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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域周咨錄/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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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元年正月朔,上皇在虜營寫表祝天行禮。也先迎上皇幸其帳,宰馬設宴。上皇書至,索大臣來迎。命公卿集議。廷臣因奏請遣官使北賀節,進冬衣。上謂必能識太上者始可行。群臣懼,謝罪,檄納原奏,事遂寢。

  先是獨石等八城為虜所據,邊將皆走還京。亦有被徵入衛者。及虜自居庸關出,京師解嚴,被征者當遣還。大臣有奏留邊將守京師者。兵科給事中葉盛言:「今日之事,邊關為急。往者獨石、馬營不棄,則六師何以陷土木?紫荊、白羊不破,則虜騎何以薄都城?即此而觀,邊關不固,京師雖守不過僅保九門無事而已,其如陵寢何!其如郊社壇址何!其如田野之民荼毒何!宜急遣回邊將,固守宣府居庸為便。」朝廷從之。命昌平侯楊洪至宣府行理障塞。

  北虜入朔州,大同守將郭登敗之於栲栳山。初,賊入境,登率兵躡其蹤。行七十里至水頭,日已暮,休兵以覘之。夜二鼓,東西沙窩賊營自朔州掠回。登召將士問計,或言賊眾我寡,莫若全軍而返。登曰:「我軍去城已百里,若一退避,人馬疲倦,賊以鐵騎來追,難以自全。」即按劍起曰:「敢言退者斬。」於是徑薄賊營。天漸明,賊以數百騎迎戰。登奮勇先驅,軍後繼,呼聲震山谷。登射中二人,手刃一人,遂大破其眾。追奔四十餘里,至栲栳山,斬首虜二百餘,奪回被據人口牛馬弓刀器械以萬計。捷聞,賜敕褒美,進封定襄伯,食祿千一百石,與世券。登,武定侯子興之諸孫也。初以舍人從侍郎金間學。先夕金夢一緣虎拜其前,怖寤。翊日登往拜之,衣綠。金喜留,卒業門下,記誦詞章勝逢掖之流,騎射無不精馭。軍行師一祖兵法,廉而尚謀,有古良將風,文武全才,為本朝之冠。及己巳之變,登欲自大同率兵勤王,以蠟書馳奏。有曰:「忠誠切己,敢忘報國之心,成敗在天,不負為臣之節。」奏至,賊已退,識者壯之。及是,果有是捷。正統以來為邊將戰功第一。

  叛臣喜寧伏誅。寧陰懷二心,上皇深患之。時校尉袁彬久被眷倚,寧甚忌,因誘彬出營,舉刀欲殺之。上皇急救乃止。至是四月,彬與上皇謀將遣寧傳命入京,講好先使軍士高{斌金}導路,密書系{斌金}髀間,令至宣府與帥臣為禽計。守備萬全都指揮江福得書,因厚賂{斌金}。且與盟曰:「功成歸汝,汝第母泄,姑待益兵至,乃可為也。」隨請於參將楊俊。俊遣騎兵伏野狐嶺關旁,{斌金}迎寧及所隨百餘騎至,福令指揮胡觀、孫素率壯士里甲執饌,且自出關見之。因懇寧下馬,寧難之。福再三懇請,乃下馬。福又為畏懼狀,請退兵隊,寧揮少卻。福目壯士禽之。關內兵鼓譟而出,虜騎馳遁,並禽數人以獻。也先謀始漸懈。

  按喜寧之禽,士人皆謂出自江福,而本兵故牘率以為楊俊功。蓋福會請兵於俊,而俊之氣勢又能掩而有之耳。功成,俊受上賞不以及福,而福亦不以自明。非得事上之忠保身之哲者,曷足以語此。

  也先遣知樞密院阿剌為書,及參政完者脫歡齎番文赴京講和。是時韃靼政事皆也先專之,其兵最多。脫脫不花雖為可汗,兵稍少。知院阿剌兵又少。眾虜鼎立,外親內忌,其合兵南侵,利多歸也先,而斃則均受。及欲和,恥屈意,而陰使阿剌等來言。於是禮部會奏議和。于謙亦勸答使盡禮,可紓邊患耳。乃升都給事中李實為禮部左待郎,羅綺為大理右少卿,充正副使以行。敕書既下,惟言報禮,不及迎復。實驚訝,詣內閣白之。遇太監興安,被詬曰:「爾奉黃紙幹事,他何與焉!」實等遂偕虜使北行。時上皇在虜,音問不通者一載。也先以下見上皇皆行臣禮,每二日供一羊、七日供一牛為御膳。薦女弟侍寢,上皇不納。實、綺往,首至伯顏帖木兒營,見上皇。次見也先,與議迎復,也先許之。

  李實詩曰:「萬里窮荒極遠遊,風涼露冷正高秋。山川野宿渾忘險,飲腹腥膻自解愁。駝馬連營勞饋餉,犬羊夾道喜歌謳。虜酋悔過重朝貢,早奉鑾輿復帝州。

  重整衣冠拜上皇,偶聞天語甚淒涼。腥膻充腹非天祿,草野為居異帝鄉。始信奸臣移國柄,終教胡虜叛天常。只今天使通和好,翠輦南旋省建章。」

  實騎還,未入關而脫脫不花亦遣使通好,邀人偕往朝廷,複議遣使迎駕。諸人皆憚往,鴻臚寺卿楊善慨然請行曰:「此為臣效命之秋也。」命為左都御史,往報。也先聞其至,密遣一人若接伴者,私來見善問:「向日土墓王師何以不戰而潰?」善語以故,且曰:「汝勇幸而得勝,未見其福也。」因語以嗣君聰明英武,納諫如流,盡集群策,所以勝虜者歷道之。其人辭去,潛告也先。次日善至其營,也先問往日拘留使臣、克減馬價之故。善曰:「汝瓦剌使臣進馬,前者不過三十人,今多至三千餘人。我朝各賜織金襲衣,為欲恩享於汝也。臨行又加賞宴,可謂拘留之者若是乎?間有在中國為奸為盜,懼其歸而得罪,故亡去耳,豈中國拘留之耶?若馬價之減,亦自有說。汝前日以書與中國使臣王喜寄送某官,誤投吳良,遂進之朝。後其官俱究,乃結權臣言所進馬非正貢,故減其價。又密語汝使臣曰事出吳良,蓋欲汝仇害良也,豈謂汝果中其計乎!」也先曰:「然此事果為小人所構?」善曰:「汝為大將,聽小人之言,忘大明厚恩,擾害我中國,虐殪我人民,上帝好生,汝何好殺,恐得罪於天耳。今日和好如前,早出號令,收回番軍,則上天可不發怒降災也。」也先笑曰:「善。」因問:「上皇回時,可再登否?善曰:「天位已定,難再更易。」也先曰:「此堯舜何如?」答曰:「堯禪位於舜,今日上皇傳位於皇帝。古今一道也。」伯顏請留善,更遣人往問,須上皇復位則歸之。也先曰:「向我邀中國大臣來迎,今至而不與迎,失信在我,不可。」平章昂克問善:「汝來迎駕用何物?」善曰:「苟用物來,是公等貪利,非美名也。若徒手迎回,非公等平日有仁義,順天道,何以能然?是古今好男子,他日吾書之史冊,萬世稱述矣。」也先大悅曰:「為我好書之。」

  次日,也先宴上皇為餞。自彈琵琶,妻妾奉酒。善侍立於側。也先言於御前,請善坐,上皇命之。對曰:「雖居草野,不敢廢君臣禮。」也先顧羨曰:「中國好禮數。」明日,宴使臣。伯顏餞上皇。宴使臣如其兄。次日駕行,也先率眾酋羅拜而別。伯顏領番兵送至野狐嶺,痛哭別去。仍令五百騎送還宮。道中昂克因獵回,亦追至獻一獐。

  李文達公曰:「此事雖由也先累受國恩,一念之善不可遏,向非使臣負忠義之氣,發於言詞,應對不窮,聳動觀聽,陰折凶頑,開其向善之心,則彼未必不猶豫遲留,要素重利,往復再三,安得一旦慨然無疑以出乘輿於不測之境哉!若宋屢使奉迎徵、欽不得,祗見其辱耳!嗚呼,使臣若此,千載一人而已。

  按上皇迴鑾,固天命有在,亦人謀之善也。當時苟無于少保折衝禦侮,力引社稷為重君為輕之義,主戰不主和,則送駕之日已先墮虜彀中。和而不就始戰,戰而不勝則危矣。國事已去,安望其迴鑾也。且夫宋二帝之不歸,由於祈請之不已。漢太公之得返,由於分羹之一言。譬如仇敵,執大家之質而索之贖,大家竟欲弁之,待訟而取,期於訟之必勝,而不期於質之幸還,則仇人知留質無益,不若不待訟而歸之之為恩。此也先一隙之明也。   上皇至懷來,將抵居庸,群臣同禮部議迎復儀注。王文忽厲聲曰:「黠虜豈誠直,彼不索金帛,必索土地,有許多事!」眾素畏文,皆相顧無復有言者。胡瀅獨具儀注送內閣。上皇至唐家嶺,遣使回京,詔諭避位。百官迎於安定門。   按建文時,節義之士相踵,視如死歸。至正統、景泰間,未五十年也。土木之難,未聞皎然死節如所謂南朝李侍郎者,豈亦建文末年摧抑太過,而士氣不無少挫邪!噫,此士氣之所以當培植也。   工部尚書石璞來督宣大軍務,敕曰:「鎮守以下悉聽節制。」此文臣總督各邊軍務之始,又以都御史鎮守雁門、偏頭、寧武關,後用山西巡撫兼之。蓋度支責之戶曹,贊理歸之巡撫,而復以機宜進退付諸一人,所以置諸將之發蹤,合兩鎮之極權也。   冬十二月楊洪至宣府。上言獨石八城俱宜修復,然須責委任事之臣,專督其事。事下會議。禮部尚書王寧以為宜且棄置,以俟余日專力永寧、懷來,以通宣大。少保謙抗疏曰:「獨石諸城外為邊境之藩籬,內為京師之屏蔽,不可自委以資仇敵,尺寸進退之極,安危治亂之所系也。且當干戈擾攘之時,尚宜慎守封疆,況於平居無事之際,而可自蹙土地耶!」上意大決。乃詔都督董斌提督獨石、馬營、雲州、周鶚、赤城、龍門、長安,領李家莊諸城工役。   此所謂口外八城堡也。失之楊俊而復之於董斌。內而肅愍、文壯之執議,外而楊洪、朱謙之圖畫,俱不可誣也。今八城為宣府北路,雖稱孤縣,而所以屏蔽鎮城,聲援京國者,實重且大矣。於戲!由是而及開平而大寧,固不有深思乎!善哉,少保之言曰,「尺寸進退之機,安危治亂之所系也。」   初,都督孫安久廢。薦起之,議授方略。令率兵度龍關,且戰且守,以復八城。由是八城完固如初。三年,有被虜女子回言,在虜營時聞虜議南侵。女子,淶水縣人。少保謙曰:「是必也先也。去歲也先入寇抵淶水,而此女子被虜。今言營,也先營也。」乃請命游擊將軍石彪、雷通屯宣大,且言事如少急,請身至懷來相度方略。   按先輩慎於極宜,且身請行軍,不恤勞悴如此。   京營兵來輸宣府餉(十萬石哈腳價),以右僉都御史李秉參贊宣府軍務,總督邊儲。僉都李秉請銀三萬兩買牛給貧乏軍民耕種,秋成,償其價。軍民樂業,邊餉充足。時北虜以剽掠男婦易米。朝議每大口米一石,小口米五斗。虜不從。秉曰:「是重物而輕人也。每口與米一石。」總兵官以為礙例。秉曰:「何忍使我赤子為夷人耶!專擅之咎吾任之,悉如數與之。」後聞,上以秉為是。   城白陽、常峪、青邊、張家口。李秉上議曰:「獨石諸城可以無患。白陽、青邊諸處內近宣府,外通沿河十八村,實為要地,宜增築城堡。」總兵官紀廣堅執以為非宜。詔責讓廣,從秉議。於是悉城。秉上言:「尚書石璞總督時,揀選鎮兵分為三撥,以次接戰。然分數不明,強弱間置。欲行再閱,付其名實,仍為三撥,以備調遣。」上從之。   按兵莫善於奇正之相生,而莫不善於應援之無繼。夫鷙鳥之擊也,必伏其形;蜂蠆之螫也,不盡其毒。古人因敗以為功,始卻而終勝者,其機皆在此也。是故連營七百里,伏終不行,百萬壓淮淝,一敗塗地。何者?勢露於悉陳,力止於一擊也。三撥之說,余於是乎有取焉。   詔參政葉盛讚理獨石軍務,獨石諸城屢事修復,未見安輯。盛乃上興革事宜八條行之,軍民大便。盛復請官銀五千兩買牛千餘頭,簡戍卒不任戰者,俾事耕稼,歲課餘糧於官。凡立社學以教子弟,置醫藥以濟疾病,立義冢以葬死亡,設暖鋪以便行旅,均蔬圃以給將士,皆於餘糧取給,制度品式纖悉具備。由是獨石雖懸遠,屹然巨鎮矣。   按充是以為開平謀,亦何不可?是故陽武之見,武人也。   又按宣府督餉自主事王良之後,繼者率不得人。後雖遣重臣,亦不能為邊人信服如良,至是,眾議舉盛來督軍餉,盛來而鎮始鎮也。   置分守大同西路參將駐平虜城,屬以平虜、朔州、二坪三城。秋七月,謫罪人來實獨石。少保謙議發罪囚充軍者於獨石諸城。逃者覺察之。並罪居庸紫荊提督官。   四年,北虜也先弒其主脫脫不花,並其部落。遣使入貢。自稱大元田盛大可汗。朝廷欲答詔而疑所以稱之者,命群臣議。禮部郎中章綸言:「可汗乃夷狄極尊之號,今以稱也先則非宜。若止稱太師,恐虜酋慚忿。宜因其部落舊號稱為瓦剌王,庶幾得體。」從之。   募罪人來宣大輸粟雜,犯死罪二十石三,流徒三年十六石,余遞減有差。召大同總兵定襄伯郭登還朝。先是登上疏曰:「往者承平日久,人心驕逸,官無廉恥,惟肆貪婪,釀成污濁之風,致有夷狄之禍。」又曰:「虜勢雖雲請和,變態豈能預度,倘或渝盟,則大同一鎮首先受敵。及今無事之時,若不早為措置,一旦賊至,又似前日手足無措。中國受侮已深,邊事豈容再壞。」正欲大興屯田,以病召還(後天順中,以前在大同對虜言中國已有主,謫居甘州,革伯爵)。募罪人輸通倉粟,至宣府赤城。又募宣府罪人輸隆慶倉粟至龍門。   兵部侍郎王偉往宣大稽軍餉。偉為少保謙所知,以御史遷兵部職方司郎中,一時奏牘多所草定。謙引使佐已,至是擢侍郎,出視軍餉。偉察訪夷情,審度形勢。密具方略付謙所託,時議重之。   冬十月,北虜入貢。少保謙曰:「今次入貢,既由甘肅、大同,復由宣府、獨石而來,則是各處道途俱有虜通,伺門窺隙,可慮為甚。請行邊將飭備。」   按嘗反覆景泰之事,而知少保公之烈也。止議以排紛,虛已以應變,審問以謹微,三者定而國勢尊。虜情得,中興之基固矣,夫禍莫大於主出國危。自金人以和愚宋,數百年來,賢智浼首無能自奮。己巳之變,公獨排和主兵,罷遷置守,劾失律以警人心,倡死節以伸大議。故當時中官邊將一言及和,則抗章論之,乞正刑書。外為有君之辭,內寓不和之間,是故正議一申而義徒之氣凜然也。及夫乘輿既反,虜使來廷納馬,奏章一切不拒,雖邊塵之警日奏於耳,而繒幣錫予聊不少靳,豈不以兵交使存,臨機用間,彼狡黠之紛紛,固不足弛我之備守,是故虛已以待而虜之情偽昭然也。乃若察虜口之言,策也先之南下,因分貢之跡,慮窺伺之有謀,公豈一日而忘懷哉!論者謂者公志切於圖存而心懈於返蹕,勇奮於接戰而智短於紆謀,可謂以形似論也。   叛賊小田伏誅。田,邊人降虜也。先信用之,視喜寧侍郎。偉既至邊,受少保謙密計圖之。至是田隨虜入貢,偉親至陽和城納之。因其行獨後,伏勇士於道執斬之。紿曰:「彼思其親亡去。」虜不疑。邊擾大息。   五年,置協守宣府副總兵官,分守宣府北路參將。初,諸將列銜不一,印者稱總兵官,亦有稱副總兵者,北路初稱鎮守。景泰間,稱提督,至是始定。宣府自鎮守總兵官外,置副總兵一員,統奇兵,稱協守。北路置參將一員,稱分守,駐獨石,屬以口外八城堡。北路後增屬滴水崖、青泉、鎮安、鎮寧、金家莊、牧馬諸堡。置分守宣大布政司,歲差山西布政司參議各一員分守,後專除。詔雁門、偏寧三關番休戍卒。正統末,邊塞多事。雁門戍至萬九千人,皆振武衛民及大康民壯,長役不休,時以為苦。鎮守都御吏朱鑒請分番,不許。至是虜寇稍寧,少保謙乃上啟,宜聽其更,從之。   虜雖和,謙慮其未革心,益為安內攘處之策。永樂以來,安置降胡於河間東昌境內,生聚蕃息,驕縱莫馴。正統初,吏部主事李賢建議比留五胡,欲國家銷此積久難除之患。不從。及也先入關,果有欲乘機騷動者。謙因南征苗寇,舉其有位號者以隨。事平,遂奏留其地。都督楊俊議奏悉調撥內外軍馬出塞征虜。謙謂如此則京師各邊一切空虛,若犬羊聞之,以重兵迎截我軍,牽制分兵,從間道剽掠,所在城池何以御之。進退之間,兩有所礙,此豈全勝之道。上疏阻其議。   三年,也先遣人來獻捷。初,也先強盛,欲為可汗。輒又劫普化。普化,正室,也先姊也,有子不得為太子,而以他妻子為太子,也先諫之不從,顧攻也先。也先不得已與戰,敗之。普化率十餘騎遁去。也先盡收其妻妾、太子、人畜。獻良馬二匹奏捷。命宴其使,賜鈔幣。十月,也先遣人來朝,貢馬,請命使往來。上曰:「正統中緣使臣往來構隙,幾危宗社。令聽虜使朝貢,優其賞宴便。」遂敕邊鎮練兵防虜。宴瓦剌使臣二千九百四十五人於禮部,令人得買瓦剌使臣馬。瓦剌使臣攜昔所虜中國男女百餘人至會同館。詔諭人與贖彩幣二表里。使臣初詐言普化並也先令攜還中國人,已乃匿不發,贖才十二三。   少傳王直請答使瓦剌,下兵部。謙言:「臣職兵戎,知戰而已。若賊渝盟,敢為悖逆,當肅將天威往正其罪。遣使事不敢預。」議制曰:「使勿遣。」是冬,也先及其諸酋乞黃紫織金九龍貯絲及金酒器、藥材、顏料、樂器、佩刀諸物。禮部言:「龍袍金器非所宜用。但與藥材諸物。」當是時,也先使每至京幾千人,出入驕恣,毆守衛,掠人財物。至,欲騎入長安門,稍稍約束,即彎弓持刀,奪馬殺人。通事都督昌英每好語阻之,不聽,輒侮罵。   四年,敕瓦剌太師曰:「太師求答使,朕恐使者交構,彼此懷疑,以故不遣。太師遣人多,二次三千餘人,邊將堅請謝絕。朕念太師忠義,姑聽使人入京。自後可少遣,太師並各頭目差正副使二十二人升都督、都指揮、指揮千戶等官。賞銀廂犀帶九、級花金帶九、素金帶三、花銀帶一。其三千餘人貢馬,貂鼠皮,賞織金彩表苧絲二萬六千四百三十二、絹九萬一百二十七、衣靴帽萬。諭太師知之。」   也先攻敗普化,奔兀良哈依沙不丹。沙不丹殺普化。也先遂自立為可汗。盡殺故頭目苗裔,殺白馬九、黑牛五祭天。期八月入西番,寇我甘涼。十月,也先遣哈只貢馬、貂鼠、銀鼠皮,書稱大元田盛大可汗。田盛,華言天聖也。末書添元元年。中言往元受天命,今得元位,盡有其國土、人民、傳國玉寶,宜順天道,遣使和好,庶兩家共享太平。又致殷勤太上皇帝。上以書示禮官,會議答書。吏科都給事中林聰言:「也先不敢輒稱可汗,使覘中國,若輒從其稱,長縱逆賊,仍其故號,激怒犬羊。乞敕其來使,歸語也先以華夷之分、順逆吉凶之道,庶不失國體。」安遠侯柳溥言:「宜仍稱瓦剌太師,否且絕其使。彼犯我邊塞。即興師致討。」儀制郎中章綸言:「可汗二字在中國固為戎狄酋長之常稱,在戎狄則為皇帝之位號。觀其稱唐太宗為天可汗,元世祖為成吉思可汗,可見矣。向者脫脫不花為可汗,乃其世傳所稱,名猶近正。也先弒主僭稱,名實大舛。今若因而稱之,彼以為中國天子亦稱我為可汗,誇示群酋,群酋畏服,無復攜貳。益窺中原,後禍未測。仍其故稱,彼必慚怨,益肆侵擾,均為不可。莫若賜敕封為敬順王,或稱為瓦剌王便。」上曰:「也先雖鴛{敖鳥},亦能敬順朝廷,宜如議稱瓦剌可汗。」上遂敕文武督兵大臣:「也先擅易名號,其所遣使從大同來或從宣府、甘肅來,奸計叵測,京師備御不可不嚴。爾等其選兵訓練,條上長策,聽便宜行事。」並敕沿邊城守戒嚴。   先是于謙上議,京師三營雖各有總兵,號令不同。一遇調遣湊撥,兵將不識,或至誤事,乃於三營馬步官軍選擇十五萬列為十營,團練制虜。及此吏部侍郎李賢議請造戰車,參預機務;侍郎商輅議請發遣外軍各回守邊守關,給與原舊田土屯耕。皆從之。   李賢疏曰:「臣觀今日軍中有拒馬木,止能拒馬,不能避箭。挨牌能避箭,又不能拒馬。惟有所謂戰車者,不但能避弓馬,又有取勝之道焉,火槍是也。近日乃不能以此取勝者,非火槍之過,用之者不得其法耳。夫使火槍者須要先遮其身,以壯其膽,然後發而中。不然畏其箭來,手足失措,雖能發槍,不暇取中矣。臣觀車制,四圍箱板內藏其人,下留銃眼,上開小窗,長一丈五尺,高六尺五寸,前後左右橫排槍眼。每車前後占地五步,若用車一千輛,一面二百五十輛,約長四里,四面共長十六餘里,欲行則行,欲止則止,謂之有腳之城,內藏軍馬糧草輜重,以此禦敵,使其馬不能沖陣,箭不能傷人。彼若近前,則火炮齊發,而奇兵繼出;彼若遠避,則我勢自張,我威益振。中國長策莫善於此。」   商輅疏曰:「宣大、獨石營等處官軍。在邊年久,屢經戰陣,正統十四年,因虜賊侵犯,漫散逃奔至京,或有軍頭帶領而來者,久已偷安內地,卻令各處調發官軍及河南輪班官軍在彼戍守。此屬既無室家可恃,又無田土可耕,因循度日,懸望更替,欲為久遠之計難矣。若復姑息因循,不行發遣,則邊境城臣俞見空虛。設有賊至,將何備御?臣又訪得永平等關口守御官軍精壯,所在人民皆安業,而紫荊、倒馬諸關官軍怯弱,關內人民不免驚疑。蓋永平等處系本土官軍,而紫荊、倒馬等處系客兵所在,衣食不給,略無顧戀於彼者。賊寇若來,不過為逃遁之計而已。然此事屢有言者,而本部未即施行。其意蓋謂京師根本之地,宜留保定等城精銳官軍戍守,而京軍脆弱,可撥遣至彼守關。殊不知方今急務,守邊為上,守關次之。若徒守京城,此為下策。何也?蓋邊方失守,則關隘警急,關隘失守,則內地人民將望風流移者。縱有京師軍馬,虜寇在邊,亦何所施。臣又訪得關外田地極廣,惟屯田軍士地畝已有定額,其守關守城軍非但無力耕田,雖有餘力亦無可耕之田。推原其故,蓋附近城堡膏腴者,先年在京功臣之家奪作莊田。已久空閒者,彼處鎮守總兵參將等官占為己業,每歲私役軍夫撮借官牛等項,耕種利。夫且耕且守,古人如漢趙充國、諸葛亮、晉羊皆已行之。今日守邊之要莫過於此。」   瓦剌使臣進玉石九千九百斤,卻令自售。也先弟遣人貢馬。自是,稍出入東西塞上為寇,不復深入。時也先新立,恐諸部不從,亦欲與中朝通好,貢市往來。然數年賞賜虜費不下百萬計。   八年,邊報北虜欲寇京師。時上不豫,前廢正統長子,立己子見濟。後見濟病故,儲位未定。百官問安,太監興安曰:「徒問不能為社稷計。」於是科道奏立東宮。不允。諸衙門又皆會議,學士商輅主筆請復立茂陵。本具閣下,召石亨會本。亨曰:「上病,且休激他。」蓋十三日亨召至榻前,面受代行郊壇之禮,故知病重也。時亨意以復立東宮,不若請太上皇復位。會都督張︷、太監曹吉祥合謀,同扣太常卿許彬,彬曰:「此社稷功也,雖然彬老矣,無能為,盍圖之!」徐元玉、︷、亨等從其言。是月十四夜,會徐有貞,有貞曰:「太上昔日出狩,非以游畋,為赤子故爾。今天下無離心,謀必在時,不知南城知此意否?」︷等曰:「兩日前已陰達。」有貞曰:「必伺獲報,乃可啟議。」︷等去,兩日夜復會,有貞言:「報得矣,計將安施?」有貞乃升屋覽步乾象,亟下,拊︷等背曰:「時在今夕,不可失!」遂相與密語。已而︷云:「今虜騎薄都城,奈何?」有貞言:「正宜乘此。以備非常為名,陰內兵入內,誰不可者!」︷等首肯之,倉皇以出。有貞焚香祝天。與家人訣曰:「事成社稷之福。不成家族之禍。」遂往會︷、亨、吉祥、王驥、楊善、陳汝言等,諸門鑰。夜四鼓,開長安門,納兵近千人。宿衛官軍驚愕不知所為。有貞命仍鎖諸門曰:「萬一內外夾攻,事去矣。」鎖迄。有貞取鑰投水竇。時天色晦冥,︷等惶惑。有貞輒行,︷顧謂曰:「事當濟否?」有貞大言:「時至矣,勿退!」薄南宮,城門鐵錮牢密,扣不應。俄聞城中隱然有開門聲,有貞等命取巨木架懸之,數十人舉扌重城門。又令勇士逾垣入,與外兵合毀垣。垣壞,門啟。城中黯然無燈火。︷等入見,太上燭出。謂︷曰:「爾等何為?」俯伏合聲:「請陛下登位!」乃呼兵士舉輿來。兵驚懼不能舉。有貞等助挽以前,掖上皇登輿。有貞等又自挽以行,忽天色照朗,星月輝光。上皇顧謂有貞等:「卿為誰?」各對官名。有貞等前導,密邇屬東,既升奉天殿。諸臣猶在輿前,武士以椎擊有貞,上皇叱止之。時黼座尚在殿隅,諸臣往推之至中。上皇升座,鐘鼓鳴,群臣百官入賀。景帝聞鐘鼓聲,問左右云:「于謙耶?」左右對曰:「太上皇帝。」景帝曰:「歌歌做好。」上既復辟,即日命有貞為副都御史兼翰林學士,明日升兵部尚書,掌內閣事。三月封武功伯。   志載錦衣衛指揮盧忠初有南城復辟之言頗泄,又嘗屏人請卜者仝寅筮之。寅叱曰:「是大凶兆,死不足贖。」忠懼。乃徉狂為風狀。學士商輅與太監王誠等言:「盧忠是個瘋子,豈可聽信他,壞了大體,傷骨肉之情!」後追問忠,果謂供養真武,得其通報,以妄言伏誅。寅,山西安邑人。少瞽而性聰警,學京房《易》,占斷多奇中,名聞四方。正統間,客游大同,上皇既北狩,陰遣使命鎮守太監裴當問寅,寅筮得乾之初九。附奏曰:「大吉,可以賀矣。龍君象也,四初之應也。龍潛躍必以秋,應以壬午浹歲而更,龍變化之物也,庚者更也。庚午中秋,車駕其還乎!還則必幽勿用,故也。或躍應焉,或之者疑之也。後七八年必復辟,午火德之王也,丁者壬之合也,其歲丁丑月壬寅日壬午乎!自今歲數更九躍則必飛九者,乾之用也,南面子衛午也,其君位乎!故曰大吉。」既而也先復入寇,京師戒嚴,寅時在石亨幕下,召問休咎。寅筮之曰:「無能為也,且彼氣已驕,戰之必克。」虜果敗去。逾年也先欲奉上皇南還,時率以為詐。寅力言於亨曰:「虜人順天舉義,我中國反失奉迎之禮,獨不為夷狄笑乎!」亨遂與于謙協議遣使。虜果奉乘輿來歸。觀此則歷數所歸,有開必先。誠不可以人力爭也。或謂上北狩時宜奉太子居攝,謙非見不及此,蓋以社稷為重,若太子居攝,則父為重,是不以金注而以瓦注,竟致社稷獲安,而上皇得以復辟者實權輿於是也。然南城之錮已昧子滅之節,易儲之舉益滋診臂之謀,而委任權力之重如于謙者,顧獨無一言。金牌之禍恐亦不當獨罪徐有負也。   逮巡撫大同副都御史年富下獄,尋令致仕。時富被參將石彪奏害,逮系至京,上問李賢曰:「年富何如?」對曰:「行事公道,在彼能革宿弊。」上曰:「此必石彪憚富,不得遂其私耳。」乃遣官體勘無實狀,富遂致仕亨因與張︷等固請盡罷各邊各省巡撫及提督軍務等官。從之。   天順元年,戶部郎中分詣各鎮督餉,兼理屯田。自是郎中督餉遂為定製。初有謂王振陷虜中反為虜用者,振族誅,第宅改為京衛武學,至是振黨以聞。上大怒曰:「振為虜所殺,朕親見之。」追竄言者過實,詔復振原官。刻木為振形,招魂以葬。塑像於智化寺北祀之,敕額曰旌忠。以僧照勝奉其香火。   二年夏四月,復置巡撫都御史。上召大學士李賢諭曰:「各邊自革巡撫,軍官縱肆,士卒疲憊。朕初即位,此皆奉迎之人紛然變更,不出朕意。今大知其繆,卿與吏部王翱舉才能者用之。」於是賢、翱薦白圭、王守等六人備各邊巡撫。   也先荒於酒色,又殘忍,諸部不悅,稍解散。也先益忌哈剌,欲攻,恐不勝。乃召哈剌子飲酒,鴆之。哈剌子嘔吐,覺走出,不能行。齧指血身染箭,令其仆持告哈剌。哈剌陽不知,益敬順也先。也先倉皇戰敗走,從數十騎遁。又恐此數十騎通哈剌,半夜又棄此數十騎,與二親信走。道中飢窘,至一婦人所乞漿,婦人飲之酪,遂去。夫歸,婦言狀,夫疑其為也先,急追及,殺之。諸部遂分散,而孛來腐王子為雄。孛來腐王子又殺其主小王子,入寇陝西。孛來近邊打圍,石亨欲領兵巡邊取傳國璽。李賢曰:「連年水旱,軍民疲困,宜與休息。若璽乃秦所造,亡國之物,實不足為主。」乃罷。   三年,虜寇延綏。命忠國公石亨御之,無功而還,以罪伏誅。亨生方面體長大,須髯過腹乃膝,望之若關羽然。其侄彪貌亦雄偉,髯長過臍。亨、彪常貰飲酒肆,有相者曰:「今當平世,造化何生此二人!」亨襲伯父指揮職,善騎射,提大刀輪舞如飛虎,每從征,輒敢當先立奇功,封侯。彪以官舍從亨,有功升大同參將。後亨矜奪門功,彪恃寵而驕,會御史楊劾亨侵估民田。亨疑徐有貞李賢等排陷,訴於上。乃詔下賢與有貞並都御史耿九疇等於獄。降謫有差,有貞仍被亨贊其怨謗,發金齒為民。由是朝論不平,賢再入閣,亨與有力,而終銜亨矣。久之,亨干預朝政,或乞請大頻,上亦厭之。賢因發其私,言奪門非美名,且置陛下於危道而幸其成。邀為已功耳,非為社稷計也。上以為然。及亨生子,三日,命之負見。上曰:「虎兒也,佳善撫之。朕當與卿結婚姻耳。」蓋意欲其子為附馬,且探亨意淺深也。亨不知,對曰:「臣兒無福,安敢!」上笑頷之。命賜金鎖系其項,封鎖定侯。亨謝,負出。上由是亦疑亨矣。既而彪在大同數侵侮其總兵官,總兵官因彪嘗欲城威寧海子,遂密言彪潛蓄異志。而大同邊人適奏保彪為其鎮總兵官,上遂大怒,思為殛除計矣。無何,進彪定遠侯,召令歸為親衛。亨覺上疑,即令人促彪疾馳入京以解之。會北虜入貢,見彪於朝,羅拜稱王,左右既又密聞,而上疑遂不可解。密詔御史按劾,即日拿彪棄市,藉其家,而亨亦逮系錦衣獄死。   南大吉論曰:「亨雖不學,性亦直爽軒豁,而無極變之巧。當英皇北狩,群胡進圍京城時,四方震恐,中外戒嚴,大將元老束手無策,微亨則國家幾殆,然則亨此功雖謂再造社稷可也。使其後無迎駕奪門之事,則威權不赫,彪亦何時而驕哉!夫何王文輩希圖富貴,頓起異謀,遂致亨承內旨率兵迎立,功歸臣下,威震朝寧,讒娼既作,謀孽亦隨。當是之時,謂亨叔侄恃寵驕懲,則固有之。若口大逆不軌,蓋亦莫須有耳。乃闔門就戮,以快讎隙之心,哀哉!敢表之以示公論雲。」   又志稱亨門下有瞽目指揮童先手出妖書曰:「惟有石人不動。」謂天意有在。亨信之,乃與其黨盧旺、彥敬、杜清謀曰:「大同人馬甲天下,我撫之素厚。今石彪在彼,異日命虎代李文掛鎮朔將軍印,北塞紫荊關,東出山東,據臨清以絕餉道,則京城可不戰而疲。」遂議以盧旺守里河一帶。是年虜寇延綏。命亨御之。童先力贊亨成前謀。亨曰:「此事不難,天下各處都司除代未周,為之未晚也。」童先曰:「恐時一失不可復得。」亨不聽。童先私罵曰:「這廝不足幹大事!」至是亨死,其黨童先等皆坐。李賢曰:「在京武官多出亨門下,而亨又握兵權,天下精兵無如大同。稍有變動,內外相應,其禍可勝言哉!今辨之於早,除此大害,非上之剛明果斷不能如此,而亦祖宗在天之靈有以默相之。」此論與吉大同正相反。蓋賢固亨之仇也。但亨與徐有貞共謀殺于謙等,亨亦自淪於禍而有貞竟金其首領。且有貞心術奸險,嗜進無厭,首倡南遷之議,便當時非謙之定見,則社稷不知何如也。予謂有貞死且有餘辜,金齒之行,奚足言天道之報哉!有貞天才絕世,尤善天文地理方伎。已巳之禍,前數月瑩惑入南差斗,亟命妻孥南歸,皆重遷,公怒曰:「直欲作達人婦也。」遂行,過臨清數驛而土木敗報至矣。其後得寵,時常不樂,謂所親曰:「火星甚急,候稍退方可自安。」未幾竟貶。公後居鄉,一日語客曰:「子見天象乎?宦官之禍作矣!吾為吉祥所陷,今彼之受禍,視吾更慘也。」未旬日,而吉祥被誅。公初下制獄,引鏡自鑒曰:「面色灰敗,吾定不免。」乃日拱手默誦其所奉《斗母咒》。又數日,復就鏡曰:「吾今知免矣。」迨獄且論決,而風雷大作,承天門災。方瞑晦中,或見錦衣堂上有物如豕者七蹲焉,蓋斗神所為也。公奉斗極誠,每日必北向四十九拜。初無間寒暑,合門不食豕肉。沈處士周少被公賞愛,嘗從容請其術。公笑曰:「子欲試之乎?顧庭中有犬臥焉,因取衣佩一人,發圈加於臂,以指旋而左,犬若被系,輾轉欲絕。又旋而右,犬安臥如故矣。又公謫金齒,過某寺,見老僧治果茗遠迎。公訝問,僧曰:「吾寺有石羊,有異人至則鳴。宋時一鳴,有蘇相至。昨夕復鳴,知為異人來,故迎耳。」又石亨西征旋師,舟次綏陰河中。天瞑,亨獨扣舷而歌,忽聞一女子溯流啼哭,連呼救人者三。亨命拯之,絕色也。女曰:「妾姓桂名芳華,初許同里尹氏,家貧。父母逼妾改醮,不從,故捐生耳。」亨曰:「汝欲歸乎?為我副室乎?」女曰:「願奉箕帚。」亨納之。裁剪烹飪俱妙。亨甚劈幸,凡親愛者輒出見。于謙時為尚書,至其第。亨命之出,以夸美於公。督促相踵,女竟不肯出。亨怒,欲斬之。女走入壁中語曰:「妾非世人,實一古桂。久竊日月精華,故成人類耳。於公社稷之器,安敢輕詣。獨不聞武三思愛妾不見狄梁公之事乎?」言罷沓然。夫于謙、有貞忠邪不同,而同為鬼物所敬,豈非爵與德達尊之驗耶!漫紀異聞石。   虜孛來寇陝西。總兵安遠侯柳溥御之,敗績。御史劉浚劾溥,溥行賄得釋。浚謫官。已而虜大熾,召溥還,奪其太傅。孛來大舉入寇,自大同威遠西擁眾南行。邊將高陽伯李文素怯懦,按兵不敢當其鋒。已而虜眾直抵雁門關、代、朔、忻州一帶,四散搶掠。炮火徹於京師,人民驚疑,擁入京城,莫能止。上初謂虜不過掠牛羊去。李賢曰:「京師宜出軍於紫荊、倒馬二關駐札。非欲與之對敵,一則安撫人民,二則使彼知懼,不敢深入久停。」會兵部奏,欲遣將統京軍赴大同。上曰:「緩不及事,徒勞人馬,駐關之說可行。」於是遣都督顏彪屯紫荊,馮宗屯倒馬。然虜已有所獲,見我軍不動,去而復來。遂復敕二關之軍赴雁門。人民恃以不恐,既而虜亦引去。   按魏尚、廉范一太守耳,能以其民起家人田畝拒匈奴。大同自郭登治備以來,號為雄鎮,騎卒萬二千餘。而李文不能一當其鋒,文可誅也。賢能叩榻請兵,而不能正李文之罪,何哉!   寧夏總兵都督張太破虜於東壩。虜酋孛來寇河西甘、涼、莊浪等處。總兵仇廉敗績,虜益猖獗,關中震恐。遣懷寧伯孫鏜帥師御之,以兵部尚書馬昂總督軍務。   時太監曹吉祥在正泰間屢出征,麾下多達官,結以恩惠,收為腹心。天順初,呼召此輩迎駕,俱升峻秩。吉祥賣官鬻爵,瀆貨無厭。上初不得已而從之,後不能堪,稍疏抑之。吉祥輒懷異志,令其侄昭武伯欽糾集所恩,謀為不軌。會馬昂、孫鏜有甘、涼之命,期七月二日早辭朝。欽與吉祥約乘是日殺昂、鏜,因擁兵入宮為亂,吉祥居禁中為內應。幸而都指揮完者禿亮風聞異謀,時漏下二鼓,詣長安門通鏜等潛報於內,直先執吉祥,將禁門嚴閉。欽不知謀泄,乃詣錦衣衛指揮逮杲宅前,遇杲方出,斬首碎屍。蓋杲亦吉祥所恩之人,朝廷委任行志嘗緝欽過惡,欽最恨,故先殺之。然後分布諸惡於各禁門,待開擁入。欽兄弟四五人俱在東長安門。李賢四更時到朝房,聞槍馬驚亂,以為出征之軍。及入房,聞呼尋李學士。賢方恐,未省何事,即出至門。見甲士數人,中一人砍賢一刀。適欽至叱退,謂賢曰:「我父子兄弟盡忠迎駕,今被逮杲潛毀。」提呆頭示賢曰:「誠為此人激變,不得已也。」賢曰:「此人生事害人,既除之,即可請命。」欽曰:「就與我寫本進人。」即令人挾賢至吏部朝房尚書王翱處,就紙筆寫成。賢拉翱同行,於門縫投進。欽見門不開,乃舉火焚燒,復尋尚書馬昂,幸翱等解之。及天明,欽上馬呼眾,馳往東安門,忽孫繼宗、孫鏜襲而圍之,賢乃得脫。時恭順侯吳瑾、左都御史寇深各率軍逆擊,俱被殺死。至晚大雨,官軍圍欽等於其家,盡誅之。賢即上疏,請急宣旨,協從者罔治,以安反側之心。是晚吉祥等俱伏誅。籍欽等家,以賞將士。餘黨並流嶺南。追封吳瑾梁國公,諡忠莊;寇深少保,諡莊愍;孫繼宗加太保;孫鏜進封懷寧侯;馬昂、王翱、李賢並加太子少保;進完者禿亮為都督;余將士升賞有差。京師有賀三老者,欽妻父也。先是見欽聲勢日盛,絕不與往來。欽嘗欲為求一官,力辭不可。及欽敗,凡姻親誅竄殆盡,三老獲免。   按:是時有曰萬祺者,江西南昌人。少遇異人相之曰:「有仙骨,否亦極貴。」因留一書與之,乃祿命法也。於是研精,以卜公卿貴人。多奇中。景泰問,以吏胥辦事吏部,眾奇其術,授鴻臚序班。及召見,有言輒驗。賜以白金彩幣。既而景泰不豫,有議召襄藩者,石亨至,問祺。祺曰:「皇帝在宮,奚事他求,刻期復辟。」上既復位,召見文華殿。即日擢驗封主事,累進郎中。曹欽反執王翱、李賢時,祺在旁。欽問之,對曰:「公勿負國家,宜以死上謝,則自求多福。」王、李獲免。   事平,上聞。召賜宴勞,升太常卿。陝西管糧通政司參議尹奏賊退河開,供輸困極,請乞罷兵。議者懼有後驚,難之。李賢上言:「兵出在外,可暫不可久。暫則為壯,久則為老。莫若令彼處官軍日耕且守,調去軍馬俱令回還。只留文武官各一員,提督彼處城堡,庶為允當。」從之。   擢巡撫大同都御史韓雍為兵部右侍郎。上諭李賢曰:「須得似韓雍者方可代。」李賢以山東按察使王越對。及越至,陛見。上曰:「越丰姿,是武臣之英邁者。」遂用之。復定襄伯郭登爵。鎮守甘肅,尋召還提督團營。登事母孝,有文武才,所上章疏皆自為之。   成化元年,置雁門兵備道,以葉盛為兵備副使。自天順以來,廢鎮守都院。山西巡撫兼提督,論者以雁門隘地,恐不專,故有是命。以山西副使理之。盛首任,振廢補偏,多所裨益。   二年,盛後巡撫兩廣,議事至京,給事中張寧等舉盛堪入內閣。或讒於李賢,賢沮其進,轉盛巡撫宣府,興宣大營田。正統間,詔墾荒田。然塞下尚多棄地,又軍中有願耕者,苦無耕具。於是都御史盛請得五百金買牛千餘,摘戍卒不任戰者課之歲耕,收餘糧以為買馬賞功之費。田既新播,歲復屢登,所省轉輸甚巨。盛復藉畫疆畝,自記其略曰:凡墾田七千餘頃,歲得米粟七萬四千石有奇,又補馬千八百匹,修屯堡七百所。   禮部言:「迤北酋奏欲朝廷遣使,舊無此例。宜令通事申諭來使還語其酋,曰爾欲中國遣使往來,洪武年間舊無事例,正統中嘗一遣之,反失和好。朕遵祖宗之意,不敢有違爾。每差人朝貢,朝廷如例優賞。不得別有希冀。」巡撫延綏都御史盧祥等言:「營堡兵少,而延安、慶陽府州縣邊民多驍勇,習見胡虜,敢與戰鬥。若選作土兵,練習調用,必能奮力各護其家。」兵部覆奏,請敕御史往會官點選。於是延安之綏德州、葭州,慶陽之寧州、環縣,皆選民丁之壯者,編成什伍,號為土兵。每名量免戶租,時得丁壯伍千餘名,委官訓練聽調。由是土兵盛強,而毛里孩連年入寇皆退卻矣。   按此士兵之法,不但可行於延綏,若九邊行之,則邊民不困於賦役而心皆內向,無復北走之人。虜雖欲入,誰為嚮導?此實久安長治之至計。竟無有申明此意者。今雖延綏此法亦就廢弛,而各邊多事,兵力財賦日不暇給矣。安得如盧祥者當事而力主此議也。   三年,虜大入榆林塞。殺孤山守將湯胤績。   按胤績,信國公孫也。徐武公、李文達當國,曲意承奉。徐則以為狂生,李頗重基文墨。每自言:「士不脫穎而出,何見其才?使某獨當邊方一面,必有可觀。」李因薦為參將守邊。人稱為「湯一面」。一日,與友人正飲,聞虜人牧馬城下,遂勒兵出,語友曰:「擒此胡來飲。」不意虜兵大至,湯兵寡無援。虜直前一箭而斃,人遂傳曰:「湯一箭。」數月後,口外通州驛天色將瞑,忽有兵官騶從甚盛,來坐中室,令免供具,但索紙筆燈燭,閉戶而寢。明早驛吏候起,寂然無聞。開門惟見壁間一詩云:「手提長劍斬渠魁,一箭那知中兩腮,胡馬踐來頭似粉,老鴉啄起骨如柴。交遊有義空揮淚,弟侄無情不舉哀。血污遊魂歸不得,幽冥空築望鄉台。」一時哄然。人以湯素好怪,而死亦有怪焉。   延綏紀功,兵部郎中楊琚奏「延綏、慶陽二境,東接偏頭關,西至寧夏花馬池,相去二千餘里。營堡迂疏,兵備希少,以致河套達賊屢為邊患。近有百戶朱長年七十餘,自幼熟遊河套,親與臣言套內地廣田腴,亦有鹽池、海子,葭州等民多出墩外種食。正統間,有寧夏副總兵黃鑒奏,欲偏頭關、東勝關、黃回西岸,地名一顆樹起,至榆溝、速迷都、六鎮、沙河、海子山、火石腦兒、鹼石海子、回回基、紅鹽池、百眼井、甜水井、黃沙溝,至寧夏黑山嘴、馬營等處共立十三城堡、七十三墩台,東西七百餘里,實與偏頭關、寧夏相接,惟隔一黃河耳。當時議者以為地土平漫難據己巳之後,總兵官石亨又奏,欲將延綏一路營堡移從直道。是雖不免暫勞一時軍民之力,實為萬世防邊之長策也。」上曰:「楊琚所奏移堡防邊甚有證據,其言有理,兵部即會官議處以聞。」   按曾銑幾於復套,其計蓋不出楊琚之說。惜乎垂成而殺身也。   兵部奏延安知府王鑑言:「神木、府谷等縣堡以至安邊、定邊等營寨,相去千有餘里。撫按分巡等官罕有至者,其邊塞士卒為官旗侵漁虐使,以至衣食不給,戰馬不暇飼牧,器械不得修整,豈能御虜?乞行撫按分巡等官時常行邊,禁革奸弊。」詔可。   按王鑑斯言真恫切而有餘悲矣!邇來邊方撫按既不巡行邊堡,而分巡等官又往往參謁撫按,往返動一二千里歲。歲月幾何,尚有日力及此哉!令之當事者,宜深體王鑑之言而嚴為之所也。   召大同總兵楊信還京。李賢等奏:「河套與延綏接境,原非胡虜巢穴,今虜酋毛里孩居處其中,出沒不常。古雲,不一勞者不永逸。今欲安邊,必須大舉而後可。乞令兵部會官博議進兵搜剿,務在盡絕。」於是兵書王復等集議,以為大舉搜套,必主將得人。今鎮守大同總兵楊信舊鎮延綏,穩知地利,宜召還京,面受成算。其陝西、延寧、甘涼、宣大鎮巡諸官,亦宜敕令整飭兵備,候至期調發。又信既召還,可以修武伯沈煜代之。上允所擬。遂召信還。敕陝讀西巡撫項忠、太監裴當、總兵楊信協謀征剿河套。   安遠侯教讀戴仲衡上言:「兩軍交戰,生死定於呼吸。彼摧堅執銳之士奮不顧身,何暇首級之顧,此其功最為上也。今論功者,反以首級生擒驗功升賞,而當先破敵不為上功,所以士無鬥志。惟圖幸取首級,往往坐是而敗。乞稽洪武、永樂間舊例,以當先者為奇功,生擒者次之,斬首者又次之。」上命仲衡隨楊信剿賊,仍命兵部議。王復奏擒斬者有實可驗,而當先者無跡可憑,不免有濫報之弊。上是之。既而仲衡考滿停俸,妻子在京無贍。命以訓導俸給之。   按仲衡之論是矣;而王復之說亦為有理。然當先破敵,人所共見,豈盡無憑?要當另作一等,不與首級並論可也。   兵書王復奏:「臣奉命整飭延寧、甘涼邊備,東自黃河岸府谷堡,西止定邊營接寧夏花馬池,東西縈紆二千餘里,無有屏障,止藉墩台城堡為守備。舊城堡二十五處,參差不齊,道路不均。兵馬屯操反居其內,人民耕牧多在其外,遇賊入境,策應無及。及西南直抵慶陽等處,相離五六百里,烽火不接;北面沿邊一帶,墩台疏闊,難以了望。趁今聲應稍寧,先行摘撥軍余,采辨木植,候春暖土開,並力興工。府谷堡移出芭州舊城;東村堡移出高漢嶺;響水堡移出黑河山;土門堡移出十頃坪;大兔鶻堡移出響鈴塔;白落城堡移出甑營兒;塞門堡移出務柳莊。不惟東西對直捷徑,而水草亦各利便。內高家堡至雙山堡、榆林城、寧塞營、安邊營、定邊營相去隔遠,合於各該交界地名崖寺子、三眼泉、柳樹澗、瓦札梁,各添哨堡一座,就於鄰近營堡,量摘官軍哨守。又於安邊營起,每二十里築墩台一座,通共二十四座,連接慶陽;定邊營起,每二十里築墩台一座,共十座,接連環縣。俱於附近官軍量撥守了。北面沿邊一帶,各添墩台一座,共三十四座。隨其形勢以為溝牆,必須高深足以阻賊。來路寬大,足以積芻粟、容客兵,庶幾稠密聯絡,而緩急易於策應,可以遙振軍威。」從之。   舊例,迤北入貢,必由大同路,其宴賞優於他夷。至是瓦剌太師阿失帖木兒遣使哈三帖木兒等貢銀鼠皮及馬,乃挾朵顏三衛人從喜峰口入。上命只以三衛常禮待之。哈三帖木兒不平,通事諭之,始悟。乃上番書服罪。上曰:「虜使既服罪,仍以本等禮待之。求討官職者,給以冠帶,惟過分如蟒龍等物不與。」比辭,禮部奏瓦剌兩月之間進貢二次,又不經由故道。用詭計以結各虜,由近徑以窺邊方,宜有以破其詐。遂敕瓦剌曰:「自爾祖脫歡以來,朝貢有常時,道路有定處,朝廷亦待之不疑,無有敗事。爾宜遵守前人家法,何乃不依時月,既差兀納阿等糾同卜剌罕衛來朝,未及兩月,又遣哈三帖木兒等同朵顏衛,不依故道,卻從東路來朝。二衛朝貢自有常例,今糾引而來,甚非所宜。爾今後當體爾前人所為,每年冬月遣使來朝,不過三四十人,仍由大同舊路進入,則事無猜疑。朝廷得以專意款待,庶幾永享太平之福。」   總兵楊信等奏:「虜酋毛里孩近雖北遁盡,畏迤北強虜,復回河套駐紮。請更調宣大等處馬隊,與臣等原統官軍計有十萬,以來春三月初旬會合。剋期進兵,並力剿絕,以除邊患。」   鎮守開原右監丞韋朗坐失機召還,以監丞張鑒代之。於是遼東屬衛指揮王綸等詣鎮守太監李良保留。良因奏:「勝敗兵家常事,昔武侯失利街亭,韓琦喪師西夏,自古用人未嘗以一失遽棄。今綸等保留韋朗,乞令帶罪殺賊。」兵部覆奏,謂:「街亭、好水川之敗,以馬謖任福違節制,非武侯、韓琦之過也。朗私役軍人,圍獵誤事,豈得援以為比?宜勿許。」內批:「朗既為良等保留,仍舊開原守備。張鑒回李良處監槍,俾各用心禦寇。」   三年,置宣府游擊將軍。選鎮兵精銳者自為營,以游擊統之。前此稱游擊者,所部多京營兵。至是始選鎮兵,號前鋒雲。後復增選一營,曰新游兵,亦置將統之。   初設寧武關,置守備。巡撫都御史李侃上言:「寧武北臨雲翔,西帶偏保,虜入要衝,請設關防守。」從之(後弘治間,都御史侯恂復奏置守御所)。以王璽為偏頭總兵。璽甚有威名,乃恐長城,起老營丫角墩,接朔州,至老牛灣二百四十里,號為二邊。   巡撫遼東都御史張峽,以挾私生事,酷害邊軍,為軍士所奏。命給事中鄧山、刑部員外郎周正方往按之。按巡撫之尊,被軍士之訴,雖其不職自取,而體統亦甚喪矣。往勘之命,不若取回另查。庶不啟上下凌遲之漸耳。此亦異事,故記之。   四年,陝西固原土韃滿四反,據石城。官軍討之,尋平。滿四者,故元平涼萬戶把丹之孫也。把丹雄長四陲,國初款附,斥平涼、固原餘地俾之耕牧。入隸版圖,垂百餘年。生聚日蕃,號滿家營。有數千人,皆驍雄善騎射,歲以縱獵山野為利。而滿四其酋豪本名俊。及是固原守將轡御失德,虜潛蓄異志,鳩聚隆德、安定內附諸胡種,及迫脅鄰土雜居軍民,而攘其馬驢牛羊財帛。不旬月眾至數萬。據石城之險,密援外虜為應。城距故營數十里,遂徙為家,伐木結柵,城上蒙生牛革以為固。四面陡崖深溝,惟東西門入。道仰躋欹仄,騎不可成列。近城曰炮架山,日照壁山,高千仞,由葫蘆凹以登焉。四守之,引置木石其上,俟攻至,下施飛擊,中人必死。四常自語,天設金湯。先是,四徒掘得前代行元帥府事銅印,每以是部署帳下,群醜火四、火能為腹心,馬冀、南斗為股肱,咬哥為爪牙,滿能、滿玉為羽翼,勢甚猖獗。前巡撫陳、寧遠伯任禮、廣義伯吳琮、參將劉清發兵三萬薄城,屢戰,大失利。都指揮蔣泰、申澄死之,遠近騷然。事聞,上敕項忠為總督,太監劉祥為監督,平虜將軍都督劉玉為都統,副以伏羌伯毛忠等,率京師及三邊馬步精兵八萬有奇,七道攻進,環石城山谷為營陣,大小數百戰。毛忠、都指揮周璽、費澄戰死。忠曰:「虜烏合之眾,利在速斗,不能持久,吾將堅陳以待其斃。」乃下令深溝高壘,不輕與戰。是月慧出西方,忠曰:「昔李晟討朱Г,瑩惑守歲,卒以成功。今殆類此乎!」即以師據賊水草赭其旁近地。賊夜汲者,復設伏擒之。由是賊人馬饑渴,勢日困。而撫寧、定襄兩侯伯慮賊與沙漠相通,連請遣京軍往助忠。兵部尚書程信主其議,內閣輔相彭時、商輅不可。程信忿出危言,以為必失關中。廷臣附信咸尤,時、輅二人執愈力,必保無虞,忠亦堅主坐困之策,與賊相恃三月余。賊芻水俱乏,賊將有楊虎者,驍勇多智,四倚為謀主。至是官軍攻急,虎見勢不可為,夜潛出詣軍門降,忠厚加慰勞,示以賞格,令擒賊首來獻。虎貔請誘彼出戰擒之。忠許諾,遣虎回。明日,忠伏兵東山口,四果出戰,遂為官軍所擒,餘黨潰散。凡北走者,忠命官軍追戮之。械滿四赴京伏誅。時賊僅平,而延綏忽報北虜入河套矣,於是諸軍悉撤回原鎮。人始服彭時之鎮靜,能料敵知人也。按項襄毅之困滿韃,無愧趙充國之困西羌,而彭文憲之主議成功,亦不愧於魏相。朝廷有人,社稷之福也。   吏科給事中程萬里言:「陝西重鎮,國初以來安置土達於寧夏甘涼等處,種類蕃息。往年虜賊侵擾,今歲亢旱饑饉,有司失於撫恤,是以滿四等據險嘯聚。今毛里孩去邊不遠,兵荒之後民窮盜起,乞敕有司存省賑貸。仍選大臣二員,奉敕往彼,與守臣會議,招土達中年高有識者,宣上恩威,諭以禍福,使之各率其屬,無自疑貳。且罷一切苛政,庶足歆動其心,潛消其患。臣又意毛里孩有可敗者三:距我邊方才二三日程,彼客我主,以客就主,一也;馳驅不息,人馬疲勞,二也;散逐水草,兵力四分,三也。為今之計,宜選京師騎兵一萬,宣府、大同各一萬,每三千人為一軍,驍將十人統之。嚴其賞罰,密使人探毛里孩所在,出其不意,晝伏夜行,徑搗其壘,破之必矣。宜及其未發,早為之所,欲戰則圖方略,欲守則飭兵力。毋祗憑文移,致誤大計。」詔下兵部。廷臣議謂:「毛里孩自前歲朝貢後不復犯邊,今無故興師,恐非萬全之計。請敕東北邊臣,但戒嚴以備。」上是其議。   按成化間,程萬里之言不行。嘉靖間,曾銑之計不竟。自是無復敢為復套之議矣,惜哉!   陝西總督項忠等奏:「固原地方千里,水草豐茂,內為土達巢穴,外為北虜出沒,守城惟一千戶所,軍少勢孤,是以滿四陸梁。州北有西安廢城,相距三百餘里,宜於此添設一衛一所,以振其要衝。」從之。五年,初孛來稍衰,其大酋毛里孩、阿羅出,少師猛可與孛來相仇殺,而立脫思為王。虜中言脫思故小王子從兄也。於是毛里孩、阿羅出、孛羅忽三酋始入套爭水草,不相能。以故不敢深入為寇,時遣人貢馬。然亦通朵顏諸戎,窺邊郡。   成化初,阿羅出結加思蘭,孛羅忽結毛里孩,各為黨,出入河套。我漢人被虜去及罪人走塞外者,又為之鄉導,遂攻堡圍墩,深入內郡,殺掠人畜。加思蘭故居哈密北山,至是殺阿羅出,並其眾,而結滿魯都。滿魯都替稱可汗,以加思蘭為太師,住牧河套。延綏、寧夏之間騷然。於是宣大兵至秋悉赴延綏策應,逾春乃還西援。至九年方已,後不備紀。   置分守宣府東路參將。東路舊有將臣駐懷來城,或稱鎮守,且罷置不常。至是定置參將,稱分守。駐永寧城,屬為陰慶、永寧、懷來、保安、保安新城五城堡,後增屬四海冶堡。置大同游擊將軍,立營選鋒,與宣府同。陝西巡撫馬文升奏:「陝西三邊,榆林最為要害。河套山澤之利,足以資虜,是以侵犯我邊,曾無虛歲。請敕該部每歲秋初,遣主事一員督軍計辦糧草,事竣還京。務使常有十數年之積,則軍民免轉輸之勞,地方無驚疑之患。」事下戶部議。以為:「陝西歲徵稅糧,及部運銀布三百十九萬八千三百三十二石,彼處歲支糧料並銀布折支俸糧,及冬衣布花折收止用二百一十六萬六百八十三石,尚餘一百三萬一千六百四十九石。此外,又有開中監糧之類,以三年計之,可足年半之用,以十年計之,可足四年有餘。其所不足者,有司不能依期完納耳。乞移文巡撫並布按二司,總督糧儲官預計各邊所用之數,酌其地里遠近,量為派撥。秋收征完,則足以供用,不須借撥他省,別行措置。」從之。   八年,敕都御史王越總關中軍務。議搜河套,復東勝。越言:「欲得一爵位崇重威望素著者,統制諸軍,往圖大舉。」乃命武靖侯趙輔充總兵官,總制各路軍馬搜套。未幾,輔以疾還,搜套亦不復舉。又命吏部侍郎葉盛往視,歸奏以為套地不可耕種,且事勢所難,遂止。陝西都指揮董縉失機,巡撫馬文升械之至京。上曰:「縉既臨陣先遁,本當處死。姑從寬典,降三級,令當先殺賊。今後失機將領,監候奏治,不必解京。著為令。」刑部主事張鼎上疏言:「臣生長陝西,比見邊務日殷,謹陳事宜以備探擇。其一曰:陝西八府三邊,腹里俱有鎮守、總兵、巡撫、都御史等官,不相統一,遇事各為可否,有警不相援救。宜推文武兼濟者一人總制三邊,副將以下悉聽調遣,事體歸一。其二曰:頃年軍法不行,為將者縱賊殺掠,出入自由。後有失機,宜從律例科斷。其三曰:腹裹官軍素系怯弱,惟土兵驍勇,而邊將多侵奪其功,故多畏避。宜立法召募,特加優恤,有功不得隱蔽,則土兵效勇而鄉導可得矣。其四曰:今邊將上下相蒙,遇虜入寇,閉門不出。或有失機,多歸罪於下。古之為將者與士卒同甘苦,而今之為將者每以供饋餉,勞人千里之外,宜禁絕之。」   九年,虜酋脫脫遣使四十餘人,至大同貢馬。   十年,置分守宣府西路參將。舊亦時置將臣稱鎮守,至是定置參將駐柴溝堡。屬以柴溝、萬全左右衛、新河、新問口、懷安、洗馬林、西陽河、張家口九城堡。   延綏都御史余子俊上疏言:「陝西有三邊,三邊之中,延慶為內地。國初逐出殘虜,遠遁黃河之外。至正統初,虜始渡河來犯。近邊守將於緣邊立界石,創置榆林諸營堡,外又築墩台以嘹望。天順以來,虜知我東西諸邊各據險,難物於窺伺。惟延慶地無險阻,可以馳突,屢來犯邊,掠我邊人以為向道,遂知河套所在,入屯其中。自是虜碩居內,而我列屯守反在其外。請於緣邊一帶墩台中築牆建堡,其舊界石一帶多高山,宜依山形隨地勢,或鏟崖,或累石,或挑塹,延引相接,以為邊牆。」於是東起清水營之紫城砦,西至寧夏之花馬池,延袤二千里,每二三里則為敵台,營砦連比不絕。又於中空築短牆橫一斜二,略如黼月狀,以為偵敵避箭之所。凡為堡十二,營砦八百有奇,墩九十有五,兩月而功畢。虜過城下者齧指相顧,號為駱駝城。子俊又請即榆林堡置衛,取逋丁之當勾者及戍南土者之子孫,益兵以實之。凡內邊曠地悉令墾為屯田,歲獲數萬石。又奏立衛學以教軍中子弟。凡軍中器用皆范銅鐵為之。俗初不習藝圃,求種教之植,自是蔬果與內地等。榆林遂為重鎮。士馬精壯,雄於諸邊,子俊之力也。   敕邊軍遇賊,如曾率眾對敵,有眾寡不敵者,雖失利不罪;其閉門坐視,見賊先退者,乃坐失機。   按我朝達賊所以敢深入無忌者,正以損軍之罪重而坐視之罰輕耳。今先退之令韙矣,然玩偈成習,令後不行,所以邊患無已也。   兵部侍郎馬文升奏:「遼東地三百受敵,中東西路遇有警報,彼此應援。切見遼陽之西一百六十里,廣寧迤東二百里,有遼河一道,分界遼之東西。冰結則人馬可行,易於應援;或遇冰開,賊先據之,我兵雖有渡船,不能徑濟。彼此勢孤,誤事非小。請造大船十數,橫列河中,下聯鐵索,上加木板,以為浮橋。遣兵護守,以便往來。設或有警,則東西聲勢相連,不致誤事。」從之。   大同巡撫李敏等奏報,大同三路計修牆壕塹墩台共九萬三千七百七十九丈。   十三年二月,虜酋滿都魯、加思蘭遣使桶哈剌阿忽平章等三千餘人至大同貢馬駝。詔許一千七百人,余省諭還。虜告飢,鎮撫官廩之而去。時虜中相猜,加思蘭女妻滿魯都,欲代滿魯都為可汗。恐眾不服,又欲殺滿魯都而立干赤來為可汗,滿魯都知之,索干赤來。加思蘭匿不與,遂相仇殺。   十五年,滿魯都寇榆林。山西巡撫何喬新奏:「緣邊軍民潛出境外伐木捕獸,猝遇虜拘執,冀得免死。遂為向道犯邊。宜嚴禁防,凡守關之人知情故縱,俱謫發煙瘴地方充軍。有能捕獲者,給賞犯人財產。」從之。   十九年,鎮守大同太監汪直奏:「小王子欲大舉復仇,乞將直舊所統達官頭目盧深等兼程赴援。」下兵部議。尚書張鵬等謂:「大同各邊士馬數及四萬,兵亦足用,直所請姑勿許。宜敕守將合兵御虜。仍令水平、山海、遼東各邊嚴謹提防。且言京師武備所以控制四夷,必須養威蓄銳於間暇之時,方能折衝禦侮於有事之日。趁來困於差役,銳氣消沮,恐一旦警急,難以調用。宜悉停其役。」詔可。   虜寇大同。總兵許寧、巡撫郭鏜、鎮守內官蔡新以失機下獄,命錦衣衛三法司會鞫具奏。詔寧等輕率進兵,折損官軍,本當處死,姑從輕。寧降羽林衛帶俸指揮,鏜降射洪縣知縣。復命余子俊往宣大等處總督軍務倉場。宣府巡撫李岳等奏:「連歲兵荒,恐言者仍以修邊為事,未免動眾妨農。乞暫停止,以待豐年。」事下兵部。尚書張鵬等以為差官修邊已有成命,請自聖裁。詔令余子俊至彼酌量處之。   二十年,置分守宣府南路參將。順聖川舊為牧場,其東西城未有官守。子俊以其軍匠雜居,恐生他變。又十九年虜寇二城,罹害甚慘。乃請招募新軍千餘,設分守南路參將,駐西城。屬以東西城、蔚州衛、廣昌所、五城堡。   二十一年夏四月,築宣大長城,起大同至偏頭關界六百里。尚書子俊上言:「臣先巡撫延綏時曾築長城。或斫山為牆,或立墩挑塹,西人至今賴之。今宣大地勢平漫過於延綏,築城為險,尤不可緩。欲朝廷不惜小費成此大功,使兩鎮之間雄峙足備。」又曰:「每城二里須墩一座,墩設縣樓,以施炮石。夫炮石所及不下里余,今以兩墩共擊一空,為守不難。其修築工算則一萬人十日可成墩二十,為役亦不為久也。」從之。五月,京營兵來助役。子俊復言:「山西荒旱,無所須力。乞發京營兵助役。」於是都指揮顧綱率二萬人至。子俊分萬三千餘役宣府,六千餘役大同。城井坪。子俊又言:「威遠至朔州百七十里,寇入,兵力不相救。且山西轉運必經之路數為虜斷,宜於適中置所築城,以通警急。」詔從之。子俊乃置井坪所,調朔州軍百名為十百戶,而以諸州縣土兵千人戍之,邊塞稱便。井坪城而大同之右翼全。二十二年,子俊言:「工役既興,必得憲臣二人督理軍餉,稽察奸弊。」乃命副使毛松齡、僉事周寧來宣大理軍餉。此兩鎮有分巡之漸也。   始賦墾宣大,田子俊令慶陽府同知郭智檢校宣大墾田。凡二萬三千七十餘頃,請每畝賦糧三升,得糧六萬一千一百石,草二萬七千六百束。   按是時邊土盡辟,而順聖川馬房復罷,是故墾田出而糧額增也。於戲!塞下粟一石內境數鐘上也,塞田墾則邊儲增,邊儲增則轉輸省,所關非細也。然塞田薄,每畝糧三升則似過重矣乎!   戶科都給事中劉昂等劾奏:「子俊取民無度,用財無節。國家賦有定製,今則創為預征;邊有常供,今則索於額外。借漕運而京儲因以不充,急扌穴運而京民為之擾動。乞逮至京,明正其罪。以為大臣妄費邊儲之戒。」御史朱欽等奏:「子俊於凋弊之餘,輒興城堡之築。事不酌其可否,功惟幸其必成。遂致邊備空虛,群情嗟怨。」疏併入。上命工部侍郎杜謙等勘報還奏。以為子俊在邊未及二年,費用官銀一百五十萬餘兩,糧料二百三十萬石。雖出公用,然亦勞民傷財,不為無罪。上曰:「子俊處置乖方,費用數多。姑置不問,革太子太保,令致仕去。」   按延綏故老咸曰:鎮城舊在綏德,余公遷出榆林,軍民役死不下萬計。至今榆林孤城懸於荒漠,勞師戍守,歲費萬千。綏德藩籬竟失鎖鑰,虜騎長驅直闖內地,其貽謀蓋不審矣。   二十三年,西番王罕慎來貢,言瓦剌有克舍太師、革舍太師。克舍死,其弟阿沙赤為太師。革舍弟阿力阿古多兀與阿沙赤相仇殺,遂西走據哈密。時北虜大抵瓦剌為強,小王子次之。二種反覆相殘,並陰結朵顏,伺我塞下。即貢馬二種亦相繼往來,恐中國有所左右。以故雖深入,彼自相猜忌,不能久留內地。未幾滿魯都衰弱,不知所終。而把禿猛可王、太師亦思馬因、知院脫羅干屢遣人貢馬。   弘治初,把禿猛可死,阿歹立,其弟伯顏猛可為王。虜中以太師官最尊,王幼,恐太師專權,遂不復設太師。伯顏猛可及其酋長與瓦剌酋亦遣人貢馬。時馬文升在兵部,許進巡撫大同。進數條邊事,戎政修明。中朝大臣知進,進疏至,輒允下。進嘗貽書小王子言通貢之利。小王子、瓦剌二種聞進威名,遣具酋長哈桶察,察等少保貢馬,三年三貢。每貢多至三千人,少不下二千,皆貓兒莊入。比至塞,皆下馬脫弓矢入館,進亦嚴兵待之。諸虜留塞外者亦時與酒肉,華人盜虜馬請斬徇。大同、宣府、河曲皆無虜患。   四年正月,刑部尚書何喬新乞禁胡服胡語。   五年,毛松齡、周寧督理宣府軍餉,事竣輒去。至是始議置分巡,歲差山西僉事一員,號口北道,後專除。   九年,虜由羊房堡入寇宣府,北至龍王堂。總兵莊鑒、副總阮興出戰,斬七十餘級。   十三年,虜火篩本小王子部落,強盛跋扈;又有脫羅於之子大節亦雄黠,為部眾所服。小王子不能制。六月,火篩、大節分道自小同東西路入。西路歷威遠左衛,駐營朔州;東路歷天城、陽和,駐營蔚州城西暖泉。散掠馬邑、懷仁、應州、廣昌。副總兵姚信、游擊陳廣、李祥擁眾堅壁不敢戰(或曰火篩乃虜別種,號鵝掌韃靼)。詔督平江伯陳銳、戶部侍郎許進擊賊,亦不敢前。虜縱掠數日引去。巡按御史趙鑒疏論信、廣、祥罪。詔信等立功自贖。   初,兵出,中貴子弟踵故弊求報效。舊例留之帳前為參謀,待升賞。進至大同,悉編入行陣,中貴子弟皆怨。暨班師,交譖進在軍中作威無狀。語聞於上,進致仕去。時論為之不平。進著《九邊論》甚悉雲。   十四年,虜酋火篩復擁大眾寇榆林。命保國公朱暉、都御史史琳調集諸軍,號十萬,分布韋州等處。戶部侍郎李釒遂總餉,挽八郡之粟,隨軍供給御之。覘虜酋所在,潛師河套,乃急搗其巢穴。會夜大務,虜聞炮驚遁。僅毀其廬帳,斬老弱百餘首。暉軍歸。以南鴻臚卿陳壽巡撫延綏。時火篩侵犯劇甚,邊堡失事,鎮城晝閉。壽兼程赴任,先恤陣亡官軍。隨易諸路將領,兩旬間與虜戰三勝。虜知有備,遂渡河北遁。同事者諷壽注子弟姓名戰籍中,當有功賞。壽曰:「我子弟皆不諳弓馬。」竟不許。時論賢之。   時虜逼塞下,中官苗逵力請出兵。劉大夏議不可。上曰:「永樂問,頻年出塞破虜,今何不可?」對曰:「皇上聖武固同於太宗,奈今將士遠有不逮。不若且令各邊料敵戰守。」上曰:「朕幾為人所誤。」事乃寢。   甘肅副總兵魯麟,自先世歸附,居莊浪之西。其大同部落甚眾,麟結納嬖近,求為掛印總兵不得,遂棄官歸大同。不臣之風漸聞於京師。上問劉大夏何以處之,對曰:「亦聽其歸耳。聞麟貪酷失下心,去其兵權,無能為矣。」麟家積黃金數十萬,遣人賄大夏,願竭貲取掛印。大夏曰:「麟苟篤忠貞,且為國家名將,何掛印之足言!今歸未旬月,遽求起用,不可。」麟竟殃殃病死。   罷雁門參將,置協守副總兵官,行事視鎮守。兵部奏准各邊應禁林木,不許軍民砍伐。違者發煙障地面充軍,武職降級。   按國初建節,偏頭屏蔽全晉。後來罷置,議論不常,重虜患則以罷之為非;惜戎費則以置之為冗。亦彼此殊也。夫西北之形勢,戰守之便,宜有定形有成算也,胡如是其舛邪?故嘗曰:「薊州、遼東,京師之左翼;宣大、偏頭,京師之右翼。宜重其防。太原、澤、潞所以給,宣大、山東、河南所以供,遼薊宜寬其力。論者曰:『偏頭倚大同為蔽,夫丫角之西,牛灣之東,偏守自為邊也。大同何得蔽之?』晉溪王公曰:『國家屯兵大同,固足為太原之蔽。然虜自西北馬邑而入,則大同路遠不能相援。』意亦謂此也。」   十五年,提督都御史史琳言:「雁門樓子營去關七十餘里,宜儲餉以備客兵。請城之。」詔可之。乃城樓子堡。詔昇平涼府開城縣為固原州,設大臣總制夾西三邊軍務。命尚書或侍郎兼憲職領敕書鎮治於此。   《固原邊論》曰:「固原,開城縣地也。成化以前,河套虜未熾,平、鞏之間得以休息,所備者北西黃河一面耳(有靖虜衛,以陝西巡撫總兵進領北邊,與三關事體相同)。自弘治十四年,火篩入掠之後,開城遂為虜沖。於是始改州立衛,設總制大臣領參游等官屯駐,屹然一巨鎮矣(固原所轄則有黑木、鎮戊、平虜,紅古、板井、彭陽等城,西安州、海剌都等營。環慶則有走馬川、青平山、城西水等城堡,靖虜、蘭州則有乾甜池、打剌赤、一條城、十字川、西古城、積積灘等堡,處處可以通賊。弘治十五年,兵部議設總制於固原後,總兵亦住此城。以固靖、蘭,四衛專隸。嘉靖十八年,命總制鎮花馬池,陝西巡撫總兵移鎮此邊)。鎮與寧夏為唇齒,花馬池一路邊人謂之大門。若併力堅守花馬池,則固原自可無虞。而響石溝至靖虜衛邊牆修築,又在所緩,蓋力分則勢弱。寇已入門,主人難御。若總制不駐花馬池,固原未可息肩也。靖虜衛側每歲黃河冰合,一望千里皆如平地。若賀蘭山後之虜踏冰馳踔,則蘭,靖安會之間,便為禍階。何者?調兵此時為防虜,而西鳳、臨鞏之卒多未經戰,豈能捍禦?然則不添緣河之堡,不屯常戍之兵,固原又未可息肩也。徵調客兵在他鎮,有事則然,無事則已。若固原防守之戍,則每歲凡四閱月而糧芻不為之預處支給,如之何其不告乏乎?小鹽池批驗舊在固原,蓋欲來商旅納貨賄填實此地。而王瓊移置下馬房,其見偏矣。然此特一隅之論耳,若夫任將任官足食足兵之汁,孰不能言之!所以體權盡變,則存乎其人焉耳!(固原在寧夏之南,實關中要害之地。東向可以顧榆林,西向可以顧河西。弘治間,總制秦築內邊牆自饒陽界起,至徐斌水,三百餘里,又自徐斌水起,至花兒岔,長六百餘里。至今二八月,修築之為內地重險,猶室家之有堂奧也。有故則總制運籌於中,總兵參游提兵會各鎮折衝於外,處置得宜,全陝可恃以無憂矣)   十七年,小王子遣使求貢,意甚懇。大同鎮撫以聞,詔二千人入貢。既而不至,諜報虜中說欲搶黃里(謂京城也)。又雲朵顏衛頭目可兒乞蠻通和,小王子引誘入寇。內閣議戶部侍郎顧佐往宣大督理軍務。上御暖閣,指佐名曰:「力量頗弱,恐不了此。」眾舉左侍郎王儼。上曰:「儼好須掌印。」又留佐與儼議事。次日,內批閻仲宇赴宣府。(詳具《兀良哈傳》中)   按廷臣之才知之必真,督軍之任用之必慎。故副使李夢陽謂上晚年益明習天下事,是類也夫。   十八年秋七月,虜由新開口入寇宣府,至虜台嶺。副總兵白玉、游擊張雄合參將李稽及大同副總兵黃鎮、游擊穆榮御之。虜縱數千騎嘗我軍,玉置營土阜,虜望見指笑曰:「彼自落乾地,可立伺其敗也。」乃合兵圍我軍數重,絕汲道,止留隘地一隅。時總兵張俊別營在外,不知其計。以兵來援,因與玉合營。虜復斷隘道,於是內外不相聞,糧水俱絕。命軍營中掘井深十餘丈,不得泉,遂大困,爭飲馬溲咀馬矢。至七日,天大雨雹。賊乃解去。士卒死者八千人,馬畜甲仗盡為虜有。詔楊一清經略陝西邊務。   按此漢虜勝衰之候。我國家養兵百年,極盛而よ一大變也。合宣大之良殲於一旦,至今六十餘年,而瘡痍之疾,呻吟之聲,往往在人耳目。邊軍緣此逡巡畏敵,無復迎戰矣。   正德元年,改楊一清為總制。一清奏:「請修築邊牆,自寧夏花馬池,東至延綏定邊營,西至寧夏橫城堡。綿亙四百餘里,所費才二三十萬。而人民有耕牧之地,官軍省往戍之煩。」報可。興役剋期而完。中官劉瑾憾一清矯詔,沮之。僅築四十餘里而罷,邊人惜之。瑾又逮一清下獄,李東陽營救得釋歸(其後二十年,一清再臨,又當軸柄,國迄不能再舉也)。   初,弘治中(六年)。戶部尚書葉淇奏改商人赴邊納米種鹽之法,令其納銀運司解戶部,分送各邊糴米。淇,准人。天下鹽課獨淮為盛,在淮商人多淇親識,欲便之,故輕變法。自後各邊始有年例銀之送,人忘其即種鹽商米折色,自各運司轉歸戶部而來者。至正德三年,戶部奏送各邊年例銀時,中官劉瑾擅政詰之,尚書顧佐不能答。瑾怒命撿舊例。佐阿意曰:「撿無之。」瑾大怒,謂戶部通同邊方,共盜內帑。悉追問,矯詔停送各邊年例銀,並禁鹽商報納糧米。邊儲遂大匱乏。因詢國初如何足餉?議者以為國初屯田修,故能足餉。後屯田為勢家所占,故軍食不給耳。(此亦正論,但少分綏急之勢)瑾遂遣御史胡汝礪、周東、楊武、顏頤壽等分往各邊丈量屯田。侍郎韓福總理之,以增畝數完逋租多寡為功罪。於是使者詣各邊行督責之政,增屯田數百餘頃,悉令出租。人心怨憤(後瑾敗,汝礪自殺。乃罷)。   寧夏鎮將何錦、周昂等遂殺都御史安惟學,偽立安化王寘釒番,邊地大擾。寘釒番性素放悍,多不法。見瑾擅政,常懷不軌之念。至是丈田官奪其素業地,益不忿,因眾亂遂為之主,移檄數瑾惡,興師問罪。上聞變,命提督都御史楊一清、太監張永會兵討之。都指揮仇鉞先被寘釒番威脅同事,及聞天兵將至,乃計擒賓館及其黨何錦等。八月,張永獻俘。瑾不欲一清入朝,乃留為陝西總制。永與一清定謀,與宦侍張雄等乘問共訴瑾流毒海內,激變寧夏,陰謀不軌,宜早擒之。上猶豫未決,永等曰:「少遲我輩皆齏粉矣,陛下安所之乎!」上乃親至瑾第觀變。時漏三鼓,禁兵排闥入。瑾驚起,曰:「事可疑矣。」趨出戶,遂被執。坐以謀反,凌遲三日,諸被害者爭取其肉啖之,悉誅其家屬。論寧夏功,封仇鉞為咸寧伯。召一清為戶部尚書加太子太保。王恭襄公曰:「成化間,開設榆林衛,增置城堡,以陝西民供不繼,奏送江南折糧銀補其不足,然亦依原折銀舊例,每銀二錢五分准米一石,支與軍士。其後大同等邊缺糧,亦暫送銀往補。然皆不多,未有以萬計者。至弘治間,戶部分送各邊,始有年例銀多至數萬兩。其實不過以補商人赴邊上納之米耳。然送銀各邊糴米,而邊方米價涌貴,市糴甚艱。不如商人報數上納,本色之猶為得實利也。今並革罷之,邊儲安得不缺乏乎!使當時顧佐於瑾問之時,答曰昔鹽課在各邊上納米,故無送銀之例,後改銀解京,故不得不分送各邊買米。如此則瑾必不怒而反正鹽法,邊儲利益矣。」   《寧夏邊論》曰:「寧夏亦朔方地也(秦為上郡河西之地,即古夏州。輿甘肅東西相連,國初立寧夏府。洪武五年廢之,徙其民於陝內地。九年,設寧夏等五衛於此,其地有漢、唐二渠,引水灌田,足稱富庶,蓋樂土也)。賀蘭山據其西北,黃河環其東南,險固可守。又漢、唐舊渠皆在,厥田上上,引水可以灌稻,人易為生。成化以前,虜患常及河西,自虜據套以來,河東三百里乃更為敵沖,是故窺平固則直犯花馬池,掠環慶則由花馬池東入靈州等處,則花馬池西清水營一路所必經行者。至於賀蘭山後虜寇出沒無時,而花馬池、鹽川東西三百里,地勢平漫,與興武營、靈州一路則又套賊內侵所必由之徑也。築牆畫守,則始自巡撫徐廷璋,此千古卓然之見。而總制楊一清、王瓊、唐龍皆嘗增築,更益敵台,足御竊發矣。顧兵寡勢分,難當大舉之寇,豈人謀地利有未盡耶!今之論者,以固原為堂奧,響石溝至花兒岔比之前門,花馬池、定邊營一路比之外門,謂有重險矣。不知賊已入門,則堂奧雖隔,風雨飄忽之所及。內地村聚人畜滿野,一聞寇至,急欲收保而無由也。弘治以前,虜住河套不常,間有連歲不入者。我邊每歲於河凍時,候其出入,入則戒嚴,出即解散,至冰泮後則不復能出入矣。今虜軍脫飛渡,數萬立濟。經年住套,安為巢穴,逋逃教誘,盡知我內地虛實,此豈可以往日例論哉!花馬池東河津適其利涉之境,游騎出沒,無日無之。宜乎延寧、固靖終歲不得少息也。試嘗籌之,若擇花馬池便利之地,大建城堡,添設參游,移總制居之,分屯重兵於清水、武興等營,使三百里旌旗相望,刁斗相聞,其有水之處,水草大路亦如近日盡建墩堡(虜依水草為居。花馬池東南一帶,惟鐵柱泉有水,又東南梁家泉有水,又東南甜水、紅柳、榆樹等泉,史巴都、韓家、長流等處有水。總制劉天和奏請築城鐵柱泉,築堡梁家泉,築牆甜水泉、史巴都等處。一時水各據守殆盡,賊無飲馬之處,誠百世之利也)。此不惟得扼吭先制之計,東援榆林,西援寧夏,亦常山蛇勢也。又洪武以來,虜出入河套,往來甘涼,皆由賀蘭山後取道。總兵杭雄敗後,遂以山前為通衢。趙瑛、周尚文御虜皆敗,由此不已,愚不知寧夏所終也。或曰,舊墩望直出,山外有警即聞,易於遏絕,今皆廢矣。或曰赤木、黃峽等口,舊皆疊石固塞之,防守有人,今亦不然,是以莫之御虜也。夫敗軍法重,背水陣同也。嘗聞先襄毅雲,成化中,敗軍法重,無苟免者,是以邊臣知畏,地方獲寧。弘治中,太平濫觴,稍已懈弛。至正德,則一空案虛獄耳。今寧夏失機屢矣,而舊將晏然無事,求之各邊無不然者,此不可為邊民痛哭哉!鎮城南北僅百里,東西止二百餘里耳,王瓊廢鎮遠關,而築邊城棄地,蓋八十里一何易也。今虜患愈近而民利益窘,善謀者一至是乎!若山前作塹,以遏西來之寇則得之,至於中衛,僻在西隅,雖地狹易守,顧山後之虜窺靖虜者數數尋計。故事雲,自賀蘭山直西至鎮番內,皆洪武舊地,今棄之矣。果如所論而城守之,則莊、涼、靖、固中衛俱安枕矣。」   九年秋七月,北虜由膳房堡、野孤嶺入掠宣府及蔚州,復由順聖東西城以出。游擊將軍張勳、倪鎮出戰,兵敗死之。時復有順聖西城守備廉彪、東城守備田倚俱沒於戰。虜大入塞。陝西總制尚書才寬親督兵御之。都督寧夏總兵曹雄倚其子諡連姻劉瑾,不出兵為援。寬敗歿,瑾反庇寬,匿邊臣奏,論功封雄涇陽伯(未幾瑾敗,雄坐誅)。九年,整理陝西糧儲,戶部侍郎馮清奏西安、延綏、慶陽等府糧草皆改徵折色,以銀解邊。   陳建曰:「輕邊舊法,自古所難。前此葉尚書既變儲米為送銀,於茲馮侍郎又改糧芻為折色。作俑之罪,烏可逃乎!」   十一年七月,虜由岔道懷來入。分兵虜掠,東至隆慶、永於,西至保安。六日而鎮兵始出陣。兵部劾奏總兵官潘浩怯懦。詔立功自贖。八月,宦官張忠、都督劉暉來屯宣府,一時軍需至六十餘萬計。   按宦官鎮守,宣德末事也。其出將,則正德間事也。一則宣皇彌留之際,一則權奸用事之時。可慨也夫!

  揀閱宣大鎮兵,總兵朱振以軍中司伍強弱相雜。會撫臣檢閱精壯者為前營,次者為後營。前營出戰,後營為援。自後前營恆統於總兵,後營則隸於鎮守,出戰為援之畫尋失之矣。

  十二年,虜寇洗馬林。守備張杲以五百騎御之。至饅頭山,虜四面合圍。呆一矢斃其鐵騎略陣者。虜漸引去。

  十三年二月,頒宣大應援節度。兵部尚書王瓊建議曰:「十年,虜寇延綏,兵調固原,分部不明,遙制不審,以致失事。乞著令行宣府、大同、延綏三鎮撫鎮,各先整飭奇游兵馬。虜不渡河,則延綏聽宣大調用;虜如渡河,則宣大聽延綏調用。無得先期,以費儲備後騎,以失事機。」從之。   江彬,蔚州衛指揮也。性權譎,儀豐偉,騎射優長。祖父時,嘗調閱鎮城,因徙家焉。正德壬申,畿內流賊劉寵訌甚,上詔邊將討之。彬從游擊將軍許泰戰於淮揚,身中三矢不退。泰以上聞。及凱旋,引見內殿。上迎謂曰:「若果強勇爾耶!朕用若,若必無朕負也!」即日拜都指揮,充大同游擊。時近幸獻計言:「京都軍不能戰陳,宜調宣大軍各三千衛京都。而以京都軍充數出戍,歲春秋兩番行,如宣德初班操事例。」上深然之。彬遂得留京。屢召見論戎事,輒當意。彬掌宣大、遼、陝四鎮兵,謂之外四家營。彬與諸將俱為義子,賜姓。彬寵特甚,上呼曰彬兒。進左都督,食與聯幾,寢與聯榻,行與聯鑣,差後無一時不在左右也。歲丁丑六月,上獵近郊,問彬邊計。彬指畫山川險易道路直紆,狀甚明審。上曰:「信若此,朕何難擒黠虜耶!」即下令出師。度居庸,歷懷保,駐蹕宣府。數月,大學士楊廷和等疏請迴鑾。給事中孫懋疏請除奸惡安宗社,皆不省。彬又勸上建鎮國府於宣鎮,謂之外宅。及營安樂堂以居侍從,開皇店積貨征商謂之宮市。上幸陽和衛城,方獵,天雨冰雹,軍士有死者。其夜又有星隕之異,上驚怪久之。天甫明,即移駕大同鎮城。又明日,虜眾八萬遂圍陽和,轉掠應州。上命彬等領諸將往擊,虜尋引去。閏十二月還京,封彬平虜伯,賜誥券焉。戊寅四月,大行太后王氏喪。山陵甫畢,詔出關,幸宣府,自稱為總督天下軍馬威武大元帥。國公廷和等再諫不從。十月,幸榆林。三月,有旨南狩。時宸濠將起兵江藩,朝臣懼有不虞,俱以死諫。彬方糾諸將各獻擒濠策,諫者俱被罪譴。庚辰正月,上在南京,彬統邊兵數萬扈從,恃恩跋扈犭敖狠,無人臣禮,下視公卿,潛懷不軌。時晉人喬宇為南京兵部尚書,獨任留守機務,諸司皆倚為重。宇鎮靜,每事稍裁抑之,彬亦敬憚不敢肆。一日,彬遣兵官索各城門鎖鑰,城中驚駭。督府徐魏公遣人來與宇謀,宇曰:「守備正以謹非常耳。城門鎖匙孰敢擅取與乎!縱出天子詔,且柰何!」魏公乃以宇言拒之,竟寢。十月,上自南京班師。三月晏駕。皇太后懿旨族誅彬,散各邊兵歸鎮。

  詹氏濤曰:「昔司馬光以天地生財止有此數,不在官則在民。然自今日觀之,不在官不在民,皆在權貴貪黷之家也。如正德末年抄沒江彬,家產黃金七十櫃,每櫃一千五百兩;銀二千二百櫃,每櫃二千兩;金銀雜首飾一千五百箱。此一人已爾,況其他輩合計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