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九
皇朝文鑑 卷第四十九 宋 呂祖謙 編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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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鑑卷第四十九
奏䟽
論治身治國所先 司馬 光
論階級 司馬 光
論北邊事冝 司馬 光
應詔論體要 司馬 光
論治身治國所先 司馬 光
臣伏覩 皇太后手書已罷聽政 陛下欽承慈
旨獨斷萬機臣聞易曰君子以作事謀始又曰正
朞年於國家大政猶多所謙抑雖時有處分皆常
式小事非天下所望於 陛下者也曏時外間議
者曰 陛下聖體未安倦於聽覧及知聖體已安
又曰 陛下上畏 皇太后之嚴欲盡人子之禮
避專命之嫌韜藴聦明未敢施設今 皇太后舉
國家大柄盡付之 陛下則議者無復可言唯拭
目傾耳以瞻望聖政而已矣 陛下當此之際治
身治國舉措雲爲不可不謹昔楊朱見衢塗而泣
謂其可以左可以右所差甚微所失甚大也人主
即政之初亦榮辱安危之衢塗也故臣願 陛下
畱聖心焉臣聞治身莫先於孝治國莫先於公孔
子曰孝德之本也又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
之悖德不恭其親而恭他人者謂之悖禮未有根
絶而葉茂源涸而流長者也 仁宗皇帝以四海
大業授之 陛下其恩德之大天地不足以爲比
今登遐之後骨肉至親獨有 皇太后與公主數
人 陛下所當日夜盡心竭力供承撫養以副
仁宗皇帝之意曏者 皇太后聽政之時左右侍
衛之人不敢不恪求湏之物無敢不備既委去政
柄臣竊慮有無識小人隨𫝑傾移侍奉懈慢供給
有闕則天下之責皆歸 陛下此不可不留意朝
夕省察者也又若有不逞之人於兩宮之間剌探
動靜拾掇語言外如效忠內實求媚以相離間者
臣願 陛下迎拒其辭執付有司加之顯戮誅一
人則群邪自退納一言則百讒俱進此乃禍亂之
機不可不深察也臣聞國事聽於君家事聽於親
臣愚以爲 陛下在外朝之時刑賞黜陟之政當
自聖心決之至禁庭之內取捨賜予事無大小不
若皆稟於 皇太后而後行 陛下與中宮勿有
所專如此則內外之體正尊卑之序明慈母歡欣
於上臣民頌詠於下矣不然 皇太后歸政之
後若侍衞之人稍有怠惰求湏之物小失供擬加
以讒邪妄興離間萬一有絲毫闕失流聞於外或
皇太后憂思不樂內生疾疢則 陛下何以勝此
名於天下哉雖百善不能掩矣臣故曰治身莫先
於孝也洪範於好惡偏黨之際六反言之重之至
也周任曰爲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大學曰欲
明明德於天下者必先正其心有所忿 則不得
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 陛下奮發宮邸入
纂皇極爰自潛躍至於天飛舊恩宿怨豈能盡無
然今日即政之初皆不可置於聖慮以害至正也
凡人君之要道在扵進賢退不肖賞善罰惡而已
爵祿者天下之爵祿非以厚人君之所喜也刑罰
者天下之刑罰非以快人君之所怒也是故古者
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衆棄之明不敢
以已之私心蓋天下之公議也今以四海之廣百
官之衆有智有愚有善有惡 肩接跡雜遝並進
臣願 陛下少留聰明詳擇其間苟有才德高茂
合於人望者進之雖宿昔怨讎勿棄也有器識庸
下無補於時者退之雖親暱姻婭勿取也有勵行
立功爲世所推者賞之雖意之所憎勿廢也有懷
姦亂禁爲衆所疾者罰之雖意之所愛勿赦也如
此則野無遺賢朝無曠官爲善者勸爲惡者懼上
下恱服朝廷大治百姓䝉福社稷永安不然 陛
下若專居深宮自暇自逸威福之柄盡委大臣取適目
前不爲逺慮賢愚不分善惡共貫不則所進者皆
平生所親愛所退者皆平生所不快所賞者皆謟
諛而無功所罰者皆忠諒而無罪如此則中外解
體紀綱隳紊群生失所天下可憂矣臣故曰治國
莫先於公也此二先者榮辱之大本安危之至要
臣願 陛下審思而力行之詩云亹亹文王令聞
不已 陛下誠能行此二者則盛德美譽滂沛洋
溢近者傳頌逺者褒嘆不過旬月之間徧於天下
達於四夷後日之政如順風吹毛乘高決水可以
不勞而成功矣取進止
論階級
臣聞治軍無禮則威嚴不行禮者上下之分是也
唐自肅代以降務行姑息之政是以藩鎮䟦扈威
侮朝廷士卒驕橫侵逼主帥上陵下替無復綱紀
以至五代天下大亂運祚迫蹙生民塗炭 祖宗
受天景命聖德聦明知天下之亂生於無禮也乃
立軍前之制曰一階一級全歸伏事之儀敢有違
犯罪至於死於是上至都指揮使下至押官長行
等衰相承粲然有敘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敢
不從故能東征西伐削平海內爲子孫建久大之
業至今百有餘年天下太平者皆由此道也近歲
以來中外主兵臣僚往往不識大體好施小惠以
盜虛名軍中有犯階級者務行寛貸是致軍校大
率不敢鈐束長行甘言恱色曲加喣嫗以至懦怯
兵官亦爲此態遂使行伍之間驕恣悖慢寖不可
制上畏其下尊制於卑所謂下陵上替者無過於
此臣聞聖王刑期於無刑今寛貸犯階級之人雖
活一人之命殊不知軍法不立漸成陵替之風則
所係乃億兆人之命也臣愚欲望 陛下特降詔
旨申明階級之法戒勑中外主兵臣僚令一遵
祖宗之制如敢有輙行寛貸曲收衆心者嚴加罪
罰以儆其餘庶㡬綱紀復振基緒永安
論北邊事冝
臣聞明主謀事於始而慮患於微是以用力不勞
而收功甚大竊見國家所以御戎狄之道似未盡
其冝當其安靖附順之時則好與之計校末節爭
競細故及其桀傲暴橫之後則又從而姑息不能
誅討是使戎狄益有輕中國之心皆厭於柔服而
樂爲背叛近者西戎之禍生於髙冝北狄之隙起
於趙滋而朝廷至今終未省寤猶以二人所爲
爲是而以循理守分者爲非是以邊鄙武臣皆銳
意生事或以開展荒棄之地十數里爲功勞或以
殺略老弱之虜三五人爲勇敢朝廷輙稱其才能
驟加擢用既而虜必忿恨遂來報復屠剪熟戶鈔
劫邊民所䘮失者動以千計而朝廷但知驚駭増
兵聚糧其致冦之人既不追究而守邉之臣亦無
譴責如此而望戎狄賔服疆場無虞是猶添薪扇
火而求湯之不沸也臣愚竊惟 眞宗皇帝親與
契丹約爲兄弟 仁宗皇帝赦趙元昊背叛之罪
冊爲國主歲捐百萬之財分遺二虜豈樂此而爲
之哉誠以屈己之愧小愛民之仁大故也今 陛
下嗣已成之業守既安之基而執事之臣數以爭
桑之小忿不思灌𤓰之大計使邊鄙之患紛紛不
息臣竊爲 陛下惜之近者聞契丹之民有於界
河捕魚及於白溝之南剪伐桞栽者此乃邊鄙小
事何足介意而朝廷以前知雄州李中祐不能禁
禦爲不材別選州將以代之臣恐新將之至必以
中祐爲戒而以趙滋爲法妄殺虜民則戰鬬之端
往來無窮矣況今民力彫弊倉庫虛竭將帥乏人
士卒不練夏國既有憤怨屢來侵冦禍胎已成若
又加以契丹失歡臣恐國力未易支也伏望 陛下
嚴戒北邊將吏若契丹不循常例小小相侵如魚
舡桞栽之類止可以文牒整㑹道理曉諭使其官
司自行禁約不可輕以矢石相加若再三曉諭不
聽則聞於朝廷雖專遣使臣至其王庭與之辯論曲
直亦無傷也若又不聼則莫若博求賢才増修德
政俟公私冨足士馬精強然後奉辭以討之可以
驅穹廬於幕北復漢唐之土宇與其爭漁栁之勝
不亦逺哉
應詔論體要 司馬 光
臣准御史臺牒伏奉四月二十日詔勑傳曰近臣
盡規以其榮恥休戚與上同也今在此位者視朕
過失與朝廷政事之闕黙而不言乃或私議竊歎
若以其責爲不在已夫豈皆習見成俗以爲當然
其亦有含章懷寳待倡而發者也今百度隳弛風
俗偷惰薄惡烖異譴告不一此誠忠賢助朕憂惕
以 制改法捄弊除患之時冝令侍從官自今視
朕過失與朝廷政事之闕無有巨細各具章奏極
言無隱噫言善而不用朕有厥咎道之而弗言爾
爲不恭朕將用此考察在位所以事君之實明黜
陟焉臣以駑下之材自 仁宗皇帝時䝉擢在侍
從服事 三朝恩隆德厚隕身䘮元不足爲報雖
訪問所不及猶將披肝瀝膽以効其區區之忠況
聖意采納之 督責之嚴諄諄如此臣敢營私避
怨匿情愛已不爲 陛下別白當今之切務庶幾
少補萬分之一邪臣聞爲政有體治事有要自古
聖帝明王垂拱無爲而天下大治者凡用此道也
何謂爲政有體君爲元首臣爲股肱上下相維內
外相制若網之有綱絲之有紀故詩云勉勉我王
綱紀四方又雲愷悌君子四方之綱古之王者設
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綱紀其內
設方伯州牧卒正連帥屬長以綱紀其外尊卑有
序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從此爲政之體
也何謂治事有要夫人智有分而力有涯以一人
之智力兼天下之衆務欲物物而知之日亦不給
矣是故尊者治衆卑者治寡治衆者事不得不約
治寡者事不得不詳約則舉其大詳則盡其細此
自然之𫝑也益稷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
哉言君明則能擇臣臣良則能治事也又曰元首
叢脞哉股肱惰哉庶事𮥠哉言君親細務則臣不
盡力而事廢壞也立政曰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
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
罔敢知於茲言文王擇有司而任之其餘皆不足
知也康誥曰庸庸祗祗威威顯民言文王用其可
用祗其可祗刑其可刑專明此道以示民也是故
王者之職在於量材任人賞功罰罪而已苟能謹
擇公卿牧伯而屬任之則其餘不待擇而精矣謹
察公卿牧伯之賢愚善惡而進退誅賞之則其餘
不待進退誅賞而治矣然則王者所擇之人不爲
多所察之事不爲煩此治事之要也臣竊見 陛
下日出視朝繼以經席將及日中乃還宮禁入宮
之後竊聞亦不自閑省閲天下奏事群臣章䟽逮
至昏夜又御燈火研味經史博觀群書雖中宗髙
宗之不敢荒寕文王之日昊不食臣以爲不能及
也然自踐祚以來孜孜求治於今三年而功業未
著者殆未得其體要故也 祖宗創業垂統爲後
世法內則設中書樞密院御史臺三司審官審刑
等在京諸司外則設轉運使知州知縣等衆官以
相統御上下有敘此所謂綱紀者也今 陛下好
使大臣奪小臣之事小臣侵大臣之職是以大臣
解體不肯竭忠小臣諉上不肯盡力此百官所以
弛廢而萬事所以隳頽者也而 陛下方用爲致
治之本此臣之所大惑也臣微賤不得盡知朝廷
之事且以耳目所接近日數事臣所知者言之其
餘 陛下可以類求也昔漢文帝問陳平天下一
歳決獄及錢穀出入㡬何平曰 陛下即問決獄
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必也使卿大夫各得
任其職此乃宰相事也若平者可謂能知治體矣
今之兩府皆古宰相之任也中書主文樞密主武
若乃百官之長非其人刑賞大政失其冝此兩府
之責也至於錢穀之不充條例之不當此三司之
事也 陛下苟能精選曉知錢穀憂公私之人
以爲三司使副判官諸路轉運使各使乆於其任
以盡其能有功則進無功則退名不能亂實僞不
能掩眞安民勿擾使之自冨處之有道用之有節
何患財利之不豐哉今乃使兩府大臣悉取三司
條例別置一局聚文士數人與之謀議改更制置
三司皆不與聞臣恐所改更者未必勝於其舊而
徒紛亂祖宗成法考古則不合適今則非冝吏縁
爲姦農商失業數年之後府庫耗竭於上百姓愁
困於下衆心離駭將不復振矣且兩府於天下之
事無所不緫若百官之職皆使兩府治之則在上
者不勝其勞而在下者爲無所用矣又監牧使主
養馬四園苑主課利今乃使監牧使不屬群牧司
四園苑不屬三司提舉司則在下者各得專權自
恣而在上者爲無所用矣 陛下方欲納天下於
大治而使百官在上者不委其下在下者不稟其
上能爲治乎若此之類臣竊恐未得其體也凡天
下之事在一縣者當委之知縣在一州者當委之知州
在一路者當委之轉運使在邊鄙者當委之將帥
然後事乃可集何則久在其位識其人情知其物
冝賞罰之權足以休戚所部之人使之信服故也
今朝廷每有一事不委之將帥監司守宰使之自
爲方略責以成効而施其刑賞常好別遣使者衘
命奔走旁午於道所至徒有煩擾之弊而於事未
必有益不若勿遣之爲愈也夫事之利害吏之能
否皆非使者所能素知臨時詢采於人所詢者或
遇公明忠信之人猶僅能得其一二或遇私闇姦
險之人則是非爲之倒置矣此二者交集於前而使
者不能猝辨也是以往往害事而少能爲益非將
帥監司守宰皆賢而使者皆愚也累歳之講求與
一朝之議論積久之采察與目前之毀譽精粗詳
畧其𫝑不同故也其有居官累歲而不知利害臨
人積久而不知能否或雖知利害而不能變更雖
知能否而不能黜陟此乃愚昧私曲之人朝廷當
察而去之更擇賢者以代其位不當數遣使者擾
亂其間使不得行其職業也又庸人之情苟䇿非
已出則𡝭嫉沮壊惟恐其成官吏若是者十常五
六借使使者所規畫曲盡其冝在彼之日其當職
之人已怏怏不恱不肯同心以助其謀恊力以成
其事曰朝廷自遣專使治之我何敢與知及返命
之日彼必敗之於後曰使者既謀而授我我今竭
力而成之功悉歸於首謀之人我何有哉此所以
爲不若毋遣使者而屬任當職之人爲愈也夫使
者所以通逺邇之情固不可無然今之轉運使即
古使者之任苟得人而委之賢於蹔遣使者逺矣
若監司自爲姦慝貪縱或有所隱蔽欺罔或爲部
內之人所訟或所謀畫之事未得其冝朝廷欲察
其罪惡審其虛實判其曲直決其是非然後別遣
使者按之若案得其實監司有罪則當廢豈有但
已者也今每有一事朝廷輙自京師遣使者往治
之是在外之官皆無所用也使者既代之治事而
當職之人亦無所刑無所廢是只使拱手旁觀偷
安竊祿者矣若此之類臣竊恐似未得其體也今
朝廷之士左右之臣皆曰 陛下聦明剛斷威福
在已太平之功可指日而致臣愚竊獨以爲未也
臣聞古之聖帝明王聞人之言則能識其是非故
謂之聦觀人之行則能察其邪正故謂之明是非
既辨邪正既分姦不能惑佞不能移故謂之剛取
是而捨非誅邪而用正確然無所疑故謂之斷誅
一不善而天下不善者皆懼故謂之威賞一有功
而天下有功者皆喜故謂之福今 陛下聦明剛
斷則誠體之矣欲收威福之柄則誠有其志矣然
於所以爲之之道尚或有所未盡故臣以爲太平
之功未可期也夫帝王之道當務其逺者大者而
略其近者小者國之大事當與公卿議之而不當
使小臣參之四方之事當委牧伯察之而不當使
左右覘之儻公卿牧伯尚不能擇賢者而任之小
臣左右獨能得賢者而使之乎若苟爲不賢則險
詖私謁無不爲已今 陛下好於禁中出手詔指
揮外事非公卿所薦舉牧伯所糾劾或非次遷官
或無故廢罷外人疑駭不知所從此豈非朝廷之
士左右之臣所謂聦明剛斷威福在已者耶 陛
下聞其言而信之臣竊以爲過矣夫公卿所薦舉
牧伯所糾劾或謂之賢者而不賢謂之有罪而無
罪皆有跡可見責有所歸故不敢大爲欺罔若姦
臣密白 陛下令 陛下自爲聖意以行之則威
福集於私門而怨謗歸於 陛下矣安得謂之威
福在 陛下耶且 陛下曏時中詔所指揮者率
非大事至於兩禁美官邉藩將帥省府職任諸路
監司此皆衆人之所希求治亂之所繫屬當除授
之際竊恐未必一一出聖志也若乃姦邪貪猥之
人 陛下所明知而黜去者或更改官而升資或
不久復進用然則威福之柄果不在 陛下而
陛下偶未思也以此觀之面譽 陛下聦明剛斷
威福在已太平可立致者非愚則諛不可不察也
陛下必欲威福在已曷若謹擇公卿大臣明正忠
信者留之愚昧阿私者去之在位者既皆得其人
矣然後凡舉一事則與之公議於朝使各言其志
陛下清心平慮擇其是者而行之非者不能復奪
也凡除一官亦與之公議於朝使各舉所知 陛
下清心平慮擇其賢者而用之不肖者不能復爭
也如此則謀者舉者雖在公卿大臣而行之用之
皆在 陛下安得謂之威福不在已耶 陛下此
之不爲而顧彼之久行臣竊恐似未得其要也夫
三人群居無所統一不散則亂是故立君以司牧
之群臣百姓𫝑均力敵不能相治故從人君決之
人君者苟不爲決從誰決之乎夫人心不同如其
面焉國家凡舉一事朝野之人必或以爲是或以
爲非凡用一人必或以爲賢或以爲不肖此固人
情之常自古而然不足恠也要在人主審其是非
取是而捨非則安榮取非而捨是則危辱此乃安
危榮辱之所以分也是以聖王重之故慱謀群臣
下及庶人然而終決之者要在人君也古人有言
曰謀之在多斷之在獨謀之多故可以觀利害之
極致斷之獨故可以定天下之是非若知謀而不
知斷則群下人人各欲逞其私志斯衰亂之政也
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
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於道哀哉爲猷匪先民是
程匪大猷是經維邇言是聽維邇言是爭如彼築
室於道謀是用不潰於成此言周室之臣不知先
王之大道務爭近小之事人君不能定其可否而事
終無成也漢世國家有大典禮大政令大刑獄大
征伐必下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議其議者固不能
一心有參差不齊者矣於是天子稱制決之曰丞
相議是或曰廷尉當是而群下厭然無有不服者
矣今 陛下聽群臣各盡其情以議事此誠善矣
然終不肯以聖志裁決遂使群臣有尚勝者以巧
文相攻辯口相擠至於再至於三互相反覆無有
限極臣愚深恐虧朝廷之政體損 陛下之明德
流聞四方取輕夷狄非嘉事也夫天下之事有難
決者以先王之道揆之若權衡之於輕重規矩之
於方圓錙銖毫忽不可欺矣是以人君務明先王
之道而不習律令知本根既植則枝葉必茂故也
近者登州婦人阿雲謀殺其夫重傷垂死情無足
愍在理甚明已傷不首於法無疑中材之吏皆能
立斷事已經審刑院大理寺刑部斷爲死罪而前
知登州許遵文過飾非妄爲巧朝廷命兩制定
奪者再命兩府定奪者再勑出而復收者一收而
復出者一爭論縱橫至今未定夫以田舎一婦人有
罪在於四海之廣萬機之衆其事之細何啻秋毫
之末朝廷欲斷其獄委一法吏足矣今乃紛紜至
此設更有可疑之事大於此者將何以決之夫執
條據例者有司之職也原情制義者君相之事也
分爭辯訟非禮不決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雲
之事 陛下試以禮觀之豈難決之獄哉彼謀殺
爲一事爲二事謀爲所因不爲所因此苛察繳繞
之論乃文法俗吏之所事豈明君賢相所當留意
耶今議論歲餘而後成法終於棄百代之常典悖
三綱之大義使良善無告姦凶得志豈非徇其枝
葉而忘其本根之所致耶若此之類臣切恐似未
得其要也此皆衆人之所私議竊歎而莫敢明言
者臣以獨受恩深重不顧斧鉞爲 陛下言之惟
聖明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以聞
皇朝文鑑卷第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