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貝先生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
清江貝先生集 卷第二十 明 貝瓊 撰 景烏程許氏藏明洪武刊本
|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二十
金陵集
送陳復禮歸四明序
天下諸儒應
明詔來
亰師者咸噐而官之以親老辭歸者若干人四明陳復禮與焉
或誚復禮既學而仕又奚辭則曰非不仕也吾毋特吾以老猶
吾之少而恃吾母也子曰孝子愛日吾讀而悲之大抵人壽
百𡻕為日率六百甲子夭扵疾病者弗論也不夭扵疾病由壯
而老者㡬人歟由老而耄者又㡬人歟今吾親幸而至扵老則
六百甲子之中日之逝者十之七其所餘巳少矣此吾之可知
者也又幸而至扵耄則六百甲子之中日之逝者十之九其所
餘益少矣此吾之不可必者也吾之扵毋欲致無窮之心而迫
扵有盡之景則其所懼甚扵所喜惡忍一日違其左右哉所以
無所顧而請之而
天朝致理尤本扵孝若親之老且耄者歸之使終飬是以獲遂
吾烏鳥之𥝠也若又責吾之辭無乃過乎檇李貝瓊聞而嘉之
扵其行遂述而為序諸生之工詩者詠歌以繫扵後雲洪武六
年𡻕在癸丑秋八月書於冑監之西齋
送顧伯載秀才歸四眀序
四眀顧伯載少有竒氣與弟厪讀書南山中十年厪試於有司
一蹴至給事中伯載獨恥習舉子業曰是不𠯁為吾之學亦不
𠯁為吾之文學必如古人文必如古人可也既而去鴻生碩
士㳺益廣見聞之所未至者而赤城鴈蕩不過仙佛之所託亦
既數往而厭觀矣乃泝姚江探禹穴如杭覧西湖之勝春粧秋
抹互出朝煙暮雨之外者其變不一而海門潮汐雷奔雪涌彷
彿激萬弩而西也扵是知宋之南百五十年間安其樂而忘其
憂棄中原而不復矣及抵姑蘇見穹窿之髙不踰孟門洞庭之
險不過彭蠡而嘆區區之呉保之以爭伯宜為人禽而泰伯不
䄫矣且聞博大爽塏則金陵為東南第一四方人物莫不奔走
㑹同焉遂至
亰師睹龍蟠虎踞之勢而知天地之所載蓄山川之所控帶宜
乎六朝定都以臨南北而
聖天子又當王氣扵今日撫安億兆殆過五馬一龍之應焉𪧐
㽞乆之將歸名卿才大夫欲㽞而不可強也咸賦詩以道其行
而求予序扵首予惟局扵方者不可與論天下之大以其所見
者小也若伯載㳺歴之廣雖未盡禹跡之𠩄至亦必有以充其
學而發扵文其扵古人可㡬矣雖然今四夷咸賔中國無警方
興文學以崇太平之盛伯載尚于于而來羽儀扵
天朝其能枯槁窮山絶谷挹寒泉而弄眀月以終年𡻕者乎予
將望之矣洪武六年秋九月既望國子助教檇李貝瓊序
題秋江送別圖送陶九成歸雲間
右秋江送別圖䖏士陶九成東歸左司郎中堵文眀作而贈之
也䖏士始居赤城值天下兵變遂蹈海入吳隱雲間之鳯凰山
後又徙山陽之南村
皇眀洪武六年或以䖏士之名薦者松江守廉公即隱𠩄起之
至
亰師 以疾辭許之或疑其上下相比之時獨隱而
不仕何也蓋高者恆不屑扵事雖萬鍾千駟有弗顧者非薄萬
鍾千駟也違己而徇物非其志也此䖏士終扵𨼆 亦遂其
志而不屈焉
亰師之士喜其歸而惜其別追而祖之龍江之上而文眀工繪
事因寫而爲圖觀其艤舟扵岸者行人慾發而未發也引𮪍或
前或郤者賔客之咸集也波濤洶湧雲山𢡖淡相與置酒勞勞
亭上俯仰金𨹧之景無窮而古今之離思亦無窮也凡能詩者
咸繫扵後而國子助教檇李貝瓊既賦十四韻復序以冠其首
雲詩曰
秋色來淮南火雲猶嵂兀迢迢白門道雞鳴動車轍憶昨雲間
時龍潭共㸔月賦詩淡不枯喜君如靖節髙情天姥雲清氣蛾
眉雪飄零十年後相見俱白𩬊鍾山風雨夜辛苦那忍向來
歌舞地野草白骨獵塲猶種𮮐馳道今生蕨天寒老鶴歸日
落孤鴻滅草堂何時築慚綴橋門列有道終布衣無才亦朱紱
且持一盃酒慰此千里別待我三泖邉蚤晚辭
鳯𨷂
送周遜學赴長洲儒學教諭序
今年春予與㑹稽趙俶錢金華鄭濤同
召至
亰師授子助教秋八月望預朝
奉天殿
詔臣俶等至
御前命之曰汝壹以孔子𠩄定書誨諸生若蘇秦張儀繇戰國
尚詐故得行其說宜戒勿讀既受
命退而思曰古人有言曰孔子讀而儀秦行鷙翰而鳯音也
天語及此豈非灼見其說不徒惑戰國之君天下後丗且惑之
心術之螙莫過扵此歟孔子之道自尭舜禹湯文武𠩄傳著之
易詩書禮樂春秋者大中至正歷萬丗而無弊也不幸亂扵百
家而百家之中縦橫為甚以其㓛利中君所好莫不說而之
視儒者之言仁義則為迂而不用矣此一時習扵傾危險陂前
後一轍不能囬其所向之途可勝歎哉然古今帝王皆知尊孔
子而斥秦儀未有舉其詐以戒人使禁𠩄習而趨於正者敬識
於心造次不忘凡遇諸生必懇懇告之焉蓋學孔子則進而為
信為善極扵大而聖聖而神不翅梯之升髙杭之涉逺也秦儀
智謀之末君子之𠩄羞道者惡可襲彼之𠩄為乎大抵率人以
正猶懼不勝其詐矧以詐率人其不正又何責歟此
上之命臣俶者將一洗天下之習而復乎三代之淳大哉言乎
河南周遜學者正道先生之子也噐宏而有學搢紳咸噐之蘇
之長洲縣司教職缺縣上之府府上之部試其文攷其行遂授
教諭以歸人皆謂偃革右文之日莫先扵教化師儒之位雖卑
凡藝優而徳不足譽隆而道不明者弗與也其慎而不輕如此
則遜學視彼屈扵事者優劣何如也其行也士大夫歌詠以華
之且求余敘其首因舉以告遜學冝訓長洲之子一於正而無
惑秦儀之邪可也洪武六年𡻕在癸丑冬十月初言檇李貝
瓊序
送許清夫赴桂東序
華亭許清夫起爲桂秉尹也來別余成均求一言以行予為之
戚焉不恱曰
聖天子以天下乆苦於兵思得循吏撫而安之則其往治百里
邑冝不易也然清夫常知華隂矣華隂當潼關之險為陜右河
南要衝洪武二年始入版圖時國家命將出定巴蜀供億既繁
噐械芻糧之輸於軍者日夜相繼而車牛取具邑之四驛至越
境不得易者其民益困㦯竄山谷間乃度田而賦計丁而役繼
上封事䟽其利病
上嘉其請以同州朝邑助之為益邏卒十傳卒十禁過賔迎勞
之費於是上下𫉬安又白之府省俾韓城白水郃陽澄城出
車以給運者築室以庇來者而華隂得以少休也流亡四歸初
裁二百戶後至一千三百戶則撫民之道可知矣未幾以憂去
民猶歌舞其徳焉今桂東爲郴之屬邑其俗願而勁其事蕳而
易治苟以施之彼者施於此則無難者是余之所恱也嗚呼善
治人者猶醫之於疾也方六氣之相仇必攻以惡石毒草期於
巳疾而巳及夫既復則時之飲食輔其元氣而強其四支所謂
異術而同功也俗吏𩔖不知大體以治宼治人慘急如束濕故
不得其所者衆矣清夫由儒而進其効巳著於華隂必有以惠
乎桂東而邁古之循吏乎子與清夫有𤓰敢以是朂之尚無
視爲老生之常談也是爲序
送徐真卿赴羅山縣儒學教諭序
皇帝定天下之初急於興學凢州縣咸置弟子員使於學官
擇經明行飭者爲之師而
中亰所轄九州二十四縣缺而未舉重其選也洪武六年用御
史張度言乃以呉烈等十有九人充之若羅山縣教諭徐真卿
其一也將行且求言於余余惟詩書禮樂之教廢無以淑人心
而明正道李遼所謂事有賖而實急者是也漢承秦未暇攷求
三代之法而文景復尚黃老越七十餘年而學校始興若尊師
重傅則見於明帝之時唐承陏亦苦兵爭經生學士皆散越七
年而學校復置詔明一經者上聞及太宗増廣生員遂有貞觀
之盛焉五季𨹧遲不足言者宋太平興間肇置四書院而巳
仁宗命藩輔立學旁郡欲立者聴之繇是學徧於天下矣然漢
以丈翁治蜀遣民𭕒學以變蠻夷之陋而博士弟子之設遂逹
之諸郡宋以胡瑗教授蘇湖二州其徒見之施政者若老於吏
事後取其法行之太學皆因已著之效而知儒術之不可廢也
天朝不待投戈息馬即崇教化為先務齊魯之風聲氣習無間
荒陬僻壤殆過於前矣大抵道之升降繫學之廢興學之廢興
關時之理亂則今日太平之原君子可不於此卜之乎真卿蚤
從陳公子山游復受業郷先生俞公易齋之門經既明矣行既
矣推之以教羅山之子弟至於成就而俻
國家之選又豈非砥礪之功邪蓋見其賢於人人不久一邑也
予固以是望之洪武六年冬國子助教檇李貝瓊序
送李敏卿赴桂陽教授序
今年秋湖南李敏卿謁予成均蓋棠邑丞中卿之弟也貌甚偉
言甚文予禮之如其兄焉初予與中卿預編纂元史者五月而
中卿之學極愽凡三十六年君臣行事予每咨之而中卿亦稱
予之敘事直而不詭故其論無異同史成予歸檇李且三年又
徵為國子助教相望四千里外不得一見為快及見敏卿道其
出處則知老於衡山之下挹湍瀬玩雲月固非予之所能及也
未幾敏卿授桂陽教授而歸來求一言増益其所未至予惟湖
南人物過於中州而敏卿之講於家者有素奚待予之言也㢤
抑聞李氏之先為姑臧大族唐太宗以兵取天下䟦野仙與同
羅鐵勒應募以功賜姓蓋親之也徳宗時㣲仲公以明經登進
士第仕至連州刺史卒子弟遂家來陽焉及宋設科目自芮而
下擢於朝者非一而芮亦為安撫官至中卿兄弟則十有九世
矣嗚呼公侯之貴金貂赫奕曽不一二傳而流為皁𨽻者何可
勝數獨李氏一門之盛如此豈非積之也厚而發之也逺乎且
敏卿位雖卑而道寔尊視州縣簿書期㑹之煩亦已優矣尚推
所學以淑桂陽之子弟使彬彬然有齊魯之風上副
國朝建立學官之意可也枉道過家拜伯氏於堂其致予之耿
耿焉
送開學臣先生歸洛陽序
昔洛陽賈𧨏為漢愽士一𡻕中超遷至太中大夫請改正朔易
服色定官名興禮樂立漢制更秦法文帝雖謙讓未遑且議任
公卿之位諸大臣忌而短之出為長沙傅夫髙皇帝之有天下
事多草創而一代製作不可以不定者絳灌之徒智弗及𧨏而
帝又不能用此余深為在上者惜也今
國朝偃革右文方復三王之治凡𧨏之言於漢者不待請而皆
行矣處士開先生者亦起於洛陽為國子助教嘗自比於𧨏人
亦以𧨏期之時大臣無忌而短者其至公卿不難也未幾以病
謁告留
京師治之六月病乆不愈廼遣歸此余又為在下者惜也嗚呼
山川神靈降生竒偉磊落之士古今不數人固將使之有為於
時也然遇時之可為而皆不得有所為不知其為天道何如邪
初余與生同在成均資其講習之益一旦離散分處不不為
之惘惘矣矧以衰老之餘攝官承乏與四方雋秀相周旋而回
望其放於嵩邙𤄊榖間追逐雲月爲事如𧨏所謂鳯凰自引而
去麒麟莫可係而覊者竊有愧焉士大夫咸賦詩以送之屬余
爲之序於是乎書復繫之詩曰
同客
帝王都暫聚傷遽別人先春鴈去興豈秋蓴發朝看少室雲夜
對嵩丘月龍門且復游鳯吹今巳歇有使或南來題詩𭔃呉越
送危於赴安慶教授序
談者稱江西多豪傑之士文章自歐陽文忠公王文公曽文定
公爲天下所宗不啻山之於岳水之於海矣及元之方盛則有
程文憲公呉文正公而虞文靖公起天暦元統間其文章傳
之四方萬里歐曽以降二百餘年未有能過之也若臨川危公
大朴又登文王之門慱學而多藝其出遊江海也文蜻公序以
送之且待之以萬人之人矣及仕於朝爲中書參知政事爲翰
林承𭥍屬大兵四起天下之勢日蹙而預大政決大議中外𠋣
之爲重其所施又有過於諸臣者豈徒文章而巳哉余少時心
識其名
皇明洪武三年始識於
亰師則既老矣然耳聴目明與學者商確古今終日無倦色時
余預編史事弗暇與之周旋未㡬而公卒越三年復見其子於
粹然天球之不𤥨故知其有後也且將而求公所著大篇
短章合於經世者徧觀爲快而於又有司教安慶之命來求
一言以行故述江西人物之盛前後相望今又萃於危氏一門
如此然安慶苦於格闘之餘詩書之習乆廢聞於之至必將
仰其風流餘韻而幸子弟之有師余固無可言者嗚呼匠之制
噐也圓者必乎䂓方者必從乎矩故恆執䂓矩以求方圓而
方圓不出乎䂓矩焉為師者亦然而聖人之道則師之規矩也
惡可舍是而教乎異日由博士而升將見世濟其羙予敢不以
文靖之待其先公者待於邪於是乎書
送鄭千之序
四明鄭千之之往中立也國子諸生與之游者載酒祖於江之
滸行二日抵書貝瓊曰真幸預門生之列今典教百里邑且居
國都之內可無一言贈真邪辤不𫉬巳乃復曰盍亦觀於水乎
海門之濤一晝夜凡再以驗天地之大信者子既得以見之矣
道出姑蘇又見震澤之蓄矣既而絶江泝淮即魚龍之蟠互鳬
鴈之飛集而其深且廣者可知彼溪澗溝澮之小朝盈夕涸不
可以投芥者奚足睹哉然猶未也水之有本而最巨者莫過於
河蓋自昆侖至積石自積石至龍門天而落徑山硤間千數
百里而巨石之所盤束梗於前而薄於後不得紆徐漫衍而行
也故其𭧂怒喧豗非江淮衆流可敵及其山窮岸闊豁然奔放
繞華隂歴砥柱下孟津道洛汭注大伾逹枯洚北折而南南折
而東一日千里夷然至大陸而趨於海矣惟其𫝑之悍也遏之
而愈起聲之洪也撓之而益震涌若雲翻怒若雷奔觸者無不
崩而當者無不敗此河之竒觀見於龍門之阻非龍門亦無以
見河之浩浩湯湯也使無其本而朝盈夕涸求其渙而爲文盪
而爲聲惡可得哉士之厄而通者亦然聖人弗論也若唐之韓
退之栁子厚李太白杜少陵宋之歐陽永叔蘇子瞻所謂天下
之士亦皆起於困踣顛頓則掲陽栁州夜郎䕫子夷陵儋耳其
猶河之龍門歟六子至是道益彰文益竒譽益崇又孰得而抗
之也由其所蓄𩔖於河之有本而最巨者矣故常謂物之出於
㝷常者不抑則不振不塞則不昌今日之屈後日之伸後日之
伸今日之屈此理之必然不可誣也君子於是察之而反諸身
焉千之之試藝有司遂冠四十人之選其上春官也咸謂必顯
於時而位不稱其才能無戚戚於中邪殊不知進之之基寔在
於是此天所以成其大者使動其心志充其𠩄未至非止於弟
子師巳尚益勵無怠予雖老當拭目俟之
送顧貴和序
瓊甞論孔子在春秋時汲汲焉歴聘諸侯之國晨門荷蔶接輿
沮溺輦皆譏其不能隱而其言則曰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
又曰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至於顔子閔子學於孔子
者孔子使顔子仕顔子曰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足以
自樂回不願仕季氏使閔子騫爲費宰曰善爲我辤焉夫以孔
子之求仕如此顔閔二子之不欲仕又如此豈其道有不同而
出處特異歟孔子聖人也當周之既東急於行道二子之賢不
及孔子固知時之不可仕恥如冉有季路之爲矣是孔子期於
化人顔子閔子懼其制於人非以徇物為通而自汚絶物為高
而自㓗也今天下既一非春秋列國之比大召諸儒用之雖有
一藝不遺焉檇李顧貴和者度其才不足以有為乃辭於執政
求歸飬其八十之母許而遣之予知其非辟世之倫而違中害
義者也故舉聖門師弟子而論之雲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