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偕呂遺文序
余客遊四方,與當世士大夫往還日久,始知歐陽公所云:「勤一世以盡心於文字者,於世毫無損益,而不足為有無。」洵足悲也!故中歲以後,常陰求行身不苟,而有濟於實用者。
雍正元年,川陝總督年羹堯入覲,所至院、司、提、鎮皆過禮以崇敬。一時爭傳山西壽陽令供具一守驛站故常,傳呼紛至,則獨身前往。羹堯亦異之,問其姓名,則江西安義熊應璜偕呂也。是年,始以進士出試用,到官,即象八卦區境內為九宮,各計廣輪,擇走集支湊之地,設社倉一,義學一,中央倍之。凶荒賦粟,不遠其居,少長相師,以親以睦。區中聯伍,相保相糾,盜賊奇邪之民,居無所容,竄無所匿。期月政行,鄉郊無犬吠之警。嗚呼!此《周官》比、閭、族、黨、州、鄉之法,朱子所謂合學校、教養、德行、道藝、選舉、爵祿、宿衛、征伐、師旅、田獵而共為一事者。此法行,則人人安其居,宿其業,守其分,承其事,而天下平矣。乃君逾年而卒於官。
余難後,先祖及亡兄弟再卜葬,再以陰流入壙起厝。乾隆七年,告歸。餘生至自江西,為余求兆域。八年秋,又因吾友魏方伯慎齋而得熊秀才又昌,叩之,則壽陽君之子也。因是具悉君之生平:其進退取與,必以古義自繩,久困公車,房師某畀數百金,使由捷徑,君固辭不受。及當官,則為前令任宿負,以毀其家。其家居,倡復廬溪堰,潤三十餘里,垂五十年不困於旱潦。噫!行身不苟,而才濟於實用,君其庶幾乎!惜乎吾與生同時,而不得一見其人,罄其胸中所蘊蓄也。
又昌倜儻有父風,為余涉三江、彭蠡之險,往反四千餘里,連歲再至,而後有成事;將歸,出君制義請序。發而視之,其源出於其鄉先生陳、章諸公,而小變其格調。蓋君久於場屋,不得不參用歐公所謂順時者,而性質之耿介,智識之閎深,時躍露於辭氣之外,則其積於中者不可掩也。然以君之篤志經、史、古文,皆未克成書,而所存惟制藝。以君高望,遠志於《周官》之治教,而不獲成政於一邑之間。序其文,未嘗不掩卷而三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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