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第15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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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學彙編 經籍典 第一百五十五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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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

 第一百五十六卷目錄

 詩經部總論八

  宋章俊卿詩論風雅頌之體不同 風雅正變 正風變風

  明薛瑄文集讀書錄

  邵寶語錄簡端錄

  呂柟文集風雅頌

  群書備考

  日知錄集先儒詩論 論詩總

  何復漢文集毛詩略節

經籍典第一百五十六卷

詩經部總論八[編輯]

宋章俊卿詩論[編輯]

風雅頌之體不同[編輯]

夫子刪《詩》,《風》《雅》《頌》各得其所,何嘗以《風》必為諸侯之 詩?彼序《詩》者妄以《風》《雅》辨尊卑見王;《黍離》在《國風》,則 不得不謂降王室而尊諸侯,烏有王室之尊,聖人輒 降之乎?嗚呼!自《詩序》之作,《詩》雖存而亡已久矣。王室 尚可降為諸侯,則天下豈復有理,聖人豈復有教乎? 謂《詩》之傳於世,吾不信也,曾不知聖人刪《詩》,謂之《風》, 謂之《雅》,謂之「頌」者,此直古人作詩之體耳,何嘗有天 子諸侯之辨耶?今人作詩者,有律有古,有歌有引,體 制不同,而名亦異。古詩亦然,謂之「風」者,出於風俗之 語,大概小夫賤隸、婦人女子之言,淺近易見也。謂之 「雅」者,則非淺近易見,其辭則典麗醇雅故也。謂之「頌」 者,則直贊美其上之功德耳。三者體裁不同,是以其 名異也。今觀《風》之詩,大率三章、四章,一章之中大率 四句,其辭俱重複相類。既曰:「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 窕淑女,琴瑟友之。」又曰:「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 女,鐘鼓樂之。」既曰:「葛之覃兮,施於中谷,惟葉萋萋。」又 曰:「葛之覃兮,施於中谷,惟葉莫莫。」《樛木》三章,四十有 八字,惟八字不同。《螽斯》三章,三十有九字,惟十二字 不同;《芣苢》三章,四十有八字,亦惟八字不同。《甚者殷 其雷》三章,七十有二字,惟六字不同。「已焉哉,天實為 之,謂之何哉?」《北門》三章俱言之。「期我乎桑中,要我乎 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桑中》三章皆言之。凡風之體, 皆語重複,淺近易見如此。若夫雅則不然,其言典,則 非復小夫賤隸、婦人女子皆道之,蓋士君子為之也。 然雅有小大,《小雅》之雅,固已典正,非復風之體,然其 語間有重複,雅則雅矣,尤其小者爾。曰《小雅》者,猶言 其詩典正,未至於渾厚大醇也。至於《大雅》,則渾厚大 醇矣。其篇十有六章,章十有二句者,比之《小雅》,愈以 典則,非深於道者不能言也。《風》與《大小雅》皆道人君 政事之得失,有美有刺曰《頌》,則無有諷刺,惟以鋪張 勳德爾。學者試以《風》之詩與《雅》之詩詳觀之,然後知 聖人辨風、雅之意;以《小雅》之詩與《大雅》之詩詳觀之, 然後知聖人辨大、小之意。夫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 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當聖人未反魯之時,雖古詩之 多,《風》《雅》《頌》皆渾淆無別,逮聖人而後各得其所,學者 可無思乎?彼序《詩》者妄人爾,不知此理,乃以言一國 之事謂之「風」,言天下之事謂之雅;政有大小,故有《小 雅》、大《雅》;《頌》則以其成功告神明,其言皆惑。既以《風》為 諸侯,又以《周南》為王者之風,后妃之德,何耶?借謂文 王在當時猶為諸侯,故得謂之《風》,而《豳詩》乃成王之 詩,周公之事亦列於風,豈時亦未為王乎?故謂「《黍離》 降則《豳》詩亦降矣。」觀此言《風》之謬可知。既以《小雅·蓼 蕭》為「澤及四海」,以《湛露》為燕諸侯,《六月》《采𦬊》為南征 北伐,王者之政孰大於此?又以《小雅》為政之小何耶? 吾不知《常武》之徵伐何以大於《六月》,《卷阿》之求賢,何 以大於《鹿鳴》,觀此言二雅之謬可知。頌者謂其稱君 之功德則是矣,何必告神明乎?豈不告神明即不得 為頌耶?既以敬之為戒,成王《小毖》為求助,與夫《振鷺》 《臣工》《閔予小子》,皆非告神明而作也。觀此言頌之旨, 又不通矣。今田夫里婦皆能言鄉土之歌,此即古風 之遺體也。唐人作《平淮夷雅》,漢人作《聖主得賢臣頌》 之類,此即古之雅、頌遺體也,何「用他說乎?」或曰:「如子 所說,則《七月》《鴟鴞》之詩既出於周公,周公之言安得 不為雅而徒為風乎?」曰:「詩各有體,《七月》《鴟鴞》之詩,其 言則文,其體則風,雖非婦人小夫之言,而婦人小夫 之體也。此無足疑。審夫此理,則周平王之詩為國風, 不害為天子之尊;魯僖公詩列之於《頌》,不失為諸侯 之卑。尊卑之辨」,不在於此故也。學者不察此,徒信《序》 《詩》之說,反謂「聖人降王室而尊諸侯」,豈不悲哉

風雅正變[編輯]

漢儒序《詩》,不特言《二南》與《風》《雅》《頌》之失,又有謬者。《風》 一也,而雲「有正有變」;《雅》一也,亦云「有正有變。」《二南》之 詩則為《正風》,《十三國風》則為《變風》,文、武、成王之詩則 為《正雅》,幽、厲則為《變雅》。有是理乎?有是理,聖人必言 之矣。蓋彼不知《風》《雅》乃古詩之體,或美或刺,辭有美 惡,體則一而已。以《二南》皆文王之詩,故不得不以為 正風。謂《二南》之詩美詩多,而其他國刺詩多,則是矣; 謂風有正、變,則妄也。既謂之「變風」,是無復美詩也。又 以《淇澳》美衛武公,《緇衣》美鄭武公,《小戎》美秦襄公之 類,皆稱其功德,何也?且謂《變風》《變雅》之作,由禮義廢, 政教失,作者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若衛武公、鄭 武公之德,豈亦禮義政教之廢失?人倫廢、刑政苛者 乎!讀《淇澳》《緇衣》之詩,人愛之譽之如彼,乃使與「牆有 茨」,「南山行如禽獸」者同謂之變風,善惡果有辨乎?既 以政之小為小雅,政之大為大雅,而《雅》亦有變,則是 《小雅》政失之小者,《大雅》政失之大者。今其《序》以《小雅》 刺詩為刺幽王,《大雅》刺詩為剌厲王。犬戎之禍西周 以亡,幽王之失猶為小乎。惟其有正變之陋說,是以 其詩雖刺而必以為美,如《野有死麇》、「何彼穠矣」之類, 皆以為文王詩是也。其詩雖美而必以為刺,如《楚茨》 《信南山》之類,皆以為思古是也。詩人若傷今思古,必 先言古之美以證今之失。今觀《楚茨》《信南山》《甫田》《大 田》《瞻彼洛矣》《桑扈》等詩,惟述年穀豐盛,祭祀受福,人 愛君子之辭,無一言不美,無一事可譏,何傷今思古 之有?蓋其詩不幸繼《鼓鐘》之後,以《鼓鐘》為刺幽王,故 此詩亦例於刺也。彼其悖理亂經如此,學經者僅守 其說而不悟,不若不學之為愈也。程元嘗問文中子 曰:「《豳風》何也?」曰:「變風也。」曰:「周公之際亦有變乎?」曰:「君 臣相疑,其能正乎?成王終疑,則風遂變矣。」鄭氏以自 《六月》下至「何草不黃」五十有八詩,皆為小雅之變;自 《民勞》以下至《召旻》十有三詩,為大雅之變。夫成王賢 主,周公聖臣,宣王中興之功震赫古今,其詩反謂之 變風、變雅,則其正者又誰當之?鄭氏不足道,以王通 之才,惑於《詩序》,其言之謬亦如此,《詩》義豈復存乎?故 予嘗曰:黜左氏而後《春秋》明,削漢儒之序而後《詩》義 著,達者或以為然。

正風變風[編輯]

「明天子在上,天下統而為一。當是時也,歌詠功德皆 歸於王者,諸侯不得有正風。及其禮廢教失,政異俗 殊,民各歌其君之善惡,則變風興焉。然《周》《召》為正,何 也?」曰:「在商則為變,在周則為正也。」

明薛瑄文集[編輯]

讀書錄[編輯]

孔子讀《烝民》之詩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 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子思《中庸》引《詩》曰:「維 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 「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凡聖賢說詩,只加數字,轉換過而義自見,未嘗費詞。 朱子《詩集傳》蓋得此法矣。

《詩》困於《小序》之牽強,晦於諸家之穿鑿;至朱子《集傳》, 一洗相沿之陋習,洞開千古之光明,真所謂豁雲霧 而睹青天也。

范氏曰:「《予於採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 而已矣。觀此則先王之仁厚,豈可及哉!」

《思齊》一詩,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備焉,讀之有 以遠想前王之盛。

抑之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無曰不顯,神之 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此即川流不息之意,其要 在謹獨。予誦此詩,深有警於心。

卲寶語錄[編輯]

簡端錄[編輯]

夫婦之義,無所逃於閨門之內,故不能奮飛,知義之 言也。

《北門》之安命,《北風》之先幾,所處不同,同歸於道也。 衛之淫靡久矣,故有《氓》之詩,有《有狐》之詩,有《木瓜》之 詩。然《竹竿》《河廣》之詩,亦衛女作也。天理之在人心,豈 終亡哉?故君子不以地廢人。

《鄭詩》:「《野有蔓草》,褰裳蘀兮風雨,有女同車。」說者皆謂 淫奔之詩。然鄭六卿餞范宣子,宣子請賦。子。子太 叔、子旗、子柳所賦,即此諸詩也。若皆淫也,諸子者何 不諱於客乎?不然,則諸子之志荒矣。魯風寓齊詩中, 《敝笱》《載驅》是也。然姜,齊女也,抑固齊之風乎?

《豳風》「月日兼用」,夏周用夏以月,用周以日,春王正月。 意蓋如此。一變文而二代之紀存焉。

日行於天之內,故天舒於日,數也;月行於日之內,故 日揜於月,亦數也。數徵於象,人得而推之,亦得而見 之。然理行於氣,人得而與焉,不得而見也。是故陰不 能勝陽,其常也,故當食不食,於數為變,於理為常;陽 不能勝陰,其變也,故當食而食,於數為常,於理為變。 故曰「十月之交」,交言數也。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微言氣也。

「大宗維翰」,其《梓材》所謂「大家」,《孟子》所謂「巨室」乎?故朱 子曰「強族」,如謂本宗,則支也,謂大宗無嫌乎?

右詩經簡

呂柟文集[編輯]

風雅頌[編輯]

觀《風》之官不設而《風》亡。王道廢而《雅》亡,諂道興而《頌》 亡。故君子不知《風》不足以成俗,不知《雅》不足以立政, 不知《頌》不足以敦風。

群書備考[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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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詩》本三千餘篇,孔子刪之,為三百十一篇。

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今又逸六篇,凡三百五篇。歐陽氏曰:「刪雲者,非止全篇刪去也。或篇刪其章,或章刪其句,句刪其字,如《棠棣之華》四句,此《小雅棠棣》之詩也,夫子謂莫以室為遠,害於兄弟之義,故篇刪其章也。《衣錦尚絅》,文之著也,此《鄘風·君子偕老》之詩也,夫子惡其盡飾之過,恐其流而不返,故章刪」 其句也。「誰能秉國成,不自為政,卒勞百姓」 ,此《大雅節南山》之詩。夫子以「能」 之一字為意之害,故句刪其字也。

憫平王之教化不行,則以《雅》為《風》;尊周公之大有勳 勞,則以《風》為《頌》;治國先齊家,以《二南》居三百篇之首; 亂極則思治,以《邠風》居十三國之終。至漢而說《詩》者 分為四家。《魯詩》始於申培,而盛於韋賢。

漢初有魯人申培,即申公,受《詩》於浮丘伯,作《訓詁》,是為《魯詩》。又有韋賢、王式,皆傳之。

《齊詩》始於轅固,而盛於匡衡。

轅之詩失之雜

《韓詩》起於韓嬰,而盛於王吉。

嬰,孝文時為博士,推詩人之意而作《內外傳》數萬言,其語頗與齊魯殊。又解《漢廣》載女子佩瑱之事。

《毛詩》起於毛公,而顯於鄭元。

毛公者,有大毛公、小毛公。按《後漢儒林傳》稱毛萇傳《詩》,而孔氏《正義》作《鄭譜》云:「魯人大毛公為《詁訓》,傳於其家。河間獻王得而獻之,以小毛公為博士。」 然則萇乃大毛公也。後漢有九江謝曼卿,善《毛詩》,又為之訓。東海衛敬仲受學於曼卿,先儒相承,謂之《毛詩序》,子夏所創,毛公及敬仲又加潤色,鄭眾、賈逵、馬融並作《毛詩傳》,鄭康成元作《毛詩箋》,故謂之《毛詩鄭箋》。按萇之說《詩》,其釋「《鴟鴞》也」 ,與《金縢》合;釋《北山》「蒸民也」 ,與《孟子》合;釋「昊天有成命」 ,與《國語》合;釋《清人》《碩人》《黃鳥》、「皇矣」 ,與《左傳》合;而序《由庚》等六章與《儀禮》合。當毛氏時,《左氏》未出,《孟子》《國語》《儀禮》未甚行,而毛說皆與之合,不謂源流有自,可乎?據《史》,毛公,趙人,與河間王同時,三傳而為徐敖。初無謝曼卿者,獨《賈逵傳》云:「父徽,學《詩》於謝曼卿。」

嗣後疏之者何?引全緩輩,而惟劉焯兄弟為殊絕。

諸儒稱其「警拔一時,騁轡千里。」

宋,歐陽氏

歐公作《詩本義》煞有好處。但生平不信符命,嘗著書以《河圖》《洛書》為妖妄。今又以生民元鳥之詩為怪說,而疑三代受命之符,則過矣。

蘇氏。

其說以《毛詩序》為衛宏作,非孔子之書,止存其首一言,餘皆刪去。按司馬遷曰:「周道缺而《關雎》作。」 揚雄曰:「周康之時,頌聲作於下,《關雎》作於上。」 與今之《詩序》之意純不同,則知《序》非孔子之舊明矣。

諸家皆有訓釋,至《朱傳》出,而其說始定焉。

鄭夾漈專詆毛《序》,朱子采其說,以《大、小序》目為一編,而辨其是非。言《關雎》則取匡衡《柏舟》。「婦人之詩」 則取劉向《笙詩》。「有聲無詞」 ,則取《儀禮》;「上天甚神」 ,則取《戰國策》。「何以恤我」 ,則取《左氏傳》《抑戒自警》。「昊天有成命」 ,「道成王之德」 ,則取《國語》;「陟降庭止」 則取《漢書註》;「賓之初筵」 、「飲酒悔過」 ,則取《韓詩序》。自以為無遺恨,宜矣。

日知錄[編輯]

集先儒詩論[編輯]

程頤曰:「《周南》《召南》,如《乾坤》二《南》之詩,蓋聖人取之以 為天下國家之法,使邦鄉人皆得歌詠之也。有天下 國家者,未有不自齊家始,故先言后妃,次言夫人,又 次言大夫妻。而古人有能修之身以化在位者,文王 是也,故繼之以文王之詩。」又曰:「學者不可不看詩,看 詩使人長一格。」

張載曰:「置心平易然後可以言詩,涵泳從容,則忽不 自知而自解頤矣。」

謝良佐曰:「君子之於《詩》,非徒誦其言,又將以考其情 性,又將以考先王之澤。」

游酢曰:「學詩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如觀《天保》之詩 則君臣之義修矣,觀《棠棣》之詩則兄弟之愛篤矣,觀 《伐木》之詩則朋友之交親矣,觀《關雎》《鵲巢》之風則夫婦之經正矣。昔王裒有至性,而子弟至於廢《蓼莪》則 詩興發善心於此可見矣。」

朱熹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正 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 旨也。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 涵濡以體之,察之性情隱微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 始,則修身及家均平天下之道得之於此矣。」

孔子雅言《詩》,曰「興」於《詩》,曰:「不學《詩》,無以言」,小子何莫 學夫《詩》,《詩》誠不可以不學也。然誦《詩》三百,不足以致 用,《詩》亦未易學也。學之當何如?亦惟取法孔子而已 矣。即如《詩》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 德。」孔子誦之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 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只轉換二三字,而性情之 道瞭然矣。《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 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誦之曰:「為此詩者,其知道 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只提醒一語,而治國家之 道瞭然矣。此孔子所以善說《詩》,孟子所以願學孔子, 而說《詩》亦以之為準繩也。但一則曰「知道」,二則曰知 道,《三百篇》豈止此二詩為知道哉!欲求知道之旨,豈 徒區區於名物之訓釋,而不思以意逆其志哉!大抵 賦、比、興、風、雅、頌雖各不同,其發乎性情,止乎理義,知 道則一而已。觀周、召之告君也,《七月》章惓惓於蠶桑, 稼穡之艱難,《卷阿》章「諄諄於憑翼」,孝德之引翼,成王 所以興起於善,而夙夜基命宥密,蓋以此也。故《甘棠》 之愛,九罭之留,一皆人心不容自已者。即此推之。君 之燕臣也,曰:「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臣之答君也,曰:「天 保定爾,俾爾戩穀。」臣之戒君也,曰:「敬之敬之,天惟顯 思,命不易哉。」君之答臣也,曰:「學有緝熙於光明,弼時 仔肩,示我顯德行。」君之於農也,曰:「我田既臧,農夫之 慶。」農之答君也,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上下之感應, 捷於影響,一皆真心之見乎詞也。今讀《緇衣》《隰桑》,即 知其好賢之誠;讀「《巷伯》何人斯」,即知其惡惡之切;讀 「《伐檀》《衡門》」,即知其守己之正;讀《宛丘》《株林》,即知其行 己之邪;讀「《采采》芣苢」,即知其太平之樂;讀《彼黍離離》, 即知其東遷之憂;讀「《魚麗》《南山》」、「《蓼蕭》、湛露」,即知周之 所以盛;讀《民勞版蕩》、「苕之華何草不黃」,即知周之所 以衰。讀《車攻吉日》、「雲漢庭燎」,即知宣王之所以中興; 讀《祈父》《黃鳥》「我行其野」,即知宣王之所以終怠。此其 感發懲創,一諷詠即得之矣。雖意之所指或不齊,孰 非知道之言乎!至於饗祀朝會,則歷舉先祖之德,如 「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 帝。帝謂文王無然畔援,無然歆羨,誕先登於岸。帝謂 文王:「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 順帝之則。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 之純,所以形容其心神者至矣。故凡上而后稷、公劉、 太王、王季,下而武王、成、康,各舉其實,以昭示後裔。而 子孫臣工得與聞於廟庭之間,有不感發興起者哉? 是故不獨「抑抑威儀,維德」之隅,與《賓筵》《淇澳》之詠,可 以為知道也。甚至兵旅之興,有嚴有翼,既敬既戒,一 皆自其德心而充廣之耳。若夫里巷之歌謠,則一出 於婦人女子之口。在《汝墳》乃曰:「王室如燬」,「雖則如燬, 父母孔邇」;在《雄雉》乃曰:「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 求,何用不臧」;在《雞鳴》之婦乃曰:「知子之來之,雜」佩以 贈之,然猶處其常也。如《柏舟》《綠衣》《燕燕》《終風》以及《白 華》之雅,一則曰「我心匪石,不可轉也」,一則曰「我思古 人,實獲我心」,所以至今讀之,猶足以動人也。道在人 心,一觸之而即興,秉彝好德,同焉故也。孔子謂「思無 邪」之一言,足以蔽三百篇之旨,茲可默會矣。雖然,古 天子巡狩列國,必命太史陳詩以觀政,謂治道風俗 所攸關也。迨《詩》變而《騷》猶為近古。至漢、魏而下,點綴 敲推,可謂工矣。然發乎性情,止乎禮義,謂之「知道」,則 概乎未之聞也。《詩》不足以興,何以《詩》為哉!

論詩總[編輯]

鼓鐘之詩,曰:「以雅《以南》。」子曰:「《雅》《頌》各得其所。」夫《二南》 也,豳之七月也。《小雅》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詩譜小雅 十六篇大雅十八篇為正經《頌》也,詩之入樂者也。《邶》以下十二國 之附於《二南》之後而謂之《風》,《鴟》《鴞》以下六篇之附於 《豳》而亦謂之《豳》,《六月》以下五十八篇之附於《小雅》,《民 勞》以下十三篇之附於《大雅》,而謂之「變雅」,詩之不入 樂者也。此二條論詩有入樂不入樂之分

《釋文》曰:從《六月》至《無羊》十四篇,是宣王之變《小雅》。從《節南山》至《何草不黃》四十四篇,前儒申公、毛公皆以為幽王之變。《小雅》從《民勞》至《桑柔》五篇,是厲王之變《大雅》。從《雲漢》至《常武》六篇,是宣王之變《大雅。瞻卬》及《召旻》二篇,是幽王之變《大雅》。《正義》曰:「變者雖亦播於樂,或無筭之節,所用或隨事類而歌,又在制禮之後」 ,樂不常用。今按以變雅而播之於樂,如衛獻公使大師歌《巧言》之卒章是也。

《樂記》:子夏對魏文侯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 志,衛音趨數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於色 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弗用也。」朱子曰:「《二南》《正風》,房中之樂也,鄉樂也。二雅之正雅,朝廷之樂也。商、周之頌, 宗廟之樂也。至變雅則衰。周卿士之作,以言時政之 得失,而《邶鄘》以下,則太師所陳,以觀民風者耳,非宗」 廟燕享之所用也。但據程大昌之辯,則《二南》自謂之 南,而別立正風之目者,非。

大昌,字泰之,孝宗時人。著《詩論》一十七篇。朱子當日或未見。

《周南》《召南》,南也,非風也。豳謂之豳,《詩》亦謂之雅,亦謂 之「頌。」據周禮籥章而非風也。《南豳》《雅》《頌》為四詩,而列國之 風附焉,此詩之本序也。此條論四詩

宋程大昌《詩論》謂無國風之目。然《禮記·王制》言「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 ,即謂自邶至曹十二國為風無害。

孔子刪《詩》,所以存列國之風也。有善有不善,兼而存 之,猶古之太師陳詩以觀民風,而季札聽之,以知其 國之興衰。正以二者之並陳,故可以觀,可以聽。世非 二帝,時非上古,固不能使四方之風有貞而無淫,有 治而無亂也。文王之化,被於南國,而北鄙殺伐之聲, 文王不能化也。使其詩尚存,而入夫子之刪,必將存 南音以繫文王之風,存北音以繫紂之風,而不容於 沒,一也。是以《桑中》之篇,《溱洧》之作,夫子不刪,志淫風 也。《叔于田》為譽段之辭,《揚之水》《椒聊》為從沃之語,夫 子不刪,著亂本也。淫奔之詩,錄之不一而止者,所以 志其風之甚也。一國皆淫,而中有不變者焉,則亟錄 之,將仲子畏人言也。女曰:「《雞鳴》相警,以勤生也。『出其 東門,不慕乎色也。衡門,不願外也。選其辭,比其音,去 其煩且濫者,此夫子之所謂刪也』。」後之拘儒,不達此 旨,乃謂淫奔之作,不當錄於聖人之經,是何異唐太 子弘謂商臣弒君,不當載於《春秋》之策乎?此條論孔子刪詩

太子弘事見《舊唐書高宗諸子傳 》。《黃氏日抄》云:「《國風》之用於燕享者惟《二南》,而列國之風未嘗被之樂也。夫子之所言正者《雅》《頌》而未及乎《風》也。《桑中》之詩明言淫奔,東萊呂氏乃為之諱,而指為雅音,失之矣。」

《山堂攷索》載:林氏曰:「《二南》之詩雖大概美詩,亦有刺 詩,不徒西周之詩,而東周亦與焉。」據「何彼穠矣」之詩 可知矣。其曰「平王之孫,齊侯之子」,攷《春秋》莊公元年 書「王姬歸於齊」,此乃桓王女,平王孫下嫁於齊襄公, 非平王孫,齊侯子而何?此下論何彼穠矣篇

洪氏《容齋五筆》曰:《春秋》莊公元年,當周莊王之四年,齊襄公之五年,書「王姬歸於齊。」 莊公十一年,當莊王之十四年,齊桓公之三年,又書「王姬歸於齊。」 莊王為平王之孫,則所嫁王姬,當是姊妹。齊侯之子,即襄公、桓公,二者必居一於此矣。

說者必欲以為西周之詩,於時未有平王,乃以「平」為 平正之王,「齊」為齊一之侯,與《書》言「寧王」同義。此妄也。

《毛氏傳》:「平,正也。武王女,文王孫,適齊侯之子。」 按成王時,齊侯則太公,而以武王之女適其子,是甥舅為婚,周之盛時必無此事。逮成王《顧命》丁公始見於經,而去武王三十餘年,又必無未笄之女矣。

據詩人慾言其人之子孫,則必直言之。如稱衛莊姜, 則曰「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美;韓 侯取妻,則曰「汾王之孫,蹶父之子」,又何疑乎!且其詩, 刺詩也,以王姬徒有容色之盛,而無肅雝之德,何以 使人化之,故曰:「何彼穠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雝,王姬 之車」,詩人若曰言其容色,固如《唐棣》矣。然王姬之車, 「胡不肅雝乎是譏之也。」按此說桓王女、平王孫則是。 其曰「刺詩」,於義未允。蓋《詩》自邶、鄘以訖於檜、曹,皆太 師之所陳者也。其中有美有剌,若《二南》之詩則用之 為燕樂,用之為鄉樂,用之為射樂,用之為房中樂;而 鼓鐘之卒章所謂「以雅以南」,《春秋傳》所謂「象箾南籥」, 《文王世子》所謂「胥鼓南」者也,安得有刺?此必東周之 後,其詩可以存《二南》之遺音,而聖人附之於篇者也。 且自平王之東,周德日以衰矣,麥禾之取,繻葛之戰, 幾無以令於兄弟之國。且莊王之世,魯、衛、晉、鄭日以 多故,於是王姬下嫁,以樹援於彊大之齊,尋盟府之 墜言,繼昏婣之夙好。且其下嫁之時,猶能修周之舊 典,而容色之盛,禮節之備,有可取焉。聖人安得不錄 之,以示興《周》道於東方之意乎。

《春秋》襄十五年書「劉夏逆王后於齊」 ,亦此意。

蓋東周以後之詩,得附《二南》者,惟此一篇而已。後之 儒者乃疑之而為是紛紛之說,是烏知聖人之意哉! 或曰:「『《詩》之所言,但稱其容色』,何也?」曰:「古者婦有四德, 而容其一也。言其容則德可知矣。」

《說苑》引《書五事》:「一曰貌。貌者,男子之所以恭敬,婦人之所以姣好也。」

故《碩人》之詩美其君夫人者,至無所不極其形容。而 《野麇》之貞亦云「有女如玉」,即唐人為妃主碑文,亦多 有譽其姿色者。

洪氏《隸釋》載《郭輔碑》云:「有四男三女,咸高賢姣孋,漢魏間人作已如此。」

豈若宋代以下之人以此為諱而不道乎!夫婦,人倫

之本;昏婣,王道之大。下嫁於齊,甥舅之國,太公之後, 先王以《周禮》治諸侯之本也。詩之得附於南者以此。 舍是則東周以後事無可稱,而民間之謠刺皆屬之 《王風》矣。況《二南》之與《民風》,其來自別,宣王之世,未嘗 無《雅》,則平王以下,豈遂無《南》?或者此詩之舊附於《南》, 而夫子不刪,要亦不異乎嚮者之說也。

「何彼穠矣」,以莊王之事而附於《召南》,其與文侯之命 以平王之事而附於《書》,一也。

邶、鄘、衛本三監之地,自康叔之封未久而統於衛矣, 采《詩》者猶存其舊名,謂之「邶鄘衛。」此下論邶鄘衛

《漢書·地理志》:「河內,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鄘、衛國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 故《書序》曰:「武王崩,三監畔,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以夾輔周室。遷邶、鄘之民於雒邑。」 故邶、鄘、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

《邶》《鄘》《衛》者,總名也;不當於某篇為「邶」,某篇為「鄘」,某篇 為「衛。」分而為三者,漢儒之誤,以此詩之簡獨多,故分 三名以各冠之,而非夫子之舊也。

觀《小雅》六笙詩,毛公頗有升降;《黍離》之篇,毛公以為王,齊詩以為衛,則知今《詩》之次序,多出於漢儒也。《新序》:「《黍離》,衛宣公之子壽閔其兄而作。」

攷之《左氏傳》,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觀樂於魯,為之歌 《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 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而襄公三十一年北宮文 子之言,引《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此詩今為《邶》 之首篇,,乃不曰「邶」而曰《衛》,是知累言之則曰《邶》、鄘、衛, 專言之則曰「衛」,一也,猶之言殷商,言荊楚雲爾。意者 西周之時故有《邶鄘》之詩,及幽王之亡而軼之,而太 師之職猶不敢廢其名乎?然名雖舊而辭則今矣。

若據《漢書》言遷邶鄘之民於雒邑,則成王之世已無邶、鄘。

《邶》、鄘之亡久矣,故太師但有其名,而三國同風,無非 衛人之作。檜之亡未久而詩尚存,故別於鄭而各自 為風。《匪風》之篇,其西周未亡之日乎!

曰「誰將西歸」 ,是鎬京尚存,故《鄭氏譜》以為當夷王、厲王之時。蘇氏以檜詩皆為鄭作,非也。

邶、鄘、衛,三國也,非三監也。殷之時邦畿千里,周則分 之為三國,今其相距不過百餘里,如《地理志》所言「於 百里之間而立此三監」,又並武庚而為一監,皆非也。 宋陳傅良止齋集答黃文叔書以為自荊以南,蔡叔監之,管叔 河南,霍叔河北,蔡故蔡國。管則管城霍,所謂霍太山 也。其綿地廣,不得為邶。鄘,衛也。

《許無風》而《載馳》之詩錄於鄘,黎《無風》而《式微》《旄丘》之 詩錄於邶。聖人闡幽之旨,興滅之心也。此論許黎二國 邶、鄘、衛、王列國之名,其始於成、康之世乎?惟周王撫 萬邦,巡侯甸,而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其采於商之故 都者,則繫之邶、鄘、衛;其采於東都者,則繫之「王。」此論王

王,亦周初太師之本名。馬永卿述元城劉先生之言,亦謂邶、鄘、衛本商之畿內,故序王之上。

其采於列國者,則各繫之其國。至驪山之禍,先王之 詩率已闕軼,而孔子所錄者皆平王以後之詩,此變 風之所由名也。《詩》雖變,而太師之本名則不敢變,此 十二國之所以猶存其舊也。先儒謂王之名不當儕 於列國,而為之說曰:「列《黍離》於《國風》,《齊王德》於《邦君》。」 晉范甯春秋穀梁傳序誤矣。

自幽王以上,太師所陳之詩亡矣。春秋時君卿大夫 之賦詩無及之者,此孔子之所不得見也。是故詩無 《正風》《二南》也,《豳也》,《小大雅》也,皆西周之詩也,至於幽 王而止。惟何彼穠矣為平王以後之詩其餘十二國風,則東周之詩 也。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西周之詩亡也。詩亡而列國 之事跡不可得而見,於是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 秋》出焉,是之謂詩亡然後《春秋》作也。周頌,西周之詩 也;魯頌,東周之詩也。成、康之世,魯豈無詩?而今亦已 亡矣,故曰:詩亡,列國之詩亡也。其作於天子之邦者, 以雅、以南、以豳、以頌,則固未嘗亡也。

自《邶》至曹,皆周初太師之次序。先邶、鄘衛,殷之故都 也。次之以王,周東都也。何以知其為周初之次序?邶, 鄘也,晉而謂之唐也,皆西周之舊也。惟鄭乃宣王所 封,中興之後,始立其名於太師,而列於諸國之先者, 鄭亦王畿之內也,故次於王也。桓公之時,其詩不存, 故首《緇衣》也。此論鄭

吳、楚之無《詩》,以其僭王而刪之與?非也,《太師》之本無 也。楚之先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惟是 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而周無分器。左氏昭公十二年傳岐陽 之盟,楚為荊蠻置茅蕝,設望表,與鮮牟守燎而不與 盟,是亦無詩之可采矣,況於吳自壽夢以前未通中 國者乎?滕、薛之無詩,微也。若乃虢、鄫皆為鄭滅,而虢 獨無《詩》;陳、蔡皆列《春秋》之會盟,而蔡獨無詩,有司失 其傳爾。此論吳楚諸國自周南至《豳》,統謂之《國風》,此先儒之誤,程泰之辨之 詳矣。《豳詩》不屬於《國風》,周世之國無豳,此非太師所 采。周公追王業之始,作為七月之詩,兼《雅》《頌》之聲。而 周之祈報之事。《周禮》籥章,逆暑迎寒則龡《豳》《詩》,祈年 於田祖則龡《豳》《雅》,祭蠟則龡《豳》《頌》《雪山》。王氏曰:「此一 詩而三用也。」《鴟》《鴞》以下,或周公之作,或為周公而作, 則皆附於《豳》焉。雖不以合樂,然與《二南》同為有周盛 時之詩,非東周以後列國之風也,故他無可附。此論豳 《六月》《采𦬊》《車攻》《吉日》,宣王中興之作,何以為變雅乎? 《采芑傳》曰:「言周室之強,車服之美也。」言其強美斯劣 矣。觀夫《鹿鳴》以下諸篇,其於君臣兄弟朋友之間無 不曲當而未嘗有誇大之辭。《大雅》之稱文、武,皆本其 敬天勤民之意。至其言伐商之功,盛矣大矣,不過曰 「會朝清明」而止。然則宣王之詩,不有侈於前人者乎? 一傳而周遂亡。嗚呼!此太子晉所以謂「自我先王」,厲、 宣、幽、平而貪天禍,固不待《沔水》之憂,《祈父》之刺而後 見之也。此論變雅

「薄伐玁狁,至於大原。」毛、鄭皆不詳其地。其以為今大 原陽曲縣者,始於朱子,而愚未敢信也。古之言大原 者多矣,若此詩,則必先求涇陽所在,而後大原可得 而明也。《漢書·地理志》安定郡有涇陽縣,幵頭山在西。 《禹貢》涇水所出。《後漢書。靈帝紀》:「段熲破先零羌於涇 陽。」註:「涇陽縣屬安定,在原州。」《郡縣志》:「原州平涼縣,本」 漢涇陽縣地,今縣西四十里涇陽故城是也。然則大 原當即今之平涼,而後魏立為原州,亦是取古大原 之名爾。計周人之禦玁狁,必在涇、原之間。若晉陽之 大原,在大河之東,距周京千五百里,豈有寇從西來, 兵乃東出者乎?故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而《國語》宣 王料民於大原,亦以其地近邊,而為禦戎之備,必不 料之於晉國也。又按《漢書》,賈捐之言,「秦地南不過閩、 越,北不過大原,而天下潰畔」,亦是平涼而非晉陽也。 若《書·禹貢》「既修大原,至於岳陽。」《春秋》「晉荀吳帥師敗 狄於大原」,及子產對叔向,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 則是今之晉陽,而豈可以晉之大原為周之大原乎? 此論大原

《水經注》:聖水徑方城縣故城北,又東南徑韓城東。《詩》: 「溥彼韓城,燕師所完。王錫韓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國。」 王肅曰:「今涿郡方城縣有韓侯城,世謂寒號。非也。」按: 《史記·燕世家》:「易水東分為梁門。」今順天府固安縣有 方城村,即漢之方城縣也。《水經注》亦云:濕水逕良鄉 縣之北界,歷梁山南,高梁水出焉。是所謂奕奕梁山 者矣。舊說以韓國在同州韓城縣。曹氏曰:武王子初 封於韓,其時召襄公封於北燕,實為司空,王命以燕 眾城之。竊疑同州去燕二千餘里,即令召公為司空, 掌邦土,量地遠近,興事任力,亦當發民於近甸而已, 豈有役二千里外之人而為築城者哉!召伯營申,亦 曰因是謝人;齊桓城邢,不過宋、曹二國,而《召誥》「庶殷 攻位」,蔡氏以為此遷洛之民,無役紂都之理。此皆經 中明證。況其追、其貊乃東北之夷,而蹶父之靡國不 到,亦似謂韓土在北陲之遠也。又攷王符《潛夫論》曰: 昔周宣王時有韓侯,其國近燕。故《詩》云:「普彼韓城,燕 師所完。」其後韓西亦姓韓,為衛滿所伐,遷居海中。漢 時去古未遠,當有傳授,今以《水經注》為定。此兩條論韓城 按:《毛傳》梁山、韓城皆不言其地,鄭氏《箋》乃云:「梁山,今 左馮翊夏陽西北。韓,姬姓之國也,後為晉所滅,故大 夫韓氏以為邑名焉。」至「溥彼韓城,燕師所完」,則彼已 自知其說之不通,故訓燕為「安」而曰「大」矣。彼韓國之 城,乃古平安時眾民之所築完,惟王肅以梁山為涿 郡方城縣之山,而以燕為燕國。孫疏亦云今於梁山則用 鄭說,於燕則用王說,二者不可兼通,而又巧立召公 為司空之說,可謂甚難而實非矣。又其追其貊,鄭以 經傳說貊,多是東夷,故《職方》掌四夷九貉,《鄭志》答趙 商云:「九貉即九夷也。」又《秋官貉隸》注云:「征東北夷所 獲。」而漢時所謂濊貊者,皆在東北,因於箋末添二語 雲「其後追也,貊也」,為玁狁所逼,稍稍「東遷」,此又可見 康成之不自安而遷就其說也。

《詩》之次序,猶《春秋》之年月,夫子因其舊文,述而不作 也。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告宗廟。魯之頌,頌其君而 已;而列之周頌之後者,魯人謂之頌也。世儒謂夫子 尊魯而進之為頌,是不然。魯人謂之頌,夫子安得不 謂之頌乎?為下不倍也。《春秋》書公、書「郊禘」,亦同此義。 孟子曰:「其文則史,不獨《春秋》也。」雖六經皆然,今人以 為聖人作書必有驚世絕俗之見,此是以私心待聖 人。世人讀書,如王介甫纔入貢院,而一院之事皆欲 紛更,此最學者之大病也。此三條論魯頌商頌 列國之風何以無魯?太師陳之固曰「魯詩」,不謂之頌 矣。孔子,魯人也,從魯而謂之「頌」,此如魯史之書公也, 然而《泮水》之文則固曰「魯侯」也。

「商何以在魯之後?」曰:「《草廬》吳氏嘗言之矣。太師所職 者,當代之詩也。商則先代之詩,故次之周、魯之後。 詩之世次,必不可信。今詩亦未必皆孔子所正。且如褒姒滅之,幽王之詩也,而次於前;《召伯營之》,宣王之 詩也,而次於後。序者不得其說,遂並《楚茨》《信南山》《甫 田》《大田》《瞻彼洛矣》《裳裳者華》《桑扈》《鴛鴦》《魚藻》《采菽》十 詩」,皆為刺幽王之作,恐不然也。又如《碩人》,莊姜初歸 事也,而次於後;《綠衣》《日月》《終風》,莊姜失位而作;《燕燕》、 送歸,妾作;《擊鼓》,國人怨州吁而作也,而次於前;《渭陽》, 秦康公為太子時作也,而次於後;《黃鳥》,穆公夢後事 也,而次於前。此皆經有明文可據。故鄭氏謂:《十月之 交》《雨無正》《小旻》《小宛》皆刺厲王之詩。漢興之初,詩移 其第耳。而《左氏傳》楚莊王之言曰:「武王作《武》」,其卒章 曰「耆定爾功」,其三曰「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 「綏萬邦,屢豐年。」今詩但以「耆定爾功」一章為《武》,而其 三為「賚」,其六為《桓》,章次復相隔越。《儀禮》歌《召南》三篇, 越《草蟲》而取《采蘋》,《正義》以為《采蘋》舊在《草蟲》之前,知 今日之詩已失古人之次,非夫子所謂「《雅》《頌》各得其 所」者矣。此條論詩序

何復漢文集[編輯]

毛詩略節[編輯]

詩何為而作乎?發於人心,成於風俗,而其究也,遂大 關乎世道。古太史輶軒之採,非細故焉。說者推原所 自,謂詩言志之語,自舜之命,夔首發之,而詩之名以 起。然則虞以前無詩乎?是殆非也。粵自庖犧斲琴瑟, 歌《扶徠》,而聲詩以肇,嗣是而《雲門大卷》,《咸池》大章,被 之樂章者皆詩也。詩有六義,則風、雅、頌為三經,賦、比、 興為三緯。《詩》有四始,則《關雎》風之始;《鹿鳴》小雅之始; 《文王》大雅之始;《清廟》三頌之始。且風何義乎?蓋言乎 風動之初也;《雅》何義乎?蓋自齊正之後而名之也;頌 又何義乎?蓋風俗既齊,德能容物,於以告成功,故頌 之也。而要其所以分者,風則閭巷、風土、男女情思之 詞;雅則朝會、宴享、公卿大夫之作;頌則鬼神、宗廟、祭 祀、歌舞之樂也。然而人亦有言,《風》見優劣之差,故《周 南》先於《召南》焉;《雅》見漸漬之義,故《小雅》先於《大雅》焉。 其間興、比、賦之體,各以類從,可一望而知,不必深辨。 獨其不容不辨者,《周南》係於周公,《召南》係於召公,化 之盛者必有待於二公也。《風》終以《豳》,《雅》終以召旻,化 之衰必有思於二公也。若《魯頌》之後於《周頌》,則君臣 之分也;《商頌》之後於《魯頌》,則親疏之義也。至雅之稱 變何謂乎?則鄭氏以為《小雅》自《六月》而下,《大雅》自《民 勞》之後,皆謂之變也。蓋《風》之體優柔委曲,而《雅》之體 明白正大,直言其事也。小雅「王事」,大雅「天道」,小雅「親 臣」,大雅「格君」,此大小之分,其易明者也。今試考《小雅》 正經十六篇,大抵寂寥短簡,首章多寄興之詞,次章 以下則申復詠之,以寓不盡之意,是雜乎《風》之體者 也,故為《雅》之小。若《正經》十八篇,皆舂容之篇,詞旨正 大,意義開闊,則純乎《雅》之體矣,故為《大雅》。然非得孔 子刪之,則其類何由辨,而其義殆將何所指歸乎?考 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定為三百十一篇。蓋孔子純取 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後又逸六篇,凡三百五篇,而詩 之全數該矣。歐陽子曰:「孔子刪詩,非止全篇刪去也, 或篇刪其章焉,或章刪其句焉,或句刪其字焉。如《唐 棣之華》四句,此《小雅唐棣》之詩也,孔子謂其以室為 遠,害於兄弟之義,故篇刪其章也。《衣錦尚絅》,文之著 也,此《鄘風·君子偕老》之詩」也,孔子惡其盡飾之過,恐 其流而不返,故章刪其句也。「誰能秉國成,不自為政, 卒勞百姓」,此《小雅節南山》之詩也,孔子以「能」之一字 為意之害,故句刪其字也。夫孔子於古詩十存其一, 且猶詳訂若此,可不謂謹嚴矣乎!既又示升降之微 權焉,如《黍離》之降為《國風》也,傷王跡之熄也,如《魯風》 之升為頌也,明周公之大有功勞也。既又推治亂之 始終焉,如《周南》之必首《關雎》也,治國先齊家也,如十 五國風之必終以《豳風》也,亂極則思治也。要惟經孔 子之筆削,而情文始兼至焉,不其千古為昭也哉!至 說詩之眾,漢時分為四家。《魯詩》則始於浮丘伯,遞傳 於申培,而盛於韋賢;《齊詩》則始於轅固,遞傳於「後倉, 而盛於匡衡。《韓詩》則始於韓嬰,遞傳於蔡義,而盛於 王吉。《毛詩》則始於子夏,遞傳於毛公,而顯於鄭元。乃 未幾,而《齊詩》亡於曹魏矣,《魯詩》亡於西晉矣,《韓詩內 傳》亡於隋矣。三詩亡而《毛詩》獨行。」自漢、晉以至唐、宋, 皆用其說。而鄭樵作《毛詩辨》,妄以己意解之。嗣後疏 之者,又有何引全緩輩,而惟劉焯兄弟為殊絕,宋歐 陽氏、蘇氏諸家皆有訓釋,至朱《傳》出而其說始定焉。 夫《詩》之來舊矣,自魯有孔子,而風雅之義乃至當無 弊;亦自宋有朱子,而孔子之緒乃引而愈長。上下千 百年間,繼孔子之統者,子夏無愧於見知,即無愧於 聞知矣。紀《毛詩》之略節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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