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013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十三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十三卷目錄
文學名家列傳一
周
言偃 卜商
左史倚相 觀射父
左丘明 公羊高
糓粱赤 墨翟
莊周 騶衍〈慎到 田駢 接子 環淵 騶奭〉
荀卿 韓非
屈原 宋玉〈景差 唐勒〉
文學典第十三卷
文學名家列傳一
[編輯]周
[編輯]言偃
[編輯]按《孔子家語》:「偃,吳人,字子游。少孔子三十五歲,特習 於《禮》,以文學著名,仕為武城宰。嘗從孔子適衛,與將 軍文子蘭相善,使之受學於夫子。」
子貢曰:「先成其慮,及事而用之,故動則不妄。」是言偃 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則學,欲知則問,欲善則詳,欲給 則豫。」當是而行偃也,得之矣。
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於太廟。而東門襄仲卒,壬 午猶繹。子游見其故,以問孔子曰:「禮與?」孔子曰:「非禮 也。卿卒不繹。」
按《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言,偃,吳人,字子游,少孔子四 十五歲。子游既已受業,為武城宰。孔子過,聞絃歌之 聲,孔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 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孔 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孔子以為子 游習於文學。
按《禮記檀弓》:曾子襲裘而弔,子游裼裘而弔。曾子指 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為習於禮者,如之何其裼裘 而弔也?」主人既小斂,袒括髮,子游趨而出,襲裘帶絰 而入。曾子曰:「我過矣!我過矣夫!」夫是也。
子游問喪具,夫子曰:「稱家之有無。」子游曰:「有無惡乎 齊?」夫子曰:「有,毋過禮。苟無矣,斂手足形,還葬,縣棺而 封,人豈有非之者哉?」
司士賁告於子游曰:「請襲於床。」子游曰:「諾。」縣子聞之 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註〉叔氏,子游字。〈疏〉叔氏,子 游別字也。
有子與子游立,見孺子慕者。有子謂子游曰:「予壹不 知夫喪之踴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於斯,其是也夫?」 子游曰:「禮有微情者,有以故興物者,有直情而徑行 者,戎狄之道也。禮道則不然。人喜則斯陶,陶斯詠,詠 斯猶,猶斯舞,舞斯慍,慍斯戚,戚斯歎,歎斯辟,辟斯踴 矣,品節斯,斯之謂禮。人死斯惡之矣,無能也斯倍之」 矣。是故制絞衾,設蔞翣,為使人勿惡也。始死,脯醢之 奠,將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見其饗之者也。 自上世以來,未之有舍也,為使人勿倍也。故子之所 刺於禮者,亦非禮之訾也。
按《說苑》:季康子謂子游曰:「仁者愛人乎?」「子游曰:『然』。」「人 亦愛之乎?」「子游曰:『然』。康子曰:『鄭子產死,鄭人丈夫舍 玦珮,婦人舍珠珥,夫婦巷哭,三月不聞竽瑟之聲。仲 尼之死,吾不聞魯國之愛夫子,奚也』?」「子游曰:『譬子產 之與夫子,其猶浸水之與天雨乎?浸水所及則生,不 及則死,斯民之生也必以時雨,既以生,莫愛其賜。故』」 曰:「譬子產之與夫子也,猶浸水之與天雨乎。」
按《闕里誌》:子游自吳之魯,受業於夫子,以文學著名。 夫子閒居,子游問禮,夫子告以郊、社、禘、嘗、饋奠、社饗 之禮。游退而學《禮》,每侍夫子,輒以禮問,聖門號為「習 於禮者。」
按《常熟縣志》:「子游聞道甚早,北入中國而學於孔子。 自江淮以南為孔氏之學者,偃一人也。縣有巷名子 游,橋名文學,相傳至今,墓在虞山。」
卜商
[編輯]按《孔子家語》,商衛人,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習於 《詩》,能誦其義,以文學著名。為人性不弘,好論精微,時 人無以尚之。嘗返衛,見讀《史志》者云:「晉師伐秦,三豕 度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讀《史志》者問諸晉史,果曰: 「己亥。」於是衛以子夏為聖。孔子卒後,教於西河之上, 魏文侯師事之,而諮國政焉。
子貢曰:「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若截焉。是卜商之行也。」 孔子說之以《詩》曰:「式夷式已,無小人殆。若商也,其可 謂不險矣子夏問於孔子曰:「商聞《易》之生人及萬物鳥獸昆蟲, 各有奇耦,氣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達德者能 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如九,九九八十,一一主 日,日數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從奇,奇 主辰,辰為月,月主馬,故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 三主斗,斗主狗,故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時, 時主豕,故豕四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為律,律主鹿, 故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故虎七 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風,風為蟲,故蟲八月而生。 其餘各從其類矣。鳥魚生「陰而屬於陽,故皆卵生。魚 游於水,鳥游於雲,故立冬則燕雀入海化為蛤,蠶食 而不飲,蟬飲而不食,蜉蝣不飲不食,萬物之所以不 同,介鱗夏食而冬蟄,齕吞者八竅而卵生,齟嚼者九 竅而胎生,四足者無羽翼,戴角者無上齒,無角無前 齒者膏,無角無後齒者脂。晝生者類父,夜生者似母。」 是以至陰「主牝,至陽主牡。敢問其然乎?」孔子曰:「然。吾 昔聞老聃,亦如汝之言。」子夏曰:「商聞《山書》曰:『地東西 為緯,南北為經,山為積德,川為積刑,高者為生,下者 為死,丘陵為牡,谿谷為牝,蜯蛤龜珠,與日月而盛虛。 是故堅土之人剛,弱土之人柔,墟土之人大,沙土之 人細,息土之人美,耗土之人醜。食水者善游而』」耐寒, 食土者無心而不息,食木者多力而不治,食草者善 走而愚,食桑者有緒而蛾,食肉者勇毅而捍,食氣者 神明而壽,食穀者智慧而巧,不食者不死而神。故曰: 「羽蟲三百有六十,而鳳為之長;毛蟲三百有六十,而 麟為之長;甲蟲三百有六十,而龜為之長;鱗蟲三百 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倮蟲三百有六十,而人為之長, 此乾巛之美也,殊形異類之數,王者動必以道,動靜 必以道,靜必順理,以奉天地之性而不害其所主,謂 之仁聖焉。」子夏言終而出。子貢進曰:「商之論也何如?」 孔子曰:「汝何謂也?」對曰:「微則微矣,然則非治世之待 也。」孔子曰:「然,各其所能。」
孔子曰:「吾死之後,則商也日益,賜也日損。」曾子曰:「何 謂也?」子曰:「商也好與賢己者處,賜也悅,不若己者處。 不知其子,視其父;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 所使;不知其地,視其草木。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 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 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 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處者焉。」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喟然而歎。子夏避席問曰:「夫子 何歎焉?」孔子曰:「夫自損者必自益,自益者必有以決 之,吾是以歎也。」子夏曰:「然則學者不可以已乎?」子曰: 「非道益之謂也,道彌益而身彌損。夫學者損其自多, 以虛受人,故能成其滿。博哉天道成而必」變,凡持滿 而能久者,未嘗有也。故曰:「自賢者,天下之善言不得 聞於耳矣。」昔堯居天下之位,猶允恭以持之,克讓以 接下,是以千歲而益盛,迄今而愈彰。夏桀昆吾自滿 而無極,亢意而不節,斬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討之, 如誅匹夫,是以千載而惡著,迄今而不成滿也,是非 損益之徵與?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 息。是以聖人不敢當。盛。如行則讓,長不疾。先如在輿, 而遇三人則下之,遇二人則式之。調其盈虛,不令自 滿,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請志之,而終身奉行焉。」 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之為 人也,甚恡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 能久也。」
按《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 歲。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 矣』。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然 則師愈與』?曰:『過猶不及』。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 為小人儒』。」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 「其子死,哭之失明。」
按《禮記·檀弓》:「子夏喪其子而喪其明,曾子弔之曰:『吾 聞之也,朋友喪明則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 予之無罪也』。曾子怒曰:『商女何無罪也?吾與女事夫 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 汝於夫子,爾罪一也;喪爾親,使民未有聞焉,爾罪二 也;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而曰爾何無罪與』?子夏」 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吾離群而索居,亦已 久矣。」
子夏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 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而弗敢過也。」
按:《韓子》:子夏見曾子,曾子曰:「何肥也?」對曰:「戰勝故肥 也。」曾子曰:「何謂也?」子夏曰:「吾入見先王之義則榮之, 出見富貴之樂又榮之,兩者戰於胸中,未知勝負,故 臞。今先王之義勝,故肥。是以志之難也,不在勝人,在 自勝也。故曰:自勝之謂強。」
按《荀子大略》篇:「子夏貧,衣若縣鶉。人曰:『子何不仕』?曰: 『諸侯之驕我者吾不為臣;大夫之驕我者吾不復見』。」
按《孔叢子論書》篇:「子夏問《書》大義,子曰:吾於《帝典》見堯、舜之聖焉;於《大禹》《皋陶謨》《益、稷》見禹、稷、皋陶之忠勤功勳焉,於《洛誥》見周公之德焉。故《帝典》可以觀美, 《大禹謨》《禹貢》可以觀事,《皋陶謨》《益稷》可以觀政,《洪範》 可以觀度,《秦誓》可以觀義,《五誥》可以觀仁,《甫刑》可以 觀誡。通斯七者,則《書》之大義舉矣。」子夏讀《書》既畢, 而見於夫子,夫子謂曰:「子何為於書?」子夏對曰:「《書》之 論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離離然若星辰之錯 行,上有堯舜之道,下有三王之義。凡商之所受《書》於 夫子者,志之於心,弗敢忘。雖退而窮,居」河、濟之間,深 山之中,作壤室,編蓬戶,常於此彈琴以歌先王之道, 則可以發憤慷喟,忘己貧賤。故有人亦樂之,無人亦 樂之,上見堯舜之德,下見三王之義,忽不知憂患與 死也。夫子愀然變容曰:「嘻!子殆可與言《書》矣。」雖然,其 亦表之而已,未睹其裡也。夫闚其門而不入其室,惡 睹其宗廟之奧,百官之美乎。
按《韓詩外傳》:子夏讀《詩》已畢,夫子問曰:「爾亦可言於 《詩》矣?」子夏對曰:「詩之於事也,昭昭乎若日月之光明, 燎燎乎如星辰之錯行,上有堯舜之道,下有三王之 義,弟子不敢忘,雖居蓬戶之中,彈琴以詠先王之風, 有人亦樂之,無人亦樂之,亦可發憤忘食矣。《詩》曰:『衡 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療飢』。」夫子造然變 容曰:「嘻!吾子始可以言《詩》已矣。然子以見其表,未見 其裡。」顏淵曰:「其表已見其裡,又何有哉?」孔子曰:「闚其 門,不入其中,安知其奧藏之所在乎?然藏又非難也。 丘嘗悉心盡志,已入其中,前有高岸,後有深谷,泠泠 然如此,既立而已矣,不能見其裡,蓋謂精微者也。」 子夏問曰:「《關雎》何以為《國風》始也?」孔子曰:「《關雎》至矣 乎!夫《關雎》之人,仰則天,俯則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 紛紛沸沸,道之所行,雖神龍化,斐斐文章,大哉《關雎》 之道也!萬物之所繫,群生之所懸命也。河洛出書圖, 麟鳳翔乎郊。」不由《關雎》之至,則《關雎》之事,將奚由至 矣哉!夫《六經》之策,皆歸論汲汲,蓋取之乎《關雎》。「《關雎》 之事大矣哉!馮馮翊翊,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 服。子其勉強之,思服之。天地之間,生民之屬,王道之 原,不外此矣。」子夏喟然歎曰:「大哉《關雎》,乃天地之基 也!」
魯哀公問子夏曰:「必學而後可以安國保民乎?」子夏 曰:「不學而能安國保民者,未嘗聞也。」哀公曰:「然則五 帝有師乎?」子夏曰:「有。臣聞黃帝學乎《大墳》,顓頊學乎 祿圖,帝嚳學乎赤松子,堯學乎務成子附,舜學乎尹 壽,禹學乎西王國,湯學乎貸子相,文王學乎錫疇子 斯,武王學乎太公,周公學乎虢叔,仲尼學乎老聃。此」 十一聖人未遭此師,則功業不能著乎天下,名號不 能傳於後世者也。
衛靈公晝寢而起志氣益衰。使人馳召勇士公孫悁。 道遭行人卜商。卜商曰:「何驅之疾也?」對曰:「公晝寢而 起使我召勇士公孫悁。」子夏曰:「微悁而勇若悁者可 乎?」御者曰:「可。」子夏曰:「載我而反」至君曰:「使子召勇士 何為召儒」使者曰:「行人曰:『微悁而勇。若悁者可乎』?」臣 曰:「可。即載與來。」君曰:「諾延先生」上趣召公孫悁至入 門,杖劍疾呼曰:「商下!我存若頭!」子夏顧咄之曰:「咄!內 劍,吾將與若言勇。」於是君令內劍而上。子夏曰:「來!吾 嘗與子從君而西,見趙簡子,簡子披髮杖矛而見我 君。我從十三行之後,趨而進曰:『諸侯相見,不宜不朝 服。不朝服,行人卜商將以頸血濺君之服矣。使反朝 服而見吾君,子耶?我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 若我,一矣。又與子從君而東,至阿,遭齊君重鞇而坐, 吾君單鞇而坐,我從十三行之後,趨而進曰:『禮,諸侯 相見,不宜相臨,以庶揄其一鞇而去之者,子耶?我耶』?」 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二矣。又與子從君 於囿中,於是兩寇肩逐我,君拔矛下格而還,子耶?我 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三矣。所貴為士 者,上攝萬乘,下不敢敖乎匹夫,外立節矜而敵不侵 擾,內禁殘害而君不危殆,是士之所長,君子之所致 貴也。若夫以長掩短,以眾暴寡,陵轢無罪之民,而成 威於閭巷之間者,是士之甚毒,而君子之所致惡也, 眾之所誅鋤也。《詩》曰:『人而無儀,不死何為』?夫何以論 勇於」人主之前哉?於是靈公避席抑手曰:「寡人雖不 敏,請從先生之勇。《詩》曰:『不侮矜寡,不畏強禦』。」卜先生 也。
按《闕里誌》:「子夏習於《詩》,能通其義,著為《爾雅》,相傳。」今 《毛詩》敘子夏之遺說也。或曰:子夏受《易》《春秋》於孔子。 〈隋書經籍志子夏有周易傳二卷〉公羊高糓粱赤皆從之,學《春秋》者 也。又《禮喪服》一篇,子夏傳之。
左史倚相
[編輯]按《左傳》:楚子狩於州來,次於潁尾,使蕩侯、潘子、司馬 督、囂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於乾谿,以 為之援。右尹子革夕王見之,與之語。左史倚相趨過 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 丘。
按《國語》:陳蔡及不羹人納棄疾而殺靈王。左史倚相廷見申公子亹,子亹不出,左史謗之,舉伯以告。子亹 怒而出曰:「女無以謂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謗我。」左史 曰:「唯子老耄,故欲見以交儆子。」若子方壯,能經營百 事,倚相將奔走承序,於是不給,而何暇得見?昔衛武 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於 「師長士,苟在朝者,無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於朝, 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道。 我在輿有旅賁之規,位寧有官師之典,倚幾有誦訓 之諫,居寢有《暬御》之箴,臨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師 工之誦,史不失書,矇不失誦,以訓御之」,於是乎作《懿 戒》以自儆也。及其沒也,謂之叡聖。武公子實不叡聖, 於倚相何害?《周書》曰:「文王至於日中昃,不皇暇食,惠 於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猶不敢惰。今子老楚國而欲 自安也,以禦數者,王將何為?若常如此,楚其難哉?」子 亹懼曰:「老之過也。」乃驟見左史。
司馬子期欲以其妾為內子,訪之左史倚相,曰:「吾有 妾而願,欲笄之,其可乎?」對曰:「昔先大夫子囊違王之 命謚,子夕嗜芰,子木有羊饋而無芰薦。君子曰:『違而 道糓。陽豎愛子反之勞也,而獻飲焉,以弊於鄢;芊尹 申亥從靈王之欲,以隕於乾谿。君子曰:『從而逆』。君子 之行,欲其道也,故進退周旋,唯道之從』。夫子木能違 若敖之欲,以之道而去芰薦吾子經楚國而欲薦芰 以干之,其可乎?」子期乃止。
觀射父
[編輯]按《國語》:昭王問於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 地不通者,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對曰:「非此之 謂也。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貳者,而又能齊 肅衷正,其知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 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 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 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號。高祖 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 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禋潔之服,而敬恭明神者 以為之祝。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 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 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 於是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謂之「五官」,各司其序, 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 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禍災不至, 求用不匱。」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民人雜揉,不可 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於祀而不 知其福,烝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 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薦臻,莫 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 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為絕地天通。 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後,不忘舊者, 使復典之,以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 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 官守,而為司馬氏,寵神其祖,以取威於民,曰:「重實上 天,黎實下地。」遭世之亂,而莫之能禦也。不「然,夫天地 成而不變,何比之有?」子期祀平王,祭以牛俎於王。 王問於觀射父曰:「祀牲何及?」對曰:「祀加於舉。天子舉 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大牢;卿舉以少 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 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上下有序,民則不慢。」王曰: 「其小大何如?」對曰:「郊禘不過繭栗,烝嘗不過把握。」王 曰:「何其小也?」對曰:「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故求備物, 不求豐大。是以先王之祀也,以一純、二精、三牲、四時、 五色、六律、七事、八種、九祭、十日、十二辰以致之。百姓 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以奉之,明德以昭之, 龢聲以聽之,以告遍,至則無不受休。毛以示物,血以 告殺,接誠拔取以獻具為齊敬也。敬不可久,民功不 堪,故齊肅以承之。」王曰:「芻豢幾何?」對曰:「遠不過三月, 近不過浹日。」王曰:「祀不可以已乎?」對曰:「祀所以昭孝 息民,撫國家,定百姓也,不可以已。夫民氣縱則底,底 則滯,滯久不震,生乃不殖,是用不從其生,不殖不可 以封。是以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歲祀,諸侯舍日, 卿大夫舍月,士庶人舍時。天子遍祀群臣品物,諸侯 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禮,士庶人 不過其祖。日月會於龍。」土氣含收,天明昌作,百嘉 備舍,群神頻行。國於是乎烝嘗,家於是乎嘗祀。百姓 夫婦,擇其令辰,奉其犧牲,敬其齍盛,潔其糞除,慎其 采服,禋其酒醴,帥其子姓,從其時享,虔其宗祝,道其 順辭,以昭記其先祖。「肅肅濟濟,如或臨之。」於是乎合 其州鄉,朋友婚姻,比爾兄弟親戚,於是乎弭其百苛, 妎其讒慝,合其嘉好,結其「親暱,億其上下,以申固其 姓。上所以教民虔也,下所以昭事上也。天子禘郊之 事,必自射其牲,王后必自春其粢;諸侯宗廟之事,必 自射其牛,刲羊擊豕,夫人必自舂其盛。」況其下之人, 其誰敢不戰戰兢兢,以事百神?天子親舂,禘郊之盛, 王后親繰其服。自公以下,至於庶人,其誰敢不齊肅恭敬,致力「於神明,所以攝固者也,若之何其舍之也?」 王曰:「所謂一純、二精、七事者何也?」對曰:「聖王正端冕, 以其不違心,帥其群臣精物以臨監享祀,無有苛慝 於神者,謂之一純,玉帛謂二精。天地民及四時之務 為七事。」王曰:「三事者何也?」對曰:「天事武,地事文,民事 忠信。」王曰:「所謂百姓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 者,何也?」對曰:「民之徹官百,王公之子弟之質,能言能 聽。徹其官者,而物賜之姓,以監其官,是為百姓。姓有 徹品十於王,謂之千品,五物之官。陪屬萬,為萬官。官 有十醜,為億醜。天子之田九畡,以食兆民,王取經入 焉,以食萬官。」
左丘明
[編輯]按《闕里誌》:「丘明,魯人,楚左史倚相之後也。《春秋》者,魯 史記之名。時周室既微,載籍殘缺,仲尼思存前聖之 業,以魯周公之國,禮文備物,史官有法,故與左丘明 觀其史記而修之,皆口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說,丘明 恐失其真,乃為之傳。其文或先經以始事,或後經以 終義,或依經以辨理,或錯經以合異,隨義而發其例 之所重,舊史遺文,略不盡舉,非聖人所修之要故也。 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必廣記而備言之,其文緩,其旨 遠,將令學者原始要終,尋其枝葉,究其所窮,然後為 得也。」又采錄前世穆王以來,下訖魯悼智伯,無不備 載,以為《國語》。其文不主於經,故號曰《春秋外傳》云:「後 孔子沒,丘明因盲失明,遂以《春秋傳》」授魯申公。 按《人物考》:魯侯欲以孔子為司徒,將召三桓議之,乃 謂左丘明:「左丘明曰:『孔丘其聖人歟?夫聖人在政,過 者離位焉。君雖欲謀,其將弗合乎』?魯侯曰:『吾子奚以 知之』?左丘明曰:『周人有愛裘而好珍羞,欲為千金之 裘而與狐謀其皮,欲為少牢之珍而與羊謀其羞。言 未卒,狐相與逃於重丘之』」下,羊相與藏於深林之中。 故周人五年不製一裘,十年不足一牢。「何者?周人之 謀失矣。今君欲以孔丘為司徒,召三桓而議之,亦與 狐謀,裘與羊謀,羞也。」於是魯侯遂不與三桓謀,而召 孔子為司徒。
公羊高
[編輯]按《闕里誌》高,周末齊人,深慕《春秋》尊王討賊之義,遂 喟然曰:「天下大綱,凜然」秋日遂往西河,受《春秋》於卜 子夏,盡得其學,作為《春秋公羊氏傳》,以授其子平。
糓粱赤
[編輯]按《闕里誌》:「赤,周末魯人。」尸子曰:「名俶,字元始。」顏師古 曰:「名喜,字子赤。」昔孔子以《春秋》口授子夏,子夏以授 糓粱赤,赤作傳以授孫卿。
墨翟
[編輯]按《史記荀卿傳》:「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 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按《註》:墨子曰:「公輸般為雲 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墨子聞之,至於郢,見公輸般之 攻械盡,墨子之守固有餘。公輸般詘而言曰:『吾知所 以距子矣,吾不言』。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者, 吾不言』。楚王問其故,墨子曰:『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 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釐等三 百人,已持臣守國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 臣,不能絕也。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城矣。」《索隱》 曰:「按《別錄》雲,《墨子》書有文子,文子,子夏之弟子,問於 墨子。」如此,則墨子者在七十子後也。
按《戰國策》:公輸般為楚設機,將以攻宋。墨子聞之,百 舍重繭往見公輸般,謂之曰:「吾自宋聞子,吾欲藉子 殺王。」公輸般曰:「吾義固不殺。」王墨子曰:「聞公為雲梯, 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義不殺王而攻國,是不殺少 而殺眾。敢問攻宋何義也?」公輸般服焉,請見之。王墨 子見楚王曰:「今有人於此,舍其文軒,鄰有敝輿而欲 竊之;舍其錦繡,鄰有裋褐,而欲竊之;舍其粱肉,鄰有 糟糠,而欲竊之。此為何若人也?」王曰:「必為有竊疾矣。」 《墨子》曰:「荊之地,方五千里,宋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 與敝輿也;荊有雲夢,犀兕麋鹿盈之江漢,魚鱉黿鼉 為天下饒,宋所謂無雉兔鮒魚者也,此猶粱肉之與 糟糠也;荊有長松文梓楩楠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 繡之與裋褐也。臣以王吏之攻宋,為與此同類也。」王 曰:「善哉!請無攻宋。」
莊周
[編輯]按《史記》本傳:「莊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嘗為蒙漆園吏, 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 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 《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 累虛、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屬書離辭,指 事類情,用剽剝儒、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 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 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 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 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 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污我。我寧游戲污瀆 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騶衍〈慎到 田駢 接子 環淵 騶奭〉
[編輯]按《史記孟子傳》:「齊有三騶子,其前鄒忌以鼓琴干威 王,因及國政,封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其次騶衍, 後孟子。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 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 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 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者 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遠之,至 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 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 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 宜,而符應若茲。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 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 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 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 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如此 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皆此類 也。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 始也濫耳。王公大人初見其術,懼然顧化,其後不能 行之,是以騶子重於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賓主之 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 弟子之座而受業。築碣石宮,身親往師之作主運。其 游諸侯見尊禮如此,豈與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於 齊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義伐紂而王,伯夷餓不食 周粟;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謀欲攻趙,孟 軻稱大王去邠,此豈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 枘,欲內圜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負鼎而勉湯以王, 百里奚飰牛車下而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 道。騶衍其言雖不軌,儻亦有牛鼎之意乎?自騶衍與 齊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環淵接子、田駢、騶奭 之徒,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干世主,豈可勝道哉! 慎到,趙人;田駢、接子,齊人;環淵,楚人,皆學黃、老道德 之術,因發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篇,環淵著上 下篇,而田駢、接子皆有所論焉。《騶奭》者,齊諸騶子,亦 頗采騶衍之術以紀文。於是齊王嘉之,自如淳于髡 以下,皆命曰列大夫,為開第康莊之衢,高門大屋,尊 寵之。覽天下諸侯賓客,言齊能致天下賢士也。
荀卿
[編輯]按《史記》本傳:「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游學於齊。騶衍 之術,迂大而閎辯,奭也,文具難施。淳于髡久與處,時 有得善言。故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奭,炙轂過。髡。田 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 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荀卿,荀 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 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濁世 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 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滑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 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而卒,因葬蘭陵。
按《戰國策》,客說春申君曰:「『湯以亳,武王以鎬,皆不過 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藉之以百里 之勢,臣竊以為不便於君,何如?」春申君曰:「善』。於是使 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為上卿。」客又說春申君 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 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尊,國未嘗不 榮也。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何辭之?」春申君又曰:「善。」 於是使人請孫子於趙。孫子為書謝曰:「癘人憐王。」此 不恭之語也。雖然,不可不審察也。此為劫弒死亡之 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無法術以知奸,則大臣 主斷國私以禁誅於己也。故弒賢良而立幼弱,廢正 適而立不義。《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圍聘於鄭,未出境, 聞王病,反問疾,遂以冠纓絞王,殺之,因自立也。齊崔 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帥其君黨而攻莊公,莊公 請與分國,崔杼不許。欲自刃於廟,崔杼不許。莊公走 出,踰於外牆,射中其股,遂殺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 所見,李兌用趙,餓主父於沙丘,百日而殺之。淖齒用 齊,擢閔王之筋,懸於」其廟梁,宿夕而死。夫癘雖癰腫 胞疾,上比前世,未至絞纓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 而餓死也。夫劫弒,死亡之主也,心之憂勞,形之困苦, 必甚於癘矣。由此觀之,癘雖憐王可也。因為賦曰:「寶 珍隋珠,不知佩兮,褘衣與絲,不知異兮。閭姝子奢,莫 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為明,以聾為聰, 以是」為非,以吉為凶。嗚呼上天,曷惟其同。《詩》曰:「上天 甚神,無自瘵也。」
韓非
[編輯]按《史記》本傳:「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 學,而其歸本於黃老。非為人口吃,不能道說,而善著 書。與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為不如非。非見韓之削 弱,數以書諫韓王,韓王不能用。於是韓非疾治國不 務修明其法制,執勢以御其臣下,富國彊兵而以求 人任賢,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實之上,以為儒」 者用文亂法,而俠者以武犯禁,寬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冑之士。今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悲廉 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故作《孤憤》《五 蠹》《內外儲》《說林》《說難》十餘萬言。然韓非知說之難,為 《說難》書甚具,終死於秦,不能自脫。《說難》曰:「凡說之難, 非吾知之,有以說之難也;又非吾辯」之難,能明吾意 之難也,又非吾敢橫失能盡之難也。凡說之難,在知 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所說出於為名高者也,而 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遠矣。所說出 於厚利者也,而說之以名高,則見無心而遠事情,必 不收矣。所說實為厚利,而顯為名高者也,而說之以 名高,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若說之以「厚利」,則陰用 其言而顯棄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夫事以密成,語 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其所匿之事,如是 者身危。貴人有過端,而說者明言善議以推其惡者, 則身危。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說行而有功,則德亡, 說不行而有敗,則見疑,如是者身危。夫貴人得計而 欲自以為功,說者與知焉則身危。彼顯有所出事迺 自以為也,故說者與知焉則身危。彊之以其所必不 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與之論大人,則 以為間己;與之論細人,則以為鬻權;論其所愛,則以 為借資;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己;徑省其辭,則不知而 屈之;汎濫博文,則多而久之;順事陳意,則」曰「怯懦而 不盡」;慮事廣肆,則曰「草野而倨侮。」此說之難,不可不 知也。《凡說》之務,在知飾所說之所敬,而滅其所醜。彼 自知其計,則無以其失窮之;自勇其斷,則無以其敵 怒之;自多其力,則無以其難概之。規異事與同計,譽 異人與同行者,則以飾之,無傷也。有與同失者,則明 飾其無失也。大忠無所拂「辭,悟言無所擊排,迺後申 其辯知焉,此所以親近不疑,知盡之難也。得曠日彌 久,而周澤既渥,深計而不疑,交爭而不罪,迺明計利 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飾其身,以此相持,此說之 成也。」伊尹為庖,百里奚為虜,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 二子者,皆聖人也,猶不能無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汙 也,則非能士之所設也。宋有富人,天雨牆壞,其子曰: 「不築,且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 家甚知其子,而疑鄰人之父。昔鄭武公欲伐胡,迺以 其子妻之,因問群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關其思 曰:「胡可伐。」迺戮。關其思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 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而不僃鄭。鄭人襲胡取 之。此二說者,其知皆當矣。然而甚者為戮,薄者見疑, 非知之難也,處知則難也。昔者彌子瑕見愛於衛君, 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至刖。既而彌子之母病,人 聞,往夜告之,彌子矯駕君車而出。君聞之而賢之曰: 「孝哉,為母之故,而犯刖罪。」與君遊果園,彌子食桃而 甘,不盡而奉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彌子 色衰而愛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嘗矯駕吾車,又嘗食 我以其餘桃。」故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前見賢而後 獲罪者,愛憎之至變也。故有愛於主,則知當而加親; 見憎於主,則罪當而加疏。故諫說之士,不可不察愛 憎之主,而後說之矣。夫龍之為蟲也,可擾狎而騎也, 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則必殺人。人主亦 有逆鱗,說之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人或傳 其書至秦,秦王見《孤憤》《五蠹》之書,曰:「嗟乎!寡人得見 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韓非之所著書也。」 秦因急攻韓,韓王始不用非,及急,迺遣非使秦。秦王 悅之,未信用。李斯、姚賈害之,毀之曰:「韓非,韓之諸公 子也。今王欲並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之情也。 今王不用,久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過法誅 之。」秦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藥,使自殺。 韓非欲自陳不得見,秦王後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 矣。《申子》《韓子》皆著書,傳於後世,學者多有餘,獨悲《韓 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
屈原
[編輯]按《史記》本傳:「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 徒,博聞彊志,明干治亂,嫺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 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 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 為憲令,屈平屬草槁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 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 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 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 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 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 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 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 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 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 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 不畢見。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 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汙泥之中,蟬蛻於濁穢, 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 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屈平既絀,其後秦 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 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 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 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 六百里。」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 發兵擊之,大破楚師於丹浙,斬首八萬,虜楚將屈丐, 遂取楚之漢中地。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 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 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 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 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 臣靳尚,而設詭辨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 袖復釋去張儀。是時屈平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 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其後 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昧。時秦昭王與楚婚, 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 不如無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 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 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 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睠顧 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 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 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 也。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 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 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懷王以不 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 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 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易》曰:「『井泄不食,為 我心惻,可以汲,王明並受其福』。王之不明,豈足福哉?」 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平於頃襄 王,頃襄王怒而遷之。屈原至於江濱,被髮行吟澤畔, 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 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 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 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 波?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 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 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 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其辭曰:「陶陶孟夏 兮,草木莽莽,傷懷永哀兮,汨徂南土眴兮,窈窈孔靜 幽墨。冤結紆軫兮,離愍之長鞠。撫情效志兮,俛詘以 自抑。刓方以為圜兮,常度未替。易初本由兮,君子所 鄙,章畫職墨兮,前度未改。內直質重兮,大人所盛,巧 匠不斲兮,孰察其揆正?元文幽處兮,矇謂之不章,離 婁微睇兮,瞽以為無明,變白而為黑」兮,倒上以為下。 鳳皇在笯兮,雞雉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 黨人之鄙妬兮,羌不知吾所臧。任重載盛兮,陷滯而 不濟。懷瑾握瑜兮,窮不得余所示。邑犬群吠兮,吠所 怪也。誹俊疑桀兮,固庸態也。文質疏內兮,眾不知吾 之異采。材樸委積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襲義兮,謹 厚以為豐。重華不可「牾兮,孰知余之從容?古固有不 並兮,豈知其故也?湯禹久遠兮,邈不可慕也。懲違改 忿兮,抑心而自彊。離湣而不遷兮,願志之有象。進路 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含憂虞哀兮,限之以大故。」《亂》 曰:「浩浩沅湘兮,分流汨兮,修路幽拂兮,道遠忽兮,曾 唫恆悲兮,永歎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 懷情抱質兮,獨無匹兮。伯樂既歿兮,驥將焉程兮?人 生有命兮,各有所錯兮。定心廣志,余何畏懼兮。曾傷 爰哀,永歎喟兮。世溷不吾知,心不可謂兮,知死不可 讓兮,願勿愛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將以為類兮。」於是 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 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 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 秦所滅。自屈原沈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 沙王太傅,過湘水,投書以弔屈原。
宋玉〈景差 唐勒〉
[編輯]按《襄陽耆舊傳》:「宋玉者,楚之鄢人也,故宜城有宋玉 塚。始事屈原,原既放逐,求事楚友景差,景差懼其勝 己,言之於王,王以為小臣。玉讓其友,友謝之,復言於 王。玉識音而善文,襄王好樂愛賦,既美其才而憎之, 似屈原也。曰:『子盍從俗,使楚人貴子之德乎』?對曰:『昔 楚有善歌者,始而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之者數 百人。既而曰:『陽春白雪,朝日魚離』,國中屬而和者,不 至十人;含商吐角,絕倫赴曲』,國中屬而和之者,不至 三人矣。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按《安陸府志》:宋玉,屈平之弟子也。平既罹譖投沙,玉 與其友唐勒、景差哀而賦之,作《九辯》以述其志,《招魂》 以號其復。初楚威王問曰:「『先生其有遺行邪?何多訾 也』?玉曰:『唯然,有之。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 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陵採薇》,國中和者 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和者不過數十人。其曲 彌高,其和彌寡。故鳳鳥絕浮雲,負蒼天,翱翔乎窈冥 之上。夫糞壤之鷃,豈能與之較天地之高?鯨魚發崑 崙之墟,暴鰭於碣石,莫宿於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 與之量?江海之大,非獨鳥為然。聖人瑰意奇行,超然 獨處,世俗之民安能知臣之所為哉』?」及事頃襄王,王 無以異也。玉讓其友,其友曰:「夫薑桂因地而生,不因 地而辛,勢使然也。」玉曰:「君不見夫韓盧之與東郭㕙 乎?遙見而指授,雖盧不及㕙;躡跡而縱紲,雖㕙亦不 及盧也。」他日,其友又曰:「先生何計畫之疑也?」玉曰:「君 不見夫元猿乎?當其居桂林峻葉之上,從容游戲,超 騰往來,悲嘯長吟,龍興鳥集。及其在枳棘之中,恐懼 而悼慄,危視而蹐行,處勢不便也。夫處勢不便,豈可 量功校能哉?」一日,同唐勒、景差從襄王於雲夢之臺, 王曰:「能為寡人大言者上座。」唐勒曰:「壯士憤兮絕天 維,北斗戾兮泰山夷。」景差曰:「校士猛毅皋陶嘻,大笑 至兮摧罘罳。」玉曰:「方地為車,圓天為蓋,長劍耿耿倚 天外。」王曰:「未也,有能小言者,賜以雲夢之田。」景差曰: 「載氛埃兮乘𣿖塵。」唐勒曰:「館蠅鬚兮宴毫端。」玉曰:「超 於太虛之域,出於未兆之庭,視之渺渺,望之冥冥。」王 曰:「善。」賜之以田。後玉休歸,唐勒讒之,乃著諸賦以自 見雲。
按《湖廣通志》:「景差嘗至夢澤,後至蒲騷,見宋玉曰:『不 意重見故人,慰此去國戀戀之心。昨到雲夢,喜見楚 山之碧,眼力頓明。今又會故人閑,心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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