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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生第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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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生第二書
作者:皇甫湜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685

湜白:生之書辭甚多,誌氣甚橫流,論說文章不可謂無意。若仆愚且困,乃生詞競於此,固非宜。雖然,惡言勿從,不可不卒,勿怪。夫謂之奇,則非正矣,然亦無傷於正也。謂之奇,即非常矣。非常者,謂不如常者。謂不如常,乃出常也。無傷於正,而出於常,雖尚之亦可也。此統論奇之體耳,未以文言之,失也。夫文者非他,言之華者也,其用在通理而已,固不務奇,然亦無傷於奇也。使文奇而理正,是尤難也。生意便其易者乎?夫言亦可以通理矣,而以文為貴者,非他,文則遠,無文即不遠也。以非常之文,通至正之理,是所以不朽也。生何嫉之深耶?夫繪事後素,既謂之文,豈苟簡而已哉?聖人之文,其難及也,作《春秋》,遊、夏之徒不能措一辭,吾何敢擬議之哉?秦漢以來至今,文學之盛,莫如屈原、宋玉、李斯、司馬遷、相如、揚雄之徒,其文皆奇,其傳皆遠。生書文亦善矣,比之數子,似猶未勝,何必心之高乎?《傳》曰:「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生自視何如哉?《書》之文不奇,《易》之文可謂奇矣,豈礙理傷聖乎?如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見豕負塗,載鬼一車」,「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此何等語也?生輕宋玉,而稱仲尼、班、馬、相如為文學。按司馬遷傳屈原曰:「雖與日月爭光可矣。」生當見之乎?若相如之徒,即祖習不暇者也。豈生稱誤耶,將識分有所至極耶,將彼之所立卓爾,非強為所庶幾,遂仇嫉之耶,其何傷於日月乎?生笑「紫貝闕兮珠宮」,此與《詩》之「金玉其相」何異,天下人有金玉為之質者乎?「被薜荔兮帶女蘿」,此與「贈之以芍藥」何異?文章不當如此說也。豈為怒三四而喜四三,識出之白而性入之黑乎?生雲虎豹之文非奇。夫長本非長,短形之則長矣,虎豹之形於犬羊,故不得不奇也,他皆仿此。生雲自然者非性,不知天下何物非自然乎?生又雲物與文學不相侔。此喻也,凡喻必以非類,豈可以彈喻單乎?是不根者也。生稱以知難而退為謙。夫無難而退,謙也;知難而退,宜也,非謙也,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生以一詩一賦為非文章,抑不知一之少便非文章耶,直詩賦不是文章耶?如詩賦非文章,三百篇可燒矣;如少非文章,湯之《盤銘》是何物也?孔子曰:「先行其言。」既為甲賦矣,不得稱不作聲病文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生既不以一第為事,不當以進士冠姓名也。夫煥乎鬱鬱乎之文,謂制度,非止文詞也。前者捧卷軸而來,又以浮豔聲病為說,似商量文詞,當與制度之文異日言也。近風教偷薄,進士尤甚,乃至有一謙三十年之說,爭為虛張,以相高自謾。詩未有劉長卿一句,已呼阮籍為老兵矣;筆語未有駱賓王一字,已罵宋玉為罪人矣;書字未識偏傍,高談稷契;讀書未知句度,下視服鄭。此時之大病,所當嫉者,生美才,勿似之也。《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孔子曰:「君子無所爭,必曰射乎?」問於湜者多矣,以生之有心也,聊有複,不能盡,不宣。湜再拜。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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