多違聖檢。為人子 則數危其親,為人君則囚繫賢相,為人父則不能衛 子,身沒之後,社稷幾傾,若與少康易時而處,或未能 復大禹之績也。推此言之,宜高、夏、康而下漢祖矣。諸 卿具詳論之。」翌日丁巳,講業既畢,顗亮等議曰:「三代 建國,列土而治,當其衰敝,無土崩之勢,可懷以德,難 屈以力。逮至戰國,彊弱相兼,去道德而任智力,故秦 之敝可以力爭。少康布德,仁者之英也;高祖任力,智 者之儁也。仁智不同,二帝殊矣。《詩》《書》述殷中宗、高宗, 皆列《大雅》。少康功美,過於二宗,其為《大雅》明矣。少康 為優,宜如詔旨贊」毓。松等議曰:「少康雖積德累仁,然 上承大禹遺澤餘慶,內有虞仍之援,外有」靡艾之助。 寒泥讒慝,不德於民澆。「無親,外內棄之,以此有國, 蓋有所因。至於漢祖,起自布衣,率烏合之士以成帝 者之業。論德則少康優,課功則高祖多,語資則少康 易,較時則高祖難。」帝曰:「諸卿論少康因資高祖創造, 誠有之矣。然未知三代之世,任德濟勳,如彼之難;秦 項之際,任力成功,如此之易。且太上立德,其次立功, 漢祖功高,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且夫仁者必有勇, 誅暴必用武,少康武烈之威,豈必降於漢祖哉!但《夏 書》淪亡,舊文殘闕,故勳美闕而罔載。唯有伍員,粗述 大略,其言復禹之績,不失舊物。祖述聖業,舊章丕行, 自非大雅兼才,孰能與於此!向令墳典具存,行事詳 備,亦豈有異同之論哉!」於是群臣咸悅服。中書令松 進曰:「少康之事,去世久遠,其文昧如,是以自古及今, 議論之士莫有言者,德美隱而不宣。陛下既垂心遠 鑒,考詳古昔,又發德音,贊明少康之美,使顯於千載 之上,宜錄以成篇,永垂於後。」帝曰:「吾學不博,所聞淺 狹,懼於所論,未獲其宜。縱有可采,億則屢中,又不足 貴,無乃致笑後賢,彰吾闇昧乎?」於是侍郎鍾會退論 次焉。
《弔秦始皇賦》晉·傅元
[編輯]余治獄至長安,觀乎《阿房》,而弔始皇曰:
傷秦政之為暴,棄仁義以自亡;搦紙申辭,以弔始皇。 有姬失統,命不於常。六國既平,奄有萬方。政虐刑酷, 如火之揚。致周章之百萬,取發掘於項王。疲斯民乎 宮墓,甚癸辛於夏商。未旋踵而為墟,屯麞麋乎廟堂。 國既顛而莫扶,孰阻兵之為強?
晉紀總論 干寶
[編輯]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碩畫,應運而仕,值魏太祖創 基之初,籌畫軍國,嘉謀屢中,遂服輿軫,驅馳三世。性 深阻有如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行任數以御物,而 知人善采拔,故賢愚咸懷,小大畢力。爾乃取鄧艾於 農隙,引州泰於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擒 孟達,東舉公孫淵,內平曹爽,外襲王陵,神略獨斷,征 「伐四克,維御群後,大權在己。屢拒諸葛亮節制之兵, 而東支吳人輔車之勢,軍旅屢動,邊鄙無虧。」於是百 姓與能,大象始搆矣。世宗承基,太祖繼業,元豐亂內, 欽誕寇外,「潛謀雖密,而在幾必兆。淮浦再擾,而許、洛 不震,咸黜異圖,用融前烈。然後推轂鍾、鄧,長驅庸、蜀, 三關電掃,劉禪入臣,天符人事,於是」信矣。始當非常 之禮,終受備物之錫,名器崇於周公,權制嚴於伊尹。 至於世祖,遂享皇極,正位居體,重言慎法,仁以厚下, 儉以足用,和而不弛,寬而能斷,故民詠維新,四海悅 勸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輯戰國之苦,腹心不同,公卿 異議,而獨納羊祜之策,以善從為眾。故至於咸寧之 末,遂排群議而仗王、杜之決。汎舟三峽,介馬桂陽,役 不二時,江湘來同。平吳蜀之壘垣,道二方之險塞,掩 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太康之中,天下書同文, 車同軌,牛馬被野,餘糧棲畝;行旅草舍,外閭不閉。民 相遇者如親,其匱乏者取資於道路。故於時有「天下 無窮人」之諺。雖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樂 其生,百世之一時矣。武帝既崩,山陵未乾,楊駿被誅, 母后廢黜,朝士舊臣,殄滅者數十族。尋以二公楚王 之變,宗子無維城之助,而閈伯、實沈之郤歲搆,師尹 無具瞻之貴,而顛墜戮辱之禍日有。至乃易天子以 太上之號,而有免官之謠。民不見德,唯亂是聞。朝為 伊、周,夕為桀、跖,善惡陷於成敗,毀譽脅於勢利。於是 輕薄幹紀之士,役姦智以投之,如夜蟲之赴火,內外 混淆,庶官失才,名實反錯,天綱解紐。國政迭移於亂
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岳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李辰、石冰傾之於荊、揚,劉淵、王彌撓之於青、冀,二十餘年而河洛為墟,二帝失尊,山陵無所,何哉?樹 立失權,託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夫作 法於治,其弊猶亂;作法於亂,誰能救之?故於時天下 非孱弱也,軍旅非無素也。彼劉淵者,離石之將兵;都 尉王彌者,青州之散吏也。蓋皆弓馬之士,驅走之人, 凡庸之才,非有吳先主、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 烏合之眾,非吳蜀之敵也。脫耒為兵,裂裳為旗,非戰 國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鄰國之勢也。然而成敗異效, 擾天下如驅群羊,舉二都如拾遺芥,將相侯王連頸 以受戮,乞為奴僕而猶不獲,後嬪妃主受辱於戎卒, 豈不哀哉!夫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愛惡相攻,利 害相奪,其勢常也。如積水於防,燎火於原,未常暫靜 也。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勢動者不可以爭競擾。古 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扞其大患而不有其功,禦其 大災而不私其利,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謂朘 己以生也,是以感而應之,悅而歸之,如晨風之鬱北 林,龍魚之趨淵澤也。順乎天而享其運,應乎人而和 其義,然後設禮文以治之,斷刑罰以威之,謹好惡以 示之,審禍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篤慈愛以固之, 故眾知向方,皆樂其生而哀其死,悅其教而安其俗。」 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廉恥篤於家閭,邪僻銷於胸懷。 故其民有見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義,又況可奮 臂大呼,聚之以干紀作亂之事乎!基廣則難傾,根深 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是以昔之有天下 者,所以長久也。夫豈無僻主,賴道德與刑以維持之 也。故延陵季子聽樂以知諸侯存亡之數,長短之期 者,蓋民情風教,國家安危之本也。昔周之興也,后稷 生於姜嫄,而天命昭顯。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其《詩》 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又 曰:「實穎實栗,即有邰家室。」至於公劉,遭狄人之亂,去 邰之豳,身服厥勞,故其《詩》曰:「乃裹餱糧,於橐於囊。」陟 則在巘,復降在原,以處其民。以至於太王,為戎翟所 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其《詩》曰:「來朝走 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周民從而思之,曰:「仁人不可 失也。」故從之如歸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 五倍其初。每勞來而安集之,故其詩曰:「乃慰乃止,乃 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畝。」以至於王季,能貊其德 音,故其《詩》曰:「克明克類,克長克君,載錫之光。」至於文 王,備修舊德而維新其命,故其《詩》曰:「惟此文王,小心 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由此觀之,周家世積忠厚, 仁及草木,內睦九族,外尊事黃耇,養老乞言,以成其 福祿也。而其后妃躬行四教,尊敬師傅,服澣濯之衣, 修繁縟之事,化天下以婦道。故其《詩》曰:「刑於寡妻,至 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是以漢濱之女,守潔白之志,中 林之士有純一之德。故曰:文武自《天保》以上治內,《采 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於是天下三分有 二,猶以服事殷;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猶曰天命未 至。以三聖之智,伐獨夫之紂,猶正其名教,曰「逆取順 守,保大定功,安民和眾」,猶著《大武》之容,曰「未盡善也。」 及周公遭變,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 難者,則皆農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 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 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積基樹本,經緯禮俗,「節理人情, 恤隱民事,如此之纏綿也。」爰及上代,雖文質異時,功 業不同,及其安民立政者,其揆一也。今晉之興也,功 烈於百王,事捷於三代,蓋有為以為之矣。宣、景遭多 難之時,務伐英雄,誅庶桀,以便事不及修。公劉、太王 之仁也,受遺輔政,屢遇廢置。故齊王不明,不獲思庸 於亳;高貴沖人,不得復子明辟二祖逼禪代之期,不 暇待三分八百之會也。是其創基立本,異於先代者 也。又加之以朝寡純德之士,鄉乏不貳之老,風俗淫 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 薄為辨而賤名檢,持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 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 笑勤恪。是以目三公以蕭機之稱,標上議以虛談之 名。劉頌屢言治道,傅咸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 伏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若夫文王日昃不 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蓋共𠷣黜以為灰塵,而相 詬病矣。由是毀譽亂於善惡之寔,情慝奔於貨欲之 途,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而秉鈞當軸「之士, 身兼官以十數,大極其尊,小錄其要,機事之失,十恆 八九。而世俗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 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子真著崇 讓,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長虞數直筆,而 不能糾其婦女。莊櫛織紝,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 工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而婚,任情而動, 故皆不恥淫逸之過,不拘妒忌之惡。有逆於舅姑,有 反易剛柔,有殺戮妻媵,有黷亂上下,父兄不之罪也, 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 以輔佐君子者哉?禮法刑政,於此大壤,如室斯搆而去其鑿契,如水斯積而決其隄防,如火斯畜而離其 薪燎也。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故觀阮籍 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純、賈充之事,而見 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 之謀,而悟敵國之有釁;覽傅元、劉毅之言,而得百官 之邪;核傅咸之奏、錢神之論,而睹寵賂之彰。民風國 勢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見之 於祭祀,季札必得之於聲樂,范燮必為之請死,賈誼 必為之痛哭,又況我惠帝以蕩蕩之德臨之哉!故賈 後肆虐於六宮,韓午助亂於外內,其所由來者漸矣, 豈特繫一婦人之惡乎?懷帝承亂得位,羇於強臣,愍 帝奔播之後,徒廁其虛名。天下之政既已去矣,非命 世之雄不能取之矣。然懷帝初載,嘉禾生於南昌,望 氣者又云:「豫章有天子氣。」及國家多難,宗室迭興,以 愍懷之正,淮南之壯,成都之功,長沙之權,皆卒於傾 覆,而懷帝以豫章王登天位。劉向之讖云:「滅亡之後, 有少如水名者得之。」起事者據秦川西南,乃得其朋。 按愍帝蓋秦王之子也,得位於長安,長安固秦地也, 而西以南陽王為右丞相,東以琅邪王為左丞相。上 諱「業」,故改「鄴」為臨漳。漳,水名也。由此推之,亦有徵祥, 而皇極不建,禍辱及身。豈上帝臨我而貳其心?將由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者乎?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 集於中宗元皇帝。
《後周興亡論》隋·盧思道
[編輯]周太祖文皇帝幼而機警,智數過人。屬魏末多故,召 募關隴,值二將相屠,三軍未一,見推為主,遂握兵符。 俄而魏武西巡,奉迎車駕,挾天子以會諸侯,萬世所 一時也。「撫養荒餘,鳩聚兵甲,同心之旅,不滿萬人。齊 神武以大兵數十萬,將清灞、滻,雷動雲移,萃於渭曲。 太祖以數千敝卒,振旅而還,遂基王業。竇秦以勁兵」 深入,一戰喪元;高敖曹以銳氣先登,臨陣授首。兵革 歲動,敗鮮勝多。高氏雖怙其眾力,莫敢先至。《邙山》之 舉,我師敗績,收合亡散,退守有餘。及蕭氏將亡,邊服 震擾,荊、郢內附,庸蜀來王,器械完整,貨財充實,帶甲 百萬,驍將如林。晏駕之辰,國與齊人相埒矣。閔帝以 嫡嗣承基,應天納禪,弱齡厭世,未及稱皇,以庶長見 立,纂我鴻緒,從容文雅,亦守文之良主焉。二帝景命 不融,高祖始登大位,於時大冢宰晉公宇文護,太祖 之猶子也,負圖作宰,親受顧命,國柄朝權,頓去王室。 高祖高拱深視,彌歷歲年,談議儒元,無所關預。祭則 寡人,晉公之不忌也。但自下裁物,其主不堪,累世權 強,一朝折首,其於黨與,咸見夷戮,惡禽臰物,掃地無 餘。爾乃棄奢淫,去浮偽,施一德,布公道,屏重肉之膳, 躬大布之衣,始自六宮,被於九服,令行禁止,內外肅 然。以「釋氏立教,本貴清淨,近世以來,靡費財力,下詔 削除之,亦前王所未行也。」值齊季失德,取亂侮亡,親 御戎軒,再舉而滅。軍令肅然,秋毫莫犯,數旬而定,不 戮一人。未及下車,革其弊政,山東士女,欣戴如歸。但 天性嚴忍,果於殺戮,血流盈前,無廢飲噉。行幸四方, 尤好田獵,從禽於外,非夜不還,飛走之類,值無免者, 識者以此少之。雖有武功,未遑文德,彝章禮教,蓋闕 如也。練甲治兵,將掃沙漠,遠圖不遂,暴疾升遐。宣帝 初在東京,已多罪失,高祖每加嚴訓,不能「修改。嗣位 之初,飾情自勵,踰年已後,變態轉興。耽酒好色,常居 內寢,角觝逸遊,不捨晝夜。分命使人,徵求子女,積之 後宮,以千萬數」,此石虎之淫風也。寵姬四人,並立為 皇后,車服節文,與內主無別,此劉聰之亂政也。少在 儲宮,頗覽經籍,臨朝對眾,亦有精神。但稟猜狂,特好 詭異,衣冠形色,皆與舊制不同。文武侍臣,屏棄遐裔, 內外門閤,皆別令宦者看守,出入去來,並錄其數,殿 省以目相視。然朋淫於家,無所簡擇。乃至長樂,亦有 醜聲。大象之末,忽焉慘虐,鞭撻朝士,動至數百,背及 胸腹,一時下手,楚毒之理,不可忍見。祖宗廟號,諱不 得稱。變易官名,回官姓族,車乘輪輻,並有貴賤之殊; 婦女妝點,「亦為上下之異。後庭嬪妾,房有數人,自旦 至夕,恆令危坐相對,有不如法,便即捶楚。內外命婦, 朔望朝謁,皆令為丈夫拜伏,以示肅恭。自號為天,不 復稱朕。此外小事,異同不可勝紀。狂惑妖僻,開闢未 之有也。」客曰:「齊武成荒悸庸暗,怨結人神,厥嗣不昌, 理則然矣。周祖聰明神武,冠世雄奇,因愚子以至顛 覆,豈人事乎?抑天道也?蒙有惑焉,請聞其說。」主人曰: 「寒暑晦明,二儀之不同也;賢愚治亂,五勝之相形也。 是以酒池肉林,乃周王之締搆;坑儒滅學,亦漢後之 驅除。齊自天保受終,迄於武平喪國,孝昭之外,竟無 令主。河清已後,國基漸墜。昏主慢遊於上,黎民怨讟 於下。逮於末葉,君弱臣愚,外崩內潰,周人取之,猶坂 上走丸也。」周武任數矩情,果敢雄斷,擁三秦之銳,屬 攻昧之秋,削平天下,《易》同俯拾。未及三祀,宮車晚駕, 嗣子披猖,肆其凶慝,真人革命,宗廟為墟,此蓋天所 以啟大隋,非不幸也。
===為二國,永熙西遁,天平北巡,兩朝先主,分陝而霸,龍 戰虎爭,多歷歲祀。既而水運值竭,天祿永終,齊室比 跡於唐虞,周人踵武於漢魏,齊有五帝,《周易》四王,並 纔踰二紀,相繼而滅。若其元首膺期,股肱命世,立極 補天之業,銘常鏤鼎之功,至於暴君南面,孽臣作輔, 民怨神怒,國殄祀絕,易世之由,雖傳之耆舊,載於史 策,通人雅旨,其詳可得聞乎?」主人應之曰:「吾少仕齊 朝,晚歸周室,因而學業,歷茲永久。雅好博古,雖欲擬 議近世治亂,粵可略陳。在魏正光,牝雞司旦,尒朱榮 乘釁內奰,淊天泯夏,餘燼跋扈,延禍王城,海內生民, 若崩厥角。齊高祖神武皇帝,天縱英」明之略,神挺雄 武之才,龍攄虎變,投袂而起。四明昆弟,大會韓陵,類 蚩尤風雨之兵,若新都犀象之陳,彼曲我直,天實贊 之,日未移晷,大殲醜族。然後拔立宗枝,入纂皇統,群 後成務,天下晏如。但芒刺成災,震逼為梗,居鄭流彘, 去而不入。遷鼎舊鄴,國命惟新,朝章國憲,燦然畢舉。 渭南失律,似烏林之喪師;洛北先鳴,同官渡之凱入。 雖天命有歸,而盡於北面;方之魏武,具體而微。文襄 嗣業,始踰弱冠,瓌傑之氣,足稱負荷。賓禮時秀,驅駕 群雄,內外肅清,朝無秕政。侯景背恩棄義,狼顧汝潁; 蕭衍失信幸災,蟻聚彭、汴。於是謀臣運策,猛士推鋒, 渦湯之役,兇渠匹馬南逝;寒山之戰,吳卒隻輪不反。 王思政入掩長安,淹歷歲時,神旗暫臨,如風掃籜。三 秦勍敵,閉關自守,五湖之長,革音請命。魏孝靜以「天 歷有在,鼎祚將遺,大禮備物,率由舊典,允恭克讓,推 而弗居,禍生非慮,匕首竊發。爾其夷兇剪暴,剛斷英 峙,天崩地坼,堂搆闕如。嗣子幼沖,未堪多難。文宣雖 雲外弟,少乏令名,人望所歸,便見推奉。」於時政有彝 倫,朝多俊乂,爪牙皆韓、白之伍,心腹盡良、平之儔。外 靜方隅,內康庶績,主之不才,四海弗之覺也。洎乎受 終文祖,燎天改物,兵強地廣,國富刑清,發號施令,必 師古始。信賞必罰,如有四時。年穀屢豋,災害不作,敵 人竄跡,郊境無虞。天保受命,迄於五祀,黃初泰始,不 能遠尚。爰及中年,誕縱昏德,以萬乘之貴,為長夜之 飲,散髮視朝,肉袒聽政,手行刳剔,躬運矛鋋。寵狎佞 諛,親愛凡鄙,出入市廛,遊走衢路。太保高降之,佐命 元功,廟廊上宰;僕射高德政,「龍潛賓友,帷幄重臣。衛 尉卿杜弼,碩學偉才,拔萃出類;光祿大夫元景,風流 儒雅,師範縉紳,或赤族見誅,或丹頸為戮,並直言竊 歎,斃於讒」口。自餘名士良臣,非罪遭命,淫刑以逞,不 可殫言。劉、曹以還,逮於僭偽,受命稱帝,未有若斯之 慘者也。賴有尚書令弘農楊遵彥,魏太傅津之子也, 含章秀出,希世偉人,風鑑俊朗,體局貞固,學無不縱, 才靡不過。裴樂謝其清言,應、劉媿其藻麗,溫良恭儉, 讓恕惠和,高行異才,近古無二。有齊建國,便預「經綸, 軍國政事,一人而已。詰旦坐朝,諮請填湊,千端萬緒, 令議如流。剖斷部領,選舉人物,滿室盈庭,永無凝滯。 虛襟泛愛,禮賢好事,聞人之善,若己有之,智調有餘, 尤善當世,譖言屢入,時寄無改。每乘輿四巡,恆守京 邑,凡有善政,皆遵彥之為。是以主昏於上,國治於下, 朝野貴賤」,至於今稱之。俄而文宣不豫,弊於趨,〈疑〉孽, 儲君繼體,纔歷數旬,近習預權,小人並進。楊公慮有 危機,引身移疾,幼主若喪股肱,固相敦勉。乾明之始, 難起戚藩,變成倏忽,殞於殿省。《詩》云:「人之雲亡,邦國 殄悴。」君子是以知齊祚之不昌也。孝昭地乃密親,位 居元輔,有姬公之戚,無復子之心,亦由主弱時艱,慮 深家國,當陽正位,事出權道,身長八尺,腰帶十圍,沈 深謹厚,實有君人之望。時甲卒強盛,財力殷阜,乃睠 西顧,恆有吞噬之心。兼以天保之後,懲其淫縱,不邇 聲色,不事晏遊。孝於太后,篤於昆季,慎惜名器,愛養 黎元。後庭嬪嬙,皆是藩邸之舊。數不盈十,竟無私寵。 特解吏事,尤好禮容,但政苛碎,暗於聽受。降年不永, 期歲而崩。「大漸維幾,黜其元子武」成母弟之親,入主 宗祏,而少稟凶德,不孝不仁,龍攢在殯,淚不承臉。有 和士開者,素出和氏之庶孽,輕薄凡猥,為衣冠所棄。 武成在田之日,引為參將。開好彈胡琵琶,亦解歌舞。 一面之後,便大相愛悅。恆在臥內,同食共寢,淫穢之 事,無所不為。天保之世,文宣知其如此,頓鞭二百,徒 配長城。後遇赦得還,武成為右丞相。久別得還,思盼 愈厚,信宿之間,賞賜巨萬。及踐大位,親顧彌隆,爰自 黃門,漸至端右,盡景娛侍,略不休停,就令暫出,便追 騎相尋。士開作威作福,略無顧憚。恩寵勢望,燻灼朝 野,恣性貪淫,人倫少例。心如谿壑,行均犬豕。甲第當 衢,侔擬公室,富商大賈,朝夕盈門。朝士無賴者,亦競 相「諂媚,或送婢妾,或進子女,筐篚苞苴,煙聚波屬。士 開葬母,傾朝追送」,諂諛尢甚者,至悲不自勝。澆薄邪 佞,愛踰弟兄,名賢素士,略不交言。其所薦延,奏無不 遂,榮枯進退,定於俄頃。於時下陵上替,奔競成習,士 無貴賤,風節頓盡。趙彥深阿諛順旨,俛首懷祿。元文 遙器能先見,不敢措言。此外群官,靡衣媮食,齊室大壞,其源始於此。河清之末,長彗為災,太史奏言,須用 攘救。武成便自稱太上,傳位後主。胡長粲以從舅之 親,馮子琮以姨夫之戚,俱受寄託,並當樞要。或性識 庸近,或意懷險薄,皆不學無術,智能淺短。及天統末 年,武成即世,和士開一相處內,自擬伊周太尉、錄尚 書事、趙郡王叡,明德茂親,聰爽俊悟,藩王之內,時望 隆重。以士開凶醜,宜加屏黜,入踐青蒲,讜言規諫。而 少主聰察,不類成昭,母后才明異於馬、鄧,士開禮於 疏行,長粲為其謀主,遂使密戚賢王,絞縊以戮。雖遐 邇胥怨,愚智同憤,而依託城社,末如之何!數載之間, 肆其穢行,與馮子琮夫婦,鬻獄賣官,三家府藏,賄貨 山積。凶「愚子弟,並處高資,更相貨易,擇而後授。」司徒 瑯琊王儼年甫十四,兼領憲司,憤其所為,切齒忿咤, 執送南臺,異其身首。子琮以搆扇兩端,一時依法,二 凶俱勦,朝野晏清,京師市里,儛蹈成群,梁重之慶,不 足斯比。瑯琊心實去惡,跡乃陵上,不容於時,俄而賜 盡。自茲以後,政道彌昏。高阿那以牧圉之勤,重其佞 媚;韓長鸞以韝紲之能,悅其趨走。又有女奴陸氏,出 自掖庭,凶智狡算,舉世無匹,以保母之恩,特見尊寵, 六宮謂之「世師」,人主以為內相。舞弄王法,淹塞天聽。 慶賞威刑,出於婢口,頑嚚弟姪,布於列位,帝戚皇支, 不能及也。陸子、駱提婆者,出於皂隸,本是靴工,愚暗 庸短,僅辨菽麥。與韓、高之徒,共持國柄,宣淫肆暴,甚 於和氏。窮極富貴,轉日迴天。愚薄之倫,折枝舐痔。輕 者進貨賂,甚者緒婚婣。朝廷混然,無復廉恥,清貞守 道,更被嗤怪。漢世張、趙,不能喻其萬一;晉朝賈、郭,未 足比其錙銖。斛律明月、屬鏤之錫,冤動天地;崔季舒、 龍逢之戮,痛切幽明。加以內參年少閹宦之屬,親狎 寵私,盈滿宮室,干預政事,剽掠生民,黔首呼嗟,以日 為歲。其反道違常,速亡趨滅,事非一緒,不可勝陳。後 主自生宮闈,長於尼婦,不接端士,不見正人。朝夕諮 諏,罕聞調護之客;便煩左右,莫匪刀鋸之餘。飛鷹走 狗,蕩其心慮;麗色淫聲,亂其耳目。論功德者雲,羲軒 無以尚;述欽明者稱「堯舜不能踰。」才智之士,棄而不 任,假有名級備員而己,憲章綱紀蕩然無餘,《魚爛》〈缺〉 「崩,以俟勍寇。周武大捷平陽,乘虛深入,將有降心,士 無鬥志。前世耿賈之雄,俛眉頓顙;先朝貔虎之銳,斂 氣重足。舉晉陽如拾芥,攻鄴宮猶振槁,萬里百城,交 臂屈膝,南極江淮,北盡砂塞,西界函谷,東至滄溟。府 帑粟帛之饒,兵革士民之眾,齊之所畜,盡為周有,不 亦可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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