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皇極典/第231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二百三十一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皇極典
第二百三十一卷目錄
君德部總論
易經〈乾卦〉
禮記〈孔子閒居〉
冊府元龜〈帝德〉
性理大全〈君德〉
真德秀大學衍義〈修己之敬 規警箴誡之助 操存省察之功 謹言行
正威儀〉
皇極典第二百三十一卷
君德部總論
[編輯]易經
[編輯]《乾卦》
[編輯]《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 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
〈本義〉「始」,即元也。終,謂貞也。不終則無始,不貞則無以為元也。此言聖人大明乾道之終始,則見卦之六位,各以時成,而乘此六陽,以行天道,是乃聖人之「元亨」也。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 國咸寧。
〈程傳〉天為萬物之祖,王為萬邦之宗。乾道首出庶物而萬彙亨,君道尊臨天位而四海從。王者體天之道,則萬國咸寧也。〈本義〉聖人在上,高出於物,猶乾道之變化也。「萬國各得其所而咸寧,猶萬物之各正性命而保合大和也。」此言聖人之「利貞」也。蓋嘗統而論之,元者物之始生,亨者物之暢茂,利則向於實也,貞則實之成也,實之既成,則其根蔕脫落,可復種而生矣。此四德之所以循環而無端也。然而四者之間,生氣流行,初無間斷,此元之所以包四德而統天也。其以聖人而言,則孔子之意,蓋以此卦為聖人得天位、行天道、而致太平之占也。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
〈程傳〉乾道覆育之象,至大,非聖人莫能體,欲人皆可取法也,故取其「行健」而已。至健固足以見天道也。君子以「自彊不息」,法天行之健也。
《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 也,貞者,事之幹也。
〈大全〉平菴項氏曰:「在事之初,為元善之眾盛而嘉,眾得其宜為義,義所成立為事,一理而四名也。」 臨川吳氏曰:「夫子於此釋『元亨利貞』四字,而分為四德,後人因以配春夏、秋、冬,仁義、禮、智,皆推廣而言之也。」
「君子體仁」,足以長人。
〈程傳〉「體法於『《乾》』」之「仁」,乃為「君長」之道,足以長人也。「體仁」,體元也。〈大全〉進齋徐氏曰:「體者,以身法之也。仁乃天地生物之心,君子能體之以身,則念念皆仁,而有博施濟眾之功,故足以長人。」如「克長」「克君之類是也。」 廣平游氏曰:「仁為眾善之首,故足以長人,猶萬物發育乎春,而震為長子也。」
嘉會足以合禮。
〈程傳〉得「會通」之嘉,乃合於禮也。不合禮則非理,豈得為嘉。非理安有「亨」乎。
利物足以和義。
〈程傳〉和於義,乃能利物,豈有不得其宜而能利物者乎。
《貞固》足以幹事。
〈本義〉以仁為體,則無一物不在所愛之中,故足以長人。嘉其所會,則無不合禮,使物各得其所利,則義無不和。「貞固」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謂知而弗去者也,故足以為事之幹。
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程傳〉行此四德,乃合於《乾》也。
九二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龍德而正 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 伐,德博而化。《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
〈程傳〉以龍德而處正中者也。在卦之「正中」,為得「正中」之義,庸信庸謹,造次必於是也。既處無過之地,則唯在「閑邪」,邪既閑則誠存矣。「善世而不伐」,不有其善也。「德博而化」,正己而物正也。皆「大人」之事君之德也。
「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德。」
〈程傳〉「正位乎上」,「位當天德。」〈本義〉「天德」,即天位也。蓋唯有是德,乃宜居是位。故以名之。
「乾元用九」,乃見天則。
〈程傳〉「用九之道」,天之則也。「天之法則」,謂天道也。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 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 精也。「六爻發揮」,旁通情也。「時乘六龍」,以御天也。「雲行 雨施」,天下平也。
〈本義〉言聖人時乘六龍以御天,則如天之「雲行雨施
而「天下平」也。〈《大全》。〉雲峰胡氏曰:《彖言》「元亨利貞」屬之《乾》,而《文言》以屬之君子,《乾》之德固在君子躬行中也。《彖傳》言「雲行雨施」屬之《乾》,而《文言》以屬之聖人,《乾》之功固在聖人發用內也。
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潛》之為言也,隱而 未見,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程傳〉德之成,其事可見者行也。德成而後可施於用,初方潛隱未見,其行未成,未成未著也,是以君子弗用也。〈本義〉「成德」、成己之德也。初九固成德,但其行未可見爾。
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 「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
〈程傳〉聖人在下,雖已顯而未得位,則進德修業而已。「學聚問辨」,進德也。「寬居行仁」,修業也。「君德已著,利見大人」而進以行之耳。「進居其位」者,舜、禹也。「進行其道」者,伊、傅也。〈本義〉蓋由四者以成大人之德、再言君德、以深明九二之為大人也。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 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 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程傳〉「大人與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合」者,合乎道也。鬼神者,造化之跡也。聖人先於天而天同之,後於天而能順天者,合於道而已。合於道,則人與鬼神豈能違也。
禮記
[編輯]《孔子閒居》
[編輯]子夏曰:「三王之德,參於天地。敢問何如斯可謂參於 天地矣?」孔子曰:「奉三無私,以勞天下。」子夏曰:「敢問何 謂三無私?」孔子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 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其在《詩》曰:『帝命 不違,至於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齊。昭假遲遲,上帝 是祗。帝命式於九違』。是湯之德也。」
〈大全〉石林葉氏曰:「所謂《參》者,德合於天地,明合於日月,故曰『奉三無私,以勞天下』。」
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 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清明在躬, 氣志如神,耆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 其在《詩》曰:「嵩高維嶽,峻極於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 維申及甫,為周之翰。四國於蕃,四方於宣。」此文武之 德也。
〈注〉清明在躬,氣志如神,謂聖人也。「耆欲將至」,謂其王天下之期將至也。神有以開之,必先為之生賢智之輔佐,若天將降時雨,山川為之先出雲矣。
三代之王也,必先其令聞,《詩》云:「明明天子,令聞不已。」 三代之德也。弛其文德,協此四國,大王之德也。
冊府元龜
[編輯]《帝德》
[編輯]自古王者受命以有德而後昌也。《書》稱:「皇天無親惟 德是輔。」《易》曰:「日新之謂盛德。」若夫創業之後天下樂 推守文之主人心欣戴何哉!蓋聖人以順動則悅隨 暨聲教則咸服者也。昔三皇無為而化五帝垂拱而 治巍巍蕩蕩無得而稱顒顒卬卬恭己而化三代而 下百王以還雖教成之蹟不同而君民之德可舉莫 「不合天地之大齊日月之明表正萬邦輝映千古」是 知貴為萬乘富有四海在乎以百姓心為心萬邦利 為利無私之道不宰為功加之「雖休勿休日慎一日」 者得以垂無疆之美也。
性理大全
[編輯]《君德》
[編輯]程子曰:「為宗社生靈長久之計,惟是輔養上德。而輔 養之道,非徒涉書史覽古今而已,要使跬步不離正 人,乃可以涵養薰陶,成就聖德。」
河東侯氏曰:「君德,天德也。有此盛德,故能上順天理, 下達人情,無一事之繆,無一物之戾,如天之高,如洲 之深,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悅, 其聲名之洋溢也,無遠無近,無內無外,極天地之所 覆載,日月之所照臨,霜露之所墜,凡有血氣者,無不 尊親,故曰『配天,聖人之事,盡於是矣』。」
華陽范氏曰:「『《書》曰:『自成湯至於帝乙,成王畏相』。其稱 中宗曰『嚴恭寅畏』。大王』、王季曰『克自抑畏』。《詩》曰:『維此 文王,小心翼翼』。夫為人君,動必有所畏。此盛德也。不 然,以一人肆於民上,其何所不至哉!」
豫章羅氏曰:「仁義者,人主之術也。一於仁,天下愛之 而不知畏;一於義,天下畏之而不知愛。三代之主,仁 義兼隆,所以享國至於長久。自漢以來,或得其偏,如 漢文帝過於仁,宣帝過於義。夫仁可過也,義不可過 也。」
朱子曰:「修德之實,在乎去人慾,存天理。人慾不必聲 色貨利之娛,宮室觀遊之侈也,但存諸心者,少失其 正,便是人慾。必也存祗懼之心以畏天,擴寬弘之度
以盡下,不敢自是而欲人必己同,不循偏見而謂眾無足取,不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不狃於近利而昧於遠猷,出入起居,發號施令,念茲在茲,不敢忘怠,而」 又擇端人正士,剛明忠直,能直言極諫者,朝夕與居 左右,不使近習便利捷給之人,得以窺伺間隙,承迎 指意,污染氣習,惑亂聰明,務使此心虛明廣大,平正 中和,表裏洞然,無一毫私意之累,然後為德之修,而 上可以格天,下可以感人,凡所欲為,無不如志。 西山真氏曰:「先聖贊《易》於《乾》曰『君子以自強不息』」,謂 其體天之剛健也。於《坤》曰:「君子以厚德載物」,謂其法 地之博厚也。不體乎乾,無以宰萬物;不法乎《坤》無以 容萬物。汎觀古昔,凡過於剛者,為亢、為暴,為強,明自 任;偏於柔者,為闇、為懦、為優,柔不斷。雖其失不同,而 害治一也。
真德秀大學衍義
[編輯]《修己之敬》
[編輯]《堯典》曰:「欽明文思。」又曰:「允恭克讓。」
《舜典》曰:「溫恭允塞。」
《禹貢》曰:「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詩商頌》曰:「湯降不遲,聖敬曰躋。」
《大雅》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
臣按:堯、舜、禹、湯、文、武皆天縱之聖,而《詩》《書》之敘其德必以敬為首稱,蓋敬者一心之主宰、萬善之本原,學者之所以學、聖人之所以聖,未有外乎此者,聖人之敬純亦不已,即天也,君子之敬自強不息,由人而天也,聖人之敬安而行之,然成湯之日躋、文王之緝熙,雖非用力亦若未嘗不用其力者,蓋「日躋」 者進進不已之意;「緝熙」 者,續續無窮之功。此湯、文之所以「聖益聖」 也。人主而欲師帝王,其可不用力於此乎?
《曲禮》:「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臣按:《曲禮》一篇為《禮記》之首,而「毋不敬」 一言為《曲禮》之首,蓋敬者禮之綱領也,曰「毋不敬」 者,謂身心內外不可使有一毫之不敬也,其容貌必端嚴而若思,其言辭必安定而不遽,以此臨民,民其有不安者乎?此章凡四言,而修身治國之道略備,其必聖賢之遺言與?
《表記》君子:「莊敬日彊,安肆日偷。」
臣按:程頤之說以為「常人之情,纔簡束則日就規矩,纔放肆則日就曠蕩,學者猶爾,況於人君處宮閫之邃、極富貴之奉,儻非以莊敬自持,凜然肅然如對神明、如臨師保,其不流於放蕩者幾希彊?與偷主心志而言,莊敬則志立而日彊,安肆則志惰而日偷,彊則毅然以進德修業自任,視天下之善無不可為者,雖天行之健,亦思企及。一或偷焉,則視廕苟安,惟知燕嬉娛樂而已。趙武、晉卿爾,一有偷心,事功遂以不競,況人君乎?」 臣因推衍其說,以為溺心安肆者之戒。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 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 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臣按:孔子答子路之問,其言雖甚約,其理則極至而無餘,蓋自堯、舜以來世相傳授,惟此一敬,臣既列之於前矣。至若禹之徵苗曰「昏迷不恭,侮慢自賢」 ,啟之伐《有扈》曰「威侮五行,怠棄三正」 ,武王之數紂曰「狎侮五常,荒怠弗敬」 ,謂己有天命,謂敬不足行。夫堯、舜、禹、湯、文、武,天下之大聖也,苗、扈、商、辛,天下之大惡也,而其所以為大聖大惡之分者,敬與弗敬而已。君子之為君子,其能外是乎?子路未知而復問,故孔子再以安人安百姓者言之。蓋修己非求於安百姓,而百姓自安,理之必然,無可疑者。然此修身極至之驗也。故雖堯舜猶病其難,曾謂子路而易之乎?異時子思作《中庸》,亦曰:「君子篤恭而天下平。」 程頤推明之曰:「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而四靈畢至,聰明睿知皆由此出。惟聖明之主深體而力行之,則天下幸甚。」
以上論修己之敬。臣按自漢以來,世之諸儒未有深知敬之為義者,惟程頤有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 又曰:「整齊嚴肅,則心自一。」 而朱熹又為之箴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潛心以居,對越上帝。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擇地而蹈,折旋蟻封。出門如賓,承事如祭,戰戰兢兢,罔敢或易。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洞洞屬屬,罔」 敢或輕。不東以西,不南以北,當事而存,靡它其適,不貳以二,不參其三,惟心惟一,萬變是監。從事於斯,是曰「持敬。」 動靜弗違,表裏交正,須臾有間,私慾萬端,不火而熱,不冰而寒,毫釐有差,天壤易處。三綱既淪,九灋亦斁。烏乎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靈臺》。敬之為義,至是無復餘蘊。有志於聖學者,宜熟復之。
《規警箴誡之助》
[編輯]《大學》曰: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踐阼篇》:武王踐阼三日,受丹書於太公,惕若戒懼,而 為成書於席之四端,為銘曰:「安樂必戒,無行可悔。一 反一側,亦不可不志。殷監不遠,視爾所代。」
臣按:安樂則易怠,怠則必有悔,故《孟子》曰「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當寢而安,逸欲易作」 ,一反一側,敬不可忘,淫戲自絕,視彼殷商,銘席四端,為心之防。
《鑑銘》曰:「見爾前,慮爾後。」
臣按:鑑雖甚明,見面而不見背,猶吾一心有所明亦有所蔽,患常伏於照察所不及,過常生於意慮所不周,故雖聖人懍乎隱憂。
《盤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游。溺 於人不可救也。
臣按:盥沐之盤,朝夕自潔,因而為銘,與湯一轍。溺人溺淵,因水生戒,蓋溺於淵者猶可浮游而出,憸夫壬人所以陷溺其君者千智百態,使吾沉迷於旨酒厚味、顛倒於艷色淫聲,方恬安而莫覺,倏禍敗之遄興,斯其為患詎止於溺淵而已乎?
《楹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 曰胡傷,其禍將長。」
臣按:斯銘凡三反覆,蓋「人情每忽於窈微,而禍亂常生於隱伏。銘之於楹,朝夕見之,以敬以戒,保於未危。」
《杖銘》曰:「惡乎危?於忿疐?惡乎失道?於嗜欲?惡乎相忘? 於富貴?」
臣按:《大易》所謂「懲忿窒慾」 ,逞忿者有危身之憂,縱欲者有失道之辱。杖之為物於以自扶,操之則安全有賴,舍之則顛踣可虞,富貴奢淫易忘兢畏,於杖為銘,是或此義。
《牖銘》曰:「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時。」
臣按:「天實生時,地實生財,而君用之,敢昧自來。祀以報本,亦必先時。匪物是貴,敬以將之。齊明盛服,對越上帝,於牖為銘,朝夕是戒。」
《劍銘》曰:「帶人以為服,動必行德,行德則興,倍德則崩。」
臣按:劍之為服,以示威武,然德實威本,威乃德輔,惟德是行,無思不服。一於用威,祇取顛覆,《額額獨》,夫所寶者劍,終以自燔,千古之鑑。
《矛銘》曰:「造矛造矛,少間弗忍,終身之羞。餘一人所聞, 以戒後世子孫。」
臣按:兵者兇器,聖人所重,苟非拯民其忍輕用?一矛之造?謹之戒之。況於兵端一啟,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戕生靈之命、奸天地之和者,皆斯須不忍實為之。寧王以此戒其子孫,萬世人主可違斯言。
《禮運》:「三公在朝,三老在學,王前巫而後史筮瞽侑, 皆在左右,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
臣按:古之所以眾建忠賢、森列左右者,皆以正人君之心也。在朝則有三公焉,所謂「道之教訓、傅之德義、保其身體」 者也。在廟則有三老焉,所謂「憲德、乞言」 者也。巫掌祀,以鬼神之事告王,史掌書,以三皇五帝之事告王,掌卜筮者以吉凶諫王,瞽矇之叟以歌詩諫王。一人之身而左右前後,挾而維之,以引以翼,有孝「有德」 ,雖欲斯須自放,得乎?故王中心他無所為,惟守至正而已。後世人主所親者,暬御近習;所悅者,淫聲美色,狐媚蠱惑者,千態萬貌,雖欲無邪,其思得乎?此君德之所以不如古也。
《玉藻》:「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趨以《采齊》,行 以《肆夏》,周還中規,折還中矩。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 後玉鏘鳴也。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 是以非辟之心無自入也。」
臣按:古之君子於所以養其心者無不至也。佩玉中《宮徵》之音,步趨有《詩》樂之節,行必中規矩,在車則聞鑾和,進退俯仰之間、出入動靜之際,莫不節之以禮、和之以樂,故於是時防邪僻而導中正,其為功也易。後世一切無之而所以熒惑斲喪者則不可勝數,故於是時防邪僻而導中正,其為力也難。夫惟知其難而益勉持敬之功。庶乎非僻無自而入。不然非臣之所敢知也。
《國語》:衛武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 至於師長,士苟在朝者,無為我耄而舍我,必恭恪於 朝,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 道我在輿有旅賁之規,位寧有官師之典,倚幾有誦 訓之諫,居寢有暬御之箴,臨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 師工之誦,史不失書,矇不失誦。以訓御之。」於是乎作 懿戒以自儆己。及其沒也,謂之《叡聖武公》。
臣按:衛武公之所以約敕其身者可謂至矣,自卿以下無一人不使任箴規之職,自在輿以下無一處不欲聞箴規之言,猶且作《抑詩》,使人誦之不離其側,如是而意不誠、心不正者未之有也。惟能如此,故生有令名,死有美諡,後之人主尚其法諸。
孔子觀於魯廟,有《欹器》焉。孔子曰:「吾聞古之欹器者, 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顧謂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
正,滿而覆,虛而欹。孔子喟然嘆曰:「吁!惡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孔子曰:「聰明聖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撫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挹而損之之道也。」 臣按:欹器,古之遺法,自三皇五帝有之,所謂宥坐之器也。天下之理至於中而止,故列聖相傳,以中為大法,而制器亦象焉。虛而欹,不及也;滿而覆,過也。過與不及,均為非中,惟中則正矣。斯器日陳於前,是亦「几杖有銘」 之意也。孔子因之以陳持滿之戒,使人知挹損之道。富哉言乎!
孔子觀周,入后稷之廟,右階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 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無多 事,多言多敗,多事多害。安樂必誡,無所行悔。勿謂何 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 人。焰焰勿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 絕,或成網羅。毫末不折,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 也。曰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 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 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江海雖左,長 於百川,以其卑也。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戒之哉!戒之 哉!」孔子既讀斯文也,顧謂弟子曰:「小子志之。」此言實 而中,情而信。《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行 身如此,豈口過患哉。
臣按:斯文大略與武王諸銘相出入,必古之遺言也,孔子因是而發「臨深履薄」 之言,人主誠能誦之於口、志之於心,而書之宥坐以自警,亦進德之一助雲。
唐穆宗問:「開元治道最盛,何致而然?」宰相崔植對曰: 「元宗即位,得姚崇、宋璟,此二人蚤夜孜孜,納君為道。 璟嘗手寫《尚書無逸》為圖以獻,勸帝出入觀省以自 戒。其後朽暗,乃代以山水圖。稍怠於勤,左右不復箴 規,姦臣日用事,以至於敗。今願陛下以為元龜,則天 下幸甚。」
臣按:《無逸》一書,萬世之蓍龜也,宋璟手寫為圖以獻,可謂有志於正君者矣。今經筵所在,每設此圖,庶幾開元故事,然必玩而繹之,如姬公之在前、宋璟之在後,惕然自省不敢暇逸,然後此圖能為進德之助,不然,則視山水之繪其與幾何,惟聖明其深念之。
《操存省察之功》
[編輯]《詩思齊》之三章:「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 亦保。」
臣按:此詩言文王之在宮中則雝雝然而和,在宗廟則肅肅然而敬,從容中道如此,然持守之功未嘗斯須廢也,故其所處雖非顯明之地,常若天地神明之在其上也。父母師保之在其前也,雖未嘗有厭倦之心而嚴於自保,常恐燕安怠惰之私萌於中,邪僻嫚易之氣設於體也,斯其所以為純亦不已與。
《抑》之五章曰:「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顏,不遐有愆。相在 爾室,尚不愧於屋漏。無曰不顯,莫予雲覯。神之格思, 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也。人之常情,祗敬於群居者易,兢畏於獨處者難,況人君之尊臨朝廷之上,接對士大夫儼如朋友,則和柔顏色、防遠過失,雖庸君猶或知勉,至於宮庭屋漏之中,無法家拂士之在側,有近習暬御之旁環,而能凜然自持不愧屋漏者,雖明主猶或難之,故武公自謂「毋曰此非顯明之地而」 莫予見也。當知鬼神之妙,無物不體,其至於是,有不可得而度者,況可有厭斁之意乎?子思作《中庸》,推明其說曰:「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也。」 嗚呼!武公其聖賢之徒與!
《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不所聞,莫見乎隱,莫顯 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臣按:朱熹之說,道者日用事物當然之理,皆性之德而具於心,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以不可須臾離也。若其可離則為外物而非道矣。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於須臾之頃也。隱,暗處也;微細事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巳動,人雖不知而己獨知之,則是天下之事無有著見明顯而過於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懼,而於此尢不敢忽焉,所以遏人慾於將萌,而不使滋長於隱微之中,以至離道之遠也。」 臣觀自昔諸儒之釋此章者,皆以「戒謹恐懼」 與「慎獨」 雲者通為一事,至熹乃析而二之,蓋以為「不睹不聞」 者,我之所不睹不聞也;獨者,人之所不睹不聞也,其義不容不二。又以見平常之時,要切之處,無所不用其謹,則天理存而人慾泯,是乃所謂致中和之功也。聖明之主,熟玩而深體之,則天地位,萬物育,其源寔自此出,可不勉哉!
《詩》曰:「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詩》曰:「相 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
臣按:此亦前章慎獨之意,故引詩以明,雖潛深隱伏之地而其昭著章灼有不可揜者,故君子內省不疚而無愧於心。蓋人心至靈,毫髮之微少有自欺,必有不能慊於中者,此所謂「疚」 也,此所謂惡也。惟夫處幽如顯,視獨如眾,反之於己無所疚惡焉,此君子之所以大過人而人之所不能及也。又引《詩》謂「處室之時當無愧於屋漏。」 故君子靜而常敬,嘿而常信,不待動作語言而後見也。存養之功至此,非盛德其孰能之乎!
《樂記》: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 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 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 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 嚴威。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 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臣按:古之君子以禮樂為治身心之本,故斯須不可去之。致者,極其至之謂也。樂之音和平中正,故致此以治心,則易直、子諒油然而生,自不能已。生則樂,善端之萌自然悅豫也。樂則安,樂之然後安也;安則久,安之然後能久也。久則天渾然天成,無所作為也,天則神,變化無方不可度思也。天雖何言,人自信之以其不忒也;神雖不怒,人自畏之以其不測也。「生樂久安」 ,猶《孟子》所謂「善信美大」 也。至於天且神,則大而化之矣。禮以恭儉退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故致此以治身,則自然莊敬,莊敬則自然嚴威。夫禮樂一也,然以禮治身至於嚴威而止,不若樂之治心能至於天且神,何也?蓋天者,自然之謂,治「身而至於嚴威,則亦自然矣,其效未嘗不同也。但樂之於人,能變化其氣質,消融其查滓,故禮以順之於外,而《樂》以和之於中,此表裏交養之功,而養於中者實為之主。故聖門之教,立之以禮,而成則以樂。《記禮》者推明其效,亦若是其至也。」 於是又言:「身心無主,則邪慝易乘,中心斯須而不和;樂則鄙」 詐入之;外貌斯須而不莊敬,則嫚易入之。善惡之相為消長,如水火然,此盛則彼衰也。鄙詐、易嫚,皆非本有,而謂之心者。和樂不存,則鄙詐入而為之主;莊敬不立,則易嫚入而為之主。夫既為主於內,非心而何?猶汙泥非水也,撓而濁之,是亦水矣。此禮樂之所以不可斯須去身也。
君子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嫚 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 「順正」以行其義。
臣按:「君子之所以自養者無它,內外交致其功而已,故姦聲亂色、不留聰明者,所以養其外也,淫樂慝禮、不接心術」 者,所以養其內也,外無聲色之誘則內亦正矣,內無淫慝之惑則外亦正矣。惰嫚之氣自內出者也,邪僻之氣自外入者也,二者不得設於身體,如是則外而耳目鼻口、四肢、百體、內而心知,皆由順正以行其義,自養之功畢矣。斯誼也,夫人之所當知,而於人主為尤切,惟聖明留意焉,則顏子《四勿》之功,可以庶幾也。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 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 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 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雖 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 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 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 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 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 禽獸也,以為未嘗有才焉,是豈人之情也哉?故曰:「苟 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則 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
臣按:孟子之言以旦晝為主,而朱熹推衍其義,謂「當無時而不用力,則旦也、晝也、夜也皆兢業自持之時,其功益精密矣。」 臣不佞嘗為《夜氣之箴》,有曰:「盍觀夫冬之為氣乎?木歸其根,蟄坯其封,凝然寂然,不見兆朕,而造化發育之妙實胚胎乎其中。蓋闔者闢之基,貞者元之本,而《艮》所以為物之始終,夫一晝一夜三」 百六旬之積。故冬為四時之夜,而夜乃一日之冬。天壤之間,群物俱閴,窈乎如未判之鴻濛。維人之身,嚮晦宴息,亦當以造物而為宗。必齋其心,必肅其躬,不敢弛然自放於床第之上,使慢易非僻,得以賊吾之衷。雖終日乾乾,靡容一息之間斷,而昏冥易忽之際,尤當致戒謹之功。蓋安其身,所以為「朝聽晝訪」 之地而夜氣深厚,則仁義之心亦浩乎其不窮。本既立矣,而又致察於事物周旋之頃,「敬義夾持,靜動交養」 ,則人慾無隙之
可入天理,皦乎其昭融。臣謂物慾之害夜為最甚,故其說以夜為本,若異於孟子、朱熹者,然亦未嘗不互相發也。愚者一得,惟聖明擇焉。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 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 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臣按:仁者心之德也,而孟子直以為人心者,蓋有此心即有此仁,心而不仁則非人矣。孔門之言仁多矣,皆指其用功處而言,此則徑舉全體,使人知心即仁、仁即心,而不可以二視之也。義者人所當行之路,跬步而不由乎,此,則陷於邪僻之徑矣。世之人乃有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者,正猶病風喪心之人,猖狂妄行而不知反也,豈不可哀也哉!雞犬至輕也,放則知求之。人心至重也,放而不知求,借至輕而喻至重,所以使人知警也。然則人心之放何也?欲汨之則放,利誘之則放,心既放則其行必差。故孟子始以人心、人路並言,而終獨諄諄於放心之知求。能求放心,則中有主而行不失矣。故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自天子以至庶人,其道皆然。而人君以一心而受眾攻,尤易以放。然則其可以不知求乎?求之匪它,以敬自持,而一念不敢肆而已。心本非外,縱之則放,求之則存,猶反覆手也。心存則仁存,仁存則動無非理,即所謂由義路也。聖學之要,孰先乎此?
《孟子》曰:「無或乎王之不智也。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 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罕矣,吾 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奕之為數, 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 也。使弈秋誨二人奕,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 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 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 然也。」
臣按:《孟子之告齊王》也,可謂至矣,蓋「人主之心養之以理義則明,蔽之以物慾則昏,猶草木然,燠之以陽則生,寒之以陰則悴,正人賢士進見之時,常少理義溉灌之益,其能幾何?退而以邪說進者至矣,猶燠之日寡而寒之日多,雖有萌芽,旋復摧折,其如之何哉?」 又以弈比之,弈雖小技,非專心致志則不能精,學者有工拙,由一與不一而已。故程頤為講官,嘗言於上曰:「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則可以涵養氣質,薰陶德性。」 嗚呼!人主欲以理義養其心,必如頤之言而後可。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 者寡矣;其為人也寡慾,雖有不存焉者寡矣。」
臣按:養心謂涵育其心也,存謂不失其本心也。多欲則戕伐其心矣,烏乎養?以欲戕伐則喪失其心矣,烏乎存?昔漢武帝謂群臣曰「吾欲」 云云,汲黯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夫堯、舜無欲者也,武帝好聲色、好征伐、好刑名、好財利、好神仙,多欲者也。多欲則邪念紛紜、本心流蕩,而欲效堯、舜而施仁義,得乎?周敦頤曰:「聖可學乎?」 曰:「可有要乎?」 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然則有志於學聖人者,必由寡慾充之,以至於無欲而後可。若夫多欲而不知所以克之,方將與漢武同科,而欲遠冀堯舜,非臣之所敢知也,惟聖主致」 思焉。
《謹言行》
[編輯]《易大傳》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 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 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遠。 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 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臣按:孔子因《中孚》鳴鶴之爻而發明感應之理,謂人君雖處宮庭而其言不可以不謹。蓋鶴鳴子和由氣之相感,上倡下應亦理之自然,故言之善否出於一室之間,而人之從違見於千里之外,一言之出則為號令而百姓被之,一行之著則為儀表而四方見之,身之有言行猶戶有樞、弩有機,啟閉張弛由此而出,言行之發,榮辱隨之,其取喻也明矣。猶懼人之易忽也,則又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 蓋天地之大,不可測識,然一言一行之善,感格之效,捷於影響,其可不謹乎?或謂居室出言,人誰聞之?千里之外,何由應之?吁,驪姬夜半之泣,書之《國語》;飛燕憤恚之辭,筆之《班書》;明皇妃子比翼連理之誓,見之詩歌,皆深宮無人,私語密約,無不暴白於天下後世者,此所以為微之顯,誠之不可揜與?為人主者其深戒之。
《抑之五章》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白圭之 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六章曰:「無易由言無曰苟矣,莫捫朕舌,言不可逝矣。」
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曰爾者皆自斥之辭,話言之謹、威儀之敬,皆人主修身之至要。柔者欲其順而非巧言以為柔也,嘉者欲其善而非令色以為嘉也。白圭至寶,苟有玷缺尚可磨而平之,斯言之出一有玷缺則不可復為矣,言之不可不謹也。如是,故又曰「無易由言」 ,欲其不輕易也;「無曰苟矣」 ,欲其不苟且也。言出於口,誰能持吾之舌者?既形之言,則不可追之於往,此武公所以嚴於自飭也。《南容》「三復白圭」 ,孔子稱之。又嘗告其門人曰:「駟不及舌。」 嗚呼!可不戒與!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臣按:言欲其謹於出,故曰「訥」 ,行欲其勇於為,故曰「敏。」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臣按:行先於言則其言有實,未行先言則其言難踐,故聖人戒之。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臣按:言欲其不浮於行而行欲其有餘於言,此雖戒學者之辭,然自人君言之,則漢之文帝退然淵默,而寬仁恭儉之德為三代以後賢主之最,行勝其言也。武帝雄辨駿發見於制詔者,昭然可觀,然以多欲之故,卒不能施仁義,是言浮於行也,後之人主宜知所法戒雲。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 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 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臣按:忠信合而言之即誠也,篤敬者誠於敬也,蓋地無遠近同此一理,未有誠敬而人不心服者也,未有不誠不敬而能使人心服者也,故言之與行必誠必敬,無一念之舍、無一息之違,立則見其參列於前,在車則見其依倚於衡,涵養操存之熟,心與理一,故其形見如此,若是,將何往而不行?子張欲行之天下而「孔子教以反之一身」 ,是雖為學者言,然人君之道亦不外乎此。古昔帝王能使四夷咸賓者,其誠敬有以感之也。聖人之言,上下俱通,大抵若此,豈獨學者所宜書紳佩服之哉!
《玉藻》:「天子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
臣按:古道建官皆所以約飭人君之身,使之心正意誠而無言動之失也,故一動則左史書之,一言則右史書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其來尚矣。今郎、舍人之設乃其遺制,又許直前論奏以正救於未形之先,制雖不盡古而意猶古也,必擇其人以舉厥職,使於人主言動無不得書,則庶乎其有儆矣。
《表記》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慮其 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則民慎於言而慎於行。
臣按:「道人以言」 者,謂以言辭命令開導而誘掖之也,然言可以導人之善而不能禁人之不善,其必以行乎?蓋天下之理,有諸己而後可責諸人,無諸己而後可以非諸人,己無不善之行,雖不禁人人自從之,己有不善之行,雖欲禁人人必違之,故空言不可以禁人,惟實行乃足以禁人也。夫言出於口至易也,然不慮其所終,則一言之過,貽患將不勝救;「行出於身」 ,亦至《易》也,然不稽其所敝,則一行之差,流禍或至於無窮。不善者固不足言善矣,而憲之不深,稽之不遠,未有不反而為不善者也。老、莊非善言乎?其終為浮虛之害;夷、齊非善行乎?其弊有「隘不恭」 之失。況尊居人上,言行所關,安危自出,故必謹之審之而不敢苟,則民亦從其化,而不苟於言行矣。《慮終稽敝》之言,尤人主所宜知,故錄焉。
《漢董仲舒告武帝》曰:「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 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 盡小者大,慎微者著。」
臣按:為善之道未有不自細微始,其不善亦未有不自細微積,故舜、禹君臣一則曰「幾」 ,二則曰「幾」 ,後世人主或昧乎此事,以滔天之禍或濫觴於片言,累世之患或推輪於跬步,可不戒哉!
《正威儀》
[編輯]成王命召公、畢公相康王,曰:「思夫人自亂於威儀,爾 無以釗冒貢於非幾。」
臣按:呂祖謙曰:「斯言也,蓋成王平日至親至切之學,至是始發其祕也。周公《精微》之傳成王得之將終,乃以示群臣,《孔子精微》之傳曾子得之將終,乃以示孟敬子,皆近在於威儀、容貌、顏色、辭氣之間,然則周、孔豈惟同道,其用功之次第品目亦莫不同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蓋莫非天命也」 ,躁輕縱緩,自踰其則,特人自亂之耳,天秩何嘗亂哉?曰:「思夫人自亂其威儀」 ,溯其語意之深長,可見其觀之遠也。威儀失則,豈惟形於事見於行?然後當戒一俯一仰,毫釐之間即非天。
命已有進於非之幾矣。曰「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 味其告語之嚴密,可見其精微之察也。用力於聖學者,其可不從事斯語乎!臣謂「威儀者,內心之表也。內心正則威儀之形於外者亦正,此善之幾也;內心不正則威儀之形於外者亦不正,此惡之幾也。」 非之幾,猶言惡之幾也。祖謙以為告語之嚴密,豈不然哉?
抑之首章曰:「抑抑威儀,惟德之隅。」二章曰:「敬慎威儀, 維民之則。」五章曰:「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八章曰:「淑慎 爾止,不愆於儀,不僭不賊,鮮不為則。」九章曰:「溫溫恭 人,惟德之基。」
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也。十有二章之中言及威儀者凡五六,《抑抑》雲者,密而又密也,觀威儀之嚴密則可知其德之嚴密,猶見隅角之方正可知其宮庭之方正也。有諸中必形於外,其可揜者哉?民視儀而動、聽倡而應者也,上能敬慎其威儀則可以為民之法矣。上能淑慎其容止不愆於儀形,無僭差、無暴亂,則民鮮不以為法矣。溫者,和易之意。築室者以基為固,修身者以敬為先,故此溫溫恭謹之人,有立德之基也。首章曰「德之隅」 ,此章曰「德之基」 ,熟味其辭,武公作聖之功於是焉在,其可忽哉!
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衛侯曰: 「令尹其將不免!《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尹令無威 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 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 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 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 之,則而象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 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言君臣 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 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故 君子在位可畏,施捨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 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 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臣按:自古之論威儀,未有若《北宮文子》之備者,有「威而可畏」 之謂威,威非徒事嚴猛而已,正衣冠、尊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夫是之謂威,儀非徒事容飭而已,動容周旋莫不中禮,夫是之謂儀。然君有君之威儀,臣有臣之威儀。梁襄王,君也,望之而不似君,非君之威儀也;令尹圍,臣也,見之而似君,非臣之威儀也。當是時,令尹圍專楚國之政,有篡奪之心焉。故形諸威儀,必有僭偪於上者,故北宮文子知其不終也。未幾,以篡得國,果不能終。當春秋之世,聖學之傳未泯,名卿大夫率以威儀觀人,晉侯受玉惰,內史過曰:「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 而晉侯果失國。成子受脤於社,不敬。劉康公曰:「成子惰,棄其命矣。」 而成子果卒於行。蓋威儀者,德之表也。德有敬嫚,形諸外者亦然。故君子因其外以覘其中,見其容止而知其禍福也。自「在位有威」 以下凡十言,所謂動容周旋中禮者,非盛德積於中,安能有此?為人君者,其亦勉諸!
《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 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
臣按:人之動作威儀非可以強為也,天地有自然之中而人得之以生,故動作有動作之則,禮義有禮義之則,威儀有威儀之則,皆天命,一也而不可違者也。能循其則者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養之以福」 ;不能循其則者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敗以取禍。」 然所謂能與不能者,豈有他哉?亦曰敬與不敬而已矣。
《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 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 司存。」
臣按:此曾子垂沒之言也。道無精粗之間,然君子必以躬行為本,故所貴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者持敬之有素也」 ,此曾子生平積學之效,故於此以告孟敬子焉。三者修身之要、為政之本,君子之所當貴,若籩豆禮文之事則有司存,此教人省躬務本之意也。
《玉藻》:「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 氣容肅,立容德。」
漢成帝即位,丞相匡衡上書曰:「聖主之自為,動容周 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蓋欽翼 祗栗,事天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 臨眾之儀也;嘉惠和說,饗下之顏也;舉錯動作,物遵 其儀,故形為仁義,動為法則。諸侯正月朝覲天子,天 子惟道德昭穆穆以示之,又觀以禮樂,饗醴迺歸,故 萬國莫不獲賜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露寢, 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謹始』。願陛下留意 動靜之節,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楨,天下幸甚。」上敬納其言。
臣按:匡衡之所以告成帝者善矣,帝亦臨朝淵默,尊嚴若神,史氏稱其有穆穆天子之容,然湛於酒色,不知主敬以立其本,則所謂「威儀」 者亦徒矯飾於外而已,非所謂動容周旋中禮,盛德之至也。然衡之言實天下之名言也,故錄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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