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055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五十五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五十五卷目錄
文學名家列傳四十三
唐七
歐陽詹〈秬〉 薛盛
袁滋 郗高卿
竇群〈常 牟 庠 鞏〉孟簡
姚合 張仲素
張肅遠 鄭還古
程昔範 盧景亮
李涉 陸暢
符載 楊衡
薛苹 劉禹錫
柳宗元 韓愈
文學典第五十五卷
文學名家列傳四十三
[編輯]唐七
[編輯]歐陽詹〈秬〉
[編輯]按《唐書文藝傳》:「歐陽詹,字行周,泉州晉江人。其先皆 為本州州佐、縣令。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魚,雖能通 吏事,不肯北宦。及常袞罷宰相為觀察使,始擇縣鄉 秀民能文辭者,與為賓主鈞禮觀游饗集,必與里人 矜耀,故其俗稍相勸仕。初,詹與羅山甫同隱潘湖,往 見袞,袞奇之,辭歸,泛舟飲餞。舉進士,與韓愈、李觀、李」 絳、崔群、王涯、馮宿、庾承宣聯第,皆天下選,時稱「龍虎 榜。」閩人第進士自詹始。詹事父母孝,與朋友信義,其 文章切深回復明辨,與愈友善。詹先為國子監四門 助教,率其徒伏闕下舉愈博士。卒年四十餘。崔群哭 之甚,愈為詹哀辭,自書以遺群。初,徐晦舉進士不中, 詹數稱之。明年高第,仕為福建觀察使,語及詹必流 涕。
從子秬,字降之,亦工為文。陸洿自右拾遺除司勳郎 中,棄官隱吳中,詔召之,既在道,秬遺書讓出處之遽, 洿不至,還秬名益聞。開成中,擢進士第。而里人蕭本 妄言與貞獻太后近屬,恩寵赫然,秬恥之。會澤潞劉 從諫表秬在幕府,秬為辨質本之偽,本終得罪。其子 稹拒命,秬方休暇還家,稹表斥損時政,或言「秬為之」, 詔流崖州,賜死。臨刑,色不撓,為書遍謝故人,自誌墓, 人皆憐之。
按:《全唐詩話》:「歐陽詹,字行周,泉州人。初見拔於常袞, 後見知於退之、元賓,終於四門助教。李貽孫序其文 曰:『君之文周,詳切於情,故敘事重復,宜其掌代文柄, 以變風雅。一命而卒,天其絕乎』!」子賈早死。孫澥詹《途 中寄太原所思》詩曰:「驅馬漸覺遠,迴頭長路塵。高城 已不見,況復城中人。去意自未甘,居情諒猶辛。萬里 東北晉,千里西南秦。一履不出門,一車無停輪。流萍 與匏繫,早晚期相親。」或曰:「詹遊太原,悅一妓將別,約 至都相迎,故有『早晚期相親』之句。妓思之不已,得疾 且甚,乃刃其髻藏之,謂女弟曰:『歐陽生至,可以為信』。 又作詩曰:『自從別後減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欲識 舊來雲髻樣,為奴開取縷金箱』。絕筆」而逝。及詹至,如 其言示之,詹開函一慟而卒。孟簡賦詩哭之,《序》云:「穆 元道訪予,嘗嘆其事,元道頗惜之。」
薛盛
[編輯]按《冊府元龜》:「薛盛,河東人,存誠之父也。工為《拔河賦》, 當時稱之。」
袁滋
[編輯]按《冊府元龜》:「袁滋,字德深,嘗讀劉惲《悲甘陵賦》,歎其 褒善懲惡,雖失《春秋》之指,然其文不可廢,因著《甘陵 賦後序》。」滋位終湖南觀察使。
郗高卿
[編輯]按《冊府元龜》,「郗高卿少以詞學見推,有文集六十卷, 位至太子詹事致仕。」
竇群〈常 牟 庠 鞏〉
[編輯]按《唐書》本傳,「群字丹列,京兆金城人。父叔向,以詩自 名,代宗時位左拾遺。群兄弟皆擢進士第,獨群以處 士客毗陵。母卒,齧一指置棺中,廬墓次,終喪。從盧庇 傳啖助《春秋》學,著書數十篇。蘇州刺史韋夏卿薦之 朝,並表其書報聞,不召。後夏卿入為京兆尹,復言之 德宗,擢為左拾遺。時張薦持節使吐蕃,乃遷群侍御」 史,為薦判官。入見,帝曰:「陛下即位二十年,始自草茅, 擢臣為拾遺,何其難也?以二十年難進之臣為和蕃 判官,一何易!」帝壯其言不遣。王叔文黨盛雅不喜群, 群亦悻悻不肯附,欲逐之,韋執誼不可,乃止。群往見 叔文曰:「事有不可知者。」叔文曰:「奈何?」曰:「去年李實伐 恩恃權,震赫中外。君此時逡巡路傍,江南一吏耳。今 君又處實之勢,豈不思路傍復有如君者乎?」叔文竦然,亦卒不用。憲宗立,轉膳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 事,出為唐州刺史。節度使於頔聞其名,與語奇之,表 以自副,武元衡、李吉甫皆所厚善,故召拜吏部郎中。 元衡輔政,薦群代為中丞。群引呂溫、羊士諤為御史, 吉甫以二人躁險,持不下。群忮狠,反怨吉甫。吉甫節 度淮南,群謂失恩,因擠之。陳登者,善術,夜過吉甫家, 群即捕登,掠考,上言吉甫陰事。憲宗面覆,登得其情, 大怒,將誅群,吉甫為救解,乃免。出為湖南觀察使,改 黔中。會水壞城郭,調谿洞群蠻築作,因是群蠻亂,貶 開州刺史,稍遷容管經略使。召還,卒於行,年五十五。 贈左散騎常侍。群狠自用,果於復怨。始召,將大任之, 眾皆懼,及聞其死,乃安。兄常、牟,弟庠、鞏,皆為郎,工詞 章,為《聯珠集》行於時。義取昆弟若五星然。
常,字中行,大曆中及進士第,不肯調。客廣陵,多所論 著。隱居二十年。鎮州王武俊聞其才,奏辟不應。杜佑 鎮淮南,署為參謀。歷朗夔江撫四州刺史,國子祭酒。 致仕,卒贈越州都督。
牟,字貽周,累佐節度府。晚從昭義盧從史,從史濅驕, 牟度不可諫,即移疾歸東都。從史敗,不以覺微避去 自賢。位國子司業。
庠,字胄卿,終「婺州刺史。」
鞏,字友封,雅裕,有名於時。平居與人言若不出口,世 號「囁嚅翁。」元稹節度武昌,奏鞏自副,卒。
孟簡
[編輯]按《唐書》本傳:「簡字幾道,德州平昌人。曾祖詵,武后時 同州刺史。簡舉進士、宏辭連中,累遷倉部員外郎。王 叔文任戶部,簡以不附離見疾,不敢顯黜,宰相韋執 誼為徙他曹。元和中,拜諫議大夫,知匭事。韓泰、韓曄 之復刺史,吐突承璀為招討使,簡皆固爭,詣延英言 不可狀,以悻切出為常州刺史。州有孟瀆,久淤閼,簡」 治導,溉田凡四千頃。以勞賜金紫。召為給事中,代李 遜為浙東觀察使。遜抑士族,右編人,至橫恣不檢,及 簡一反之,農估兼受其弊,時謂「兩失之。」以工部侍郎 召還。初,使府得代,詔至,署留後即行。李翛觀察浙西, 始請留,故使交政。及簡還,半道堂牒還之如例,乃聽 解。進戶部,加御史中丞。戶部有二員,判使、按者居別 一署,謂之「左戶。」元和後,選委華重,宰相多由此進。崔 群既相而簡代之,故簡意且柄任。及出山南東道節 度使,內不樂,政頗嚴峭。時有詔置臨漢監以牧馬,命 簡兼使職。簡以親吏陸翰主奏邸,關通閹侍。翰持之, 數傲狠。簡怒,追還,以土囊斃之。家上變,發簡奸贓,御 史劾驗,得遺吐突承璀貲七百萬,左授太子賓客,分 司東都。再貶吉州司馬。以赦令進睦州刺史,復徙常 州,仍太子賓客分司,卒。簡尢工詩,聞江、淮間,尚節義, 與之交者,雖歿,視卹其孤不少衰。晚路殊躁急,佞佛 過甚,為時所誚。嘗與劉伯芻、歸登、蕭俛譯次梵言者。 按《舊唐書》本傳:簡明於內典,元和六年,詔與給事中 劉伯芻、工部侍郎歸登、右補闕蕭俛等同就醴泉佛 寺翻譯《大乘本生心地觀》經。簡最擅其理。
按《全唐詩話》,簡字幾道,德州人。元和中為戶部侍郎, 以贓貶。後以太子賓客分司卒。尤工詩,尚節義。元和 中,簡將試,詣日者卜之,曰:「近東門坐,即得之矣。」既入, 即坐西廊。迫晚,忽得疾,鄰坐請與終篇,見其姓,即東 門也,乃擢上第。
姚合
[編輯]按《唐書姚崇傳》:「崇子奕曾孫合,元和中進士及第,調 武功尉,善詩,世號姚武功者。遷監察御史,累轉給事 中。奉先、馮翊二縣民訴牛羊使奪其田,詔美原主簿 朱儔覆按,猥以田歸使合劾發其私,以地還民。歷陝 虢觀察使,終祕書監。」
張仲素
[編輯]按《全唐詩話》:仲素,字繪之,建封之子。憲宗以仲素、段 文昌為翰林學士,韋貫之曰:「學士所以備顧問,不宜 專取辭藝。」罷之。後終中書舍人。
張肅遠
[編輯]按《全唐詩話》:「肅遠,元和進士,登第,與舒元輿聲價俱 美。」
鄭還古
[編輯]按:《全唐詩話》,還古登元和進士第。還古閒居東都,將 入京赴選,柳當將軍者餞之。酒酣,以一詩贈柳氏之 妓曰:「冶艷出神仙,清聲勝管絃。詞輕白紵曲,歌歇碧雲天。未擬生裴秀,何如乞鄭元。不堪金谷水,橫過墜 樓前。」柳喜甚曰:「專俟榮命,以此為賀。」未幾,還古除國 子博士。柳見除目,即遣入京,及嘉祥驛而還古物故, 「乃放妓他適。」《逸史》載:還古初娶柳氏女,嘉會之初,夢 娶房氏,後柳卒。再娶東都李氏,屬房直溫為東洛少 尹,李之舅也。禮宴皆房主之。始知舊夢之前定也。 按《因話錄》,滎陽鄭還古,少有俊才,嗜學而天性孝友。 初家青齊間,遇李師道漸阻王命,扶侍老親歸洛,與 其弟自舁肩輿,晨暮奔迫,兩肩皆瘡。妻柳氏,僕射元 公之女也。婦道克備,弟齊古好博戲賭錢,還古帑藏中物,雖妻之貲玩,恣其所用,齊古得之輒盡。還古每 出行,必封筦鑰付家人曰:「留待二十九郎償博,勿使 別為債息,為惡人所陷誤也。」弟感其意,為之稍節。有 堂弟蕩跡,好吹觱篥,投許昌為健兒,還古使使召之, 自與洗沐,同榻而寢。因致書所知為方鎮者,求補他 職。姻族以此重之,而竟以剛躁喜持論,不容於時,惜 也。
程昔範
[編輯]按《因話錄》:廣平程子齊昔範未舉進士日,著《程子中 謨》三卷,韓文公一見大稱賞,及赴舉,言於主司曰:「程 昔範不合在諸生之下。」當時下第,大振屈聲。庾尚書 承宣知貢舉,程始登第,以試正字從事涇原軍。李太 師逢吉在相位,見其書特薦,拜左拾遺,竟因李公之 累,湮厄而沒。其立身貞苦,能清譚樂善,士多附之,惜 其位不至耳。與堂舅李信州虞相知最深,交契至厚, 有《裴公夷直》,皆士林之望也。
盧景亮
[編輯]按《唐書》本傳:「盧景亮,字長晦,幽州范陽人。少孤,學無 不覽。第進士、宏辭,授祕書郎。張延賞節度荊南,表為 枝江尉,掌書記。入遷右補闕。朱泚反,景亮勸德宗曰: 『陛下罪已不至,則感人不深』。帝然之。景亮志義崒然, 多激發,與穆質同在諫爭地,書數上,鯁毅無所回。宰 相李泌劾景亮等嘗眾會,漏所上語言,引善在己,即 有惡歸之君。」帝怒,貶為朗州司馬,質亦斥去,廢抑二 十年,至憲宗時,由和州別駕召還,再遷中書舍人。景 亮善屬文,根於忠仁,有《經國志》。嘗謂「人君足食足兵 而又得士,天下可為也。」乃興軒、頊以來至唐,剟治道 之要,著書上下篇,號《三足記》。又作《答問》,言輓運大較 及陳西戎利害,切指當世,公卿伏其「達古今」雲。元和 初卒,贈禮部侍郎。
李涉
[編輯]按《雲溪友議》:「李博士涉諫議渤海之兄,嘗適九江,看 牧弟臨袂,凡有囊裝,悉分匡廬隱士,惟書籍薪米存 焉。至皖之西,忽逢大風,鼓其征帆,數十人皆持兵仗, 而問是何人,從者曰:『李博士船也』。其中豪首曰:『若是 李博士,吾輩不須剽他金帛。聞其詩名日久,但希一 篇,金帛非貴也』。李乃贈一絕句,豪首餞賂且厚,李亦」 不敢卻。復睹斯人神情復異,而氣亦備焉。因與定淮 揚佛寺之期,而懷陸機之薦也。李君及至揚州,遍歷 諸寺,遇一女子拜泣,自謂宋態也。宋態者,故吳興劉 員外全白愛姬也。劉李有昔年之分,因有詩贈曰:「長 憶雲仙至小時,芙蓉頭上綰青絲。當時驚覺高唐夢, 惟有如今宋玉知。」又曰:「衡陽夜宴使君筵,解語花枝 在眼前。自從明月西沉海,不見姮娥二十年。」李君嘆 曰:「不見豪首而逢宋態,成終身之幸喜,恨無言於舊 知也。」後番禺舉子李彙征,客游於閩越,馳車至循州, 冒雨求宿。田翁指韋氏之莊居,韋氏乃杖履迎賓,年 已八十餘,自稱曰:「野人韋思明,幸獲祗奉。」與李生談 論,或文或史,淹留累夕,彙征善談而不能屈也。對酒 徵《古今》及詩語韋叟吟曰:「長安輕薄兒,白馬黃金羈。」 以彙征年少而事輕肥故也。李生還令云:「昨日美少 年,今日成老醜。」叟喟然嘆曰:「老其醜矣,少壯所嗤。」至 客改令,不離舊意,曰:「白髮有前後,青山無古今。」叟微 笑曰:「白髮不遠於秀才,何忽於老夫耶?」叟復還令曰: 「此翁白頭真可憐,憶昔紅顏美少年。」於是共論數十 家歌詩次第,及李涉絕句,主人似酷稱其善矣。彙征 遂吟曰:「遠別秦城萬里游,亂山高下出商州。關門不 鎖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又曰:「華表千年一鶴歸, 丹砂為頂雪為衣。泠泠仙語人聽盡,卻向五雲翻翅 飛。」叟乃吟二篇曰:「因韓為趙兩游秦,十月冰霜渡孟 津。縱使雞鳴見關吏,不知予也是何人。」又曰:「滕王閣 上唱伊州,二十年前向此游。半是半非君莫問,好山 長在水長流。」李生重詠《贈豪客》詩叟愀然變色曰:「老 身弱齡不肖,游浪江湖,交結奸徒,為不平之事。」及遇 李涉博士,蒙柬此詩,因而斂跡。李公待愚擬陸士衡 之薦戴若思,共主晉室,中心藏焉。遠隱羅浮山,經於 一紀。李既雲亡,不復再遊秦楚,追惋今昔,因乃潸然。 或持觴而酹,反袂而歌云:「春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 客夜知聞。他時不用相迴避,世上如今半是君。」雲溪 子以劉向所謂傳聞不如親聞,親聞不如親見也。乾 符己丑歲,客於霅川,值李生細述其事,彙征於韋叟 之居,親觀李博士手翰,冀予道於文林。且「思明感知 從善,豈謝古人乎?」
陸暢
[編輯]按《唐書韋皋傳》:陸暢,字達夫,皋雅所厚禮。始天寶時, 李白為《蜀道難篇》以斥嚴武,暢更為《蜀道易》以美皋 焉。皋卒,劉闢叛,朝廷欲追繩其咎,而不與皋者詆所 進兵皆鏤「定秦」字。暢上言:「臣向在蜀,知定秦者,匠名 也。」繇是議息。
按《全唐詩話》:暢,江東人,語多差誤,人以為劇語。初娶
董溪女,每旦婢進澡豆,暢輒沃水服之。或曰:「『君為貴門女婿,幾多樂事』?陸暢曰:『貴門苦禮法,婢子食辣麨,殆不可過』。」
按《雲溪友議》:「昔張茂先謂陸機曰:『君家兄弟龍躍雲 津,顧彥先鳳鳴朝陽。謂東南之寶已盡,不意又見褚 生』。」〈言褚陶也〉「故知吳門之德不孤,川瀆之珍不匱矣。」予以 宋、齊以降,朱、張、顧陸,時有奇藻者歟?陸郎中暢,蚤耀 才名,輦轂不改於鄉音。自賀祕書知章,賈相耽、顧著 作,況,譏調秦人,至於陸君者也。貢舉之年,《和群公對 雪》落句云:「天人寧底巧,剪水作飛花。」又《山齋玩月》詩 曰:「野性平生惟好月,新晴半夜睹嬋娟。起來自擘書 窗破,恰漏清光落枕前。」又《經崔諫議元亮林亭》曰:「蟬 噪入雲樹,風開無主花。」在越每經游蘭亭,高步禹跡 石帆之絕境,如不繫之舟焉。初為西江王大夫仲舒 從事,終日長吟,不親公牘。府公微言,拂衣而去。辭曰: 「不可偶為大夫參佐而妨志業也。」王固留不已,請舉 自代,然後登舟,曰:「洿予姪得耳。渠曾數辟不就,暢召 必來。」暢乃採藥西山,飲泉滫水。朝客聞之,以為仕隱 也,美譽益彰。及登蘭省,遇雲陽公主下降劉都尉,百 僚舉為擯相,詩題之者,頃刻而成,其詩亦麗。《詠簾》詩 曰:「勞將素手捲蝦鬚,瓊室流光更綴珠。玉漏報來過 夜半,可憐潘岳立躊躇。」《詠行障》詩曰:「碧玉為竿丁字 成,鴛鴦繡帶短長馨。強遮天上花顏色,不隔雲中笑 語聲。」詔作《催粧》五言詩一首,得花字:「雲陽公主貴,出 嫁五侯家。天母看調粉,日兄憐賜花。催鋪柏子帳,待 障七香車。借問粧成未?東方欲曉霞。」內人以陸君吳 音,才思敏捷,凡所調戲,應對如流,復以詩嘲之。陸亦 酬和。六宮大咍,凡十餘篇,嬪娥皆諷誦之,例外之物。 別賜宮錦五十段,楞伽瓶及唾盂各一枚,以賞詞翰 之端也。內人詩曰:「十二層樓倚碧空,鳳鸞相對立梧 桐。雙成走報監門衛,莫使吳歈入漢宮。」此篇或謂內 學宋若蘭、若昭姊妹所作,蓋宋考功之孫也。陸君酬 曰:「粉面仙郎選聖朝,偶逢秦女學吹簫。須教翡翠聞 王母,不奈烏鳶噪鵲橋。」
符載
[編輯]按《北夢瑣言》:「唐武都符載,字厚之,本蜀人,有奇才,始 與楊衡、宋濟棲青城山以習業。楊衡擢進士第,宋濟 老死無成,唯符公以王霸自許,恥於常調。韋南康鎮 蜀,辟為支使。雖曰受知,尚多偃蹇。韋公於二十四化 設醮,請撰齋詞。於時陪飲於摩訶之池,符公離席盥 漱,命使院小吏十二人捧硯,人分兩題,繞步池濱,各」 授口占,其敏速如此。劉闢時為金吾倉曹參軍,依舊 棲韋公特與譔《真讚》,其詞云:「矯矯化初,氣傑文雄。靈 螭出水,秋鶚乘風。行義則固,輔仁乃通。他年良覿,麟 閣之中。」洎京兆變故,彭城知留,務起雄據之意,符為 其縻,凡有代奏,愈更恭順。劉闢之敗也,幕寮多罹其 禍,唯符生以牋奏槁草一篋,呈高崇文相公,長揖東 下,棲於廬山,即前之真讚,可謂有先鑒也。居潯陽二 林間,優游卒歲。南昌軍奏請為副倅,授奉禮郎,不赴。 命小童持一幅上於襄陽,乞百萬錢買山。四方交辟, 羔鴈盈於山門。草堂中,以女妓二十人娛侍,聲名籍 甚。
按《江西通志》:「符載,字厚之,岐襄人。幼有宏達之志,隱 居廬山五老峰,聚書萬卷,不為章句學。」
楊衡
[編輯]按《江西通志》:「楊衡,不知何許人,幼善屬文,尤精於詩。 唐時隱廬山,與符載齊名,號符楊。」
薛苹
[編輯]按《唐書》本傳:「薛苹,河中寶鼎人。七世祖道實,為隋禮 部尚書。父順,為奉天尉,與楊國忠有舊,及用事,將引 之,輒謝絕。苹以吏最,拜長安令,歷虢州刺史。憲宗時, 奏最,擢湖南觀察使,徙浙東。以治行遷浙西,加御史 大夫,累封河東郡公。所居守法度,務在安人。治身觳 薄,所衣綠袍,更十年,至緋衣乃易。居三鎮,聲樂不聞 於家,所得祿,即分散親屬故人,而無餘藏。」除左散騎 常侍,年七十,致仕。是時有年過苹不肯去,故論者高 苹。居四年卒,贈工部尚書,諡曰宣。苹於文章中長於 詩。
兄芳,有器幹。萊與莘,其母代宗從母也。以外戚奉朝 請,皆贊善大夫。
苹子膺,太和初,為右補闕內供奉。其弟齊,佐興元李 絳幕府,絳遇害,齊死於難。膺聞,不及請,馳赴之,哀甚, 聞者垂泣。後歷工部員外郎。
按《舊唐書》本傳:「薛苹,河東寶鼎人也。少以吏事進,累 官至長安令,拜虢州刺史。朝廷以尤課,擢為湖南觀 察使,又遷浙江東道觀察使。以理行遷浙江西道觀 察使。廉風俗,守法度,人甚安之。理身儉薄,嘗衣一綠 袍,十餘年不易,因加賜朱緋,然後解去。苹歷三鎮,凡 十餘年,家無聲樂,俸祿悉以散諸親族故人子弟。除」 左散騎常侍致仕,時有年過懸車而不知止者,唯苹 年至而無疾請告,《角巾》東洛,時甚高之。卒,年七十四, 贈工部尚書
劉禹錫
[編輯]按《唐書》本傳:「劉禹錫,字夢得,自言系出中山。世為儒, 擢進士第,登博學宏辭科。工文章,淮南杜佑表管書 記。入為監察御史。素善韋執誼。時王叔文得幸太子, 禹錫以名重一時,與之交,叔文每稱有宰相器。太子 即位,朝廷大議祕策多出叔文,引禹錫及柳宗元與 議禁中,所言必從。擢屯田員外郎,判度支鹽鐵案。頗」 馮藉其勢,多中傷士。若武元衡不為宗元所喜,自御 史中丞下,除太子右庶子。御史竇群劾禹錫挾邪亂 政,群即日罷。韓皋素貴,不肯親叔文等,斥為湖南觀 察使。凡所進退,視愛怒重輕,人不敢指其名,號「二王、 劉、柳。」憲宗立,叔文等敗,禹錫貶連州刺史,未至,斥朗 州司馬。州接夜郎諸夷,風俗陋甚。家喜巫鬼。每祠,歌 《竹枝》,鼓吹裴回,其聲傖儜。禹錫謂屈原居沅、湘間作 《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倚其聲作《竹枝辭》十餘篇, 於是武陵夷俚悉歌之。始坐叔文貶者八人,憲宗欲 終斥不復,乃詔:「雖後更赦令,不得原。」然宰相哀其才 且困,將澡濯用之。會程異復起領運務,乃詔禹錫等 悉補遠州刺史。而元衡方執政,諫官頗言不可用,遂 罷。禹錫久落魄,鬱鬱不自聊,其吐辭多諷託幽遠,作 《問大鈞》《謫九年》等賦數篇。又敘張九齡為宰相,建言 放臣不宜與善地,悉徙五谿不毛處。然九齡自內職 出,始安有瘴癘之歎,罷政事,守荊州,有拘囚之思。身 出遐陬,一失意不能堪,矧華人士族必致醜地,然後 快意「哉!議者以為開元良臣,而卒無嗣,豈忮心失恕, 陰責最大,雖它美莫贖邪!」欲感諷權近而憾不釋。久 之,召還。宰相欲任南省郎,而禹錫作《元都觀看花君 子》詩,語譏忿,當路者不喜,出為播州刺史。詔下,御史 中丞裴度為言:「播極遠,猿狖所宅,禹錫母八十餘,不 能往,當與其子死訣,恐傷陛下孝治,請稍內遷。」帝曰: 「為人子者,宜慎事,不貽親憂。若禹錫望它人,尤不可 赦。」度不敢對。帝改容曰:「朕所言,責人子事,終不欲傷 其親。」乃易連州,又徙夔州刺史。禹錫嘗歎天下學校 廢,乃奏記宰相曰:「言者謂天下少士,而不知養材之 道,鬱堙不揚,非天不生材也。是不耕而歎廩庾之無 餘,可乎?」貞觀時,學舍千二「百區,生徒三千餘,外夷遣 子弟入附者五國。今室廬圮廢,生徒衰少,非學官不 振,病無貲以給也。凡學官《春秋》釋奠於先師,斯止辟 雍頖宮,非及天下。今州縣咸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 廟,其禮不應古,甚非孔子意。漢初群臣起屠販,故孝 惠、高后間置原廟於郡國。逮元帝時,韋元成遂議罷 之。」夫子孫尚不敢違禮饗其祖,況後學師先聖道而 欲違之?《傳》曰:「祭不欲數。」又曰:「祭神如神在。」與其煩於 薦饗,孰若行其教?今教頹靡,而以非禮之祀媚之,儒 者所宜疾。竊觀歷代,無有是事。武德初,詔國學立周 公孔子廟,四時祭。貞觀中,詔修孔子廟兗州後許敬 宗等奏天下州縣置三獻官,其佗如立社。元宗與儒 臣議,罷釋奠牲牢,薦酒脯。時王孫林甫為宰相,不涉 學使,御史中丞王敬從以「明衣、牲牢,著為令,遂無有 非之者。今夔四縣歲釋奠費十六萬,舉天下州縣歲 凡費四千萬,適資三獻官飾衣裳、飴妻子,於學無補 也。請下禮官博士議,罷天下州縣牲牢衣幣,春秋祭 如開元時,籍其資半畀所隸州」,使增學校,舉半歸太 學,猶不下萬計,可以營學室,具器用豐「食,增掌故 以備使令,儒官各加稍食,州縣進士皆立程督,則貞 觀之風,粲然可復。」當時不用其言。由和州刺史入為 主客郎中。復作《游元都》詩,且言:「始謫十年還京師,道 士植桃,其盛若霞。又十四年過之,無復一存,唯兔葵 燕麥,動搖春風耳。」以詆權近,聞者益薄其行。俄分司 東都,宰相裴度兼集賢殿大學士,雅知禹錫,薦為禮 部郎中、集賢直學士。度罷,出為蘇州刺史,以政最,賜 金紫服,徙汝、同二州,遷太子賓客,復分司。禹錫恃才 而廢,褊心不能無怨望,年益晏,偃蹇寡所合,乃以文 章自適。素善詩,晚節尤精,與白居易酬復頗多。居易 以詩自名者,嘗推為「詩豪」,又言「其詩在處應有神物 護持。」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二,贈戶部 尚書。始疾病,自為《子劉子傳》稱:「漢景帝子勝,封中山 子,孫為中山人。七代祖亮,元魏冀州刺史,遷洛陽,為 北部都昌人。墳墓在洛北山後,其地陿,不可依,乃葬 滎陽檀山原。德宗棄天下,太子立。時王叔文以善弈 得通籍,因間言事,積久,眾未知,至起蘇州。掾超拜起 居舍人,翰」林學士。陰薦丞相杜佑為度支鹽鐵使,翊 日自為副,貴震一時。叔文,北海人,自言「猛之後,有遠 祖風。」東平呂溫、隴西李景儉、河東柳宗元以為信然。 三子者,皆予厚善,日夕過言其能。叔文實工言治道, 能以口辨移人,既得用,所施為,人不以為當。太上久 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對,宮掖事祕,建桓立順,功歸 貴臣,由是及貶。其自辨解大略如此。
按《舊唐書》本傳:禹錫晚年與少傅白居易友善,詩筆 文章,時無在其右者。常與禹錫唱和往來,因集其詩
而序之曰:「彭城劉夢得,詩豪者也。其鋒森然,少敢當者。予不量力,往往犯之。夫合應者聲同,交爭者力敵,一往一復,欲罷不能。由是每制一篇,先於視草,視竟 作興,作則文成。一二年來,日尋筆硯,同和贈答,不覺」 滋多。太和三年春已前,紙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 首,其餘乘興仗醉,率然口號者,不在此數。因命小姪 龜兒編勒成兩軸,仍寫二本,一付龜兒,一授夢得小 男崙郎,各令收藏,附兩家文集。予頃與元微之唱和 頗多,或在人口。嘗戲微之云:「僕與足下,二十年來為 文友詩敵,幸也,亦不幸也。吟詠情性」,播揚名聲,其適 遺形,其樂忘老,幸也。然江南士女語才子者,多云:元、 白以子之故,使僕不得獨步於吳越間,此亦不幸也。 今垂老復遇夢得,夢得非重不幸耶?夢得文之神妙, 莫先於是,若妙與神,則吾豈敢?如夢得「雲裏高山頭 白早,海中仙果子生遲」,「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 萬木春」之句之類,真「謂神妙矣。在在處處,應有靈物 護持,豈止兩家子弟祕藏而已。」其為名流許與如此。 夢得嘗為《西塞懷古》《金陵五題》等詩,江南文士,稱為 佳作。雖名位不達,公卿大寮,多與之交。開成初,復為 太子賓客分司,俄授同州刺史。秩滿,檢校禮部尚書、 太子賓客分司。會昌二年七月卒,時年七十一,贈戶 部尚書。子承雍,登進士第,亦有才藻。
按:《全唐詩話》,禹錫,字夢得,附叔文擢度支員外郎,人 不敢斥其名,號「二王、劉、柳。」憲宗立,禹錫貶連州,未至, 斥朗州司馬,作《竹枝詞》。武元衡初不為宗元所喜,自 中丞下除右庶子,及是執政,禹錫久落魄,乃作《問大 鈞》《謫九年》等賦。又敘張九齡事為詩欲感諷,久之,召 還。宰相欲任南省郎,乃作《元都觀看花君子》詩,當路 不喜。出為播州,易連州,徙夔州。由和州刺史入為主 客郎中。復作《遊元都觀》詩,有「兔葵」「燕麥」之語,聞者益 薄其行。俄分司東都,裴度薦為集賢學士。度罷,出刺 蘇州,徙汝、同二州。會昌朝,檢校禮部尚書,卒。
長慶中,元微之夢得韋楚客同會樂天舍,論南朝興 廢,各賦《金陵懷古詩》。劉滿引一杯,飲已,即成曰:「王濬 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 片降幡出石頭。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而今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白公覽詩曰:「四 人探驪龍,子先獲珠,所餘鱗爪何用耶?」於是罷唱。 元和十年,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君子》云:「紫陌紅 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元都觀裏桃千樹,盡是 劉郎去後栽。」
《再遊元都觀絕句》並序云:「余貞元二十一年為屯田 郎,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貶朗州司馬。居十 年,召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如紅 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時之事。旋又出牧。今十有四年, 復為主客郎中,重遊元都,蕩然無復一樹,惟兔葵燕 麥,動搖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遊。時太和」 二年三月也。詩云:「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 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白樂天任杭州刺史,攜數妓還洛陽,後卻還錢塘。故 禹錫戲答云:「其那錢塘蘇小小,憶君淚點石榴裙。」沈 存中曰:「禹錫《霓裳羽衣曲》云:『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 《霓裳羽衣曲》』。又王建詩云:『聽風聽雨作《霓裳》』。樂天詩 註云:『開元中,西涼府節度使楊敬述造』。」鄭愚《津陽門》 詩注云:「葉法善嘗引上入月宮,聞仙樂,及上歸,但記」 其半,遂於笛中寫之。會西涼府都督楊敬述進《婆羅 門曲》,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為散序,用敬述 所進為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曲》,說各不同。今蒲州逍 遙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梵字,相傳是《霓裳譜》,字訓 不通,莫知是非。或謂今燕部有《獻仙音曲》,乃其遺聲。 然《霓裳》本謂之道調法曲,今《獻仙音》乃小石調耳,未 知孰是。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迴。淮水東邊舊時 月,夜深還過女牆來。」樂天掉頭苦吟,歎賞良久,曰:「潮 打空城寂寞迴,吾知後之詩人,不復措辭矣。」
按《雲溪友議》:襄陽牛相公赴舉之秋,每為同袍見,忽 及至昇超,諸公悉不如也。嘗投贄於劉補闕禹錫,對 客展卷飛筆,塗竄其文,且曰:「必先輩未期至矣。」然物 謝礱礪,終為怏怏。歷三十餘歲,劉轉汝州隴西,鎮漢 南,枉道駐旌旄信宿,酒酣,直筆以詩諭之,劉公承詩 意,方悟往年改牛公文卷,因誡子弟咸元、承雍等曰: 「吾立成人之志,豈料為非!況漢上尚書,高識達量,罕 有其比。昔主父偃家為孫弘所夷,嵇叔夜身死鍾會 之口,是以魏武誡其子云:『吾大忿怒,小過失,慎勿學 焉』。汝輩修進,守中為上也。」席上《贈汝州劉中丞、襄州 節度使牛僧孺》詩曰:「粉署為郎四十春,今來名輩更 無人。休論世上升沉事,且鬥樽前見在身。珠玉會應 成咳唾,山川猶覺露精神。莫嫌恃酒輕言語,曾把文 章謁後塵。」《奉和牛尚書韻汝州刺史劉禹錫》詩曰:「昔 年曾忝漢朝臣,晚歲空餘老病身。初見相如成賦日, 後為丞相掃門人。追思往事咨嗟久,幸喜清光笑語 頻。猶有當時舊冠劍,待公三日拂埃塵。」牛公吟和詩前意稍解,曰:「三日之事,何敢當焉?」於是移宴竟夕,方 整前驅也。中山公謂諸友曰:「予昔與丞相庾詞同舍 郎,莫之會也,與韓退之愈優劣人物,兩浙袁給事同 肩,與李表臣、程突梯而侮李兵部紳,與柳子厚、宗元 評修國史,而薄侍郎袞,與光化論制誥,而鄙席舍人 夔。予二十八年在外,五為刺史而不復親台省,以此 將知」清途隔絕,其自取乎?或有淡薄相待,緘翰莽鹵 者,每吟張博士籍詩云:「新酒欲開期好客,朝衣暫脫 見閑身。」對花木則吟王右丞詩云:「興闌啼鳥換,坐久 落花多。」則幽居之趣少安耳。予友稀舊人,苦為異代, 今日為文,都不愜意。洛中白二十二居易苦好予《秋 水詠》曰:「東屯滄海闊,南壤洞庭寬。」又《石頭城下作》云: 「山連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予自知不及蘇 州。韋十九郎中應物詩曰:「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 人舟自橫。」嘗過洞庭,雖為一篇,靜思杜員外甫落句 云:「年去年來洞庭上,白蘋愁殺白頭人。」鄙夫之言,有 愧於杜公也。楊虞卿校書《過華山》詩曰:「河勢崑崙遠, 山形菡萏秋。」此句實為佳對。又皇甫博士《湜鶴處雞 群賦》云:「若李君之在胡,但見異類;如屈原之相楚,惟 我獨醒。」然二君矜衒,俱為朝野之絕倫。予亦昔時直 氣,難以為制,因作一口號贈歌人米嘉榮曰:「唱得梁 州意外聲,舊人惟有米嘉榮。近來年少輕前輩,好染 髭鬚事後生。」夫人遊尊貴之門,常須慎酒。昔赴吳臺, 揚州大司馬杜公鴻漸,為余開宴,沉醉歸驛亭,稍醒, 見二女子在傍,非我有也。乃曰:「郎中席上與司空詩, 特令二樂妓侍寢耳。醉中之作,都不記憶。明日修狀 啟陳謝,杜公亦優容之,何施面目也?」予以郎署州牧, 輕忤三司,豈不過哉?詩曰:「高髻雲鬟宮樣粧,春風一 曲杜韋娘。司空見慣尋常事,惱斷蘇州刺史腸。」中山 劉公曰:「頃在夔州,少逢賓客,縱有停舟相訪,不可久 留。乃獨吟曰:『巴人淚逐猿聲落,蜀客舟從鳥道來』。忽 得京洛故人書題,對之零涕。」又曰:「浮生誰至百年倏 爾衰暮。富貴窮愁,實其常分,胡為嗟怨哉!」
按《雲仙雜記》:「順宗時,劉禹錫干預大權,門吏接書,尺 日數千,禹錫一一報謝。綠珠盆中日用麪一斗為糊, 以供緘封。」
柳宗元
[編輯]按《唐書》本傳:「柳宗元,字子厚,其先蓋河東人。從曾祖 奭為中書令,得罪武后,死高宗時。父鎮,天寶末遇亂, 奉母隱王屋山,常間行求養,後徙於吳。肅宗平賊,鎮 上書言事,擢左衛率府兵曹參軍。佐郭子儀朔方府, 三遷殿中侍御史。以事觸竇參,貶夔州司馬,還侍御 史。宗元少精敏絕倫,為文章卓偉精緻,一時輩行推」 仰。第進士博學宏辭科,授校書郎,調藍田尉。貞元十 九年,為監察御史裏行。善王叔文、韋執誼,二人者,奇 其才。及得政,引內禁近與計事,擢禮部員外郎,欲大 進用。俄而叔文敗,貶邵州刺史,不半道,貶永州司馬。 既竄斥,地又荒癘,因自放山澤間。其堙厄感鬱,一寓 諸文,倣《離騷》數十篇,讀者咸悲惻。雅善蕭俛《詒書言 情》曰:「僕向者進當臲卼不安之勢,平居閉門,口舌無 數,又久與游者岌岌而操其間,其求進而退者,皆聚 為仇怨,造作粉飾,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斷於內, 孰能了僕於冥冥間哉?僕當時年三十三,自御史裏 行得禮部員外郎,超取顯美,欲免世之求進者怪怒 媢疾,可得乎?與罪人交十年,官以是進,辱在附會。」聖 朝寬大,貶黜甚薄,不塞眾人之怒。謗語轉侈,囂囂嗷 嗷,漸成怪人飾智求仕者,更詈僕以悅仇人之心,日 為新奇,務相悅可,自以速援引之路。僕輩坐益困辱, 萬罪橫生,不知其端。悲夫!人生少六七十者,今三十 七矣。長來覺日月益促,歲歲更甚,大都不過數十寒 暑,無「此身矣。是非榮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祇益為 罪。居蠻夷中久,慣習炎毒,昏眊重膇,意以為常。忽遇 北風最起,薄寒中體,則肌革慘懍,毛髮蕭條,瞿然注 視,怵惕以為異候,意緒殆非中國人也。楚越間聲音 特異,鴂舌啅譟,今聽之恬然不怪,已與為類矣。家生 小童,皆自然嘵嘵,晝夜滿耳。聞北人言,則啼呼走匿, 雖病夫亦坦然駭之。出門見適州閭市井者,其十八 九杖而後興。自料居此尚復幾何,豈可更不知止言 說長短,重為一世非笑哉?讀《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 口乃窮往復」,益喜曰:「嗟乎!余雖家置一喙,以自稱道, 詬益甚耳。」用是更樂瘖默,與木石為徒,不復致意。今 天子興教化,定邪正,海內「皆欣欣怡愉,而僕與四五 子者淪陷如此,豈非命歟?」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 又何恨?然居治平之世,終身為頑人之類,猶有少恥, 未能盡忘。儻因賊平慶賞之際,得以見白,使受天澤 餘潤,雖朽枿敗腐,不能生植,猶足蒸出芝菌,以為瑞 物。一釋廢錮,移數縣之地,則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後 收召魂魄,「買土一廛為耕甿,朝夕歌謠,使成文章。庶 木鐸者採取,獻之法宮,增聖唐《大雅》之什,雖不得位, 亦不虛為太平人矣。」又詒京兆尹許孟容曰:「宗元早
歲與負罪者親善,始奇其能,謂可以共立仁義,裨教化。過不自料,勤勤勉勵,唯以忠正信義為志,興堯、舜、孔子道利,安元元為務。不知愚陋不可以強,其素意 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卼,事既壅隔,狠忤貴近,狂疏謬 戾,蹈不測之辜。今黨與幸獲寬貸,各得善地,無公事 坐食奉祿,德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棄廢痼,希望外 之澤哉!年少氣銳,不識幾微,不知當否,但欲一心直 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又何怪也?」宗元於眾黨人 中,罪狀最甚,神理降罰,又不能即死,猶對人語言,飲 食自活,迷不知恥,日復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 來二千五百年,代為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 鄉,卑溼昏霧,恐一日填委溝壑,曠墜先緒。以是怛然 痛恨,心骨沸熱,煢煢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 女子,無與為婚,世亦不肯與罪人親昵。以是嗣續之 重,不絕如縷。每春秋時饗,孑立捧奠,顧眄無後繼者, 懍懍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傷骨,若受鋒刃, 此誠丈人所共閔惜也。先墓在城南,無異子弟為主, 獨託村鄰。自譴逐來,消息存亡不一至,鄉閭主守,固 以益怠。晝夜哀憤,懼便毀傷松柏,芻牧不禁,以成大 戾。近世禮重拜掃,今闕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則北向 「長號,以首頓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隸庸丐,皆 得上父母丘墓。」馬醫、夏畦之鬼,無不受子孫追養者。 然此已息望,又何以雲哉?城西有數頃田,樹果數百 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愛惜。 家有《賜書》三千卷,尚在善和里舊宅。宅今三易主,書 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繫心腑。然無可為者。立 身一敗,萬事瓦裂,身殘家破,為世大僇。是以當食不 知,辛鹹節適,洗沐盥漱,動逾歲時,一搔皮膚,塵垢滿 爪,誠憂恐悲傷,無所告愬,以至此也。自古賢人才士, 秉志遵分,被謗議不能自明者以百數。故有無兄盜 嫂、娶孤女、撾婦翁者。然賴當世豪傑,分明辨列,卒光 史冊。管仲遇盜,升為功臣;匡章被不孝名,《孟子》禮之。 今已無古人之實,為而有詬,欲望世人之明,已不可 得也。直不疑買金,以償同舍;劉寬下車,歸牛鄉人。此 誠知疑似之不可辨,非口舌所能勝也。鄭詹束縛於 晉,終以無死;鍾儀南音,卒獲返國;叔向囚虜,自期必 免;范痤騎危,以生易死;蒯通據鼎耳,為齊上客;張蒼、 韓信「伏斧鑕,終取將相;鄒陽獄中以書自治;賈生斥 逐,復召宣室;兒寬擯厄,後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向 下獄當誅,為漢儒宗。」此皆瓌偉博辯,奇壯之士,能自 解脫。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嬰痼病,雖欲慷慨 攘臂,自同昔人,愈疏闊矣。賢者不得志於今,必取貴 於後,古之著書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務此,然力薄志 劣,無異能解。欲秉筆覼縷,神志荒耗,前後遺忘,終不 能成章。往時讀書,自以不至觝滯,今皆頑然無復省 錄。讀古人一傳數紙後,則再三伸卷,復觀姓氏,旋又 廢失。假令萬一除刑部囚籍,復為士列,亦不堪當世 用矣。伏惟興哀於無用之地,垂德於不報之所,以通 家宗祀為念,有可動心者,「操之勿失。雖不敢望歸掃 塋域,退託先人之廬,以盡餘齒,姑遂少北。益輕瘴癘, 就婚娶,求胄嗣,有可付託,即冥然長辭,如得甘寢,無 復恨矣。」然眾畏其才高,懲刈復進,故無用力者。宗元 久汨振,其為文思益深。嘗著書一篇,號《貞符》,曰:「臣所 貶州流人吳武陵為臣言:『董仲舒對三代受命之符, 誠然非邪』?」臣曰:「非也。何獨仲舒爾。司馬相如、劉向、揚 雄、班彪、彪子固皆沿襲嗤嗤,推古瑞物,以配受命,其 言類淫巫瞽史,誑亂後代,不足以知聖人立極之本, 顯至德,揚大功,甚失厥趣。」臣為尚書郎時,嘗著《貞符》, 言唐家正德受命於生人之意,累積厚久,宜享無極 之義,本末閎闊。會貶逐中輟,不克備究,武陵即叩頭 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𡙇使聖王之典不立,無 以抑詭類,拔正道,表覈萬代。」臣不勝奮激,即具為書, 念終泯沒蠻夷,不聞於時,獨不為也。苟一明大道,施 於人世,死無所憾,用是自決。臣宗元稽首拜手以聞, 曰:「孰稱古初朴蒙空侗而無爭,厥流以訛越」乃奮敓 鬥怒振動專肆為淫威曰:「是不知道。惟人之初,揔揔 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風雨雷雹暴其外,於是乃知架 巢空穴,挽草本,取皮革,飢渴牝牡之欲敺其內,於是 乃噬禽獸,咀果穀,合偶而居,交焉而爭,睽焉而鬥。力 大者搏,齒利者齧,爪剛者決,群眾者軋,兵良者殺,披 披藉藉,草野塗血。然後強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為 曹於險阻,用號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德紹者嗣, 道怠者奪,於是有聖人焉,曰:『黃帝游其兵車,交貫乎 其內,一統類,齊制量,然猶大公之道不克建』。」於是有 聖人焉,曰「堯置州牧四岳,持而綱之,立有德有功有 能者,參而維之,運臂率指,屈伸把握,莫不統率,年老 舉聖人而禪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觀之,厥初罔匪極 亂,而後稍可為也,而非德不樹。故仲尼敘《書》於堯,曰 「克明峻德」;於舜曰「濬哲文明」;於禹曰「文命祗承」;於帝; 於湯曰「克寬克仁,章信兆民」;於武王曰:「有道曾孫,稽 揆典誓,貞哉惟茲」,德實受命之符,以奠永祀。後之祅 淫囂昏好怪之徒,乃始陳大電大虹、元鳥巨跡、白狼白魚、流火之烏以為符。斯皆詭譎闊誕,其可羞也,莫 知本於厥貞。漢用大度,克懷於有氓,登能庸賢,濯痍 煦寒,以瘳以熙,茲其為符也。而其妄臣乃下取虺蛇, 上引天光,推類號休,用夸誣於無知。氓增以騶虞神 鼎,脅敺縱踴,俾東之泰山,石閭作大號,謂之封禪,皆 《尚書》所無有。莽、述承效,卒奮驁逆,其後有賢,帝曰「光 武,克綏天下,復承舊物,猶崇赤伏,以玷厥德。魏、晉而 下,尨亂鉤裂,厥符不貞,邦用不靖,亦罔克久」,駮乎無 以議為也。積大亂至於隋氏,環四海以為鼎,跨九垠 以為鑪,爨以毒燎,煽以虐焰。其人沸湧灼爛,號呼騰 蹈,莫有救止。於是大聖乃起,丕降霖雨,濬滌盪沃,蒸 為清氛,疏為泠風。人乃漻然休然,相晞以生,相持以 成,相彌以寧,琢斮屠剔,膏流節離之禍不作,而人乃 克完平舒愉屍其肌膚,以達於夷途,焚坼抵掎,奔走 轉死之害不起,而人乃克鳩類集族,歌舞悅懌,用抵 於元德,徒奮袒呼,犒迎義旅,讙動六合。至於麾下,大 盜豪據,阻命遏德,義威殄戮,咸墜厥緒,無劉於虐,人 乃並受休嘉,去隋氏克歸於唐,躑躅謳歌,灝灝和寧, 帝庸威栗,惟人之為,敬奠厥賦。積藏於下,是為豊國。 鄉為義廩,斂發謹飭。歲丁大祲,人以有年。簡於厥刑, 不殘而懲,是謂嚴威。小屬而支,大生而孥。愷悌祗敬, 用底於治。凡其所欲,不謁而獲;凡其所惡,不祈而息。 四夷稽服,不作兵革,不竭貨力,丕揚於後嗣,用垂於 帝式。十聖濟厥治,孝仁平寬,惟祖之則。澤久而逾深, 仁增而益高,人之戴唐,永永無窮。是故受命不於天, 於其人,休符不於祥,於其仁。惟人之仁,匪祥於天,匪 祥於天,茲為貞符哉!未有喪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 而壽者也。商之王以桑穀昌,以雉雊大,宋之君以法 星壽,鄭以龍衰,魯以麟弱。白雉亡漢,黃犀死莽,惡在 其為符也?不勝唐德之代,光紹明濬,深鴻尨大,保人 斯無疆,宜薦於郊廟,文之雅詩,祇告於德之休。帝曰 「諶哉。」乃黜休祥之奏,究貞符之奧,思德之所未大,求 仁之所未備,以極於邦治,以敬於人事。其《詩》曰:「於穆 敬德,黎人皇之。惟貞厥符,浩浩將之仁。函於虜刃,莫 畢屠澤。熯於爨,灊炎以澣。勃厥凶德,乃敺乃夷。」懿其 休風,是喣是吹。父子熙熙,相寧以嬉。賦徹而藏,厚我 糗粻。刑輕以清,我完靡傷。貽我子孫,百代是康。十聖 嗣於,治,仁後之子。「子思孝父,易患於己。拱之戴之,神 其爾宜。」載揚於雅,承天之嘏。天之誠神,宜鑒於仁。神 之曷依,宜仁之歸。濮鈆於北,祝栗於南。幅員西東,祗 一乃心。祝唐之紀,後天罔墜。祝「皇之壽,與地咸久。曷 徒祝之,心誠篤之?神協人同,道以告之。俾彌億萬年, 不震不危。我代之延永永毘之,仁增以崇,曷不爾思, 有號於天。」僉曰:「嗚呼!咨爾皇靈,無替厥符。」宗元不得 召。內閔悼,悔念往吝,作賦自儆曰:「懲咎愆以本始兮, 孰非余心之所求?處卑污以閔世兮,固前志之為尤。 始余學而觀古」兮,怪今昔之異謀。惟聰明為可考兮, 追駿步而遐游。絜誠之既信直兮,仁友藹而萃之。日 施陳以繫縻兮,邀堯舜禹之為上。雎盱而混茫兮,下 駁詭而懷私。旁羅列以交貫兮,求大中之所宜。曰道 有象兮而無其形,推變乘時兮與志相迎。不及則殆 兮過則失貞。謹守而中兮與時偕行。萬類芸芸兮率 由以寧。剛柔弛張兮,出入綸經。登能抑枉兮,白黑濁 清。蹈乎大方兮,物莫能嬰。奉訐謨以植內兮,欣余志 之有獲。再明信乎策書兮,謂耿然而不惑。愚者果於 自用兮,惟懼夫誠之不一。不顧慮以周圖兮,專茲道 以為服。讒妬搆而不戒兮,猶斷斷於所執。哀吾黨之 不淑兮,遭任遇之卒迫。勢危疑而多詐兮,逢天地之 否隔。欲圖退而保己兮,悼乖期乎曩昔。欲操術以致 忠兮,眾呀然而互嚇。進與退吾無歸兮,甘脂潤兮鼎 鑊。幸皇鑒之明宥兮,纍郡印而南適。惟罪大而寵厚 兮,宜夫重仍乎禍謫。既明懼乎天討兮,又幽慄乎鬼 責。惶惶乎夜寤而晝駭兮,類麏麚之不息。淩洞庭之 洋洋兮,泝湘流之沄沄。飄風擊以揚波兮,舟摧抑而 迴邅。日霾曀以昧幽兮,黝雲涌而上屯。暮屑窣以淫 雨兮,聽嗷嗷之哀猿。眾鳥萃而啾號兮,沸洲渚以連 山。漂遙逐其詎止兮,逝莫屬余之形魂。攢巒奔以紆 委兮,束洶涌之崩湍。畔尺進而尋退兮,盪洄汨乎淪 漣。際窮冬而止居兮,羈纍棼以縈纏。哀吾生之孔艱 兮,循《凱風》之悲詩。罪通天而降酷兮,不亟死而生為。 逾再歲之寒暑兮,猶貿貿而自持。將沈淵而隕命兮, 詎蔽罪以塞禍。惟滅身而無後兮,顧前志猶未可。進 路呀以劃絕兮,退伏匿又不果。為孤囚以終世兮,長 拘攣而轗軻。曩余志之修騫兮,今何為此戾也。豈貪 食而盜名兮,不混同於世也?將顯身以直「遂兮,眾之 所宜蔽也。不擇言以危肆兮,固群禍之際也。御長轅 之無橈兮,行九折之峨峨。卻驚棹以橫江兮,泝淩天 之騰波。幸余死之已緩兮,完形軀之既多。苟餘齒之 有懲兮,蹈前烈而不頗。死蠻夷固吾所兮,雖顯寵其 焉加。配大中以為偶兮,諒天命之謂何!」元和十年,徙 柳州刺史。時劉禹錫得播州,宗元曰:「播非人所居,而禹錫親在堂,吾不忍其窮,無辭以白其大人。如不往, 便為母子永決。」即具奏欲以柳州授禹錫而自往播。 會大臣亦為禹錫請,因改連州。柳人以男女質錢,過 期不贖,子本均,則沒為奴婢。宗元設方計,悉贖歸之。 尤貧者,令書庸視直足相當,還其質,已沒者,出己錢 助贖。南方為進士者,走數千里從宗元游。經指授者, 為文辭皆有法,世號柳柳州。十四年卒,年四十七。宗 元少時嗜進,謂功業可就,既坐廢,遂不振。然其才實 高,名蓋一時。韓愈評其文曰:「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 崔、蔡不足多也。」既沒,柳人懷之,託言降於州之堂,人 有慢者輒死,廟於羅池,愈因碑以實之雲。
按《雲仙雜記》:「柳宗元吟《春水如藍》詩,久之不成,乃取 九腳床於池邊沙上,玩味終日,僅能成篇。」
柳宗元得韓愈所寄詩,先以薔薇露灌手,薰玉蕤香, 後發讀,曰:「《大雅》之文,正當如是。」
按《因話錄》:柳員外宗元自永州司馬徵至京,意望錄 用,請卜者問命,且告以夢曰:「余柳姓也,昨夢柳樹仆 地,其不吉乎?」卜者曰:「無苦,但憂為遠官耳。」徵其意曰: 「夫生則柳樹,仆則柳木,木者,牧也,君其牧柳州乎?」卒 如其言。
按《昌𥟖集˙柳子厚墓誌銘》:子厚召至京師,復為刺史, 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 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 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柳 易播。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
按《捫蝨新話》:「予讀子厚《伊尹五就桀贊》,未嘗不憐其志也。伾叔文雖小人,而子厚欲因以行道,故以就桀自比,然學者至今罪之。」 按,《順宗實錄》:「帝自初即位,則疾患不能言,天下事皆斷於叔文,而李忠言、王伾為之內主,韋執誼行之於外。」 又云:「伾主往來傳授,劉禹錫、陳諫、韓煜、韓泰、柳宗元、房啟、凌準等主謀議唱和,採聽外事」 ,此其朋黨之跡也。其專權竊柄,誠為可罪。然予觀順宗即位未幾,而首貶李實,次罷宮市,次禁毋令寺觀選買乳母,次禁五方小兒張捕鳥雀,橫暴閭里,次停鹽鐵使進獻,次出後宮三百人,次用姜公輔、蘇弁為刺史,進陸箕、鄭餘慶、韓皋陽城赴京師,次出後宮並教坊女妓六百人。繼罷關中萬安監。不數月間行此數事,人情大悅,雖王政何以加此,豈非子厚等為之歟,而世不知察?
徒,罪其朋黨,則亦見其不恕矣。《春秋》之
「法不以功掩過,亦不以眚廢德。」責備而言,則子厚。
之罪,在於附小人以求進,若察其用心,則尚在可恕之域,況一時之善有不可掩者乎?蘇子由著《唐代論》於牛、李、馮道,其論甚恕。獨念子厚之賢,未有為之滌者,予故表而出之。
韓愈
[編輯]按《唐書》本傳:「愈字退之,鄧州南陽人。七世祖茂,有功 於後魏,封安定王。父仲卿,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縣 人刻石頌德,終祕書郎。愈生三歲而孤,隨伯兄會貶 官嶺表。會卒,嫂鄭鞠之。愈自知讀書,日記數千百言。 比長,盡能通六經百家學,擢進士第。會董晉為宣武 節度使,表署觀察推官。晉卒,愈從喪出。不四日,汴軍」 亂,乃去。依武寧節度使張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 堅正,鯁言無所忌。調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上疏極 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有愛在民,民生子多以其 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參軍。元和初,權知國子博士,分 司東都,三歲為真,改都官員外郎,即拜河南令,遷職 方員外郎。華陰令柳澗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報而 刺史罷。澗諷百姓遮索軍頓役直,後刺史惡之,按其 獄,貶澗房州司馬。愈過華,以為刺史陰相黨,上疏治 之。既御史覆問,得澗贓,再貶封溪尉。愈坐是復為博 士。既才高數黜,官又下遷,乃作《進學解》以自諭曰:「國 子先生晨入太學,召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 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 拔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卒以錄,名一藝者無 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雲多而 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 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於列者曰:「先生欺 予哉!弟子事先生,於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唫於《六 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 言者必鉤其元,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燒膏油以繼晷, 常矻矻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觝排異端,攘斥 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 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先生之於儒,可 謂有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 「上規姚、姒,渾渾亡涯;《周誥》《商》《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 《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迨《莊》、『《騷》』。」太史所錄, 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 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其宜。先 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 助於友,跋前躓後,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煖而兒號 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 反教人為?」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 欂櫨侏儒,椳闑居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 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渤,敗鼓之皮,俱收 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 紆餘為妍,卓犖為傑,校短量長,唯器是適」者,宰相之 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於行。 荀卿宗王,大倫以興,逃讒於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 吐詞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 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要 其中,文雖奇而不濟於用,行雖修而不顯於眾。猶且 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 安坐而食,踵常塗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 不加誅,宰臣不見斥,茲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 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無,計班資 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 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 苓也』。」執政覽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譔,轉考 功、知制誥,進中書舍人。初,憲宗將平蔡,命御史中丞 裴度使諸軍按視。及還,且言賊可滅,與宰相議不合。 愈亦奏言:「淮西連年修器械防守,金帛糧畜,耗於給 賞,執兵之卒,四向侵掠,農夫織婦,餉於其後,得不償 費。比聞畜馬皆上槽櫪,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 跳躍叫呼,勢不支久,必自委頓。當其已衰,三尺童子 可制其命。況以三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全力, 其敗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 夫兵不多不足以取勝,必勝之師,利在速戰。兵多而 「戰不速,則所費必廣。疆場之上,日相攻劫,近賊州縣, 賦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時,人人異議,以 惑陛下。陛下持之不堅,半塗而罷,傷威損費,為弊必 深。所要先決於心,詳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圖功。」又 言:「諸道兵羈旅單弱不足用,而界賊州縣,百姓習戰 鬥,知賊深淺,若募以內軍,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 四道置兵,道率三萬,畜力伺利,一日俱縱,則蔡首尾 不救,可以責功。」執政不喜。會有人詆愈在江陵時為 裴均所厚,均子鍔素無狀,愈為文章,《字命鍔》,謗語囂 𣊻,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節度彰義軍,宣 慰淮西,奏愈行軍司馬。愈請乘遽先入汴,說韓弘使 葉力。元濟平,遷刑部侍郎。憲宗遣使者往鳳翔,迎佛 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唄,至為 夷法,灼體膚,委珍貝,騰沓係路。愈聞惡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始入中國,上古未嘗 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 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歲;帝嚳在位 七十年,年百五歲;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 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 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湯亦年百歲,湯孫太 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 推其年數,蓋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 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 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 十八年,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 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 後三捨身施佛,宗廟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 果。後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 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 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究先王之 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 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以 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 不許別立寺觀。臣當時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 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陛下令群僧 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遞加 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 福祥也。直以豐年之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 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 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 信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信向。百姓微賤,豈合更 惜身命?以至灼頂燔指,千百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 暮,轉相倣效,唯恐後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 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 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 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 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 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 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貳於眾也。況 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入宮禁?孔 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弔於其國,必令巫祝 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弔。今無故取朽穢之物,
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之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 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佛如有靈,能作 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表入, 帝大怒,持示宰相,將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訐牾, 罪之誠宜,然非內懷至忠,安能及此!願少寬假,以來 諫爭。」帝曰:「愈言我奉佛太過,猶可容;至謂東漢奉佛 以後,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刺邪!愈,人臣,狂妄敢爾,固 不可赦。」於是中外駭懼,雖戚里諸貴亦為愈言。乃貶 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謝曰:「臣以狂妄戇愚,不識 禮度,陳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萬死莫塞。陛下 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謂言雖可罪,心亦無他,特屈刑 章,以臣為潮州刺史。既免刑誅,又獲祿食,聖恩寬大, 天地莫量,破腦刳心,豈足為謝!臣所領州,在廣府極 東,過海口,下惡水,濤瀧壯猛,難計期程,颶風鱷魚,患 禍不測。州南近界,漲海連天,毒霧瘴氛,日久發作。臣 少多病,年纔五十,髮白齒落,理不久長。加以罪犯至 重,所處遠惡,憂惶慚悸,死亡無日。單立一身,朝無親 黨,居蠻夷之地,與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誰 肯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學 問文章,未嘗一日暫廢,實為時輩所見推許。臣於當 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於論述陛下功德,與《詩》《書》 相表裏,作為歌詩,薦之郊廟。紀太山之封,鏤白玉之 牒,鋪張對天之宏休,揚厲無前之偉蹟,編於《詩》《書》之 策而無愧,措於天地之間而無虧,雖使古人復生,臣 未肯讓。」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內,莫不臣妾, 南北東西,地各萬里。自天寶以後,政治少懈,文致未 優,武剋不剛。孽臣奸隸,蠹居棋處,搖毒自防,外順內 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孫,如古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 貢,六七十年,四聖傳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來,躬 親聽斷,旋乾轉坤,關機闔開,雷厲風飛,日月清照,天 戈所麾,無不從順。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太山,奏 功皇天,具著顯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當 此之際,所謂千載一時不可逢之嘉會。而臣負罪嬰 釁,自拘海島,戚戚嗟嗟,日與死迫。曾不得奏薄伎於 從官之內,隸御之間,窮思畢精,以贖前過,懷痛窮夭, 死不閉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帝得表,頗 感悔,欲復用之,示宰相曰:「愈前所論,是大愛朕。然不 當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鎛素忌愈直,即奏言: 「愈終狂疏,可且內移。」乃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州,問 民疾苦,皆曰:「惡溪有鱷魚,食民畜產且盡,民以是窮。」 數日,愈自往視之,令其屬秦濟以一羊一豚,投谿水 而祝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迾山澤,罔繩擉刃,以除 蟲蛇惡物。為民物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德薄 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 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 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 內,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 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 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 此土,治此民,而鱷魚悍然不安,谿潭據處,食民畜熊 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拒爭為長雄。 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為 吏民羞,以偷活於此也?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 勢不得不與鱷魚辯。」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 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容歸以生以 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 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 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 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 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 「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 材技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 無悔。祝之夕,暴風震電起谿中,數日水盡涸,西徙六 十里,自是潮無鱷魚患。袁人以男女為隸,過期不贖, 則沒入之,愈至,悉計庸,得贖所沒,歸之父母七百餘 人,因與約,禁其為隸。召拜國子祭酒,轉兵部侍郎。鎮 州亂,殺田弘正而立王廷湊,詔愈宣撫。既行,眾皆危 之。元稹言韓愈可惜,穆宗亦悔,詔愈度事從宜,無必 入。愈至,廷湊嚴兵迓之,甲士陳廷。既坐,廷湊曰:「所以 紛紛者,乃此士卒也。」愈大聲曰:「天子以公為有將帥 材,故賜以節。豈意同賊反邪?」語未終,士前奮曰:「先太 師為國擊朱滔,血衣猶在,此軍何負,乃以為賊乎?」愈 曰:「以為爾不記先太師也。若猶記之,固善。天寶以來, 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 者乎?」眾曰:「無。」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官中書 令,父子受旗節。劉悟、李祐皆大鎮,此爾軍所共聞也。」 眾曰:「弘正刻,故此軍不安。」愈曰:「然爾曹亦害田公,又 殘其家矣,復何道?」眾讙曰:「善。」廷湊慮眾變,疾麾使去, 因曰:「今欲廷湊何所為?」愈曰:「神策六軍將如牛元翼 者為不乏,但朝廷顧大體,不可棄之。公久圍之,何也廷湊曰:「即出之。」愈曰:「若爾,則無事矣。」會元翼亦潰圍 出,廷湊不追。愈歸奏其語,帝大悅,轉吏部侍郎。時宰 相李逢吉惡李紳,欲逐之,遂以愈為京兆尹、兼御史 大夫,特詔不臺參,而除紳中丞。紳果劾奏愈,愈以詔 自解。其後文刺紛然,宰相以臺府不協,遂罷愈為兵 部侍郎,而出紳江西觀察使。紳見帝,得留,愈亦復為 吏部侍郎。長慶四年卒,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諡曰 文。愈性明銳,不詭隨,與人交始終不少變,成就後進 士,往往知名。經愈指授,皆稱韓門弟子。愈官顯,稍謝 遣。凡內外親若交友無後者,為嫁遣孤女而卹其家。 嫂鄭喪,為服期以報。每言:「文章自漢司馬相如、太史 公、劉向、揚雄後,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樹 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師說》等數十篇,皆奧衍閎 深,與孟軻、揚雄相表裏,而佐佑《六經》雲。至它文,造端 置辭,要為不襲蹈前人者,然惟愈為之,沛然若有餘, 至其徒李翱、李漢、皇甫湜從而效之,遽不及遠甚。從 愈遊者若孟郊、張籍,亦皆自名於時。
按《舊唐書》本傳:「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為淮西 宣慰處置使,兼彰義軍節度使,請愈為行軍司馬,仍 賜金紫。淮蔡平,十二月隨度還朝,以功授刑部侍郎。 仍詔愈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 擒吳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 訴碑辭不實,詔令磨愈文,憲宗命翰林學士段文昌」 重撰文勒石。鳳翔法門寺,有護國真身塔,塔內有《釋 迦文佛指骨》一節,其書本傳法,三十年一開,開則歲 豐人泰。十四年正月,上令中使杜英奇押宮人三十 人,持香花赴臨皋驛迎佛骨,自光順門入大內,留禁 中三日,乃送。諸寺王公士庶,奔走捨施,唯恐在後。百 姓有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養者。愈素不喜佛, 因上疏諫。愈少時與洛陽人孟郊、東郡人張籍友善, 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稱薦於公卿間,而籍終 成科第,榮於祿仕。後雖通貴,每退公之隙,則相與談 讌,論文賦詩如平昔,而觀諸權門豪士如僕隸,瞪然 不顧。而頗能誘厲後進,館之者十六七,雖晨炊不給, 怡然不介意。大抵以興起名教、弘獎仁義為事。凡嫁 內外及友朋孤女十人,常以為「自魏、晉已還,為文者 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不復振起矣。」 故愈所為文,務反近體,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後 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甚眾,無以過之,故世稱 「韓文」焉。然時有恃才肆意,亦有𥂕孔、孟之旨。若南人 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譔碑以實之。李賀父名 晉,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 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時謂愈有史 筆。及撰《順宗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捨,頗為當 代所非。穆宗、文宗嘗詔史臣添改,時愈婿李漢、蔣係 在顯位,諸公難之,而韋處厚竟別撰《順宗實錄》三卷, 有文集四十卷,李漢為之序。子昶亦登進士第。 按柳宗元《龍城錄》:「退之常說,少時夢人與丹篆一卷, 令強吞之,傍一人撫掌而笑,覺後亦似胸中如物噎, 經數日方無恙,尚猶記其上一兩字,筆勢非人間書 也。後識孟郊,似與之目熟,思之乃夢中傍笑者。」信乎 相契如此。
按《唐國史補》:「韓愈好奇,與客登華山絕峰,度不可返, 乃作遺書,發狂慟哭,華陰令百計取之,乃下。」
按《雲仙雜記》:韓愈刺潮州,嘗暑中出張皂蓋,歸而喜 曰:「此物能與日輪爭功,豈細故耶?」
按:《河南通志》載朱夫子作《韓文公考》,今以李翱所撰行狀。
皇甫湜所撰墓誌神道碑。《舊史》本傳,《資治》
《通鑑》,洪興祖所撰《年譜》、程俱所撰《歷官記》,方崧卿增攷《年譜》,考其同異詳略,附於本傳之後,以見公之行事本末。而文之已見於集者不復載雲。李白作《文公父仲卿去思碑》,雲南陽人,而公常自稱昌黎。李翱作公《行狀》,亦云昌黎某人。皇甫湜作《墓誌》,不言鄉里;又作《神道碑》,乃雲上世嘗居南陽,又隸延州之武陽。而舊史亦但云昌黎某。今按《新史》蓋因李碑而加鄧州二字也。然考《漢書地里志》有兩南陽,其一河內修武,即《左傳》所謂「晉啟南陽」 也;其一南陽堵陽,即荊州之南陽郡,字與赭同,在唐屬鄧州者也。《元和姓纂》《唐書世系素》有兩韓氏,其一漢弓高侯頹當元孫騫避亂居南陽郡之赭陽,九世孫河東太守術,生河東太守純。純四世孫安之,晉員外郎。二子:潛、恬,隨司馬休之入後魏,為元菟太守。
二子:都、偃。偃生後魏中郎穎,穎生播,徙昌黎。
「棘城」 其一則《頹,當》裔孫。尋為後漢隴西太守,世居潁川。生司空稜,後徙安定。武安至後魏,有常山太守、武安成侯耆,徙居九門,生尚書令、征南大將軍、安定桓王茂,茂生均,均生睃,睃生仁泰,仁泰生叡。
《素、叡》,素生仲卿,仲卿生會、愈,而中間嘗徙陳留,以
此而推,則公固潁川之族,尋稜之後,而不得承騫之系矣。而洪興祖所撰《年譜》,但以騫之後世嘗徙昌黎,遂附《新史》之說,獨以赭陽為均州,小有不同。
耳。及其再考二書,而見公《世系》之實,則遂諱匿不敢復著「仲卿」 、「會愈」 之名,而直以為不可考。今固不
得而據也。唯方崧卿《增攷》引董逌說。以為騫乃韓
瑗,韓休之祖,而公自出於尋稜,與二書合。其論南陽則又云:「今孟、懷州,皆春秋南陽之地,自漢至隋,二州皆屬河內郡。唐顯慶中,始以孟州隸河南府。建中中,乃以河南之四縣入河陽三城使,其後又」
改為孟州。今河內有河陽縣。韓氏世居之,故《公每》
自言歸河陽省墳墓,而《女挐》之銘亦曰:「歸骨於河南之河陽韓氏墓。」 張籍《祭公》詩亦云「舊塋盟津北」 ,則知公為河內之南陽人。其說獨為得之。公詩所謂「舊籍在東都,我家本瀍穀」 ,則必以地近而後嘗徙居耳。但據此,則公與昌黎之韓異派,而每以自稱,則又有不可曉者。豈是時昌黎之族頗盛,故隨稱之,亦若所謂言劉悉出彭城,言李悉出隴西者邪?然設使公派果出昌黎也,則其去赭陽已歷數世,其後又屢遷徙,不應舍其近世所居之土,而遠指鄧州為鄉里也。方又引孔武仲之說,亦同董氏。而王銍以為公生於河中之永樂,今永樂猶有韓文鄉,則其說為已詳。蓋其世系雖有不可知者,然南陽之為河內修武,則無可疑者,而《新史》《洪譜》之誤,斷可識矣。李漢序云:「先生生於大曆三年戊申,三歲而孤,見《祭嫂文》及《乳母誌》。」 會事見《盧東美誌》。
《盧誌》所謂「宗兄」,乃大宗、小宗之宗,《舊史》以為從父。
兄,誤矣。《舊史》:「大曆十二年夏五月,起居舍人韓會坐元載貶官。」 柳宗元《先友記》云:「會善清言,有文章,名最高,以故多謗。會既卒,公攜家北歸,葬會河陽。建中、貞元間,復避地於江南。韓氏有別業在宣城,因就食焉。」 見歐陽詹《哀詞》。《復志賦》《祭嫂及老成文》《示爽詩》。《行狀》云:「讀書能記先生之所習。」 《墓誌》云:「先生七歲好學,言出成文。」 今按:《復志賦》云:「值中原之有事兮,將就食於江之南。始專專於講習兮,非古訓為,無所用其心。」 則公之為學,正在就食江南時也。貞元三年丙寅,公年十九,始至京師。見《祭老成文》《歐陽哀詞》《答崔立之書》。五年己巳,有《上賈滑州書》。六年庚午,有《河中府連理木頌》。七年辛未,有《送齊皞序》。八年壬「申,登進士第,時年二十五。」 見上邢君牙書。《唐科名記》云:「貞元八年,陸贄主司試《明水賦》《御溝新柳詩》,公名在榜中,見《與陸員外書》。」 《舊史》云:「大曆、貞元間,文士多尚古學,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愈從其徒游,銳意鑽仰,而自振於一代。洎舉進士,投文於公卿間,故相鄭餘慶頗為名譽,由是知名。」 是年有《諍臣論》。九年癸酉,博學宏詞試太
《清宮觀紫極舞賦》《顏子不貳過論》,見上考功崔虞。
部書及《與韋舍人書》。十年甲戌,有省試學生代齋郎議。考此議,當繫十一年試宏詞下,未詳是否。《洪譜》云:「是年嘗歸河陽,省墳墓,見《祭老成文》,有《贈張童子序》。十一年乙亥,又試宏詞,見《答崔立之書》,有三上宰相書,皆不報。是年去京師,過潼關,有《感二鳥賦》。既歸河陽,有《畫記》。遂自河陽如東都,有《祭田橫文》。」 今按:八年以後,此年以前。又嘗遊鳳翔,以書抵邢君牙,不得意去,有《岐山》詩。洪程皆定為此年六月,誤矣。《董晉狀》云:十二年七月,晉拜宣武節度使,受命遂行。韓愈《實從公行狀》云:「董公辟公以行,得試祕書省校書郎,為觀察推官。」 《墓誌》云:「先生三十有一而仕。」 《神道碑》云:「十四年,用進士,從董晉,平汴州推官。」 《舊史》作巡官二狀載公入汴在十二年丙子,與《史》合。而《誌》《碑》所記皆後二年,殊不可曉。豈今年辟公以行,至十四年始有成命邪?亦不應如是之緩也。今攷蜀本、樊本無「三十一而仕」 之文,但云「歷官二十有七年」 爾。然自公卒之年逆數之,亦
當以十四年、三十一歲為歷官之始。故公入汴雖
在十二年。然《水門記》十四年正月作,石本猶但稱「攝節度掌書記前進士韓愈」 ,是辟命猶未下也。計必是年辟命乃下,故碑誌之言如此,不當以命下之緩為疑也。今按:公入汴之年,洪方得之,碑誌所計年數,若以命下之日言之,亦未為失。但云「十四年從董晉平汴州」 ,則誤矣。又《送俱文珍序》亦在十三年,安得言十四年乃入汴乎?要當以公之自言及二狀、二史《通鑑》為正。持正狂躁,其攷之或有未審,不足據也。《舊史》之作「巡官」 ,則程記已辨其非矣。十三年丁丑,公在汴,有《復志賦》《送汴州監軍俱文珍序》。十四年戊寅,公在汴,有《天星詩》《水門記》《楊燕奇碑》。十五年己卯,《董晉行狀》云:「二月三日,丞相薨」 ,公從喪行四日而汴州亂,有《汴州亂》詩。《歷官記》云:「汴軍亂,愈家在圍中,尋得脫下汴,東趨彭城。」 愈從喪至洛,還孟津,渡汜水,出陳、許間,以二月暮抵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居之於符離雎上。及秋,將辭去,建封奏為節度推官,試協律郎。至冬,建封使愈朝正於京師,見歐陽哀詞,是年有此日,足可惜汴泗。
《交流詩》·《答李翱書》《上建封書》,論晨入夜歸事,後又
有《諫擊毬書》《賀白兔狀》。《徐泗亳節度掌書記廳石記》。《崔翰墓誌》:「十六年庚辰春,公朝正回徐,有《歸彭城》詩。夏去徐西居於洛陽,見孟東野書及題下邳李生壁。」 按公與東野書,欲至秋辭去,而題李生壁在五月十四日,則不待至秋而已去徐矣。《舊史》亦云:「公發言直率,無所畏避」 ,豈竟以此不合,雖建封之知己,亦不能「容邪?」 公既去徐,而建封卒。翌日,徐軍亂。見白樂天《哀三良》文。在洛,有《與衛中行書》。冬,公如京師。十七年辛巳,公在京師從調選,三月東還,見與盧汝州《薦侯喜》狀。將歸,有《贈孟東野、房蜀》
客詩:是年有《送李願歸盤谷序》。《李楚金墓誌》。公自
去年冬參調,竟無所成而歸。今年冬再往。十八年壬午春,始有四門博士之授。為博士日,嘗謁告歸洛,因遊華山,即《答張徹詩》所謂「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絕徑」 者也。李肇《國史補》云:「愈好奇,與客登華山絕峰,度不可返,發狂慟哭,為書與家人別。華陰令百計取之,乃下。」 沈顏作聱書,以為肇妄載,豈有賢者輕命如此?考公詩,則知《國史補》乃實錄也。是年有《送陸歙州序》《上巳日燕太學聽彈琴序》《與崔群書》《施士丐墓誌》《馬彙行狀》。十九年癸未,公年三十六,自博士拜監察御史,時有《齒落哭楊兵曹陸歙州傪詩》,及《與陳京給事書》,《禘祫議論權停選舉狀》,《苗氏墓誌》。又《上李實書》,稱前守四門博士時,已罷博士,未受御史之命。書雲「愈來京師」 ,於今十五年。蓋公自貞元五年從鄭滑間復來京師,至此千五年矣。《實錄》於實詆之不餘力,而此書乃盛稱其所長,此又不可曉也。方攷唐制,凡居官以四考為滿。公在官踰年耳,不知何故而罷,罷而復遷。行狀、墓碑皆只言選授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而此書稱前官,又以文投贄於李實,似若不得已者,是固嘗罷博士而別選也。是歲七月,公猶任博士。《已免停選狀》謂臣雖非朝官,月受俸錢可以考也。罷免之由,不可詳究,終恐不至於媚實以求進也。或云:德宗末年不任宰相,所取信者李實、韋執誼輩耳。公蓋未免於屈身以伸道也。然公《天旱人飢狀》,專指李實而言,其修《實錄》,又於實一辭不恕,獨於此書牴牾如此。又公年十九始來京師,在貞元二年也。至貞元十九年,實十八年矣。今雲來京師,於今十五年。是時有詔以旱飢蠲租之半,有司徵愈急。公與張署、李方叔上疏言:「關中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寬民徭而免田租。」 天子惻然,卒為幸臣所讒,貶連州陽山令。幸臣李實也。見《進學解》及《祭張署文》。《舊史》云:「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宮市之弊,《貶陽山令疏》,今不傳。」 則公之被黜,坐論此兩事也。今攷公《陽山之貶寄三學士詩》,序述甚詳,而行狀但云「為幸臣所惡」 ,《出宰陽山神道碑》亦只雲「因疏關中旱飢,專政者惡之。」 則其非為論宮市明矣。今公集有《御史臺論天旱人飢狀》,與詩正合。況翱湜皆從公遊者,不應。公嘗論宮市數千言,而狀及碑誌略不一言及也。然行狀且謂為幸臣所惡,而公詩云:「或自疑上疏,上疏豈其由。」 則是又未必皆上疏之罪也。「同官盡才俊,偏喜柳與劉。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讎。」 又《岳陽樓》詩云:「前年出官由,此禍最無妄。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斯誑。」 是蓋為王叔文韋執誼等所排矣。德宗晚年,韋、王之黨已成,是年補闕張正買疏諫他事得召見,與所善者數人皆被譴斥。意公之出有類此也。《憶昨行》云:「伾文未喻崖州熾,雖得赦宥常愁猜。」 是其為叔文等所排,豈不明甚?特無所歸咎,駕其罪於上疏耳。兼宮市旱飢兩事言之,而不考韋、王始末,故為申及之。以公詩攷之,蓋以十九年冬末貶官,二十年甲申春始到陽山,時有《同冠峽》《貞女峽》《和張十一功曹》諸詩。六月自江陵召拜國子博士,還朝後,有《豐陵行》《遊青龍寺》《贈崔立之》《送文暢》諸詩,《城南》諸聯句,及《祭十二兄岌文》並墓誌。二年丁亥春,公為博士,有《元和聖德詩》並《釋言行狀》云:宰相有愛公文者,將以文學職處公。有爭先者,構公以飛語中之。公恐及難,遂求分司東都。而公作《周況妻韓氏墓誌》乃云:「從兄俞卒開封尉。愈於時求為博士,乞分教東都生以收其孥,於開封界中教畜之。」 飛語即釋言所解之讒,而竟不能解,故以兄喪為辭而求去耳。時宰相鄭絪,翰林舍人李吉甫裴垍也。公以夏末赴東都,有《酬裴十六途中見寄詩》。是年有《張中丞傳後序》《答馮宿書》《盧於陵墓誌》。三年戊子,改真博士,見《行狀》。有《酬崔十六少府》及《東都遇春》詩、《與少室李渤書》《裴復墓誌》。《新史·渤傳》云:「洛陽令韓愈遺渤書,公時為博士五年,方為河南令,未嘗為洛陽令也。」 四年己丑,公年四十二,改都官員外郎,《守東都省神道碑》雲「除尚書都官郎中分司判祠部行狀。」 新、舊史皆云員外郎。《送李正字序》亦但云都官郎,碑文誤也。公除都官,六月十日也,制辭亦作《員外郎神道碑》。
雲中官號功曹使司京城觀寺尚書斂手失職。先「生按《六典》,盡索之以歸,誅其無良,時其出入禁譁,眾以正浮屠。」 《歷官記》云:「分判祠部日,與宦者為敵,惡言罵辭,狼籍公牒。乃上書留守鄭餘慶,乞與諸郎官更判,不見允。」 在東都,有遊嵩洛諸題名,《送李翱、侯參謀、和盧汀、錢徽與竇韋尋劉尊師》諸詩,《送李正字歸湖南序》並詩,《鄭涵校理序》《祭薛公達文》並墓誌,《京兆韋夫人墓誌河南府同官記五年庚寅授河南縣令神道碑》云:「魏鄆幽鎮各為留邸,貯潛卒以橐罪士官,無敢問者。先生將擿其禁,以壯朝廷斷。民署吏,俟令且發,留守尹大恐,遽相禁。有使還為言,憲宗悅曰:『韓愈助我者』。」 是後鄆邸果謀反,東都將署留守以應淮蔡。又有《上留守鄭公啟》,時公以論事失鄭公意,既令河南軍人有罪,公追而杖之,留守不悅,公以啟辨明,且力求去。見集中《行狀》云:「改河南令日,以職分辨於留守及尹,故軍士莫敢犯禁。疑鄭公卒聽其言,故軍人畏服如此也。」 在河南有《感春詩》《燕河南秀才序》《送石洪序》並詩,及《月蝕招揚之罘》《河南令舍池臺》諸詩,《張員外墓碣》《盧殷墓誌》。六年辛卯,行尚書職方員外郎。是年春,公尚在河南,有《送窮文》、辛卯年《雪寄盧仝誰氏子》諸詩,《送溫造序》《乳母誌》。至京師,有《酬盧雲夫望秋作》《石鼓歌》《復讎狀》《盧丞房武畢坰墓誌》。「七年壬辰二月乙未,以職方員外郎,復為國子博士,年四十五。」 《舊史》云:愈因過華,上疏理澗,公自去年以來,未嘗出使。或雲即公赴職方時,過華,睹其事,遂疏於朝爾。《進學解》云:「三年博士,冗不見治。」 舊又作「三為博士。」 按公貞元壬午授四門博士,元和丙戌為國子博士,丁亥分教東都,今年又自郎官下遷,凡四為博士矣。此先言「暫為御史」 ,繼言「三為博士」 ,則自丙戌而後,三歷此官也。若雲「三年」 ,則自元年夏赴召,至四年春尚為博士,首尾巳四年矣。《方攷》云:丙戌初除,丁亥分教,自不必釐而為二,其為博士,實三遷也。當作「三為」 為是。今按:上句言「暫為御史」 ,而此言「三年博士」 ,正以其居官之久近為言,恐當作年為是,然亦未敢必也。是年二月,有論錢重物輕狀。《新志》云:是建中定兩稅,而物輕錢重,民以為患。於是詔百官議革其弊。《方攷》以為,此論在穆宗即位之初,《通鑑》附之長慶元年秋,為得其實。今年初無此議也。惟《會要》載元和六年二月制,謂建中後貨輕物重,許諸道所納見錢五分量徵二分,餘三分兼納,實估匹段。或當時有此議,然亦非七年也。況公六年二月尚在東都,「洪」 誤「石。」 《洪譜》云:是年有《石鼎聯句贈劉師服詩》《祭石洪文》《李素石洪墓誌》《路應神道碑》。此除在八年癸巳三月乙亥。《舊史》云:「執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故除是官。」 時宰相武元衡、李吉甫、李絳也。是年有《答劉秀才論史書》及《烏氏田氏廟碑》《鄭儋神道碑》、李虛中《董溪息國夫人墓誌》。九年甲午,十月甲子,為考功郎中,依前史館修撰。十二月戊午,以考功知制誥。是年,有元微之書、田弘正書《送張道士序》《劉昌裔神道碑》、王適孟郊《扶風郡夫人墓誌》。十年乙未,公知制誥。有《和庫部盧曹長元日朝迴及寒食直歸遇雨》二詩、《與李絳書進順宗實錄狀》。舊史云:「愈撰《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捨。」 按退之作史,詳略各有意,削去常事,「著其繫於政者。」 其褒善貶惡之旨明甚。當時議者非之,卒竄定無全篇,良可嘆也。史又云:「愈說禁中事頗切直,內官惡之,往往於上前言其不實。」 此言是也。是年有《與柳公綽二書論淮西事宜狀》,說見明年。又有《捕賊行賞表》《藍田縣丞廳記》、獨孤郁《衛之立墓誌》《徐偃王廟碑》:「十一年丙申正月丙戌,以」 考功郎知制誥,遷中書舍人。丙申,賜緋魚。五月癸未,降為太子右庶子。《行狀》云:「盜殺武元衡,公以為盜殺宰相而遽息兵,其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與裴丞相議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 月滿,遷中
書舍人。後竟以他事改右庶子。時宰相李逢吉、韋
貫之也。其雲月滿遷中書舍人者,蓋唐制,臺郎滿歲則遷。公以去年冬知制誥,至今春竟一歲矣。李漢云:「收拾遺文,無所失墜。」公掌綸誥,一年,無一篇見收者,失墜多矣。唯《後集》有崔群《戶部侍郎制》一首爾。今案:《行狀》。〈《通鑑論》:〉《淮西事宜狀》在去年知制誥時,而《神道碑》。〈新史〉則在遷中書舍人之後,但行狀言公所論有殺宰相事,乃在去年六月,而狀中實無此語。若狀果在六月之後,則不應全不言及,則是此狀不惟不在十一年正月之後,亦不在十年六月之後也。故《通鑑》直以繫於五月之下。《行狀》敘事雖實,而記言則誤,碑文、《新史》固為失之,今當以《通鑑》為正。是年有《酬盧雲夫曲江荷花行》,《周況妻韓氏墓誌》,《王用碑》科斗書《後記》《行狀、神道碑》及《舊史》云:「十二年丁酉秋,以兵老久屯,賊未滅,上命
裴丞相為淮西節度使以招討之。丞相請公以行,賜三品衣魚,為行軍司馬,從丞相居於郾城。軍出潼關,公請先乘,遽至汴,感說都統弘,弘、說用命,師乘遂和。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軍,守城者率老弱且不過千人,亟白丞相,「請以兵三千人間道以入,必擒吳元濟。」 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壘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濟。三軍之士為公恨。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計謁公,公與語,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滅王,承宗膽破,可不勞用眾。宜使辨士奉相公書,明禍福以招之,彼必服。」 丞相然之。公口占為書,使柏耆袖之,以至鎮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請割德、隸二州以獻,遣子入侍。丞相歸京師,以功遷刑部侍郎。詔公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公文,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是年,有《送殷侑序》《祭張署文》並墓誌及《東征、往還醻唱》諸詩。晚
《秋郾城夜會聯句為刑部時有舉錢徽自代狀》十
三年戊戌「四月,鄭餘慶為詳定禮樂使,奏韓愈、李程為副。」 是年有《李惟簡墓誌》《權德輿碑》。公以十四年己亥正月癸巳貶潮州刺史,宰相疑馮宿草疏,出宿為歙州刺史,時宰相皇甫鎛、程異也。公之被謫,即日上道,便道取疾,以至海上。據《宜城驛記》,則
以三月二日過宜城,據《瀧吏》詩,則以「三月既望至。」
「曲江」,據《謝表》則以三月二十五至潮州,據《祭文》則
「以四月二十四日逐鱷魚。」 其自文正本皆但云年月日,則公之到郡,實不知何月日也。況自韶至廣,雖自順流,而自廣之惠,自惠之潮,水陸相半,要非旬日可到。故公表亦云:自潮至廣,來往動皆經月。則公到郡決非三月,而逐鱷魚亦未必在四月二十四日也。今按道里行程,則方說為是。但與大顛第一書石本乃雲四月七日,則又似實以三月二十五日至郡也。未詳其說,闕之可也。《洪譜》又云:公自京師至潮,有路傍堠至藍關雲姪孫湘武關西逢配流吐蕃,食曲河驛,次鄧州界,過南陽瀧吏,題臨瀧寺,至韶州,《寄張使君》,《酬張使君惠書》,過始興江口感懷,《贈元十八協律初南食》,《貽元十八達柳柳州》《食蝦蟆》,《別趙子》諸詩及《宜城驛記》《潮州謝表》《祭鱷魚文》《請置鄉校牒》《賀冊尊號表》。是年七月己丑,群臣上尊號,大赦。十月己巳,準例量移,改授袁州刺史。十五年庚子閏正月,穆宗即位。公以今年春到袁。途中有《酬張韶州端公》及《韶州留別張使君》二詩。至袁州,有《袁州謝上賀穆宗即位》《賀赦》《賀冊皇太后》《賀慶雲五色表》舉韓泰自代狀。《滕王閣記》「九月召拜國子祭酒。」 而閣記乃雲十月袁州刺史者,蓋命下在九月,授命在十月也。有《祭湘君夫》。
《人文》《祭文》所謂「復其章綬」者,公為行軍司馬時賜。
金紫,今為祭酒,始復其舊也。自袁至京師,有《次石頭驛寄江西王中丞閣老仲舒》,時至江州,有《寄鄂岳李大夫程》及《題西林寺故蕭二郎中舊堂詩》。《因話錄》云:「蕭潁士子存,字伯誠,為金部員外郎,惡裴延齡之為人,棄官歸廬山。公少時嘗受金部賞知,及經江州,遊廬山,訪金部故居,因賦此詩,留百縑以拯之。」 行次安陸,有《寄隨州周員外君巢》二詩至。
棗陽縣有《題廣昌館》詩,至襄州有〈《醉中留別李相》。
公詩,以冬暮至京師。是年有《南海廟碑》《與孟簡書》《論黃家賊事宜狀》及《典貼良人男女狀》。又論彝獠請因改元大慶,遣使宣諭,仍擇經略使撫之。又有柳子厚及姪孫滂祭文墓誌。《洪譜》又云:《行狀》云:「公入遷祭酒,有直講,能說禮而陋容,學官多豪族子,擯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講來,與祭酒共食』。學官由此不敢」 賤直講奏儒生為學官,日使會講,生徒奔走,聽聞者相喜曰:「韓公來為祭酒,國子監不寂寞矣。」 公在國子,有《雨中寄張籍詩》《舉張惟素自代及請復國子監生徒狀》,《論新注學官牒薦張籍狀》,《請上尊號表》。此除在長慶元年辛丑七月,時有《舉韋顗自代狀》,李郱張徹《祭文》、李郱鄭群《薛戎墓誌》。今按:方氏增考論錢重物輕狀,當在此年。秋長慶元年七月,鎮州亂,殺田弘正,立王廷湊,命深州刺史牛元翼節度深冀以討之。十月命裴度為鎮州四面行營都招討使,元翼為廷湊所圍。二年壬寅二月,赦廷湊,詔愈宣撫歸,而牛元翼果出行狀云:「公還,於上前奏與廷湊及三軍語,上大悅曰:『卿直向宜如此道』。」 由是有意大用,授吏部侍郎。今按:先太師謂故鎮帥王武俊也,《神道碑》雲方鎮反。
「太原兵以輕利誘回紇,召先生禍福」,譬引虎齧臃。
「血直,今所患非兵不足遽疏陳得失。」 今按:此數語不可曉,他書亦皆無之,未詳何謂,恐有誤也。《洪譜》又云:是年有《次壽陽驛》《次太原》《呈副使吳郎中》《次承天營》《奉酬裴司空》《鎮州路上》《酬裴司空重見寄》《鎮州初歸》諸詩及《韋侍講盛山詩序》論變鹽法事。
《宜狀》:二年壬寅九月,轉吏部侍郎,《行狀》云:「凡令史皆不鎖,聽出入。」 或問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見也。鬼如可見,則人不畏矣。」 選人不得見令。
史故令史勢重,聽其出入,故勢輕。是年,有《鄆州》谿。
《堂詩》《竇司業祭文墓誌》《楚國夫人墓誌》《黃陵廟碑》:三年癸卯六月,以吏部侍郎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敕放臺參,後不得為例。十月癸巳,為兵部侍郎,庚子,為吏部侍郎。《行狀》云:改京兆尹,六軍將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燒佛骨者,安可忤?」 故盜賊止,遇旱,米價不敢上。李紳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尹以杖杖之,公曰:「安有此?」 使歸其囚。是時紳方幸,旦夕且相,宰相欲去之,故以臺與府不協為請兩改其官。紳既復留,公入謝,上曰:「卿與紳爭何事?」 公因自辯。數日,復為吏部侍郎。《神道碑》云:復為兵部侍郎,銓不鎖入吏,選父七十、母六十、身七十,悉與二利取才,財勢路絕。今按碑失兵部一節,此「兵」 字當作「吏」 字。不鎖「入吏」 ,即謂前「縱吏出入事,二利取才」 ,未詳其義。疑銓法有此語,或是有脫誤也。公為京兆,有《舉馬總自代狀》《賀雨》及《賀太陽不虧表》《祭竹林神》《曲江祭龍文》。再為兵部,有《舉張正甫自代狀》。是年有《羅池廟碑》《送鄭權序》並詩、《祭馬總女挐文》並《李於女挐墓誌》《韓弘碑》《論孔戣致仕狀》。四年甲辰正月,敬宗即位。二月有《王仲舒碑》。四月有《張徹墓誌》。八月有《孔戣墓誌》。是年公沒,年五十七.。《行狀》云:得病滿百日假,既罷,以十二月二日卒於靖安里第。公屬纊語曰:「某伯兄德行高,曉方藥,食必視《本草》,年止於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擇禁忌,位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歲矣。如又不足於何,而足自獲終於牖下,幸不至失大節。以下見先人,可謂榮矣。」 明年張籍《祭公》詩有云:「去夏公請告,養疾南城莊。籍時官休罷,兩月同遊翔。」 又曰:「共愛池上隹,聯句舒遐情。」 又曰:「公為《遊溪詩》,唱詠多慷慨。」 城南莊在長安城南,公之別墅也。池上聯句集中無之。《遊溪》詩,即《南溪始泛》三首是也。公有曠達識,生死為一綱。及當「臨終晨,意色亦不荒。贈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 其於死生之際如此。《神道碑》云:「遺命喪葬,無不如禮。俗習畫寫浮圖,日以七數之。及拘陰陽,所謂吉凶,一無污我。」 今按此事,可見公之平生,謹守禮法,排斥異教,自信之篤,至死不變,可以為後世法,而《譜》不載,蓋不以為然也。《行狀》云:「公氣厚性通,論議多」 大體,《神道碑》云:「朝有大獄大疑,文武會同,莫先發言,先生援經引決,考合傳記,侃侃正色,人伏其詞。」 《墓誌》云:「公開朗軒闢,不施戟級,平居雖寢食,未嘗去書,怠以為枕,餐以飴口,講評孜孜,以磨諸生,恐不完美,游以詼笑嘯歌,使皆醉義忘歸。嗚呼,可謂樂易君子鉅人者矣。」 碑又云:「內外惸弱,悉撫之一」 親以仁,使男有官,女有從,不啻於己生交於人。已而我負,終不計,死則庇其家,均食剖資,雖微弱,待之如賢戚,人詬笑之愈篤。未嘗一食不對客,閨人或晝見其面,退相指語,以為異事,未嘗宿貨餘財。每曰:「吾前日解衣質食,今存有已多矣。」 《墓誌》云:先生之作,無圓無方,至是歸。工抉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跋邪觝異,以扶孔氏,存皇之極。知人罪,非我計。茹古涵今,無有端涯,渾渾灝灝,不可窺校。及其酣放,豪曲快字,凌紙怪發,鯨鏗春麗,驚耀天下。然而栗密窈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入神出天。嗚呼極矣,後人無以加之矣。姬氏
以來,一人而止矣。今按:「知人罪非我計」,此句中「必」
有脫誤。疑當雲「人知人罪,非我所計。」 程子曰:「韓愈亦近世豪傑之士,如原道之言,雖不能無病,然自孟子以來,能知此者,獨愈而已。」 其曰:孟氏醇乎醇。
又曰:「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若無所。」
「見,安能由千載之後判其得失若是之明也?」 又曰:「退之晚年之文,所見甚高,不可易而讀也。古之學者,修德而已,有德則言,可不學而能,此必然之理也。退之乃以學文之故,日求其所未至,故其所見及此。至於為學之序,雖若有所戾者,然其言曰:『軻之死不得其傳』。」 此非有所襲於前人之語,又非鑿空信口率然而言之,是必有所見矣。若無所見,則其所謂「以是而傳」 者,果何事邪?今按諸賢之論,唯此二條為能極其深處。然復考諸臨川王氏之書,則其詩有曰:「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何人識道真。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 其為予奪,乃有大不同者。故嘗折其衷而論之。竊謂程子之意,固為得其大端,而王氏之言亦自不為無理。蓋韓公「於道,知其用之周於萬事,而未知其體之具於吾之一心;知其可行於天下,而未知其本之當先於吾之一身也」 ,是以其言嘗詳於外而略於內。其志常極於遠大,而其行未必能審其緩急重輕之
《序》以「決取捨」,雖汲汲以行道濟時,抑邪舉正為事。
而或未免雜乎貪位慕祿之私。此其見於文字之
中,信有如王氏所譏者矣。但王氏雖能言此,而其所謂「道真」 者,實乃老佛之餘波,正韓公所深詆,則是楚雖失,而齊亦未為得耳。故今兼存其說,而因附以狂妄管窺之一二,私竊以為言。若以是而論之,則於韓公之學所以為得失者,庶幾其有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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