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利根施塔特遺囑
這份文獻應使用傳統漢字,而非簡化字。校對時應以原文為準,特別注意簡化字與繁體字之間的一對多的對應關係以及異體字的使用。如果無法直接校對原文,請勿進行機器或人工轉換,以避免產生不必要的問題。 一般而言,文獻應保留其底本所使用的漢字。漢字簡化方案於1956年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施行,1969年在新加坡施行。施行之前的文獻(如1956年前的文獻、未施行簡化字的地區文獻,以及1971年10月25日聯合國大會2758號決議之前的聯合國文件)通常應保留使用傳統漢字。在漢字簡化方案實施過程中出現的只有部分漢字被簡化的文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蒙古人民共和國邊界條約等)通常應以原文形式保存。 |
給我的兄弟卡爾與約翰·貝多芬
噢,你們這般人,把我當做或使人把我看做心懷怨恨的,瘋狂的,或憤世嫉俗的,他們真是誣衊了我!你們不知道在那些外表之下的隱秘的理由!從童年起,我的心和精神都傾向於慈悲的情操。甚至我老是準備去完成一些偉大的事業。可是你們想,六年以來我的身體何等惡劣,沒有頭腦的醫生加深了我的病,年復一年地受着騙,空存着好轉的希望,終於不得不看到一種「持久的病症」,即使痊癒不是完全無望,也得要長久的年代。生就一副熱烈與活動的性格,甚至也能適應社會的消遣,我卻老早被迫和人類分離,過着孤獨生活。如果有時我要克服這一切,噢!總是被我殘廢這個悲慘的經驗擋住了路!可是我不能對人說:「講得高聲一些,叫喊罷;因為我是聾子!」啊!我怎能讓人知道我的「一種感官」出了毛病,這感官在我是應該特別比人優勝,而我從前這副感官確比音樂界中誰都更完滿的!——噢!這我辦不到!——所以倘你們看見我孤僻自處,請你們原諒,因為我心中是要和人們作伴的。我的災禍對我是加倍的難受,因為我因之被人誤解。在人群的交接中,在微妙的談話中,在彼此的傾吐中去獲得安慰,於我是禁止的。孤獨,完全的孤獨。越是我需要在社會上露面,越是我不能冒險。我只能過着亡命者的生活。如果我走近一個集團,我的心就慘痛欲裂,惟恐人家發覺我的病。
因此我最近在鄉下住了六個月。我的高明的醫生勸我儘量保護我的聽覺,他迎合我的心意。然而多少次我覺得非與社會接近不可時,我就禁不住要去了。但當我旁邊的人聽到遠處的笛聲而「我聽不見」時,或「他聽見牧童歌唱」而我一無所聞時,真是何等的屈辱!原關於這段痛苦的怨嘆,我要提出一些意見,為誰都不曾提過的。大家知道在《田園交響曲》第二章之末,樂隊奏出夜鶯。杜鵑。鵪鶉的歌聲;而且可說整個交響曲都是用自然界的歌唱與喁語組成的。美學家們發表過許多議論,要決定應否贊成這一類模仿音樂的嘗試。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貝多芬實在並未模仿,既然他什麼都已無法聽見:他只在精神上重造一個於他已經死滅的世界。就是這一點使他樂章中喚引起群鳥歌唱的部分顯得如此動人。要聽到它們的惟一的方法,是使它們在他心中歌唱。這一類的經驗幾乎使我完全陷於絕望:我的不致自殺也是間不容髮的事了。——「是藝術」,就只是藝術留住了我。啊!在我尚未把我感到的使命全部完成之前,我覺得不能離開這個世界。這樣我總挨延着這種悲慘的——實在是悲慘的——生活,這個如是虛弱的身體,些少變化就曾使健康變為疾病的身體!——「忍耐啊!」——人家這麼說着,我如今也只能把它來當做我的嚮導了。我已經有了耐性。——但願我抵抗的決心長久支持,直到無情的死神來割斷我的生命線的時候。——也許這倒更好,也許並不:總之我已端整好了。——二十八歲上,我已不得不看破一切,這不是容易的;保持這種態度,在一個藝術家比別人更難。
神明啊!你在天上滲透着我的心,你認識它,你知道它對人類抱着熱愛,抱着行善的志願!噢,人啊,要是你們有一天讀到這些,別忘記你們曾對我不公平;但願不幸的人,看見一個與他同樣的遭難者,不顧自然的阻礙,竭盡所能地廁身於藝術家與優秀之士之列,而能藉以自慰。
你們,我的兄弟卡爾和約翰,我死後倘施密特教授尚在人世的話,用我的名義去請求他,把我的病狀詳細敘述,在我的病史之外再加上現在這封信,使社會在我死後儘可能的和我言歸於好。——同時我承認你們是我的一些薄產的承繼者。公公平平地分配,和睦相愛,緩急相助。你們給我的損害,你們知道我久已原諒。你,兄弟卡爾,我特別感謝你近來對我的忠誠。我祝望你們享有更幸福的生活,不像我這樣充滿着煩惱。把「德性」教給你們的孩子:使人幸福的是德性而非金錢。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在患難中支持我的是道德,使我不曾自殺的,除了藝術以外也是道德。——別了,相親相愛罷!——我感謝所有的朋友,特別是李希諾夫斯基親王和施密特教授。——我希望李希諾夫斯基的樂器能保存在你們之中任何一個的手裡。[註 2]但切勿因之而有何爭論。倘能有助於你們,那麼儘管賣掉它,不必遲疑。要是我在墓內還能幫助你們,我將何等歡喜!
若果如此,我將懷着何等的歡心飛向死神。——倘使死神在我不及發展我所有的官能之前便降臨,那麼,雖然我命途多舛,我還嫌它來得過早,我祝禱能展緩它的出現。——但即使如此,我也快樂了。它豈非把我從無窮的痛苦之中解放了出來?——死亡願意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罷,我將勇敢地迎接你。——別了,切勿把我在死亡中完全忘掉;我是值得你們思念的,因為我在世時常常思念你們,想使你們幸福。但願你們幸福!
路德維希·凡·貝多芬
一八〇二年十月六日海林根施塔特
附錄
[編輯]給我的兄弟卡爾和約翰在我死後開拆並執行
海林根施塔特,一八〇二年十月十日。——這樣,我向你們告別了,——當然是很傷心地。——是的,我的希望,——至少在某程度內痊癒的希望,把我遺棄了。好似秋天的樹葉搖落枯萎一般,——這希望於我也枯萎死滅了。幾乎和我來時一樣。——我去了。——即是最大的勇氣,——屢次在美妙的夏天支持過我的,它也消逝了。——噢,萬能的主宰,給我一天純粹的快樂罷!——我沒有聽到歡樂的深遠的聲音已經多久!——噢!什麼時候,噢,神明!什麼時候我再能在自然與人類的廟堂中感覺到歡樂?——永遠不?——不!——噢!這太殘酷了!
注釋
[編輯]本譯文與其原文有分別的版權許可。譯文版權狀況僅適用於本版本。
原文 |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 |
---|---|
譯文 |
此作品在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另加50年(作者於1973年或之前逝世)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包括兩岸四地)屬於公有領域。 不過,因為美國對較短期間規則的不接受性,這不自動適用於維基文庫網站所在的美國。對於美國作品請考慮使用{{PD-old-50-1923}}模板。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