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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復夢/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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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紅樓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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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寶釵們剛往下放,梅白忙止道:「且慢!黑暗之中身在雲霧,已至地下,尚不能自知。須持細竹一枝往下探,到與不到,可自知也。」寶釵答應,命周惠將那一枝細竹竿遞來,係在繩上。祝母們看著下去後,吩咐夢玉帶著周惠同十幾個得力家人就在屋裡歇息。不分晝夜,聽見鈴響立刻用力齊拉。老太太同各位太太都在上房聽信不提。

  且說寶釵姐妹比不得梅白來時滿腹疑心,他們細知其中光景,心無疑懼,聽著地中之聲反以為樂。寶釵見下去有二三丈深,對眾人說道:「前日姑夫一人無人可說,又不知下面是何光景,是以聞聲而驚。咱們心既無懼,姐妹閉口而坐,甚屬可笑,不妨彼此問答,庶不氣悶。」芳芸笑道:「寶姐姐一人說話,倒像有好些寶姐姐的聲音。咱們都說笑起來,真是應接不暇。只可惜地下無人賞識,負此好音。」秋瑞道:「這地下不知埋掉了古今來無盡藏的好事,豈但負此好音。就像咱們剛才嫌冷多穿幾件衣服,這會兒大汗如雨。眾人身上香味兒全透出來,熏的滿洞皆香,將來千百年後,真是地道不假的美人香土。」

  眾姐妹一齊大笑,滿洞中勝過燕語鶯啼。

  修雲道:「我實在熱的受不得,氣都喘不過來,可是要脫衣服。」汝湘、九如都是熱的難忍。海珠們道:「這衣服怎麼脫呢?」紫簫道:「且各人解開,褪在坐身下,等著到底下再穿。怨不得大姑夫說越深越熱,就像蒸籠一樣,真一點兒不錯。

  我可要光脊梁,實在受不得。」眾人各將衣服慢慢褪下,熱悶更覺利害。掌珠道:「怪不得惜姑娘情願還俗,實在受不慣做神仙的這樣悶氣。再悶一會,我也要去還俗。」

  眾人正在大笑,寶釵嚷道:「到了!快別言語!」眾人聽見竹竿搠在地下空空聲響,又摸四面粗繩業已鬆軟,知已到地。

  紫簫們先用腳往下試探結實,還不放心,姐妹們都站在竹牀上,每人只穿一件薄絮襖,十人的衣服都堆在牀上。又將腰帶各人聯住,黑暗中摸著查點一遍。寶釵領頭;第二是修雲;因寶月年長,膽量又好,命他末了兒做第十。先將繩上飛鴿盡行解放,一齊拍手,盡行飛鳴而起。

  寶釵定睛細看,向著微亮之處慢走過來,漸覺光大。隨光轉過一彎,頓然開朗,見別有天地,眾人心中大喜。彼此整理衣裙,互相照看頭面。修雲道:「上面萬木皆枯,此處百花俱放,高下十餘丈,氣候就如此不同。」九如道:「此處非地下之地,乃天上之地,並不是井底下皆是如此。咱們將這些鮮花香草戴點出去,也好作個憑據。」諸姐妹都說:「甚是。」各擇香色精美者,插滿兩鬢。跟著寶釵,看不盡奇花異草、水秀山清。走了一會,來到石壁面前。

  眾人站在門邊正看詩句,石門忽開,裡邊站著十個美人,笑道:「既到本境,何必又要遲疑。」寶釵們細看,門內十人就是門外同來的姐妹十個。不過少的是腰帶相聯。寶釵們走進石門,跟著那十人進去,歷過幾層瓊樓玉宇、金閣瑤台,來到一座水晶台上,四面光彩若有若無。眾姐妹覺自身形體與這彩光不甚相合。

  由光中上台至頂,見一位絕色仙姬領著幾個美人,與原先十個會在一處,俱迎著寶釵們說道:「七日來復,雖是定數,恰是奇緣,十二釵尚缺其五,可見數難相強。」寶釵等上前見禮,問道:「此間是何仙府?何以諸位仙子又皆與我姐妹們形容相似?」美人答曰:「此即離恨天幻虛宮。我即幻虛仙子,諸妹俱是會中人,所見者皆本來面目。」寶釵道:「紅塵俗骨,難解仙機。望仙子慈悲,指其愚昧。」幻虛仙笑道:「已往再來,如是如是。離由聚起,聚即離生。悲固非悲,樂亦非樂。

  我猶是我,他還是他。此即諸妹本來面目,有何難知。」寶釵道:「實在仙機難測,求仙師明以示我。」說畢,同秋瑞們一齊跪下。幻虛仙連忙扶起道:「且與諸妹遍觀幻境,再識本來。」遂邀著眾人暢游軟香窩、種情窟、連理岩、溫柔鄉。寶釵等心情暢適,樂而忘返。

  走至一處,見有一塊圓石,其黑如墨,毫光閃閃。幻虛仙指道:「此名太元石,在天地未分之前先有此石。由太元而生太極,然後生兩儀,分四象,而有天地。陰陽五行之道皆由此石而生,又名太元鏡。不拘神仙、佛祖一切世界天人,對石一照,盡見本來面目,絲毫無隱。諸妹請自照之。」寶釵們大喜,十人同至石前,各人對鏡細看,不多一會,盡識本來,不覺相對大笑。向幻虛仙拜謝道:「一念情迷,又轉塵世,多承指示,得悟再生。自此以後,不敢再種情根也。」

  幻虛仙點頭道:「諸妹言之甚是。寶釵情緣雖淺,情障尚深。前在瑤池與諸仙會議,現有嶺南(以下刪節1個字)人作亂,大為邊境之害。所謂稂莠不除,有害嘉禾。且此種孽貫已盈,上干天棄,勢必盡剪根株,以清樂土。我將此事商之眾仙,付與寶妹,借殺伐以消情;而十二釵亦可大半藉消情劫。因此命白雲侍者,藉仙井之名指引至此,正欲托以重任。」寶釵道:

  「殺伐之事,非閨門女子所能為,此事斷難從命。」幻虛仙道:「我亦知寶妹難當此任,前與諸仙斟酌,向王母處乞得乾坤再造丹一粒,服之自能膽智俱生,無往不利。另有寶書三冊奉贈,須熟記之,因事而用,盡皆如意。」命女童取過寶書,交寶釵藏於衣底,又看著服了再造丹。

  修雲們道:「寶姐姐得了靈丹、寶書。我們姐妹九個,既來本境,得見本面,又遇本人,怎麼倒不叫咱們學點兒本事?

  「幻虛仙不覺大笑道:「諸妹在幻虛境中原有本事。因歷兩世人間,自迷本性。今幸宿根未斷,尚可歸復。」袖中取出白玉子九枚,分與九人吞下,道:「助寶姐成功!姐妹弟兄俱是會中人,立功嶺外,真是閨中美事。珍珠槍劍得孫夫人傳授,且臂有鵬筋,人間無敵,惟膽智未足,茲將玉子一枚與珍珠服之,以助其膽智。」寶釵代謝收下。芳芸道:「剛下咱們的前身怎麼一個不見?」幻虛仙道:「神清則合,神迷則分。初到時你們神氣昏迷,自身尚不相認,何況身外之物。此時神清氣足,精神已合而為一。」

  海珠道:「既知前世因緣,則青埂峰前靈石亦須觀看。」汝湘、九如等亦再三相懇,幻虛仙道:「不但靈石可觀,尚有許多佳境,不可不知。」同寶釵們信步而去,所歷山水樹木、花草樓台,俱非人世所有,並不知是什麼名色,總是好看愛人而已。

  來到一處,見一座玉山高有數丈,溫和香軟,瑩潔可愛。

  山腳下細草如發,翠綠鮮香,一片纏綿,不見根節。幻虛仙指道:「此石名為情根石,混沌初分,以此石分天、地、人三才之情。凡物之有情者,無不由此石而生。此草名為情絲草,不拘天地間無情之物,沾著此草,未有能不動情。草下有穴,名情穴,深不見底。有時風動草香,泉自內出,涓滴成河,流入情海。」秋瑞道:「此穴並不寬深,就是有泉流出,未必能成河入海。」幻虛仙搖頭道:「此泉幸我在此收束,不許放浪;若聽其興致流入人間,不但成海,且恐淹遍大千世界。你們不信來看,就知這情穴的利害。」秋瑞們跟著幻虛仙走至情穴面前,彼此拉住往下細看。見四邊丹碧輝煌,深不見底,只覺一股異香氳氤沁骨。

  姐妹十個正在聞香,不防幻虛仙往後一推道:「仍往情中去罷。」十個人拉著一堆,滿眼漆黑,只聽」拍拉」一響,都跌在地下。寶釵道:「幸而底下沒有發水,咱們都跌在草上,就是怎麼上去呢?」聽見寶月、秋瑞、汝湘、修雲笑道:「不要著急,倒像是咱們來的竹牀,身底下坐的不是衣服嗎?」姐妹們暗裡一摸,果然不錯,彼此大喜。海珠、九如道:「咱們數一數,可是十個人。橫豎棉襖也穿不住,攏共攏兒墊在坐身底下。坐妥當,不錯了,再拉鈴。別丟掉一個,不是玩的。」鬧了半日,都坐妥當。彼此叫喚一遍,然後摸著係鈴的繩子不住亂搖。

  寶釵道:「咱們逛了這好大半天出去,不拘是誰,總不可說這緣故。只說是白雲和尚說了些救人的故事。石門裡面是一片大海,就說白雲和尚要將我渡過海去,你們拉著不放。他說錯了這仙緣,要隔六十年才來渡你。仍舊將我們送到井下。總是這樣說法,咱們本來面目一字休提。橫豎咱們是兩世姐妹,比人格外親愛。自此以後,患難相關,疾病相扶持,各人心照而已。將來彩姑娘過門,你們是知道的,自然還是脫不了林姑娘的脾氣,也只好聽其自便,休要惹他。」秋瑞道:「此時夢玉愛博而情不專,究與前生有別。」寶釵歎道:「此言甚是。情海無邊,各宜自愛。若再轉生,就難救藥了。」九如道:

  「我與秋姐兩人俱得遂前生之願,此心已足,再不作癡情之念。」修雲道:「你們都是因情而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海珠道:「你是為老太太盡義,應得這番好處。」寶月道:「誰知我與柳郎還是前世姻緣,必須了結。」

  汝湘道:「剛才來的那樣悶熱還了得?這會兒倒很舒服。」紫簫道:「你忘了,咱們都穿著單褂子,敢自舒服。我瞧著上來比下去快,瞧見井口的光亮。」芳芸道:「今兒早上飛著雪片兒,這會不知下的有多厚。咱們穿著單褂子,井口兒準備著那一冷罷。」修雲道:「站在地上趕著就穿,一點亂兒沒有。」姐妹們說笑未了,已到井口。眾家人齊聲用力,拉出井外。

  祝母們就像得了活寶,趕忙扶下。寶釵們瞧見牆邊楊柳垂金,籬上薔薇似錦,蜂衙蝶鬧,不是早間天氣。姐妹們十分驚怪,忙過來問老太太,這是那裡,怎麼一會兒工夫柳樹就長了葉。

  祝母們笑道:「你知道今兒是幾時?你們去了幾天?」秋瑞道:「咱們下去不多一會,就遇著璉二哥,光著腦袋赤著腳,領著到石門下,將門一推就開,進去不多遠,見一片汪洋大海。

  璉二哥將一隻破鞋丟下海去,變成一隻小船,叫寶姐渡過去。

  又說:諸位妹妹既到此間,都有仙緣,俱同我渡過去罷。寶姐說:我並不願成仙,亦不要得道。若是丟下太太,叫我做了神仙也是不樂。我生平最恨』出家』二字,眾位妹妹有願成仙的,只管同去。海妹妹們一齊說道:『我們伺候著老太太,比做神仙還樂。像你丟下璉二嫂子,叫他可憐的什麼似的;依咱們的主意,你竟還了俗回家去,同璉二嫂子夫妻完聚,就是世上的神仙。不比你一個人跳來跳去的有趣嗎?』璉二哥笑道:『我要渡你們成仙,你們倒叫我還俗,可見做神仙原是不容易的。

  且過六十年後,再來度你們罷。』就將咱們仍送到這井下,並沒有往別處去逛,真是不多的工夫。」柏夫人們不勝驚歎。梅秋琴道:「怪不得劉、阮回家已經幾世。今不過半日之間,已就七十餘日。你們是冬去春回,今日是花朝日矣。」姐妹十人不勝驚歎。寶釵道:「怎麼不見咱們太太?」柏夫人笑道:

  「你們穿上衣服,咱們一路走著一路再說。」祝母們起身,剛走至院中,見那仙井內一股白雲如煙一樣直衝而上。不多會雲盡煙消,那仙井長滿與地一般平正,連舊時井樣毫無痕跡。祝母們十分驚怪,吩咐將架子全行拆去,這三間屋子仍舊賞還安媽們居住。所有出力家人,著周惠開出名單,酌量加賞。

  祝母離了六如閣,寶釵問道:「仔嗎夢玉同魁兄弟都不見面?」柏夫人人道:「桂三姨兒同柳太太們正月十三就到金陵,太太急的什麼似的,只得帶著探春星夜回去。誰知你三姨兒兩姐妹商量妥當,就是正月十八給巧姑娘同堂兒完了姻。你太太又擇了二月初三,將夢玉贅回家去,給珍珠、蟾珠、芙蓉、友梅完結姻事。因你太太要在金陵熱鬧,老太太也只得順著他意兒。咱們家諸事現成容易,你二嬸兒、梅大姑姑、竺、鞠兩位親家媽、鄭大姑姑同江家、汪家、周、顧幾家至親全都去了。

  二嬸子同大姑姑惦著老太太,等著過了五朝趕著回來,昨日才到。三嬸兒同怡安堂姨娘都還在你家。正是做親熱鬧,誰知朝廷想念功臣,將你爺爺榮國公的公爵,賞給了蘭哥兒承襲,就要進京當差供職,金陵文武各官全來道喜。正是喜慶連綿,晝夜開筵請客。老太太將兩宅得用的丫頭、媳婦們派了一半去金陵辦事。你很可放心料理修妹妹三月間的喜事。」

  寶釵十分歡喜,說道:「誰知半日之間,就有這許多喜事。真是山中七日,世上千年。修妹妹喜事尚早,我告十天假去了就來,求老太太准這個情兒。」祝母笑道:「既是念家,准你回去十天,多一天我可不依。」柏夫人道:「就派他帶著幾個妹子們親去迎接,一箍腦兒都要同來。」寶釵笑道:「不管是誰,攏共攏兒都接了回來。二嬸子派定誰,咱們馬上就走。」桂夫人笑道:「派了這個,那個又報怨,隨老太太作主罷!」秋瑞道:「除修妹妹不去外,求老太太賞十天假,准姐妹們同去看個熱鬧,給大嫂子去道個喜。」祝母道:「你們願意,就留一兩個在家也不舒服。可是別逛開了心,忘了回家。」秋瑞們歡喜,齊聲答應。桂夫人吩咐垂花門預備船隻。

  梅秋琴道:「你們頭上戴滿的什麼?金光閃閃的,有個玩意。」寶釵們道:「這是仙宮的花草。」一面說著,都在鬢邊除下,到景福堂齊送至老太太面前細看。祝母同柏夫人們接在手裡,反覆把玩。只見鏤刻精巧,不類人工。非金非玉,晶瑩光彩,聞之頗有異香。祝母道:「這就是琪花瑤草,人間難得。咱們各戴一枝,沾些仙氣。這幾十支給我留著,等賈大姐姐們來,各分一枝。」交與五福以潔淨寶盒藏好。

  寶釵同眾姐妹各人趕著回房收拾,托修雲在楚寶堂暫為照應。西宅裡是彩鳳一人辦事。寶釵兩宅交代他家常事務,忙領著姐妹八個各堂去稟知起身。祝母同柏夫人們都吩咐些說話,再三叮囑,不許多耽擱。寶釵們連聲答應,離了介壽堂。修雲同幾個姑娘、嫂子們送出垂花門,看姐妹們上轎而去。寶釵眾人來到船上,催著就開。姐妹九人親如手足,無心看玩江景,將寶書取出,彼此細參行兵之法,秋瑞、紫簫、汝湘三人講解更為明暢。姐妹共枕聯牀,晝夜演習,這且不表。

  且說金陵賈府自柳、桂兩家到後,王夫人帶著探春趕忙回家。彼此見面之樂,一言難盡。柳太太兒女夫妻到了賈府,就像唐三藏取經得到西天,見了佛面一樣。說不盡那樣光景,是感激,是親熱,滿臉是笑,眼眶裡卻又掉下淚來。正是知遇之感莫過於此。薛姨太太母女相逢,樂不可解。柳緒、桂堂、夢玉、梅春四人相敘,又像太上老君一氣化三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三千大千世界,除我四人之外,無可與語,極盡人間知己之樂。

  桂府金夫人姐妹商酌,擇於正月十八日先給巧姑娘贅婿完姻。巧姑娘深感繼母恩庇,今日得配才郎。做親之日,抱住母親哭之悲切,倒比親生女出嫁時哭的真切。平兒大可慰鳳姐之靈,見得丈夫之面。想起當年住在劉姥姥莊上,好容易守住,母女相依幾年,從此要永遠分開了。母女兩個大放悲聲,儘量慟哭一場。諸位太太們勸之不已。

  探春道:「你娘兒兩個且住個聲兒,我有兩句說話完了,你們再哭不遲。二嫂子是想起當年母女淒涼光景,如今又要分開,自然要哭;巧姑娘是捨不得母親撫育之恩,固然也該哭。

  但是新姑爺站了好大的工夫,等著拜堂,你娘兒兩個盡著哭。

  我過來請嫂子示下,還是叫姑爺且回去,讓你們哭完了再來呢,還是請姑爺進來,陪你們哭會子再去拜堂?」各家太太們一齊大笑道:「二親家快讓姑娘去拜堂罷!」

  平兒點頭,請王宅的舅太太兩位過來,給新人戴上挑巾。

  這兩位舅太太是王夫人嫡親內姪媳婦,內部大學士王子騰的胞姪媳,丈夫都現在為官,又有兒女。一個是平兒的嫂子,一個是兄弟媳婦,都是富貴雙全人。平兒今日請王家舅母給外甥女戴挑巾的緣故,一則是慰鳳姐之靈;二則是解王仁賣巧姐之恨。

  此時巧姑娘心中感慰非凡。拜堂之後,新人雙入洞房。這新房是巧姑娘的香閣,收拾得十分華麗。內外男女親眷鬧房歡樂,一連幾日。

  桂府金夫人、柳太太同王夫人、薛姨太太們不分彼此,勝如手足。薛寶書、馮佩金亦同兒女一樣,料理照應諸事。李宮裁、平兒兩人得此好幫後,親熱之至。祝府裡除老太太、柏夫人兩位不來外,其餘都在金陵。

  這天是巧姑娘三朝喜日,內外演戲,大開筵宴。梅姑太太對王夫人道:「我倒有個主意,真是一舉兩便,依不依隨你。」王夫人笑道:「你的主意自然新鮮,說出來咱們商量。」秋琴道:「現在巧姑娘出嫁,咱們兩家親友大遠的都在金陵。何不趁這熱鬧勁兒,就給珍姑娘、桂姑娘、友姑娘、蓉姑娘完結了這一件喜事。兩家省了無萬的張羅;況且夢玉做親是向來常事,就照著那年瑞姑娘出嫁一樣辦,再沒有這些簡絕。就將姑娘們各自各兒的屋子做新房,做過親等滿月後,一箍腦兒回去,你想這該省下多少事?錯了這主意,就難說了。」王夫人點頭道:「主意雖是,不知三妹妹如何,還要請老太太示下。」秋琴笑道:「咱們老太太只要有人將女兒給夢玉做老婆,連拜堂都是咱們多事,這樣辦法再沒不依。去請二姐姐同桂三姐姐來商量,倒不要錯了主意。」

  王夫人吩咐去請祝二太太、桂三太太,丫頭答應。去不多會,見平兒陪著桂夫人姑嫂同顧四太太、鄭大太太一路說笑進來。鄭太太道:「你們不陪親家太太,倒在這裡舒服。」秋琴道:「不相干,咱們都是親家,誰不管誰。」王夫人讓眾人坐下,說道:「有個主意,同妹妹商量。」就將剛才秋琴的話說了一遍。桂夫人道:「秋丫頭的話原說的有理。我這兩天也想到這層,因為未曾回過老太太,過禮東西又不帶來,一時難辦。

  若是大姐願意,這事倒很容易。」平兒道:「固然辦的容易,咱們家的嫁妝一樣兒趕不起來,這倒費事。」

  鄭太太笑道:「我瞧著』嫁妝』二字盡可豁免,他們妝新衣服儘夠穿戴。若說銅、錫、磁器,鋪墊、桌椅、屏台等項,他家實在找不出一點空兒堆放。連我補給汝湘的妝奩,攏共攏兒都搬了回家。依我說,竟依著梅大妹妹主意,趁著諸親在此,給他姐妹們完結這件喜事,兩下放心。只要差人回去稟知老太太,將妝新衣服取來。咱們這裡只消將姑娘們各人屋子收拾做了新房,一點也不費事。」

  桂夫人道:「既是這樣,主意已定,就差陶姨娘、荊姨娘帶周惠媳婦家去回老太太,取依飾,趕著就來。」秋琴道:「必得探姑娘同去才得料理妥當。」王夫人道:「不知寶釵們上來了沒有?我很惦記。須得探春去走一遭,才得放心。」平兒著人去請探姑奶奶來,說知此事,趕忙知會陶、荊兩姨娘,對祝筠說知緣故,同探春們連夜起身回去。

  這賈府裡每天請客,笙歌盈耳。珍珠們正幫著料理賓客,忽聽見有出嫁的信兒,趕著同蟾珠、友梅、芙蓉四人躲在後院樓上,閉門靜坐。將各人的繡幃香閣讓璉二奶奶去陳設洞房。

  薛寶書對平兒道:「當年四姐姐同璉二哥給我料理出嫁。誰想到今日我同二嫂子又料理四姐姐的喜事,真是天之巧報,令人難料!」平兒歎道:「那天在金山寺遇見你二哥,我說不出的那樣難受,他毫無一點情義。凡世上出家人,都是斷情絕意,死心爛肝之人。你看寶兄弟同璉二哥丟下父母妻子去做和尚,就是成了仙得了道,我瞧著一點兒不樂。」

  兩人正在談心,見金鳳同祝府朱、李兩姨娘來對平兒道:

  「剛才咱們的太太說,裡邊做了四新房,好些太太、奶奶們短了幾間屋子。聽說二奶奶又在宅子外預備公館,太太們說很可不必,分了兩處又難照應,就在上房太太們各房大炕上很可安歇。已對各家太太說過,請二奶奶就去料理。」平兒聽說,忙托寶書們各去照料。賈府內外處處是人,並無一間空屋。王夫人知道祝筠一切飲食起居早晚須人盡心服侍,因將垂花門東院裡幾間小書房給祝二老爺同桂夫人住宿。就將同來姨娘、得用姑娘都住在那院。桂夫人嫌書房窄小,每晚總與王夫人同住。

  秋琴、石夫人俱與平兒同炕。

  做完喜朝,剛安靜四五日,探春們已取物轉來,說:「老太太、大太太聽了很樂,趕著請人合周堂嫁娶吉日,擇了二月初三完姻。說是隨太太怎麼辦,怎麼好。不等滿月,連巧姑娘們攏共攏兒都搬了家去。」秋琴笑道:「我說老太太再沒有不依。今日二十八,又是小建,只有四五天又要熱鬧。夢玉同緒哥兒們這一程子倒像繩子叮住,一步兒也走不開,連幾個媳婦兒都丟開也不要了。」王夫人忙問道:「真個的,寶釵們回來沒有?」探春道:「還沒有影兒。老太太說太太們只管放心,再沒有姐妹十個攏共攏兒成仙的道理。等著一上來,立刻就差人寄信來。剛才遇見林之孝,說是節度衙門來叫他,不知是說什麼?」王夫人道:「節度田大人很關切照應,想是探聽夢玉做親的日子。」

  探春說了一會話,同著姨娘們各處請安,給老太太同大太太致意問好。各處走遍,來到後樓,這後院靜悄悄並無一人。

  探春同兩姨娘、周大奶奶四人走進屋子,轉入槅板走上樓梯,四面漆黑。探春在前說道:「夢玉這孩子花了錢修造這房屋,樓梯上連天窗也不開一個,這算辦什麼事?」陶姨娘道:「他那兒管這些,白叫人弄了錢去。」周大奶奶道:「這件工程,趙祿很發了財。」探春在前走上了樓梯,剛跨進槅扇門裡,黑影內有個人搶過來,攔腰一抱。探春大叫:「哎呀!」不知是人是鬼,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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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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