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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成公全書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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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一 王文成公全書 卷第二十二
明 王陽明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隆慶刊本
卷第二十三

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二十二

 外集四 序

  羅履素詩集序壬戌

履素先生詩一帙為篇二百有竒浙大叅羅公某

以授陽明子某而告之曰是吾祖之作也今詩文

之傳皆其崇髙顯赫者也吾祖𨼆扵草野其𠩄存

要無愧扵古人然世未有知之者而𠩄為詩文又

皆淪落止是某將梓而傳焉懼人之以我為僣也

吾子以為奚若某曰無傷也孝子仁孫之扵其父

祖雖其服玩嗜好之微猶將謹守而弗忍廢況乎

詩文其精神心術之𠩄寓有足以𤼵聞扵後者㢤

夫先祖有美而弗傳是弗仁也夫孰得而議之蓋

昔者夫子之取扵詩也非必其皆有聞扵天下彰

彰然明著者而後取之滄浪之歌採之孺子萍實

之謡得諸兒童夫固若是其寛慱也然至扵今其

傳者不過數語而止則亦豈必其多之貴㢤今詩

文之傳則誠富矣使有刪述者而去取之其合扵

道也能履素之作吾誠不足以知之顧亦豈無

一言之合扵道乎夫有一言之合扵道是其扵世

也亦有一言之訓矣又況其不止扵是也而又奚

為其不可以傳㢤吾觀大叅公之治吾浙寛而不

縦仁而有勇溫文藴藉居然稠衆之中固疑其先

必有以開之者乃今觀履素之作而後知其𠩄従

來者之逺也世之君子茍未知大叅公之𠩄自吾

請觀扵履素之作茍未知履素之賢吾請觀扵大

叅公之賢無疑矣然則是集也固羅氏之文獻係

焉其又可以無傳乎㢤大叅公起拜曰某固將以

為羅氏之書也請遂以吾子之言序之大叅公名

鑒字某由進士累今官有厚徳長才向用未艾大

叅之父某亦起家進士而以文學政事顯羅氏之

文獻扵此益為有證雲

  兩浙觀風詩序 壬戌

兩浙觀風詩者浙之士夫為僉憲陳公而作也古

者天子廵狩而至諸侯之國則命太師陳詩以觀

民風其後廵狩廢而陳詩亡春秋之時列國之君

大夫相與盟㑹問遣猶各賦詩以言巳志而相祝

頌今觀風之作蓋亦祝頌意也王者之廵狩不獨

陳詩觀風而巳其始至方岳之下則望秩扵山川

朝見茲土之諸侯同律暦禮樂制度衣服納價以

觀民之好惡就見百年者而問得失賞有功罰有

罪蓋𠩄以布王政而興治功其事亦大矣哉漢之

直指循行唐宋之觀察㢘訪採訪之屬及今之按

察雖皆謂之觀風而其實代天子以行廵狩之事

故觀風王者事也陳公起家名進士自秋官郎擢

僉浙臬執操縦予奪生死榮辱之柄而代天子觀

風扵一方其亦榮且重㢤吁亦難矣公之始至吾

適𡻕之旱民不聊生飢者仰而待哺懸者呼而

望解病者呻鬰者怨不得其平者鳴弱者強者蹶

者囓者梗而孽者狡而𥨸者乗間投𨻶沓至而環

起當是之時而公無以䖏之吾見其危且殆也賴

公之才明知神武不震不激撫柔摩剔以克有濟

期月之間而飢者飽懸者解呻者歌怨者樂不平

者申蹶者起囓者馴孽者順𥨸者靖滌蕩剖刷而

率以無事扵是乎修廢舉墜問民之疾苦而休息

之勞農勸學以興教化然後上㑹稽登天姥入鴈

蕩陟金娥覽𮗚江山之形勝嘅然太息吊子胥之

忠誼禮嚴光之髙節希遐躅扵隆龎挹流風扵彷

彿固亦大丈夫得志行道之一樂哉然公之始其

憂民之憂也亦旣無𠩄不至矣公唯憂民之憂是

以民亦樂公之樂而相與懽欣皷舞以頌公徳然

則今日觀風之作豈獨見吾人之厚公抑以見公

之厚扵吾人也雖然公之憂民之憂其惠澤則既

無日而可忘矣民之樂公之樂其愛慕亦既與日

而俱深矣以公之才噐 天子其䏻乆容扵外乎

則公固有時而去也然則其可樂者能㡬而可憂

者終誰任之則夫今日觀風之作又不徒以頌公

之厚扵吾人將遂因公而致望扵繼公者亦如公

焉則公雖去而𠩄以憂其民者尚亦永有𠩄托而

因以不墜也

  山東鄉試録序 甲子

山東古齊魯宋衛之地而吾夫子之鄉也嘗讀夫

子家語其門人髙弟大抵皆出扵齊魯宋衛之葉

固𩓑一至其地以觀其山川之靈秀竒特將必有

如古人者生其間而吾無従得之也今年為弘治

甲子天下當復大比山東廵按監察御史陸偁軰

以禮與幣來請守仁為考試官故事司考校者惟

務得人𥘉不限以職任其後三四十年來始皆一

用學職遂致應名取具事歸外簾而糊名易書之

意微自頃言者頗以為不便大臣上其議 天子

曰然其如故事扵是聘禮考校盡如 國𥘉之舊

而守仁得以部屬來典試事扵茲土雖非其人寧

不自慶其遭際又況夫子之鄉固其平日𠩄願一

至焉者而乃得以盡觀其𠩄謂賢士者之文而考

校之豈非平生之大幸歟雖然亦𥨸有大懼焉夫

委重扵考校將以求才也求才而心有不盡是不

忠也心之盡矣而真才之弗得是弗明也不忠之

責吾知盡吾心爾矣不明之罪吾終且柰何哉蓋

昔者夫子之時及門之士嘗三千矣身通六藝者

七十餘人其尤卓然而顯者徳行言語則有顔閔

予賜之徒政事文學則有由求㳺夏之屬今𠩄取

士其始㧞自提學副使陳某者蓋三千有竒而得

千有四百既而試之得七十有五人焉嗚呼是三

千有竒者其皆夫子鄉人之後進而𫉬㳺扵門墻

者乎是七十有五人者其皆身通六藝者乎夫今

之山東猶古之山東也雖今之不逮扵古顧亦寧

無一二人如昔賢者而今之𠩄取苟不與焉豈非

司考校者不明之罪歟雖然某扵諸士亦願有言

者夫有其人而弗取是誠司考校者不明之罪矣

司考校者以是求之以是取之而諸士之中茍無

其人焉以應其求以不負其𠩄取是亦諸士者之

恥也雖然予豈敢謂果無其人哉夫子嘗曰魯無

君子者斯焉取斯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

爲者亦若是夫爲夫子之鄉人苟未䏻如昔人焉

而不恥不若又不知𠩄以自勉是自𭧂自棄也其

名曰不肖夫不肖之與不明其相去何逺乎然則

司考校者之與諸士亦均有責焉耳矣嗟夫司考

校者之責自今不䏻以無懼而不可以有爲矣若

夫諸士之責其不能者猶可以自勉而又懼其或

以自畫也諸士無亦曰吾其朂㢤無使司考校者

終不免扵不明也斯無媿扵是舉無媿扵夫子之

鄉人也矣是舉也某某同事扵考校而御史偁實

司監臨某某司提調某某司監試某某某又相與

翊賛防範扵外皆與有勞焉不可以不書自餘百

執事則已具列於錄矣

  氣候圖序 戊辰

天地一元之運為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分而為十

二㑹㑹分而為三十運運分而為十二世世分而

為三十年年分而為十二月月分而為二氣氣分

而為三候𠉀分為五日日分為十二時積四千三

百二十時三百六十日而為七十二𠉀㑹者元之

候也世者運之候也月者𡻕之候也候者月之候

也天地之運日月之明寒暑之代謝𰚾化人物之

生息終始盡扵此矣月證扵月者也氣證扵氣者

也候證扵物者也若孟春之月其氣為立春為雨

水其候為東風解凍為蟄䖝始振為魚負氷獺祭

魚之𩔖月令諸書可考也氣候之運行雖出扵天

時而實有𨵿扵人事是以古之君臣必謹修其政

令以奉若夫天道致察乎氣運以警惕夫人爲故

至治之世天無疾風肓雨之愆而地無昆䖝草木

之孽孔子之作春秋也大雨震電大雨雪則書大

水則書無水則書無麥苗則書多麋則書𧌒蜚雨

螽蝝生則書六鷁退飛則書隕霜不殺草李梅實

則書春無水則書鸜鵒采巢則書凡以見氣候之

愆變失常而世道之興衰治亂人事之汙隆得失

皆扵是乎有證焉𠩄以示世之君臣者恐懼修省

之道也大總兵懐柔伯施公命繪工為七十二候

圗遣使以幣走龍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屬守仁敘一言扵其間守仁

謂使者曰此公臨政之本也善端之𤼵也戒心之

萌也使者曰何以知之守仁曰人之情必有𠩄不

敢忽也而後著扵其念必有𠩄不敢忘也而後存

扵其心著扵其念存扵其心而後見之扵顔色言

論志之扵弓矢几杖盤盂劍席繪之扵圗𦘕而日

省之扵其心是故思馳騁者愛觀夫射獵逰田之

物甘逸樂者喜親夫慱局燕飲之具公之見扵圗

繪者不扵彼而扵此吾是以知其爲善端之𤼵也

吾是以知其爲戒心之萌也其殆警惕夫人爲而

謹修其政令也歟其殆致察乎氣運而奉若夫天

道也歟夫警惕者萬善之本而衆美之基也公克

念扵是其可以爲賢乎由是因人事以逹扵天道

因一月之𠉀以觀夫世運㑹元以探萬物之幽𧷤

而窮天地之始終皆扵是乎始吾是以喜聞而樂

道之爲之敘而不辭也

  送毛憲副致仕歸桐江書院序 戊辰

正徳已巳夏四月貴州按察司副使毛公承上之

命得致其仕而歸先是公嘗卜桐江書院扵子陵

釣臺之側者㡬年矣至是將歸老焉謂其志之始

𫉬遂也甚喜而同僚之良惜公之去乃相與咨嗟

忍集而餞之南門之外酒既行有起而言扵公

者曰君子之道出與䖏而巳其出也有𠩄為其䖏

也有𠩄樂公始以名進士従政南部理繁治劇頎

然已有公輔之望及為方面扵雲貴之間者十餘

年內厘其軍民外撫諸戎蠻夷政務舉而徳威著

或以是召嫉取謗而名稱亦用是益顯建立𭧂

扵天下斯不謂之有𠩄為乎今茲之歸脫屣聲利

垂竿讀書樂泉石之清幽就煙霞而屏跡寵辱無

𠩄與而世累無𠩄加斯不謂之有𠩄樂乎公扵出

䖏之際其亦無憾焉耳巳公起拜謝復有言者曰

雖然公之出而仕也太夫人老矣先大夫忠襄公

又遺未盡之志欲仕則違其母𣣔養則違其父不

得已權二者之輕重出而自𡚒扵功業人徒見公

之憂勞為國而忘其家不知凡以成忠襄之志而

未嘗一日不在扵太夫人之養也今而歸告成扵

忠襄之廟拜太夫人扵𰯌下旦夕承懽伸色養之

孝公之願遂矣而其勞國勤民拳拳不舎之念又

何䏻釋然而忘之則公雖𣣔一日遂歸休之樂蓋

亦有𠩄未能也公復起拜謝又有言者曰雖然君

子之道用之則行舎之則藏用之而不行者徃而

不返者也舎之而不藏者溺而不止者也公之用

也既有以行之其舎之也有弗能藏者乎吾未見

夫有其用而無其體者也公又起拜遂行陽明山

人聞其言而論之曰始之言道其事也而未及扵

其心次之言者得公之心矣而未盡扵道終之言

者盡扵道矣不可以有加矣斯公之𠩄𠃔蹈者乎

諸大夫皆曰然子盍書之以贈従

  恩夀𩀱慶詩後序戊辰

正徳丙寅丹徒沙𨼆王公夀七十配孺人嚴六十

有九其年 天子以厥子侍御君貴封公監察御

史配爲孺人在朝之彥咸爲歌詩侈 上之徳以

祝公夀美侍御君之賢又明年侍御君奉命廵

按貴陽以王事之靡盬將厥父母之弗遑也載是

冊以俱毎陟屺岵望飛雲徘⿰彳囬 -- 徊瞻戀喟然而興嘆

黯然而長思輒取是冊而披之而微諷之而長歌

詠嘆之以舒其懐見其志雖身在萬里固若稱觴

𰯌下聞詩禮而趨扵庭也大夫士之有事扵貴陽

者自都憲王公而下復相與歌而和之聮爲巨帙

屬守仁敘扵其後夫孝子之扵親固有不必捧觴

戱彩以爲夀不必柔滑㫖甘以爲養不必候起居

奔走扶攜以爲勞者非子之心謂不必如是也子

之心𩓑如是而親以為不必如是必如彼而後吾

之心始樂也子必為是不為彼以拂其情而曰吾

以為孝其得為養志乎孝莫大乎養志親之願扵

其子者曰弘乃徳逺乃猶嘻嘻旦夕孰與名垂簡

冊以顯我扵無盡飲食口體孰與澤𬒳生民以張

我之能施服勞奔走孰與比跡䕫皐以明我之能

教非必親之願扵其子者咸若是也親以是𩓑其

子而子弗䏻焉弗可得而𩓑也子能之而親弗以

𩓑其子焉弗可得而䏻也以是𩓑其子者賢父母

也以是承扵其父母者賢子也二者𢘆百不一遇

焉其庸可冀乎侍御君之在 朝則忠愛逹扵上

其廵按扵茲也則徳威敷扵下凡其宣布恩惠摩

赤子起其疾而乳哺之者孰非公與孺人之慈凡

其懾大奸使不得肆祛大弊使不復作爬梳調服

撫諸夷而納之夏以免 天子一方之顧慮者孰

非侍御君之孝而凡若此者亦孰非侍御君之𠩄

以夀扵公與孺人之夀哉公孺人之賢靳太史之

序詳矣其𠩄以修其身教其家誠可謂有是父有

是子是詩之作不為虛與䛕故為序之雲爾

  重刋文章𮜿範序 戊辰

宋謝枋得氏取古文之有資扵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屋者自漢迄宋

凡六十有九篇標掲其篇章句字之法名之曰文

章𮜿範蓋古文之奧不止扵是是獨為舉業者設

耳世之學者傳習已乆而貴陽之士獨未之多見

侍御王君汝楫扵按歴之暇手録其𠩄記憶求善

本而校是之謀諸方伯郭公軰相與捐󠄂俸廩(「㐭」換為「面」)之資

鋟之梓將以嘉惠貴陽之士曰枋得為宋忠臣固

以舉業進者是吾微有訓焉屬守仁敘一言扵簡

首夫自百家之言興而後有六經自舉業之習起

而後有𠩄謂古文古文之去六經逺矣由古文而

舉業又加逺焉士君子有志聖賢之學而專求之

扵舉業何啻千里然中世以是取士士雖有聖賢

之學尭舜其君之志不以是進終不大行扵天下

蓋士之始相見也必以贄故舉業者士君子求見

扵君之羔雉耳羔雉之弗飾是謂無禮無禮無𠩄

庸扵交際矣故夫求工扵舉業而不事扵古作弗

可工也弗工扵舉業而求扵倖進是偽飾羔雉以

罔其君也雖然羔雉飾矣而無恭敬之實焉其如

羔雉何㢤是故飾羔雉者非以求媚扵主致吾誠

焉耳工舉業者非以要利扵君致吾誠焉耳世徒

見夫由科第而進者𩔖多狥𥝠媒利無事君之實

而遂歸咎扵舉業不知方其業舉之時惟𣣔釣聲

利弋身家之腴以苟一旦之得而𥘉未嘗有其誠

也鄒孟氏曰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伊川曰自灑

應對可以至聖人夫知恭敬之實在扵飾羔雉

之前則知尭舜其君之心不在扵習舉業之後矣

知灑掃應對之可以進扵聖人則知舉業之可以

逹扵伊𫝊周召矣吾懼貴陽之士謂二公之為是

舉徒以資其希寵祿之筌蹄也則二公之志荒矣

扵是乎言

  五經臆說序 戊辰

得魚而忘筌醪盡而糟粕棄之魚醪之未得而曰

是筌與糟粕也魚與醪終不可得矣五經聖人之

學具焉然自其已聞者而言之其扵道也亦筌與

糟粕耳𥨸嘗怪夫世之儒者求魚扵筌而謂糟粕

之為醪也夫謂糟粕之為醪猶近也糟粕之中而

醪存求魚扵筌則筌與魚逺矣龍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居南夷萬山

中書卷不可攜日坐石穴黙記舊𠩄讀書而録之

意有𠩄得輒為之訓釋期有七月而五經之㫖畧

遍名之曰臆說蓋不必盡合扵先賢聊寫其胸臆

之見而因以娛情養性焉耳則吾之為是固又忘

魚而釣𭔃興扵麯櫱而非誠㫖扵味者矣嗚呼觀

吾之說而不得其心以為是亦筌與糟粕也従

求魚與醪焉則失之矣夫說凡四十六卷經各十

而禮之說尚多缺僅六捲雲

  潘氏四封録序 辛未

歙潘氏之仕扵 朝者戶部主事君選大理寺副

君珎戸部員外君旦南大理評事君鑑凡四人正

徳五年冬珎旦以上三載㝡選鑑以 兩宮徽號

旬月之間皆得推恩封其親如其官焉扵是敘八

制為録修上之賜以光其族裔而來謂某曰徳下

寵浮若之何其可請一言以永我潘氏某曰一族

而四顯來者相望也其盛哉夫一月之間而均𬒳

榮渥則又何難也蓋吾聞之大山之木千仞而四

𠏉垂而四峰之巔飛鳥之鳴聲不相及也春氣至

而四𠏉之杪花葉若一則其𠩄出之根同有不期

致焉潘氏之在婺聞望自宋元而來其培本則厚

四子者固亦潘氏之四𠏉矣是惟否塞閉晦苟際

明期而諧景㑹其軒竦條逹孰禦則夫 寵命之

沾暨不約而同也其又足異㢤雖然木之生風霆

之皷舞炎暑之酷烈隂寒氷雪之嚴沍剝落俾堅

其質而完其𰚾非獨雨露之沾濡生成之也夫恩

寵爵祿雨露也號令宣播風霆也法度政事之苛

宻煩困炎暑也時之險阨患難顛沛隂寒氷雪之

嚴沍剝落也何莫而非生成四子蓋亦畧嘗歷之

其材中楹柱而任梁棟矣吾願潘氏之益培其根

也四子拜而起曰吾其益培之以忠孝乎溉之以

誠敬乎植之以義而防之以禮乎某曰然則潘氏

之軒竦條逹其益無窮爾已矣某不為應酬詩文

餘四年矣寺副君之為暨陽也予嘗許之文未及

爲而有南北之別今茲復見扵京師而以是責償

焉故不得而辭也

  送章逹徳歸東雁序 辛未

章達徳將歸東雁石龍山人為之請扵是甘泉子

托以考槃陽明子為之賦衡門客有在坐者啞然

曰異哉二夫子之言吾不能知之夫閟爾形無瑩

爾精也其可矣今茲將惟職業之弗遑而顧雁蕩

之懐乎彼章子者雁蕩之産矣則又可以居而弗

居依依扵京師者數年而未返是二者交相慕乎

其外也夫苟㳺心恬淡而棲神扵流俗塵囂之外

環諸之間其無屏霞天柱乎雁蕩又奚必造而後

至不然托蹤泉石而利祿羾其中雖廬常雲之頂

其得而居諸扵是陽明子仰而喟俯而黙卒無以

應之也志其言以遺章子曰客見吾杜權焉行矣

子毋忘客之言亦無以客之言而忘甘泉於之託

  夀湯雲谷序 甲戌

弘治壬戌春某西尋句曲與丹陽湯雲谷偕當是

時雲谷方為行人留意神仙之學為予談呼吸屈

伸之術凝神化氣之道蓋無𠩄不至及與之登三

茅之巔下探葉陽休玉宸感陶隠君之遺跡慨嘆

穢濁飄然有脫屣人間之志予時皆未之許也雲

谷意不然之曰子豈有見扵吾乎予曰然子之眉

間𢡖然猶有怛世之色是道也遅之十年庶㡬矣

雲谷曰子見吾之貌而吾信吾之心旣別雲谷尋

入爲給事中又遷爲右給事殫心職務驅逐瘁勞

竟以直道抵權奸斥外而予亦以言事得罪奔走

謫鄉不相見者十餘年至是正徳癸酉某月予自

吏部徙官南太僕再過丹陽而雲谷已家居三年

矣訪之迎謂予曰尚憶眉間之說乎吾信吾之心

而不若子之見吾貌何也今果十年而始出扵泥

𡍼是則信矣然謂古之庶㡬也則貌益衰年益逝

去道益逺獨是若未之盡然耳予曰乃今則㡬矣

今吾又聞子之言見子之貌矣又見子之廬矣又

見子之鄉人矣雲谷曰異哉言貌既逺矣廬與鄉

人亦可以見我乎曰古之有道之士外槁而中澤

䖏隘而心廣累釋而無𠩄撓其精機忘而無所忤

扵俗是故其色愉愉其居于于其𠩄遭若清風之

披物而莫知其𠩄従徃也今子之歩徐髪改而貌

若益憊然而其精藏矣言下意懇而氣若益衰然

而其神守矣室廬無𠩄増益扵舊而志意擴然其

累釋矣鄉之人相忘扵賢愚貴賤且以為慈母且

以為嬰兒其機忘矣夫精藏則太和流神守則天

光𤼵累釋則怡愉而靜機忘則心純而一四者道

之證也夫道無在而神無方安常䖏順其至矣而

又何人間之脫屣乎雲谷曰有是㢤吾信吾之心

乃不若子之見吾廬與吾鄉人也扵是雲谷年七

十矣是月值其懸弧鄉人方謀所以祝夀者聞予

至皆來請言子曰嘻子之鄉先生旣㡬扵道而尚

以夀為賀乎夫夀不足以為子之鄉先生賀子之

鄉而有有道之士若子之鄉先生者使爾鄉人之

子弟皆有𠩄矜式視傚出而事君則師其道以用

世入而家居則師其道以善身若射之有的各中

乃𠩄向則是先生之夀乃扵爾鄉之人復有足賀

也巳明年三月予再官鴻臚而鄉之人復以書來

請遂追書之

  文山別集序甲戌

文山別集者宋丞相文山先生自述其勤王之𠩄

經歴後人因而採集之以成者也其間𠩄值險阻

艱難顛沛萬狀非先生之述固無従而盡知者先

生忠節蓋宇宙皆扵是而有據後之人因詞考跡

感先生之大義油然興起其忠君愛國之心固有

泫然泣下裂眥扼腕思䘮元首之無地者是集之

有益扵臣道豈小小㢤古之君子之忠扵其君求

盡吾心焉以自慊而已亦豈屑屑言之以蘄知扵

世然而仁人之心忠扵其君亦𣣔夫人之忠扵其

君也忠扵其君則盡心焉已欲夫人忠扵其君而

思以吾之忠扵其君者啓其良心固有人弗及知

之者非自言之何由以及人乎斯先生之𠩄為自

述將以教世之忠也當其時仗節死義之士無不

備載亦因是以有傳是又與人為善者也是集也

在先生之自盡若嫌扵蘄世之知以先生之教人

則吾惟恐其知之不盡也在先生之自盡若可以

無傳以先生之與人為善則吾惟恐其傳之不逺

也先生之裔孫今太僕少卿公宗巖復刻是集而

屬某為之序某之為廬陵也公之族弟某嘗以序

謀茲故不可得而辭嗚呼當顛沛之心而不忘乎

與人為善者節之𥙿也致自盡之心而欲人同歸

扵善者忠之推也不以蘄知為嫌而行其教人之

誠者仁之篤也象賢崇徳以章其先世之美之謂

孝明訓述事以廣其及人之敎之謂義吾扵是集

之序無愧辭耳矣

  金壇縣志序乙亥

麻城劉君天和之尹金壇也三月而政成考邑之

故而創志焉曰扵乎艱㢤吾𣣔觀風𰚾之𠩄宜民

俗之𠩄向而無𠩄證也以諏扵鄉老有遺聽焉吾

欲觀徃昔之得失民俗之急緩弛張先後之無𠩄

稽也以詢扵閭野有遁情焉吾欲觀山川之條理

域之𠩄際道路井邑之徃來聚散制其經適其

變而無所裁也則以之闢荒穢入林麓有遺厯焉

亦惟文獻之未足也而爾已矣嗚呼古君子之忠

也舊政以告扵新尹吾何以盡吾心㢤夫政有時

或息焉告有時而或窮焉書之冊而世守之斯

其為告也不亦逺乎志成使來請序吾觀之秩然

其有倫也錯然其有章也天也物之祖也地也物

之妣也故先之以天文而次之以地理地必有𠩄

産故次之以食貨物産而事興故次之以官政政

行而齊之以禮則敎立故次之以學校學以興賢

故次之以選舉賢興而後才可論也故次之以人

物人物必有𠩄居故次之以宮室居必有𠩄事事

窮則變變則通故次之以雜志終焉嗚呼此豈獨

以志其邑之故君子可以觀政矣夫經之天文𠩄

以立其本也紀之地理𠩄以順其利也叅之食貨

𠩄以遂其養也綜之官政𠩄以均其施也節之典

禮𠩄以成其俗也逹之學校𠩄以新其徳也作之

選舉所以用其才也考之人物𠩄以辨其等也修

之宮室𠩄以安其居也通之雜志𠩄以盡其變也

故本立而天道可睹矣利順而地道可因矣養遂

而民生可厚矣施均而民政可平矣俗成而民志

可立矣徳新而民性可復矣才用等辨而民治可

乆矣居安盡變而民義不匱矣修此十者以治逹

邦國天下可也而況扵邑乎故曰君子可以觀

政矣

  送南元善入覲序 乙酉

渭南南侯之守越也越之敝數十年矣巨奸元憝

窟據根盤良牧相尋未之䏻去政積事隳俗因隳

靡至是乃斬然翦剔而一新之𠒋惡貪殘禁不得

行而狡偽滛侈㳺惰茍安之徒亦皆拂戾失常有

𠩄不便相與斐斐緝緝搆讒騰誹城狐社䑕之奸

又從而黨比翕張之謗遂大行士夫之為元善危

者沮之曰謗甚矣盍已諸元善如不聞也而持之

彌堅行之彌決且曰民亦非無是非之心而蔽昧

若是固學之不講而敎之不明也吾寧無責而獨

以咎歸扵民則日至學宮進諸生而作之以聖賢

之志啓之以身心之學士亦蔽扵習染閧然疑恠

以駭曰是迂闊之談將廢吾事則又相與斐斐緝

緝訾毀而詆議之士夫之為元善危者沮之曰民

之謗若火之始炎士又従而膏之孰能以無燼乎

蓋遂巳諸元善如不聞也而持之彌堅行之彌決

則又緝稽山書院萃其秀潁而日與之諄諄焉亹

亹焉越月踰時誠感而意孚三學泊各邑之士亦

漸以動日有𠩄覺而月有𠩄悟矣扵是爭相𡚒曰

吾乃今知聖賢之必可爲矣非侯之至吾其已夫

侯真吾師也扵是民之謗者亦漸消沮其始猶曰

侯之扵我利害半我之扵侯恩愛半至是惠洽澤

流而政益便相與悔曰吾始不知侯之愛我也而

反以為殃我也吾始不知侯之拯我也而反以為

勞我也我其無人之心乎侯真吾之嚴父也慈母

也扵是侯且入覲百姓皇皇請留不得相與謀之

多士曰吾去慈母吾將安哺乎嚴父吾去吾將安

恃乎士曰吁嗟維父與母則生爾身維侯我師實

生我心吾寧可以一日而無吾師之臨乎則相與

假重扵陽明子而乞留焉陽明子曰三年之覲大

典也侯焉可留乎雖然此在爾士爾民之心夫承

志而無違子之善養也離師友而不背弟子之善

學也不然雖居𰯌下而侍几杖猶為不善養而操

戈入室者也奚必以留侯為㢤衆皆黙然良乆曰

公之言是也相顧逡廵而退明日復師生相率而

來請曰無以輸吾之情願以公言致之扵侯庶侯

之遄其來旋而有以速諸生之化慰吾民之延頸

  送聞人邦允序

聞人言邦允者陽明子之表弟也將之官閩之嵢

峽而請言陽明子謂之曰重矣勿以進非科第而

自輕榮矣勿以官卑而自慢夫進非科第則人之

待之也易以輕従而自輕者有矣官卑則人之待

之也易以慢従而自慢者有矣夫科第以致身而

恃以爲𭧂是厲階也髙位以行道而遽以媒利是

盜資也扵吾何有㢤吾𠩄謂重吾有良貴焉耳非

矜與敖之謂也吾𠩄謂榮吾職易舉焉耳非顯與

耀之謂也夫以良貴爲重舉職爲榮則夫人之輕

與慢之也亦扵吾何有哉行矣吾何言

  送別省吾林都憲序戊子

嘉靖丁亥冬守仁奉 命視師思田省吾林君以

廣西右轄實與有司既思田來格謀𠩄以緝綏之

道咸以爲非得寛厚仁恕徳威素爲諸夷所信服

者父臨而母鞠之殆未可以強力詭計劫制扵一

時而能乆扵無變者也則莫有踰扵省吾者遂以

省吾之名上 請乞加憲職委之重權以留撫扵

茲土蓋一年二年而化洽心革 朝廷永可以無

一方顧也乎則又以爲 聖天子方側席勵精求

卓越之才湏更化善治則如省吾之成徳夙望大

臣且交章論薦或者請未及 上而先已有隆委

峻擢恐未肯爲區區兩府之遺黎淹𡻕月而借之

以重也䟽去未踰月而廵撫鄖陽之命果下矣當

是時八寨之徭積禍千里且數十年方議進兵討

罪省吾將率思田報效之民以先之報聞衆咸為

省吾賀且謂得免兵革驅馳之勞也省吾曰不然

當事而中輟之仁者忍之乎遇難而茍避之義者

為之乎吾既身任其責幸有改命而亟去之以為

吾心吾能如是哉遂弗停驅而徃冐暑雨犯瘴毒

乗危破險竟成八寨之伐而出嗟乎今世士夫計

逐功名甚扵市井刀錐之較稍有患害可相連及

輒設機阱立黨援以巧脫倖免一不遂其𥝠瞋目

攘臂以相抵捍鈎摘公然為之曾不以為恥而人

亦莫有非之者蓋士風之衰薄至扵此而亦極矣

而省吾所存獨與時俗相反若是古𠩄謂托孤𭔃

命臨大節而不可奪者省吾有焉正徳𥘉某以武

選郎抵逆瑾逮錦衣獄而省吾亦以大理評觸時

諱在繫相與講易扵桎梏之間者彌月蓋晝夜不

怠忘其身之為拘囚也至是別已餘二十年而始

復㑹扵此省吾貌益充氣益粹議論益平實而其

孜孜講學之心則固如昔加懇切焉公事之餘相

與訂舊聞而考新得予自近年偶有見扵良知之

學遂具以告扵省吾而省吾聞之沛然若決江河

可謂平生之一快無負扵二十年之別也矣今夫

天下之不治由扵士風之衰薄而士風之衰薄由

扵學術之不明學術之不明由扵無豪傑之士者

為之倡焉耳省吾忠信仁厚之質得之於天者既

與人殊而其好學之心又能老而不倦若此其徳

之日以新而業之日以廣也何疑乎自此而明學

術變士風以成天下治將不自省吾為之倡也乎

扵省吾之別庸書此以致切劘之意若夫期望扵

聲位之間而繫情扵去留之際是奚足為省吾道

之㢤









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