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齋雅談/卷下
樂天有《感石上舊字》詩云:「太湖石上鐫三字,十五年前陳結之。」蓋其妾桃葉也。自昔未有以家妓字鐫石者。劉過改之嘗游富沙,與友人吳仲平飲於吳所歡吳盼兒家,嘗賦詞贈之,所謂「雲一窩,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蛾」,盼遂屬意改之。吳憤甚,挾刃刺之,誤傷其妓,遂悉系有司。時吳居父為帥,改之以啟上之云:「韓擒虎在門,顧麗華而難戀;陶朱公有意,與西子以偕來。」居父遂釋之,然自是不複合矣。改之有「春風重到憑闌處,腸斷妝樓不忍登」,蓋為此耳。 楊韻除夕詞《一枝春》云:「竹爆驚春,競喧闐、夜起千門簫鼓。流蘇帳掩,翠鼎暖騰香霧。停杯未舉。奈剛要、送年新句。應自有、歌字清圓,未誇上林鶯語。 從他歲窮日暮。縱閒愁、怎減劉郎風度。屠蘇辦了,迤邐柳忺梅妒。宮壺未曉,早驕馬繡車盈路。還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細數。」又,羅希聲孫花翁所書除夕一詞云:「小童教寫桃符,道人還了當年例。神前灶下,祓除清淨,獻花酌水。禱告些兒,也都不是,求名求利。但吟詩寫字,分數上面,略精進、盡足矣。 飲量添教不醉。好時節、逢場作戲。驅儺爆竹,軟餳酥豆,通宵不睡。四海皆兄弟,阿鵲也、同添一歲。願家家戶戶,和和順順,樂昇平世。」此集中所無也。 雲窗張樞字斗南,又號寄閒,忠烈循王五世孫也。筆墨蕭爽,人物醞藉,善音律。嘗度《依聲集》百闋,音韻諧美,真承平佳公子也。予已選六闋於《絕妙詞》,今別見於此。《戀繡衾》云:「屏綃裛潤惹篆煙,小窗閒、人泥晝眠。正雪暖酴釄架,奈愁春、塵鎖雁弦。 楊花做了香雪夢,化池萍、猶泛翠鈿。自不怨東風老,怨東風、輕信杜鵑。」《清平樂》云:「鳳樓人獨,飛盡羅心燭。夢繞屏山三十六,依約水西雲北。 曉奩懶試脂鉛,一緺鸞髻微偏。留得宿妝眉在,要教知道孤眠。」又《木蘭花慢》云:案:「花慢」二字原本脫,今據詞譜增入。「雲歌塵凝燕壘,又軟語,在雕梁。記剪燭調弦,翻香校譜,學品伊涼。屏山夢雲正暖,放東風,卷雨入巫陽。金冷紅絛孔雀,翠閒彩結鴛鴦。 銀缸焰冷小蘭房,夜悄怯更長。待採葉題詩,含情贈遠,煙水茫茫。春妍尚如舊否,料啼痕、暗裡浥紅妝。須覓流鶯寄語,為誰老卻劉郎。」 「謝了梅花恨不禁。小樓羞獨倚,暮雲平。夕陽微放柳梢明。東風冷、眉岫翠寒生。 無限遠山青。重重遮不斷,舊離情。傷春還上去年心。怎禁得,時節又燒燈。」此周容子寬《小重山》。子寬,四明人。 秋崖李萊老,與其兄篔房競爽,號「龜溪二隱」。予已刊十二闋於《絕妙選》矣。今複別見《倦尋芳》云:「繚牆粘蘚,糝徑飛梅,春緒無賴。繡壓垂簾骨,有許多寒在。寶幄香銷龍麝餅,鈿車塵冷鴛鴦帶。想西園,被一程風雨,群芳都礙。 逗曉色、鶯啼人起,倦倚銀屏,愁沁眉黛。待拼千金,卻恨好晴難買。翠苑歡游孤解佩,青門佳約芳挑菜。柳初黃,罩池塘,萬絲愁藹。」《點絳唇》云:「綠染春波,袖羅金縷雙鸂鶒。小桃勻碧,香襯蟬雲濕。 舞帶歌鈿,閒傍鞦韆立。情何極。燕鶯塵跡,芳草斜陽笛。」《西江月·賦海棠》云:「綠凝曉雲苒苒,紅酣晴霧冥冥。銀簪懸燭錦官城,困倚牆頭半影。 雨後偏饒艷冶,燕來同作清明。更深猶喚玉靴笙,不管西池露冷。」案:「玉靴笙」三字未詳,其義疑有誤。 篔房李彭老詞筆妙一世,予已擇十二闋入《絕妙詞》矣,茲不重見。外可筆者甚多,今複摭數首於此。《惜紅衣》云:「水西雲北,記前回同載,高陽伴侶。一色荷花香十里,偷把秋期頻數。脆管排雲,輕橈噴雪,不信催詩雨。碧筒呼酒,秀箋題遍新句。 誰念病損文園,歲華搖落,事與孤鴻去。露井邀涼吹短髮,夢入蘋洲菱浦。暗草飛螢,喬枝翻鵲,看月山中住。一聲清唱、醉鄉知有仙路。」送客《木蘭花慢》云:「折秦淮露柳,帶明月,倚歸船。看佩玉紉蘭,囊詩貯錦,江滿吳天。吟邊。喚回夢蝶,想故山薇長已多年。草得梅花賦了,棹歌遠和離舷。 風弦,盡入吟篇。傷倦客,對秋蓮。過舊經行處,漁鄉水驛,一路聞蟬。留連。漫聽燕語,便江湖夜雨隔燈前。潮返潯陽暗水,雁來好寄瑤箋。」《祝英台近》云:案:「祝」字原本脫,今據詞譜增入。「載輕寒,低鳴櫓,十里杏花雨。露草迷煙,縈綠過前浦。青青陌上垂楊,綰絲搖佩,漸遮斷、舊曾吟處。 聽鶯語。吹笙人遠天長,誰翻水西譜。淺黛凝愁,遠岫帶眉嫵。畫闌閒倚多時,不成春醉,趁幾點、白鷗歸去。」《清平樂》云:「合歡扇子,撲蝶花陰里。半醉海棠扶半起,淡日鞦韆閒倚。 寶箏彈向誰聽,一春能幾番晴。帳底柳綿吹滿,不教好夢分明。」《章台月》云:「露輕風細,中庭夜色涼如水。荷香柳影成秋意。螢冷無光,涼入樹聲碎。 玉簫金縷西樓醉,長吟短舞花陰地。素娥應笑人憔悴。漏歇簾空,低照半床睡。」又《青玉案》云:「楚峰十二陽台路。算只有,飛紅去。玉合香囊曾暗度。榴裙翻酒,杏簾吹粉,不識愁來處。 燕忙鶯懶青春暮。蕙帶空留斷腸句。草色天涯情幾許。酴釄開盡,舊家池館,門掩風和雨。」又張直夫嘗為詞敘云:「靡麗不失為國風之正,閒雅不失為騷雅之賦,摹擬《玉台》不失為齊梁之工,則情為性用,未聞為道之累。」樓茂叔亦云:「裙裾之樂,何待晚悟。筆墨勸淫,咎將誰執。」或者假正大之說,而掩其不能,其罪我必焉,雖然與知我等耳。 「三十年前,愛買劍買書買畫。凡幾度、詩壇爭敵,酒兵爭霸。春色秋光如可買,錢慳也不曾論價。任粗豪、爭肯放頭低,諸公下。 今老大,空嗟訝。思往事,還驚詫。是和非未說,此心先怕。萬事全將飛雪看,一閒且問蒼天借。樂餘齡、泉石在膏肓,吾非詐。」此西里趙希邁《滿江紅》也。 清源張涅所賦《祝英台近》云:「一番風,連夜雨,收拾做春暮。艷冷香銷,鶯燕慘無語。曉來綠水橋邊,青門陌上,不忍見、落紅無數。 怎分付。獨倚紅藥欄邊,傷春甚情緒。若取留春,欲去去何處。也知春亦多情,依依欲住。子規道、不如歸去。」 楊纘,字嗣翁,號守齋,又稱紫霞,本鄱陽洪氏恭聖太后侄楊石之子。麟孫早夭,遂祝為嗣。時數歲,往謝史衛王,王戲命對云:「小官人當上小學。」即答云:「大丞相已立大功。」衛王大驚喜,以為遠器。公廉介自將,一時貴戚無不敬憚,氣習為之一變。洞曉律呂,嘗自製琴曲二百操。又常云:「琴一弦,可以盡曲中諸調。」當廣樂合奏,一字之誤,公必顧之。故國工樂師,無不嘆服,以為近世知音無出其右者。任至司農卿、浙東帥,以女選進淑妃,贈少師。所度曲多自製譜,後皆散失。今書一闋於此。《被花惱》云:「疏疏宿雨釀寒輕,簾幃靜垂清曉。寶鴨微溫瑞煙少。簷聲不動,春禽對語,夢怯頻驚覺。欹珀枕,倚銀屏,半窗花影明東照。 惆悵夜來風生,怕飛香濕瑤草。披衣便起,小徑曲廊,處處都行到。正蜂癡蝶呆戀芳妍,怎奈向、平生被花惱。驀忽地省得,而今雙鬢老。」 徐愛山堪舉二闋亦佳。《小重山》云:「鼓報黃昏禽影歇。單衣猶未試,覺寒怯。塵生錦瑟可曾閱。人去也,閒過好時節。 對景複愁絕。東風吹不散,鬢邊雪。些兒心事對誰說。眠不得,一枕杏花月。」《謁金門》云:「休只坐,也去看花則個。明日滿庭紅欲墮,花還愁似我。 索性癡眠一和,憑個夢兒好做。杜宇不知春已過,枝頭聲越大。」亦不知為何人作也。 《謁金門》云:「人病酒,生怕日高催繡。昨夜新翻花樣瘦,旋描雙蝶湊。 慵憑繡床呵手,卻說新愁還又。門外東風吹綻柳,海棠花廝勾。」《踏莎行》云:「照眼菱花,剪情菰葉,夢雲吹散無蹤跡。聽郎言語識郎心,當時一點誰消得。 柳暗花明,螢飛月黑,臨窗滴淚研殘墨。合歡帶上舊題詩,如今化作相思碧。」此二詞並見趙聞禮《釣月集》。然集中大半皆樓君亮、施仲山所作,安知非他人者。 翁元龍,字時可,號處靜,與吳君特為親伯仲,作詞各有所長。世多知君特而知時可者甚少,予嘗得一編,類多佳語,已刊於集矣。今複摭數小闋於此。《江城子》云:「一年簫鼓又疏鐘。愛東風,恨東風,吹落燈花,移在杏梢紅。玉靨翠鈿無半點,空濕透,繡羅弓。 燕魂鶯夢漸惺松。月簾櫳,影迷濛,催趁年華,都在艷歌中。明日柳邊春意思,便不與,夜來同。」立春《西江月》云:「畫閣換粘春帖,寶箏拋學銀鉤。東風輕滑玉釵流,織就燕紋鶯繡。 隔帳燈花微笑,倚窗雲葉低收。雙鴛刺罷底尖頭,剔雪閒尋豆蔲。」賦茉莉《朝中措》云:「花情偏與夜相投,心事鬢邊羞。薰醒半床涼夢,能消幾個開頭。 風輪慢卷,冰壺低架,香霧颼颼。更著月華相惱,木犀淡了中秋。」巧夕《鵲橋仙》云:「天長地久,風流雲散,惟有離情無算。從分金鏡不曾圓,到此夜,年年一半。 輕羅暗網,蛛絲得意,多似妝樓針線。曉看玉砌淡無痕,但吹落,梧桐幾片。」又如「拗蓮牽藕線,藕斷絲難斷。彈水沒鴛鴦,教尋波底香」,真《花間》語也。 宋謝太后北覲,有王夫人題一詞於汴京夷山驛中云:「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馨妃後里,暈潮蓮臉君王側。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客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山月。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文宋瑞丞相和云:「燕子樓中,又捱過、幾番秋色。相思處、青春如夢,乘鸞仙闕。肌玉暗銷衣帶緩,淚珠斜透花鈿側。最無端、蕉影上窗紗,青燈歇。 曲池合,高台滅。人間事,何堪說。向南陽阡上,滿襟漬血。世態便如翻覆手,妾身元是分明月。笑樂昌、一段好風流,菱花缺。」又代王夫人再用韻云:「試問琵琶,胡沙外、怎生風色。最苦是、姚黃一朵,移根丹闕。王母歡闌瑤宴罷,仙人淚滿金盤側。聽行宮、半夜雨淋鈴,聲聲歇。 彩雲散,香塵滅。銅駝恨,那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回首昭陽辭落日,傷心銅雀迎新月。算妾身、不願似天家,金甌缺。」鄧光薦和云:「王母仙桃,親曾醉、九重春色。誰信道、鹿銜花去,浪翻鰲闕。眉鎖姮娥山宛轉,髻梳墜馬雲欹側。恨風沙、吹透漢宮衣,餘香歇。 霓裳散,庭花滅。昭陽燕,應難說。想春深銅雀,夢殘啼血。空有琵琶傳出塞,更無環佩鳴歸月。又爭知、有客夜悲歌,壺敲缺。」 「御風來、翠鄉深處,連天雲錦平遠。臥游已動蓬舟興,那在芙蓉城畔。巾懶岸。任壓頂、嵯峨滿鬢絲零亂。飛吟水殿。載十丈青青,隨波弄粉,菰雨淚如霰。 斜陽外,也有仙妝半面。無言應對花怨。西湖千頃腥塵暗,更憶鑒湖一片。何日見。試折藕、占絲絲與腸俱斷。遐征漸倦。當潁尾湖頭,綠波彩筆,相伴老坡健。」此劉闌養原游天台雁蕩東湖所賦《買陂塘》詞絕筆也。哀哉! 薛梯飆長短句,予嘗收數闋於《絕妙詞》。今複得其《醉落魄》云:「單衣乍著,滯寒更傍東風作。珠簾壓定銀鉤索。雨弄初晴,輕旋玉塵落。 花唇巧借妝梅約。嬌羞才放三分萼。樽前不用多評泊。春淺春深,都向杏梢覺。」 章牧之謙亨嘗為浙東憲,風採為一時所稱,然醞藉滑稽。嘗賦守歲小詞云:「團欒小酌醺醺醉。廝捱著、沒人肯睡。呼盧直到五更頭,便鋪了、妝台梳洗。 庭前鼓吹喧人耳,驀忽地、又添一歲。休嫌不足少年時,有幾多、少老如我底。」 金貞佑中,太原已受兵,人情洶洶,忽有書一詞於府治宣詔亭壁間云:「并州霜早,禾黍離離成腐草。馬困人疲,惟有郊原雀鼠肥。 分明有路,好逐衡陽征雁去。鼓角聲中,全晉山河一半空。」蓋鬼詞也。 淳佑間,丹陽太守重修多景樓。高宴落成,一時席上皆湖海名流。酒餘,主人命妓持紅箋,徵諸客詞。秋田李演廣翁詞先成,眾人驚賞,為之閣筆。其詞云:「笛叫東風起。弄尊前、楊花小扇,燕毛初紫。萬點淮峰孤角外,驚下斜陽似綺。又婉娩、一番春意。歌舞相繆愁自猛,卷長波、一洗空人世。間熱我,醉時耳。 綠蕪冷葉瓜洲市。最憐予、洞簫聲盡,闌幹獨倚。落落東南牆一角,誰護山河萬里。問人在玉關歸未。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高淚。歌哽咽,事如水。」 古詞有元夕《望遠行》:「又還到元宵台榭。記輕衫短帽,酒朋詩社。爛漫向、羅綺叢中馳騁,風流俊雅。轉頭是三十年話。 量減才慳,自覺是、歡情衰謝。但一點難忘,酒痕香帕。如今雪鬢霜髭,嬉遊不忺深夜。怕相逢、風前月下。」翁賓暘謂是孫季蕃詞,然集中無之。 翁孟寅賓暘嘗游維揚,時賈師憲開帷閫,甚前席之。其歸,又置酒以餞,賓暘即席賦《摸魚兒》云:「卷西風,方肥塞草,帶鉤何事東去。月明萬里關河夢,吳楚幾番風雨。江上路。二十載、頭顱凋落今如許。涼生弄塵。嘆江左夷吾,隆中諸葛,談笑已塵土。 寒汀外,還見來時鷗鷺。重來應是春暮。輕裘峴首陪登眺,馬上落花飛絮。拼醉舞。誰解道、斷腸賀老江南句。沙津少駐。舉目送飛鴻,幅巾老子,樓上正凝佇。」師憲大喜,舉席間飲器凡數十萬,悉以贈之。 宣和中,李師師以能歌舞稱。時周邦彥為太學生,每游其家。一夕,值佑陵臨幸,倉卒隱去。既而賦小詞,所謂「並刀如水,吳鹽勝雪」者,蓋紀此夕事也。未幾,李被宣喚,遂歌於上前。問誰所為,則以邦彥對。於是遂與解褐,自此通顯。既而朝廷賜酺,師師又歌《大酺》、《六丑》二解,上顧教坊使袁綯問,綯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彥作也。」問《六丑》之義,莫能對,急召邦彥問之。對曰:「此犯六調,皆聲之美者,然絕難歌。昔高陽氏有子六人,才而醜,故以比之。」上喜,意將留行。且以近者祥瑞沓至,將使播之樂府,命蔡元長微叩之。邦彥云:「某老矣,頗悔少作。」會起居郎張果與之不咸,廉知邦彥嘗於親王席上作小詞贈舞鬟云:「歌席上,無賴是橫波。寶髻玲瓏欹玉燕,繡巾柔膩掩香羅。何況會婆娑。 無個事,因甚斂雙蛾。淺淡梳妝疑是畫,惺松言語勝聞歌。好處是情多。」為蔡道其事。上知之,由是得罪。師師後入中,封瀛國夫人。朱希真有詩云:「解唱陽關別調聲,前朝惟有李夫人。」即其人也。 何籀作《宴清都》,有「天遠山遠水遠人遠」之語,一時號為「何四遠」。然前是宋景文出知壽春,過維揚,賦《浪淘沙近·留別劉原父》云:「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覺韶光換。至如今,始惜月滿花滿酒滿。 扁舟欲解垂楊岸,尚同歡宴,日斜歌闋將分散。倚闌遙望,天遠水遠人遠。」籀蓋用此也。 王藻有別詞云:「玉東西,歌宛轉,未做苦離調。著上征衫,字字是愁抱。月寒鬢影刁蕭,柁樓開纜,記柳暗、乳鴉啼曉。 短亭草,還是綠與春歸,羅屏夢空好。燕語難憑,憔悴未渠了。可能妒柳羞花,起來渾懶,便瘦也、教春知道。」 嘗得題壁《生查子》云:「秋盈鏡裏山,心疊琴中恨。露濕玉欄秋,香伴銀屏冷。 雲歸月正圓,雁到人無信。孤損鳳凰釵,立盡梧桐影。」蓋魏子敬之詞也。 汪彥章舟行汴河,見傍岸畫舫,有映簾而窺者,止見其額。賦詞云:「小舟簾隙,佳人半露梅妝額。綠雲低映花如刻。恰似秋宵,一半銀蟾白。」蓋以月喻額也。辛幼安嘗有句云:「聞道綺陌東頭,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則以月喻足,無乃太媟乎? 周美成長短句,純用唐人詩句,如「低鬟蟬影動,私語口脂香」,此乃元、白全句。賀方回嘗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走不暇。則亦可謂能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