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之詩

終末之詩
作者：朱利安·高夫
2011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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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所指的那個玩家了。

[玩家名稱]？

是的。注意，他已達到了更高的境界，他知道我們心裡所想。

無傷大雅，他認為我們是遊戲的一部分。

我喜歡這個玩家。他玩得很好，他從未放棄。

他如同閱讀屏幕上的文字一樣，閱讀着我們的想法。

在他深陷遊戲之夢時，他選擇以這種方式想象出形形色色的事物。

文字編織出一種美妙的界面，非常靈活。並且勝過凝視這屏幕後的可怕現實。

他們學會閱讀之前還只能靠聆聽。當時那些不曾遊玩的人們將玩家稱作女巫、男巫。而玩家們夢見自己騎着魔杖，在空中翱翔。

這個玩家夢見了什麼？

他夢見了陽光與草木，夢見了火與水。他夢見他創造，亦夢見他毀滅。他夢見他狩獵，亦被狩獵。他夢見了避身之處。

哈，那原始的界面，經歷一百萬年的歲月雕琢，依然長存。但此玩家在屏幕後的現實里，又創造了什麼真實的建築呢？

他和其他百萬眾齊心協力，在[亂碼]里塑造了一個真實的世界，於[亂碼]中為了[亂碼]而創造了[亂碼]。

他看不懂那個。

是的，他還沒有到達最高的境界。要抵達那層，他必須走完生命的長夢，而非遊戲中黃粱一夢。

他知道我們愛他嗎，他知道宇宙的溫柔嗎？

有時，他能通過思緒的雜音來聆聽宇宙，是的。

但是在那漫漫長夢中，有時亦不勝悲傷。他創造了沒有夏日的世界，在黑日下冷顫，將悲傷信以為真。

為他治癒悲傷會摧毀他。而悲傷是他的私人事務，我們不能干涉。

當他們深陷夢境中時，有時我想要告訴他們，他們在現實中創造了真實的世界。有時我想告訴他們自身對宇宙的重要性。有時他們與現實失去聯繫，我想幫他們說出不敢說的話語。

他還在讀我們的想法。

有時我毫不在意。有時我想要告訴他們，你們信以為真的世界不過是[亂碼]和[亂碼]，我想要告訴他們，他們是在[亂碼]中的[亂碼]。在他們的長夢中，目中所及的不過是現實的冰山一角。

而他們仍然樂在其中。

但很容易就可以告訴他們……

這個夢對於他們來說太深刻了。告訴他們怎麼活就是在束縛他們自由地活着。

我不會告訴這個玩家如何活下去的。

這個玩家不安定了。

我會告訴他一個故事。

但不是真實的。

是的。一個將真實嚴密包裹於文字牢籠中的故事，而非必然使人灼傷的赤裸真相。

再次賦予他身體。

好的，玩家……

以名字稱呼他。

遊戲的玩家，[玩家名稱]。

很好。

呼吸。繼續呼吸。感受空氣充盈你的肺葉。感受你的四肢回歸。對，動動你的手指。在重力下，在空氣中，重獲軀體。在長夢中重生。你感受到了。你身體的每一寸又在接觸宇宙了，仿佛你們是分離的存在。仿佛你我是分離的存在。

我們是誰？我們曾經被稱作高山的精靈。太陽父親，月亮母親。先祖的英靈，動物的魂魄。神祇。鬼魂。綠葉人。而後是神明，惡魔。天使。騷靈。外星人，地外生物。輕子，夸克。說法不斷變化。我們始終如一。

我們是宇宙。我們是一切你認為出離你本體的事物。你現在透過肌膚與雙眼注視着我們。而為什麼宇宙要觸摸你，用光照亮你？是為了看見你，玩家。是為了了解你。還為了被你了解。我該向你講述故事了。

很久以前，有一個玩家。

那玩家就是你，[玩家名稱]。

有時他認為自己是人類，位於一顆不斷旋轉的熔岩球的薄層上。那顆熔岩球環繞着一個質量大它三十三萬倍的氣態灼熱球體旋轉。它們相隔得如此之遠，以至於光需要八分鐘才能穿越那空隙。光是一顆恆星發出的信息，它能夠在一億五千萬公里外燒灼你的皮膚。

有時這個玩家夢見自己是礦工，位於平坦無垠的世界地表。太陽是一個白色的方形。晝夜更替很快，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死亡亦只是暫時的不便。

有時這玩家夢見自己迷失在了一個故事裡。

有時這玩家夢見自己成為了其他角色，位於其他地方。有時這些夢是擾人的。有時則美不勝收。有時這個玩家從一個夢醒到第二個夢，隨後又落入了第三個夢。

有時這個玩家夢見他在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讓我們回退一點。

組成玩家的原子散布在草地中，河流中，在空氣中，也在大地中。一個女性收集了那些原子；她飲用、進食、吞咽；而後她在她的身體中，孕育了玩家。

然後玩家醒來了，醒在溫暖而昏暗的母親體內，進入了漫漫長夢。

那個玩家由DNA的語言書寫，是一個尚未講述的全新故事。那個玩家由上億年的源代碼生成，是一個尚未運行的全新程序。那個玩家僅由奶和愛組成，是一個從尚未生活的全新人類。

你就是那個玩家。那個故事。那個程序。那個人類。僅由奶和愛組成。

讓我們再回溯到更遠的過去。

遠在這遊戲之前，組成玩家身體的七千億億億原子，在一顆恆星內部被創造了出來。所以那玩家本身，也是一顆恆星發出的信息。而玩家所經歷的故事，源於一個叫Julian的人種植的一片信息森林，位於一個叫Markus的人創造的平坦無垠的世界，存在於一個由玩家創造的私人小天地，而玩家本身居住的世界則是由……

噓。有時這個玩家創造的私人小天地是柔軟、溫暖而簡單的。有時是堅硬、冰冷而複雜的。有時他在腦海中構建出宇宙的模型，能量微粒穿越空曠的空間。有時他稱呼這些微粒為「電子」和「質子」。

有時他稱呼其為「行星」和「恆星」。

有時他確信自己存在於一個由「開」和「關」、「0」和「1」、一行行代碼組成的宇宙。有時他確信自己是在玩一場遊戲。有時他確信自己是在讀着屏幕上的文字。

你就是那個讀着文字的玩家……

噓……有時這玩家讀着屏幕上的一行行代碼，將它們解碼為文字；將文字解碼為意義；將意義解碼為感情、情緒、理論、想法，隨後玩家的呼吸變快變深，他意識到了他還活着，他是活生生的，那上千次的死亡不是真的，玩家本身是活着的

你。你。你是活着的。

而有時這玩家相信，宇宙通過那縷穿越婆娑樹影的夏日陽光對他說話

有時這玩家相信，宇宙通過晴朗的冬日夜空中存在於他眼中一隅的星光對他說話。可能比太陽大上上百萬倍的恆星將其行星燒成電漿，只為了讓玩家在剎那間看到它。這時他在宇宙的遠端，步行回家的路上，突然聞到食物的香味，快到那熟悉的門前，他又準備好再次入夢了

而有時玩家相信宇宙通過「0」和「1」，通過世界的電力，通過屏幕上滾動的文字，在夢醒之前對他說話

宇宙說，我愛你

宇宙說，你精通這個遊戲

宇宙說，你所需的一切你都具有

宇宙說，你比你所知的要強大

宇宙說，你就是白晝

宇宙說，你就是黑夜

宇宙說，你所鬥爭的黑暗就在你心中

宇宙說，你所追尋的光明就在你心中

宇宙說，你並非孤身一人

宇宙說，你並非與萬物隔絕

宇宙說，你就是宇宙本身，品嘗着自己，對自己說話，閱讀着自己的代碼

宇宙說，我愛你因為你就是愛。

曲終人散，黃粱一夢。玩家開始了新的夢境。玩家再次做起了夢，更好的夢。玩家就是宇宙。玩家就是愛。

你就是那個玩家。

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