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
河南先生文集 卷第三 宋 尹洙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春岑閣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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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先生文集卷之三
雜文九篇
河南府請解投贄南北正統論一首
攻守策頭問耿傳一首
憫忠 辯誣 兵制 退說
好惡解二篇
河南府請解投贄南北正統論一首
論曰天地有常位運曆有常數社稷有常主民人
有常奉故夫王者位配於天地數恊於運曆主其
社稷庇其民人示天下無如之尊也無二其稱也
故易曰大寶史曰神苟社稷有主而僣其稱號
則其名曰盜其位曰𥨸示萬民可得而誅後世可
得而貶千古不易之道也自晉室不綱五胡猾夏
元帝艱難否運奄有東南景命未融不失舊物迄
於恭帝百有四年宋祖有代德而受外禪復六十
年而禪齊齊二十六年而禪梁梁五十年爲侯景
所簒梁元帝攘戎狄而簒舊位遷都江陵三年爲
西魏所滅則東南之運絶矣始後魏道武以晉太
元二十一年即位都代後六代孝文遷都雒陽後
復六代孝武遭高歡之難遷都長安是爲西魏西
魏三代恭帝二年始平江陵江陵平一年禪於周
周二十五年而禪於隋隋三十八年而禪於唐推
而言之則東南承襲之運至江陵陷沒當傳於魏
魏傳周周傳隋隋傳唐爲得其實而江陵之陷陳
霸先立梁元之子方智爲帝復不能輔而代其位
是爲陳蕭詧據一州之旅稱帝三世是爲後梁魏
孝武之西遷也高歡立清河王子善見爲帝稱東
魏旣而高歡子洋簒其位是爲北齊而前史列東
魏後梁並簒爲帝號北齊陳氏各有國書逆順不
分稱謂紛揉若以蕭詧爲中興之主霸先是曰元
兇霸先爲受命之君隋氏當爲叛國昔蜀先主以
宗室之胄據有全蜀爲魏所滅遂黜其帝呉孫權
以三州之衆傳及四世爲晉所得竟斥其名以義
則蕭詧未及漢中以地則霸先豈偕孫氏東魏之
立不異於聖公盆子北齊之僣有同乎劉聰石勒
但後梁東魏有國之後可正以王名陳氏北齊竊
號之臣宐斥爲叛寇或曰子以魏平江陵始爲正
統則道武而下亦不可以稱帝列紀邪北齊後周
俱承魏禪豈獨帝周而虜齊耶予曰不然夫魏武
晉宣未享於皇極陳壽干寶各標其帝號彼爲得
理此復何嫌況魏氏孝文已來文物太盛三分天
下有其二至於末世竟平江表在昔秦爲列國太
史公尚爲立紀者葢以其後世能成帝業也此則
恭帝而上不猶愈於莊襄前耶但統而言之平定
南土方爲正統非謂道武而下不可稱帝列紀也
且孝武避狄於秦安定公披草萊建宮室重延魏
祚踰十二紀而受其禪魏傳其壐齊爲其虜梁爲
其臣隋承其運非帝而何噫周之呉楚太伯鬻熊
之後也怙恃其衆僣號稱王仲尼修春秋而夷狄
之聖人之旨垂戒於方來所以亂臣賊子懼也惜
哉唐太宗世修五代史葢執筆史官多齊陳之人
或其勲列之後是以各夸本國並列正史失之一
時誤及千古至使亂臣賊子謂方面可據位號可
竊爲下莫得而誅後世莫得而貶不其惑哉不其
惑哉
攻守䇿頭問耿傳一首
問西師之興幾一歲矣爲守計則師無還期坐耗
廩粟又邊稅所入不廣當有轉輸之勞若乗之以
饑凶民困於內兵失於外非策之善也遠惟前世
㴱入之利近鑒至道之役豈課今者不可參以古
事將勝敗不繫於人耶然則攻與守必有一術焉
爲今計者當如何所論守之害與計勝之説然則
若雲折李族擊其前大將繼而乗之似未得宐何
者二族壤土相遠雖俾俱進其戰地戰日不能預
制是有俱進之名其實不合勢也彼若置一能旅
之衆繼之㴱入獨與一旅之共闘則衆寡相絶勝
勢在彼矣彼既勝則㴱入者益孤吾之大軍復何
乗哉古有攻其所必救者虜之以救何地耶所謂
吐蕃迴鶻者正合以夷狄攻夷狄義然今之唃廝
頗得吐蕃故地猶見命於朝迴鶻有君長通於京
師此二國驟親之使其自爲攻計恐不能得其㴱
効徒市虜自利耳若循唐至德故事使天將傾之
又虜且不從凡此皆當詳極其説
憫忠
甚哉世人謀其身之周也山外之戰〈好水川姚家川戰虜並在〉
〈隴山外屬平涼西去羊牧隆城俱不及五里〉諸將以力戰明白不可
欺〈得諸將屍皆被重創趙律者去其首〉或者咎其失計且不與其
噫趨利以違節度其失計信然〈經略副使韓公行邊二月己丑至髙〉
〈平邏報賊逼懐遠城公巳發鎮戎軍先募勇士總萬一千人早行曹部署任福䀆統諸將合力以制〉
〈之於是都監桑懌爲先鋒鈐幹宋觀繼之武英又次之任福居後其夕宿三川賊已退懐遠東南去〉
〈翌日諸將由懷遠躡其後兩路巡檢常鼎劉肅與賊戰於張家堡南斬首數百賊卒駞馬羊牛萬計〉
〈桑懌以騎趨之任福又分兵自將以徃其夕任福桑懌爲軍屯好水川與賊接壘宋觀武英爲一軍〉
〈屯籠落川隔山相去五里猶遣信相通期以明日㑹兵川上不使賊得逸去是時殿賊自將兵十餘〉
〈萬衆營於川口遣青言賊四塞然數少是以兵益進〉秉義不屈柰何不與其
也〈癸已任福桑懌逐賊循好水川西去未至羊牧隆城五里與賊大軍遇懌馳犯其鋒賊益〉
〈兵自辰至午軍潰懌與劉肅俱戰沒任福一子在陣亦福中數箭小校劉進勸福自免福曰吾爲〉
〈大將軍敗何以苟生一足以報國遂之先是韓公召渭川都監趙律將事騎軍二千二百爲〉
〈諸軍後繼是日及朱觀武英㑹兵於姚家川與賊遇戰合行營都監王珪自羊牧陸城以屯共四千〉
〈五百來陣於朱觀陣西珪屢出略陣聞堅不可破武英重傷不能視軍自午至申賊兵大至東偏歩〉
〈軍潰衆遂大奔王珪武英衆千餘人保民恆發矢四射㑹賊暮引去觀與任福戰處相去十五里然〉
〈至敗不相聞也始賊未與官軍遇大持武延川諸將將既戰郡以其夕收軍去故山外之民不甚〉
〈被毒然諸將戰兵以千六百總二萬三百者六千餘人指使軍校者數千人〉忠義世
之所髙人之所難以甚難之節負至髙之名苟
與之則已當蹈之矣惡所以謀其身哉善謀其身
者不然必非之曰喪兵沮威雖吾弗與後然享
其富保其生爲無愧爲身之謀豈不周乎宼仇在
境師兵在行欲必生以保功難乎哉嗚呼喪兵沮
威以取豈諸將心耶亦不幸而已爲國家言無
使謀其身者終其幸義者重不幸則節士勸矣
辯誣
山外之役參軍事耿傳在行〈傳以通判慶州參任福行營軍事是役也〉
〈傳本當後韓公諷之遂行〉戰合虜騎益至或以傳文吏無軍責
勸其避去傳不顧被數創於陣〈行營都監武英勸傳避去傳不〉
〈荅英曰英當君非三兵者柰何遂與英俱未敗時外轄朱觀輩咸勸傳少避鋒鏑傳愈前指顧〉
〈自若觀及武英能言其詳〉人或誣之曰傳督諸將進俟與大
憝卒遇敗傳致也後得傳與諸將書戒以持重慮
爲虜誘此豈督諸將進邪〈壬辰夕傳在朱觀中營作書與任福以其日小〉
〈勝慮首與虜大軍相遇切戒之自寫若朱觀名以致任福軍中任福敗孔目吏以書白韓公公即奏〉
〈上之以錄謹言以示疑者爾〉宋興八十載文吏率者或以城
守之責或不幸與禍㑹其義一也至如臨大敵
不懾與驍雄之士爭致其命如傳者亦鮮悲夫
謀既不用又從之猶不免於誣爲誣者豈喜於
立異邪惡夫爲忠邪作辯誣
兵制
今之戎狄地兼燕涼然彊大之勢未過乎前世中
國士卒專力武事非若古者籍兵於民農戰兼用
者也是中國兵勝於古夷狄不勝於古也古者中
國鞭笞四夷而役屬者有之給繒帛以懷來者有
之與之戰或勝或負者有之今厚賂以厭其求惟
恐不及或與之較未嘗一勝焉其故何哉非夷狄
之兵彊非中國之兵弱法制之失也何謂法制之
失以吏事而制戎事也爲今而言策之長在戰與
守策之失在禦與校廢策之長用策之失所以亟
敗也假以虜事言之若聞其將寇我境我之大將
不計敵衆寡之勢不論戰遲速之利必分兵禦之
禦之不勝制令者曰吾知出兵而已行者曰吾知
奮命而已朝廷必薄其責議者亦置其罪苟不禦
之雖全其師朝廷誅其逗畱議者稱其畏懦此所
以必禦之也若聞一城被圍不計受攻之急緩不
論城壘之堅脆必䀆銳救之救之不勝制令者曰
吾知救之而已行者曰吾知之而已朝廷必薄
其責議者亦置其罪苟不救之雖城𫉬全朝廷
咎其不進議者言其坐觀此所以必救之也禦與
救非將之罪也以吏事制戎事法制之失也或曰
禦亦戰也救亦戰也禦與救皆爲失策何謂戰爲
長策也夫禦與救非利戰不得已而戰也非我利
則敵之利也所謂戰者我利則戰不利則不戰先
計而後戰者也先計而後戰鮮不勝矣不幸而不
勝者將之罪也然則中國之爲守久矣何得謂
守爲長策而廢不用也所謂守者方面之守非一
堡一障之守也非尺寸之地守也今敵入吾地不
計衆寡利害而禦之敵圍吾城不計堅脆急緩而
救之禦之必敗救之必敗兵潰於外民潰於內失
所以爲守矣守方面者異於是使城自守母望救
兵之出葢兵不出則𫝑不分𫝑不分則有以待之
夫待之者不戰則敵疑作戰則敵懼必戰則敵北
能守所以辦戰能戰所以濟守明戰守之利而不
得志於夷狄者未之有也
退說
予家洛陽汝距洛爲近凢過汝而館昭禪師居者
三十年矣今年貶官漢東道汝復館焉因言禪師
始見予進於文已而益進以名遂以仕禪師視予
之爲進久矣山林樂也盍退乎以休吾勤禪師曰
退與進均有爲也不若兩焉予竦然愧其說之
勝然予之所謂退者豈以進爲不偶退爲髙邪
以不才於退適宐耳樂之不爲過也既而自詆曰
予之不才於退適宐者非今日始自知也間天子
命之治民又命之治兵不於是時自退今以罪黜
乃曰樂退退之樂與否非所得而言也禪師之說
旨哉於是作退說以自儆
好惡解二篇
甚矣世人毀譽之亟也觀人之色辭則是非紛焉
其色之莊也譽之則曰重而有守毀之則曰狠而
自恃其色之和也譽之則曰易而兼容毀之則曰
謟而求合其辭之也譽之則曰慎而讓善毀之
則曰險而伺迎其辭之博也譽之則曰通而適理
毀之則曰夸而尚勝爲是說者皆好惡之爲也好
惡發乎其人非性之所好惡也噫色與辭烏足以
䀆其中邪吾將一之以恕觀其色不曰重則曰易
而已聽其辭不曰慎則曰通而已與其失於譽不
猶愈失於毀也若夫察其中也必考乎古聖人之
道由之者貴之戾之者賤之貴者爲君子賤者爲
小人貴賤者君子小人之分非吾所得而貴賤也
何好惡之爲𮗸或曰子之謂好惡發乎其人非其
性之所好惡爲譏者姖惑焉夫介者好拘通者好
放晦者好黙察者好辨反是則其所惡皆性之偏
固者也乃若因其人可好則好之可惡則惡之不
亦廣哉予釋之曰吾疾夫世人毀譽之亟也視其
外而不考其中摘其末而不究其原故舉色辭而
言葢淺之爲好惡非其人有可好可惡之實也是
以一之於恕而已則性之偏固者不猶貸哉果其
可好惡予固曰君子小人之分矣詩曰好是正直
傳曰惡夫佞雖聖人不無好惡庸何疑哉
或者復曰好惡發乎其人與性之所好惡奚以異
邪人之性莫不有好惡者也其施於人同者好焉
異者惡焉是好惡皆發於已何從而發於人邪予
應之曰吾友有𢜤直者其議論古今必以直爲𢜤
也然有所不喜者考其人慤士也予質焉荅曰惡
其邪也是則惡者是而所惡者非也或者遂解
河南先生文集巻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