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卷033
經濟類編 卷三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三十三
馮琦馮瑗 撰
銓衡類五
知人〈十三則〉
楚公子圍設服離衛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鄭子皮曰二執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宮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犂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鄭行人揮曰假不反矣伯州黎曰子姑憂子晳之欲背誕也子羽曰當璧猶在假而不反子其無憂乎齊國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衛齊子曰茍或知之雖憂何害宋合左師曰大國令小國共吾知共而已晉樂王鮒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從之退㑹子羽謂子皮曰叔孫絞而婉宋左師簡而禮樂王鮒字而敬子與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齊衛陳大夫其不免乎國子代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憂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三大夫兆憂憂能無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謂矣
子西使人召王孫勝沈諸梁聞之見子西曰聞子召王孫勝信乎曰然子髙曰將焉用之曰吾聞之勝直而剛欲寘之境子髙曰不可其為人也展而不信愛而不仁詐而不知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復言而不謀身展也愛而不謀長不仁也以謀葢人詐也彊忍犯義毅也直而不顧不衷也周言棄徳不淑也是六徳者皆有其華而不實者將焉用之彼其父為戮於楚其心又狷而不潔若其狷也不忘舊怨而不以潔悛徳思報怨而已則其愛也足以得人其展也足以復之其詐也足以謀之其直也足以帥之其周也足以葢之其不潔也足以行之而加之以不仁奉之以不義蔑不克矣夫造勝之怨者皆不在矣若來而無寵速其怒也若不寵之毅貪而無厭既而得入而曜之以大利不仁以長之思舊怨以修其心茍國有釁必不居矣非子職其誰乎彼將思舊怨而欲大寵動而得人怨而有術若果用之害可待也余愛子與司馬故不敢不言子西曰徳其忘怨乎余善之夫乃其寜子髙曰不然吾聞之曰唯仁者可好也可惡也可髙也可下也好之不偪惡之不怨髙之不驕下之不懼不仁者則不然人好之則偪惡之則怨髙之則驕下之則懼驕有欲焉懼有惡焉欲惡怨偪所以生詐謀也子將若何若召而下之將戚而懼為之上者將怒而怨詐謀之心無所靖矣有一不義猶敗國家今一五六而必欲用之不亦難乎吾聞國家將敗必用姦人而嗜其疾味其子之謂乎夫誰無疾𤯝能者蚤除之舊怨滅宗國之疾𤯝也為之闗籥藩離而逺備閑之猶恐其至也是之為日惕若召而近之死無日矣人有言曰狼子野心怨賊之人其又可善乎若子不我信盍求若敖氏與子乾子晳之族而近之安用勝也其能幾何昔齊騶馬繻以胡公入於貝水邴歜閻職戕懿公於囿竹晉長魚蟜殺三郤於榭魯圉人犖殺子般於次夫是誰之故也非惟舊怨乎是皆子所聞也人之求多聞善敗以鑑戒也今子聞而棄之猶𫎇耳也吾語子何益吾知迯而已子西笑曰子之尚勝也不從遂使為白公子髙以疾閒居於蔡及白公之亂子西子期死葉公聞之曰吾怨其棄吾言而徳其治楚國楚國之能平均以復先王之業者夫子也以小怨寘大徳吾不義也將入殺之帥方城之外以入殺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王子建出守於城父與成公乾遇於疇中問曰是何也成公乾曰疇也疇也者何也所以為麻也麻也者何也曰所以為衣也成公乾曰昔者荘王伐陳舍於有蕭氏謂路室之人曰巷其不善乎何溝之不浚也荘王猶知巷之不善溝之不浚今吾子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吾子其不主社稷乎王子果不立
管仲有疾桓公往問之曰仲父若棄寡人豎刁可使從政乎對曰不可豎刁自刑以求入君其身之忍將何有於君公曰然則易牙可乎對曰易牙解其子以食君其子之忍將何有於君若用之必為諸侯笑及桓公沒豎刁易牙乃作難桓公死六十日蟲出於戶而不收田忌去齊奔楚楚王郊迎至舍問曰楚萬乘之國也齊亦萬乘之國也常欲相併為之柰何對曰易知耳齊使申孺將則楚發五萬人使上將軍將之至禽將軍首而反耳齊使田居將則楚發二十萬人使上將軍將之分別而相去也齊使眄子將楚發四封之內王自出將田忌從相國上將軍為左右司馬如是則王僅得存耳於是齊使申孺將楚發五萬人使上將軍至擒將軍首反於是齊王忿然乃更使眄子將楚悉發四封之內王自出將田忌從相國上將軍為左右司馬益王車屬九乘僅得免耳至舍王北面正領齊袪問曰先生何知之早也田忌曰申孺為人侮賢者而輕不肖者賢不肖者俱不為用是以亡也田居為人尊賢者而賤不肖者賢者負任不肖者退是以分別而相去也眄子之為人也尊賢者而愛不肖者賢不肖俱負任是以王僅得存耳劉向尊賢篇 眉睫之微接而形於色聲音之妙感而動乎心甯戚擊牛角而商歌桓公聞而舉之鮑龍跪石而登嵼孔子為之下車堯舜相見不違桑隂文王舉太公不以日乆故賢聖之接也不待乆而親能者之相見也不待試而知矣故士之接也非必與之臨財分貨乃知其亷也非必與之犯難涉危乃知其勇也舉事決斷是以知其勇也取與有讓是以知其亷也故見虎之尾而知其大於貍也見象之牙而知其大於牛也一節見則百節知矣由是觀之以所見可以占未發睹小節固足以知大體矣
漢任安為衛將軍舍人與田仁㑹俱為舍人居門下同心相愛此二人家貧無錢用以事將軍家監家監使養惡齧馬兩人同牀臥仁竊言曰不知人哉家監也任安曰將軍尚不知人何乃家監也衛將軍從此兩人過平陽主主家令兩人與騎奴同席而食此二子拔刀列斷席別坐主家皆怪而惡之莫敢呵其後有詔募擇衛將軍舍人以為郎將軍取捨人中富給者令具鞍馬絳衣玉貝劒欲入奏之㑹賢大夫少府趙禹來過衛將軍將軍呼所舉舍人以示趙禹趙禹以次問之十餘人無一人習事有智略者趙禹曰吾聞將門之下必有將類傅曰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子視其所友今有詔舉將軍舍人者欲以觀將軍而能得賢者文武之士也今徒取富人子上之又無智略如木偶人衣之綺繡耳將奈之何於是趙禹悉召衛將軍舍人百餘人以次問之得田仁任安曰獨此二人可耳餘無可用者衛將軍見此兩人貧意不平趙禹去謂兩人曰各自具鞍馬新絳衣兩人對曰家貧無用具也將軍怒曰今兩君家自為貧何為出此言鞅鞅如有移徳於我者何也將軍不得已上籍以聞有詔召見衛將軍舍人此二人前見詔問能略相推第也田仁對曰提桴皷立軍門使士大夫樂死戰鬬仁不及任安任安對曰夫決嫌疑定是非辨治官使百姓無怨心安不及仁也武帝大笑曰善使任安䕶北軍使田仁䕶邊田穀於河上此兩人立名天下漢中晉文經梁園黃子艾並恃其才智曜上京臥託養疾無所通接洛中士大夫好事者承其聲名坐門問疾猶不得見三公所辟召者輒以詢訪之隨所臧否以為予奪符融察其非真乃到太學並見李膺曰二子行業無聞以豪傑自置遂使公卿問疾王臣坐門融恐其小道破義空譽違實特宜察焉膺然之二人自是名論漸衰賔徒稍省旬日之間漸嘆逃去後果為輕薄子並以罪廢
晉庾亮辟孟嘉為勤學從事褚裒時為豫章太守正旦朝亮裒有器識亮大㑹州府人士嘉坐次甚逺裒問亮聞江州有孟嘉其人何在亮曰在坐卿但自覓裒厯觀指嘉謂亮曰此君小異將無是乎亮忻然而笑喜裒得嘉竒嘉為裒所得乃益器焉
劉惔每竒桓溫才而知其有不臣之跡及溫為荊州惔言於明帝曰溫不可使居形勝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帝自鎮上流而已為軍司帝不納又請自行復不聴及溫伐蜀時咸謂未易可制惟惔以為必尅或問其故云以蒱博驗之其不必得則不為也恐溫終専制朝廷及後竟如其言
唐裴行儉有知人之鑒初為吏部侍郎前進士王勮咸陽尉欒城蘇味道皆未知名行儉一見謂之曰二君後當相次掌銓衡僕有弱息願以為託是時勮弟勃與華隂楊烱范陽盧照鄰義烏駱賔王皆以文章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𤣥尤重之以為必顯達行儉曰士之致逺者尤先器識而後才萟勃等雖有文華而浮躁淺露豈享爵祿之器耶楊子稍沉靜應至令長餘得令終幸矣既而勃渡海墮水烱終於盈川令照鄰惡疾不愈赴水死賔王反誅勮味道皆典選如行儉言行儉為將帥所引偏裨如程務挺張䖍朂王方翼劉敬同李多祚黑齒常之後多為名將
張守珪使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將軍安祿山討奚契丹叛者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守珪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不欲滅奚契丹耶柰何殺祿山守珪亦惜其驍勇欲活之乃更執送京師張九齡批曰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明皇惜其才勑令免官以白衣將領九齡固爭曰祿山失律䘮師於法不可不誅且臣觀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明皇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
宋王曾既不受㑹靈觀使上意不懌王欽若數譛之㑹曾市賀皇后家舊第其家未徙而曾令人舁土置其門賀氏訴於朝遂罷曾政事王旦在告聞之曰王公介然他日徳望勲業甚大顧予不得見爾或請其故曰王君昨讓觀使雖拂上㫖而詞直氣和了無所慴旦始被進用已能若是我自任政事二十年每進對稍忤即䠞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
邪正〈十九則〉
唐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其略曰焬帝自恃其彊不憂時政雖制勑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跡如桀紂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惡佞邪然忠正者常疎佞邪者常親以至於覆國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順㫖積忤生憎積順生愛此親疎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愛其忤以收忠賢惡其順以去邪佞則太宗太平之業將何逺哉明皇覽而善之
宋趙抃彈劾不避權倖聲稱凜然京師目為鐵靣御史其言務欲朝廷別白君子小人以為小人雖小過當力遏而絶之君子不幸詿誤當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徳時呉充鞠其卿馬遵呉中復等皆以直言居外歐陽修賈黯復求郡抃言近日正人端士紛紛引去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謟事權要傷之者重耳由是充等悉得召還范仲淹富弼罷去琦不能獨居上疏辨析且言近日臣僚多務攻擊忠良取快私忿不報初陝西四路總管鄭戩遣靜邊岩主劉滬著作佐郎董士亷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知渭州尹洙以為前此屢困於賊者正由城砦多而兵勢分也今又益城不可奏罷其役㑹戩罷而滬等督役如故洙不平以張忠代之滬不受代洙乃諭裨將狄青往械滬及士亷下吏而罷水洛之役戩論奏不已琦是洙而朝議右戩竟徙洙知慶州釋滬等獄而復城水洛琦乃請外遂出知揚州河東轉運使歐陽修上疏論奏羣邪益忌修因傅致修罪左遷知滁州洙博學有識度以為自唐以來文格卑弱至栁開始為古文而世未知宗尚乃與穆修復振起之為文簡而有法元昊反洙未嘗不在兵間故於西事尤為練習未幾卒歐陽修論杜韓范富疏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冐一人難犯之顔惟頼聖慈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而罷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職雖在外事不審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䜛害忠賢其說不逺欲廣䧟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揺動大臣則必湏誣以専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慾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指以為朋黨則可一時盡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𫎇信任者則不可以他事動揺惟有専權是人主之所惡故湏此説方可傾之臣料杜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富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朋黨専權之説上惑聖聰臣請詳言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可以辨也葢杜衍為人清慎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韓琦則純正而質直富弼則明敏而果鋭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則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力爭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料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謂公正之賢也平日閒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爭而無私以此而言臣見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䜛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専也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已來不見其専權之跡而但見其善避權也夫權得名位則可行故行權之臣必貪名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至如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懇讓再三讓者愈切而陛下用之愈堅故天下之人所共知臣但見避讓太繁不見其専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別有所為陛下見其作事如此乃開天章召而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謙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出手詔指定姓名専責其條列大事而行之弼等遲囬近及一月方敢略條數事仲淹老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乆兾皆有效弼性雖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而行更無推避弼等𫎇陛下堅意委任督責丁寧而又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譛而曰專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國朝累遣大臣況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北人乗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慢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可以爭屈志買和誠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陵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力思雪恥㳂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達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親選得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內四夷相賀於外此臣所以為陛下惜也伏惟陛下聖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信不疑使盡其所為猶有裨補方今西北二軍交爭未已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而弼與琦豈可置之閒處伏望早辨䜛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月之內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常思榮寵至深未知報效之所羣邪爭進䜛巧而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時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范仲淹富弼既出宣撫攻者益衆二人在朝所為亦稍沮止杜衍獨左右之衍好薦引賢士而抑僥倖羣小咸怨衍婿蘇舜欽易簡子也能文章議論稍侵權貴時監奏進院循例祠神以妓樂娛賔集賢校理王益柔曙之子也於席上戲作傲歌御史中丞王拱辰聞之以二人皆范仲淹所薦而舜欽又衍婿因是傾衍及仲淹乃諷御史魚周詢劉元瑜舉劾其事拱辰及張方平列狀請誅益柔章得象無所可否賈昌朝隂主之韓琦言於仁宗曰益柔狂語何足深計方平等皆陛下近臣今西陲用兵大事何限一不為陛下論列而同狀攻一王益柔此其意可見矣帝感悟乃止黜益柔監復州酒稅而除舜欽名同席被斥者十餘人皆知名之士拱辰喜曰吾一舉網盡矣舜欽既得罪衍由是不安求去不許㑹諫官錢明逸論仲淹弼更張綱紀紛擾國經凡所推薦多挾朋黨陳執中復譛衍庇二人帝不悅遂併黜之衍罷知兗州仲淹知邠州弼知鄆州衍清介有大節其去也君子惜之
富弼論辨正疏 臣伏𫎇聖造擢冠宰司雖歩履尚艱稍稽入覲屢得寛告跧跼私門然不敢安居常思當今切務欲伸報塞而事頗紛綜固非筆墨可盡今且以一事最大者仰塵天聴伏惟聖慈更賜裁察夫君臣之道本是一體君者元首也執政者股肱心膂也諫官御史侍從論思者耳目也內外羣有司者筋肌支節血脈也體若具備方能成人為君者上下之官亦具而無陽不能成國者正如為人之體也人之體一脈不和則為疾矣君之國一官不和則為害矣體之不和為疾最大者股肱心膂也國之不和為害最大者執政也夫執政者輔贊萬機為國大臣日至君前議論天下之事賞善罰惡進賢退不肖喜怒繫乎人情之舒慘邪正繫乎朝廷之盛衰是執政者天下之所觀望羣有司之所師表也執政不和則羣有司安得而和哉羣有司不和則萬務安得而治哉萬務不治則天下之民受其弊矣民既受弊則國家衰亂隨之此萬萬必然之理也是故為國者欲求治且安非天下人和不可也欲天下和非中外官司皆和不可也欲中外官司皆和非執政先和不可也執政者乃朝廷教令之所出而天下治亂之所係也安得不和也尚書臯陶曰同寅恊恭和衷哉周武王曰紂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徳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康王曰三後恊心同底於道夫三後皆當時聖賢此足見聖賢若不和亦不能同致其道也且夫執政者和則類無猜嫌所議皆合事必極其理盡其善然後行下人固悅服而稟從之承流宣化風動草偃遂使天下𫎇其利則豈有不治而安者乎及其至也乃能致昇平而令國家享祚於數百年者矣昔西漢陳平為右相周勃為左相勃既誅諸呂平以勃功髙遂以右相推勃及平對文帝決獄治粟事有條理勃自知能不如平復推平為右相也唐太宗召宰相房喬以杜如晦能斷大事如晦復謂喬善嘉謀而太宗卒用喬策茲四相者非用心至和以天下為任安肯互相推薦為國逺慮如是之切而不自爭勝耶此乃臣前所謂執政者和則致時昇平使國家享祚數百年之明效也若執政者不和則議事之間動有疑貳或忿爭於官府或辨列於君前咸蓄不平之心必無至當之論假使強自牽合終成乖戾互相厭苦隂肆傾擠門下賔朋助為揺撼彼此窺伺是非紛挐忿逞私憾之讐何恤公家之事既行於下人不悅服而不肯稟從淪胥展轉遂至天下受其弊則豈有不衰而亂者乎其甚者至有賈禍召亂為國大患而不可救者矣昔唐憲宗相裴度時方鎮䟦扈度勸帝用兵諸道叛亂者悉皆歸服憲宗遂成中興之業王室大振既而悞用李逢吉為相逢吉大姦邪嫉度功業令門下朋黨號八關十六子者興造謗訕百般中傷以至撰作謡䜟謂度有天分憲宗既惑度遂罷去尋致河朔徐汴再䧟邊庭王室復弱矣僖宗用鄭畋盧雋為相爭黃巢邀請節旄事雋以畋語至切遂拂袂投硯而起喧於都下然衆議畋語為是雋議為非時又用宰相王鐸為都統出討黃巢雋大不悅益固執不與巢節旄只授以率府其意欲激黃巢之怒使鐸功不成以快己志殊不以天下安危為慮而僖宗不明終用雋議巢果大怒擁衆百萬自嶺表橫行天下是時大亂無一州一縣不用兵者俄而兩京䧟沒僖宗幸蜀生民塗炭之極自古無比乆之巢雖漸敗而朱溫自巢軍投來終移唐祚自號大梁茲二相者營私狥己用心不公擠䧟忠良敗壞時政或剪弱王室或覆亡宗社為臣至此隕族何償此臣前謂賈禍召亂為國大患而不救者之明效也以此足見執政者和與不和實繫乎天下治亂之本存亡之機也如人股肱心膂之疾可以䘮其生也至於諫官御史侍從論思及內外群有司者亦不可謂其職小而容有不和也茍有不和則如人耳目筋肌支節血脈之疾安得為其小而不治之使和平哉周武王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子有臣三千惟一心夫三千者舉其內外官也成王曰庶官惟和不和政龎禮曰和者天下之達道也漢劉向亦曰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昔賢又以烹調鼎鼐更張琴瑟操執轡馭合煉藥石設於方以為諭者或大或細未有不以和為主也為君者不可不察也不可不審其所擇也夫內外大小之官所以致其不和者何哉止由乎君子小人並處其位也葢君子小人方圓不相入曲直不相投貪亷進退不相侔動靜語黙不相應如此而望議論協和政令平允安可得耶安可幸而致耶易泰卦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則時自泰矣否卦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則時自否矣若使君子小人並位而處其時之否泰必無兩立之理君子常寡小人常衆則小人必勝君子不勝君子不勝則奉身而退樂道無悶萬一小人不勝則隂陽交結互為朋蔽駕虛鼔扇白黑雜揉千岐萬轍惑主聴必得其勝然後能已也小人既勝則益復肆毒於良善梟心虺志無所不為所以自古泰而治世少否而亂世多者亦止乎小人常勝君子常不勝之所致也小人但能亂不能致治若小人或能致治則易更九聖必不於小人道長之時謂之為否也凡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大抵諸聖以意象配君子小人而分善惡至多不可悉數也易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則不懲夫小人者聖賢無不鄙而惡之故易曰小人而乗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詩曰憂心悄悄慍於羣小此皆聖賢鄙惡小人之甚者也書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此謂用小人則民叛而天降災也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荀子亦曰君子小人相反也夫小人所為既與君子相反戾則安可使之並處哉所議安能得其恊和哉夫天子無官爵無職事但能辨別君子小人而進退之乃天子之職也自古稱明王明君明後者無他惟能辨別君子小人而用舍之方為明矣至於煩思慮親細故則非所以用明之要也夫前車者後車之所望也古事者今事之所鑒也仲尼刪書於堯舜大禹皆稱曰若稽古傅説戒髙宗亦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㳟惟皇帝陛下稟上聖之資嗣累朝之業纉服未乆勤勞已至更望考前世盛衰治亂之跡近代安危存亡之機凡於選求力辨邪正所喜者未可遽用之所怒者未可遽棄之禮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者是也又人所毀者未必為惡人所譽者未必為善仲尼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者是也孟子尤於進退善惡之説至詳齊宣王問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孟子對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踰尊踈踰戚可不慎歟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聴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聴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夫一國之人皆曰賢皆曰不可亦不可以語之出於衆議而不可不從之也孟子尚以為未可信而進退之猶復躬自察焉直俟王親見其果賢則用之見其果不可則去之此所以大防姦人朋比毀正譽邪也亦所以防偏見者以丹素甘辛而好惡之差也葢恐用舍或爽則所損多也實慎之至也茍如是而失之者尚恐不免然亦鮮矣陛下君臨天下必不得如孟子之辭盡聞天下所議論若夫左右之説及在廷諸人之語則皆可聞之矣然固未可遽信而遽行更在愽詢而參校之也所詢者須詢於可詢者也詢之必不肯悞陛下也若詢及姦險浮薄不正之人則向所謂愛憎毀譽偏見者皆有焉有之則邪正錯亂是非混淆陛下至英至睿亦莫得而辨之也茲事雖自古聖王亦以為至難臯陶曰在知人在安民禹曰惟帝其難之帝謂堯也仲尼獨取堯舜比之如天尚以知人安民為難況自堯而後者哉由是而語陛下可不慎之又慎大抵有天下者得人則治而安不得人則亂而危至甚則又遂繫乎存亡也臣前所援據特一二而已但且欲證臣狂瞽非臆説焉其有在方䇿者比比皆是不可殫引陛下開卷則見之矣惟望慎之慎之又慎之也臣昨𫎇陛下召從僻左之外起於衰病之中祗是念其舊人授以國柄辭不獲免夙夜驚惶若非傍假衆賢共成大政則臣虛薄老朽立見敗事況夫四海至廣萬機至煩更藉天下之材以濟天下之務所以不避煩瀆之罪願陛下持古鑒今選賢與能者乃犬馬之至誠也惟聖情開納則非臣之幸乃宗廟之慶生靈之福也
仁宗初召夏竦諫官歐陽修蔡襄等交章論竦在陜西畏懦不肯盡力兼之挾詐任數姦邪傾險陛下孜孜政事首用懐詐不忠之臣何以求治中丞王拱辰亦言竦經略西師無功而歸今置諸二府何以厲世因對極論之帝未省遽起拱辰前引裾畢其説帝乃悟㑹竦已至國門言者論益力乞毋令入見右正言余靖言竦累表引疾及聞召命即兼驛而馳若不早決竦必堅求面對敘恩感泣復有左右為之地者則聖聴惑矣章累上即日召竦歸鎮拜杜衍為樞宻使竦亦自請還節鉞徙知亳州竦至亳上書萬言自辯乃徙判并州蔡襄言於帝曰陛下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於朝庶民歌於路至飲酒呌號以為懽且退一邪進一賢豈能關天下輕重哉葢一邪退則其類退一賢進則其類進衆邪並退衆賢並進海內有不泰乎雖然臣竊憂之天下之勢譬猶病者陛下既得良醫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壽民醫雖良術不得盡用則病且日深雖有和扁難責效矣國子監直講石介篤學尚志樂善嫉惡喜聲名遇事奮然敢為㑹呂夷簡罷相章得象晏殊賈昌朝韓琦范仲淹富弼同時執政而歐陽修蔡襄王素余靖並為諫官夏竦既拜復奪之以衍代因大喜曰此盛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乎作慶厯聖徳詩有曰衆賢之進如茅斯㧞大姦之去如距斯脫其言大姦葢斥竦也詩且出孫復聞之曰介禍始於此矣范仲淹亦謂韓琦曰為此鬼怪輩壞事也
劉敞論邪正疏 臣伏以馭臣之道在分別邪正正臣當親而近之邪臣當疎而逺之至於天下之人亦皆以此窺朝廷若正臣聚於朝則姦雄屏息治平可望若邪臣聚於朝則僥倖競進傾敗可待二者不可不深察也臣伏覩朝廷太平積乆賢能衆多然其間邪正亦雜有之或愛君憂國非公正不發憤或朋黨比周背公樹私亦有循黙自守不能為善又不敢為惡陛下臨御三十餘年矣以上聖之姿監羣下所為固無遁形固無隱情然有可戒謹者在此而已凡正臣常難進而易退邪臣常易進而難退何以言之正臣者惟義所在言則逆君之耳是所以難進也言或不用不欲自顯因事而去是所以退易也邪臣者唯利所在言則逢君之欲是所以易進也行雖惡不顧禮義名雖醜不知愧恥患失之耳是所以難退也此兩臣者願陛下參伍觀之毋使當親者踈當踈者親則朝廷尊榮而社稷安矣近者翰林侍讀學士呂溱樞宻直學士蔡襄繼出典郡今又聞御史中丞孫抃翰林學士歐陽修知制誥賈黯翰林韓絳並乞補外此其等人皆有直質無流心議論不阿執政有益當世者也誠不宜許之使四方有以窺朝廷而姦佞僥倖之雄因而競起此則分別邪正之一端也臣以孤拙忝官侍從日夜思維無以少裨聰明恐陛下忽於正臣之易退而忘左右前後直道之容也不勝其愚謹獻所聞唯賜采擇之
神宗時富弼自汝州入覲詔許肩輿至殿門令其子掖以進且命毋拜坐語從容訪以治道弼知帝果於有為對曰人君好惡不可令人窺測可測則姦人得以傅㑹當如天之監人善惡皆所自取然後誅賞隨之則功罪皆得其實矣又問邊事弼對曰陛下臨御未乆當布徳恵願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黙然至日昃乃退欲以集禧觀使留之力辭赴郡至是召拜司空兼侍中賜甲第悉辭之乃詔以左僕射同平章事時帝以災變避殿減膳徹樂王安石言災異皆天數非闗人事得失所致弼在道聞之嘆曰人君所畏者天耳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此必姦人慾進邪説以揺上心使輔弼諫諍之臣無所施其功是治亂之機不可以不速救即上書數千言力論之及入對又曰君子小人之進退係王道之消長願深加辨察勿以同異為喜怒喜怒為用舍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故姦險得志又今中外之務漸有更張此必小人獻説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喜動作生事則其間有所希覬若朝廷守靜則事有常法小人何望哉願深燭其然無使有悔帝欲用安石唐介言安石難大任帝曰文學不可任邪經術不可任邪吏事不可任邪介對曰安石好學而泥古故議論迂濶若使為政必多所更變介退謂曾公亮曰安石果大用天下必困擾諸公當自知之帝問侍讀孫固曰安石可相否固對曰安石文行甚髙處侍從獻納之職可矣宰相自有度安石狷狹少容必欲求賢相呂公著司馬光韓維其人也帝不以為然竟以安石參知政事謂之曰人皆不能知卿以卿但知經術不曉世務安石對曰經術正所以經世務帝曰然則卿設施以何為先安石對曰變風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帝深納之
哲宗時鄧潤甫以母䘮終制除吏部尚書梁燾權給事中駁之改知亳州至是復以承㫖召燾為中丞與左諫議大夫劉安世右諫議大夫朱光廷交章論潤甫出入王呂黨中始終反覆今之進用實繫君子小人消長之機又言潤甫常為蔡確制稱確有定䇿之功以欺惑天下乞行罷黜累疏不報燾等因力請外乃出燾知鄭州光廷知亳州安世提舉崇福宮時劉摰上疏請暫出潤甫留燾等蘇轍亦三疏論之皆不報自司馬光卒後王安石之徒多為飛語以揺在位大臣為自全計呂大防範純仁二相尤畏之欲用其黨以平舊怨謂之調停太后疑不決轍復上疏曰先帝疾頺靡之俗將以綱紀四方而臣下不能將順造作諸法上逆天意下失民心今二聖因民所願取而更之上下忻慰前者用事之臣不加斥逐宥之於外葢已厚矣而議者惑於衆説乃欲招而納之與之共事此輩若返豈肯但已哉必將戕害衆人以快私忿人臣被禍葢不足言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疏入太后曰轍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極中理諸臣從而和之調停之説遂已
蘇轍除尚書右丞命既下右司諫王康國奏曰轍之兄弟謂其無文學則非也蹈道則未也其學乃學為儀秦者也其文率務馳騁好作為縱橫捭闔無安靜理陛下若悅蘇轍文學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安石也轍以文學自負而剛狠好勝則與安石無異不報巖叟居言職五年正諫無隱及拜簽樞宻謝因進曰太后聴政以來納諫從善務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靜願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復進於帝曰陛下今日聖學當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則朝廷安邪人一進便有不安之象非謂一夫能然葢其類應之者衆上下蔽𫎇不覺養成禍胎爾又曰或聞有以君子小人參用之説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誤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無參用之理聖人但云君子在內小人在外則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內則否小人既進君子必引類而去若君子與小人競進則危亡之基也兩宮深然之
蘇轍請分別邪正疏 臣竊觀元祐以來朝廷更改弊事屏逐群枉上有忠厚之政下無聚歛之怨天下雖未大治而經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為非者惟姦邪失職居外日夜窺伺便利規求復進不免百端遊説動搖貴近臣愚竊深憂之若陛下不察其實大臣惑其邪説遂使忠邪雜進於朝以示廣大無所不容之意則氷炭同處必至交爭薰蕕共器乆當遺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聖人作易內陽外隂內君子外小人則謂之泰內隂外陽內小人外君子則謂之否葢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當置之於外每加安存無失其所不至憤恨無聊謀害君子則泰卦之本意也昔東晉桓溫之亂諸桓親黨布滿中外及溫死謝安代之為政以三桓分涖三州彼此無怨江左遂安故晉史稱安有經逺無競之美然臣切謂謝安之於桓氏亦用之於外而已未嘗引之於內與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諸朝人懷異心各欲自行其志則謝安將不能保其身而況安朝廷乎頃者一二大臣専務含養小人為自便之計既小人內有所主故蔡確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衆及確恕被罪有司懲前之失凡在外臣寮例𫎇摧沮盧秉何正臣皆身為待制而明堂薦於止得選人蒲宗孟曾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㫖褫職惟恐不甚明立痕跡以示異同為朝廷歛怨此二者皆過矣故臣以為小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祿恩賜常使彼此如一無跡可指此朝廷之至計也近者朝廷用鄧溫伯為翰林承㫖而臺諫雜然進言指為邪黨以謂小人必由此彚進臣常論溫伯之為人粗有文萟無他大惡但性本柔弱委曲從人方王珪蔡確用事頥㫖順意及司馬光呂公著當國亦脂韋其間若以其左右附麗無所損益遇流便轉緩急不可保信誠不為過也若謂其懷挾姦詐能首為亂階則甚矣葢臺諫之言溫伯則過至為朝廷逺慮則未為過也故臣願陛下謹守元祐之初政乆而彌堅慎用左右之近臣無雜邪正至於在外臣子以恩義待之使嫌隙無自而生愛戴以忘其死則垂拱無為安意為善愈乆則帝愈無患矣臣不勝區區采博公議而效之左右伏乞宣諭大臣共敦忠義勿謂不預改更之政輒懷異同之心如此而後朝廷安矣
髙太后既崩中外洶洶人懷顧望在位者畏懼莫敢發言翰林學士范祖禹慮小人乘間害政上疏曰陛下方攬庶政延見羣臣此國家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機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進退消長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也可不畏哉先後有大功於宗社有大徳於生靈九年之間始終如一然羣小怨恨亦不為少必將以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為言以事離間不可不察也唯辨折是非深拒邪説有以姦言惑聴者付之典刑痛懲一人以警羣慝則恬然無事此等既誤先帝又欲悞陛下天下之事豈堪小人再破壞耶時蘇軾方具疏將諫及見祖禹奏曰經世之文也遂附名同進而毀已草疏入不報㑹有㫖詔內侍劉瑗等十人復職祖禹又諫曰陛下親政以來未聞訪一賢臣而所召乃先內侍四海必謂陛下私於近習不可弗聴已而祖禹復請對曰熈寧之初王安石呂惠卿造立新法悉變祖宗之政多引小人以悞國勲舊之臣屏棄不用忠正之士相繼逺引又用兵開邊結怨外夷天下愁苦百姓流徙頼先帝覺悟罷逐兩人而所引羣小已布滿天下不可復去蔡確連起大獄王韶創取熈和章惇開五溪沈起擾交廣沈括徐禧俞充種諤興造西事兵民死傷者不下二十萬先帝臨朝悼悔謂朝廷不得不任其咎以至呉居厚行鐵冶之法於京東王子京行茶法於福建蹇周輔行鹽法於江西李積陸師閔行茶法市易於西州劉定教保甲於河北民皆愁痛嗟怨比屋思亂頼陛下與先後起而救之天下之民如解倒懸惟是向來所斥逐之人窺伺事變妄意陛下不以修改法度為是如得至左右必進姦言萬一過聴而復用之臣恐國家自此陵遲不復振矣
呂公著論李定言程顥顧臨不當 向𫎇陛下擢在樞府中謝日不敢縷陳細務輒論及判別忠邪之道嘗謂陛下勵精為治十年不懈大小政事日欲增葺而朝廷之間邪説尚勝大抵小人之害君子必求要切之語以中之使之不能自解方朝廷修改法度之初凡在朝野孰無論議陛下聖度兼包豈嘗記錄而小人賊害指目未已茍昔有異同之論而今不為言者所容則必指以為沮壞法度之人不復可用非陛下加意省察則端人良士類遭排格近日除顧臨開封府推官程顥判武學縉紳聞之皆以為顥昔任御史嘗有所言陛下不以為過而稍用之知朝廷用人不終遺棄𫝊之四方士人無不忻仰然命下數日復因言者而罷去則知臣前所陳者其風猶未殄也公卿士夫嘗於朝廷法令有所可否然其愛君許國之心愈乆而愈明者甚衆其唱和雷同承迎附㑹而姦言汙行卒為陛下所照者葢亦不少然則人固未易知而士亦不可忽也況如顥者陛下早自知之其立身行已素有本末講學論議乆益疏通且其在言路日時有論列皆辭意忠厚不失臣子之體使得復見用於聖世其奮身報國未必在時輩之後兼所除武學差遣亦未為仕宦之要津而小人斷斷必欲為不可者直欲深梗正路廣沮善人其所措意非特一二人而已臣區區所慮者䜛説殄行之徒日以熾盛則守正向公之士愈難自立其於聖政不為無損
呂公著以老懇辭位乃拜司空同平章軍國事詔建第於東府之南啓北扉以便執政㑹議凡三省樞宻院之職皆得總理間日一朝因至都堂其出不以時葢異禮也國初以來宰相以三公平章軍國事者四人而公著與父夷簡居其二世羨其榮時熈豐用事之臣雖去其黨分布中外起私説以揺時政鴻臚丞常安民貽公著書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之視疾方安寧無事之時語人曰其後必將有大憂則衆必駭笑惟識微見幾之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憂於可憂而憂之於無足憂者至憂也今日天下之勢可為大憂雖登進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內之英才使皆萃於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髙枕而臥也故去小人為不難而勝小人為難陳蕃竇武恊力同心選用名賢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節之手遂成黨錮之禍張柬之五王中興唐室以謂慶流萬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於竄移淪沒凡此者皆前世已然之禍也今怨憤已積一發其害必大可不為大憂乎公著得書黙然
徽宗時任伯雨初為右正言半嵗之間凡上百八疏大臣畏其多言俾權給事中宻諭以少黙即為真伯雨不聴抗論愈力時曾布欲和調元祐紹聖之人伯雨言人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以致治者葢君子易進小人難退二者並用終於君子盡去小人獨留唐徳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號不可以不戒既而欲劾布布覺之徙為度支員外郎陳瓘論國是 臣竊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古之聖王以百姓心為心故朝廷之所謂是非者乃天下之是非也是以國是之説其文不載於二典其事不出於三代雖楚荘王之所以問孫叔敖者乃戰國一時之事非堯舜之法也然其言曰夏桀商紂不定國是而以合其取捨者為是不合其取捨者為非則是孫叔敖之意亦不敢以取捨之利而害天下之公是非也若夫取捨簡擇一以私意合我者是異我者非此楚荘王之所不取也豈聖時之所宜哉
寧宗時太學生楊宏中與周端朝張道林仲麟蔣傅徐範六人伏闕上書言近者諫官李沐論罷趙汝愚中外咨憤而李沐以為父老懽呼𫎇蔽天聴一至於此陛下獨不念去嵗之事乎人情驚疑變在朝夕是時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議雖百李沐罔知攸濟當國家多難汝愚位樞府本兵柄指揮操縱何向不可不以此時為利今上下安妥乃有異意乎章頴李祥楊簡發於中激力辯其非即遭斥逐六館之事拂膺憤怨李沐自知邪正不兩立思欲盡覆正人以便其私必託朋黨以罔陛下之聴臣恐君子小人消長之機於此一判則靖康已然之驗何堪再見於今日邪伏願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簡之非黨灼李沭之囘邪竄沭以謝天下還祥等以收士心疏上詔宏中等罔亂上書煽揺國是悉送五百里外編管宏中道仲麟範皆福州人端朝溫州人傅信州人𫝊乆居太學忠鯁有聞扣閽之事皆其屬藁丁隲請下御史臺體訪小人造作謗議 臣竊聞近有小人多興謗議宻相𫝊報驚動中外之聼或虛稱朝廷升黜臣寮或妄言臺諫官非意彈斥百官或文致姦言以厚誣近臣或造為惡名以玷辱多士如五鬼十物之類易也其實出於被罪流落之人私挾喜怒因遣子弟門人出入朋比互為聲援上則欲惑亂君臣以成疑似之禍下則欲離間同心轉相猜忌以隳乆大之業此其用意不可不察也二聖居上區別善惡進賢退不肖元首股肱夙夜孜孜勵精求治惟恐不及非有穆宗之時八闗十六子之事而姦倖者猶能巧作飛語公然喧播自京師以達四方煽惑流俗為害不細不於此時痛行禁止則恐浸以成俗傷薄風化臣竊憂之伏願陛下特降睿㫖下御史臺體訪其主名付之吏議置於典法以消䜛邪橫逆之黨天下幸甚
朋黨〈三十一則〉
管子法禁篇 聖王既沒受之者衰君人而不能知立君之道以為國本則大臣之贅下而射人心者必多矣君不能審立其法以為下制則百姓之立私理而徑於利者必衆矣昔者聖王之治人也不貴其人愽學也欲其人之和同以聴令也泰誓曰紂有臣億萬人亦有億萬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故紂以億萬之心亡武王以一心存故有國之君茍不能同人心一國威齊士義通上之治以為下法則雖有廣地衆民猶不能以為安也君失其道則大臣比權重以相舉於國小臣必循利以相就也故舉國之士以為亡黨行公道以為私惠進則相推於君退則相譽於民各便其身而忘社稷以廣其居聚徒威羣上以蔽君下以索民此皆弱君亂國之道也故國之危也
范𣋌黨錮傳論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言嗜惡之本同而遷染之塗異也夫刻意則行不肆牽物則其志流是以聖人導民理性裁抑宕佚慎其所與節其所偏雖情品萬區質文異數至於陶物振俗其道一也叔末澆訛王道陵闕而猶假仁以効已慿義以濟功舉中於理則強梁褫氣片言違正則廝臺解情葢前哲之遺塵有足求者霸徳既衰狙詐萌起彊者以決勝為雄弱者以計劣受屈至有畫半䇿而綰萬金開一説而錫琛瑞或起徒步而仕執珪解草衣以升卿相士之飾巧馳辯以要能釣利者不期而景從矣自是愛尚相奪與時囘變其風不可留其弊不能反及漢祖仗劒武夫勃興憲令寛賒文禮簡濶緒餘四豪之烈人懷陵上之心輕死重氣怨惠必讐令行私庭權移匹庶任狹之方成其俗矣自武帝以後崇尚儒學懷經挾術所在霧㑹至有石渠分爭之論黨同伐異之説守文之徒盛於時矣至王莽専偽終簒國祚忠義之流恥見纓紼遂乃榮華邱壑甘足枯槁雖中興在運漢徳重開而保身懷方彌相慕襲去就之節重於時矣逮桓靈之間主荒政謬國命委於閹寺士子修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遂乃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覈公卿裁量執政婞直之風於斯行矣夫上好則下必甚矯枉故直必過其理然矣若范滂張儉之徒清心忌惡終䧟黨議不其然乎初桓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謡曰天下䂓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賔客互相機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南陽太守成瑨亦委功曹岑晊二郡又為謡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𢎞農成瑨但坐嘯因此流言轉入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為其冠並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又渤海公族進階扶風魏齊卿並危言深論不隱豪強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時河內張成善説風角推占當赦遂教子殺人李膺為河南尹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誶其占成弟子牢修因上書誣告膺等養太學㳺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執膺等其辭連及陳寔之徒二百餘人或有迯遁不獲皆懸金構募使者四出相望於道明年尚書霍諝城門校尉竇武並表為請帝意稍解乃皆赦歸田裡禁錮終身而黨人之名猶書王府自是正直廢放邪枉熾結海內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廚猶古之八元八凱也竇武劉淑陳蕃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宻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㝢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肅夏馥范滂尹勲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徳行引人者也張儉岑晊劉表陳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嚮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又張儉鄉人朱並承望中常侍侯覽意㫖上書言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以儉及檀彬褚鳯張肅薛蘭馮禧魏𤣥徐乾為八俊田林張隱劉表薛郁王訪劉祗宣靖公緒恭為八顧朱楷田槃疎耽薛敦宋布唐龍嬴咨宣褒為八及刻石立墠共為部黨而儉為之魁靈帝詔刋章捕儉等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捕前黨故司空虞放太僕杜宻長樂少府李膺司𨽻校尉朱㝢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河內太守魏朗山陽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范滂等百餘人皆死獄中餘或先沒不及或亡命獲免自此諸為怨隙者因相䧟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又州郡承㫖或有未嘗交關亦罹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鸞上書大訟黨人言甚方切帝省奏大怒即詔司𨽻益州檻車收鸞送槐里獄掠殺之於是又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其在位者免官禁錮爰及五屬光和二年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別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疎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訓典之文有繆經常之法帝覽而悟之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中平元年黃巾賊起中常侍呂彊言於帝曰黨錮乆積人情多怨若乆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帝懼其言乃大赦黨人誅徙之家皆歸故郡其後黃巾遂盛朝野崩離綱紀文章蕩然矣凡黨事始自甘陵汝南成於李膺張儉海內塗炭二十餘年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三君八俊等三十五人其名跡存者並載乎篇
范滂字孟愽汝南征羗人也少厲清節為州里所服舉孝亷光祿四行時冀州饑荒盜賊群起乃以滂為清詔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汚望風解印綬去其有舉奏莫不厭塞衆議遷光祿勳主事時陳蕃為光祿勲滂執公議詣蕃蕃不止之滂懷恨投版棄官而去郭林宗聞而讓蕃曰若范孟愽者豈宜以公禮格之今成其去就之名得無自取不優之議也蕃乃謝焉復為太尉黃瓊所辟後詔三府掾屬舉謡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人尚書責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姦暴深為民害豈以汚簡札哉間以㑹日廹促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臣聞農夫去草嘉穀必茂忠臣除姦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吏不能詰滂睹時方艱知意不行因投劾去太守宗資先聞其名請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職嚴整疾惡其有行違孝弟不軌仁義者皆掃跡斥逐不與共朝顯薦異節抽㧞幽陋滂外甥西平李頌公族子孫而為鄉曲所棄中常侍唐衡以頌請資資用為吏滂以非其人寢而不召資遷怒捶書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猶以利刅齒腐朽今日寧受笞死而滂不可違資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歸怨乃指滂之所用以為范黨後牢修誣言鉤黨滂坐繫黃門北寺獄獄吏謂曰凡坐繫皆祭臯陶滂曰臯陶賢者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衆人由此亦止獄吏將加掠考滂以同囚多嬰病乃請先就格遂與同郡袁忠爭受楚毒桓帝使中常侍王甫以次辨詰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餘人在前或對或否滂忠於後越次而進王甫詰曰君為人臣不惟忠國而共造部黨自相裦舉評論朝廷虛搆無端諸所謀結並欲何為皆以情對不得隱飾滂對曰臣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汚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甫曰卿更相㧞舉迭為唇齒有不合者見則排斥其意如何滂乃慨慷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滂後事釋南歸始發京師汝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同囚鄉人殷陶黃穆亦免俱歸並衛侍於滂應對賔客滂顧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初滂等繫獄尚書霍諝理之及得免到京師往𠉀諝而不為謝或有讓滂者對曰昔叔向嬰罪祁奚救之未聞羊舌有謝恩之辭祁老有自伐之色竟無所言建寧二年遂大誅黨人詔下急捕滂等督郵呉導至縣抱詔書閉𫝊舍伏牀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愽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謂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之人莫不流涕時年三十三
許劭字子將汝南平輿人也少峻名節好人倫多所賞識若樊子昭和陽士者並顯名於世故天下言㧞士者咸稱許郭初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府中聞子將為吏莫不改操飾行同郡袁紹公族豪俠去濮陽令歸車徒甚盛將入郡界乃謝遣賔客曰吾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遂以單車歸家劭常到潁川多長者之游唯不𠉀陳實又陳蕃䘮妻還𦵏鄉人畢至而劭獨不往或問其故劭曰太丘道廣廣則難周仲舉性峻峻則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為隙脅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姦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悅而去劭從祖敬敬子訓訓子相並為三公相以能謟事宦官故身致台司封侯數遣請劭劭惡其薄行終不𠉀之劭邑人李逵壯直有髙氣劭初敬之而後為隙又與從兄靖不睦時議以此少之初劭與靖俱有髙名好共覈論鄉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司空楊彪辟舉方正敦樸皆不就或勸劭仕對曰方今小人道長王室將亂欲避地淮海以全老㓜乃南到廣陵徐州刺史陶謙禮之甚厚劭不自安告其徒曰陶公祖外慕聲名內非真正待吾雖厚其勢必薄不如去之遂復投揚州刺史劉繇於曲阿其後陶謙果捕諸寓士及孫䇿平呉劭與繇南奔豫章而卒時年四十六兄䖍亦知名汝南人稱平輿淵有二龍焉
晉賈充為司空侍中尚書令領兵如故充與侍中任愷皆為武帝所寵任充欲專名勢而忌愷於是朝士各有所附朋黨紛然武帝知之召充愷宴於式乾殿而謂之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充愷各拜謝既而充愷以武帝已知而不責愈無所憚外相崇重內怨益深充乃薦愷為吏部尚書愷侍覲轉希充因與荀朂馮紞承間共譛愷由是得罪廢於家
賈謐郭彰權勢愈盛賔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學喜延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機弟雲和郁及榮陽潘岳清河崔基渤海歐陽建蘭陵繆徵京兆杜斌摰虞琅邪諸葛詮𢎞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左思沛國劉瓌周恢安平牽秀頴川陳眕髙陽許猛彭城劉訥中山劉輿輿弟琨皆附於謐號曰二十四友崇與岳尤謟事謐每俟謐及廣城君郭槐出皆降車路左望塵而拜唐御史大夫崔隱甫中丞宇文融恐右丞相張説復用數奏毀之各為朋黨明皇惡之制説致仕隱甫免官侍母融出為魏州刺史
憲宗問宰相人言外間朋黨大盛何也李絳對曰自古人君所甚惡者莫若人臣為朋黨故小人譛君子者必曰朋黨何則朋黨言之則可惡尋之則無跡故也東漢之末凡天下賢人君子宦官皆謂之黨人而禁錮之遂以亡國此皆群小欲害善人之言願陛下深察之夫君子固與君子合豈必使之與小人合然後謂之非黨邪憲宗嘗語宰相人臣當力為善何乃好立朋黨朕甚惡之裴度對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君子小人志趣同者勢必相合君子為徒謂之同徳小人為徒謂之朋黨外雖相似內實懸殊在聖主辨其所為邪正耳
李徳𥙿吉甫之子也以中書舍人李宗閔嘗對䇿譏切其父恨之宗閔又與翰林學士元稹爭進取有隙右補闕楊汝士與禮部侍郎錢徽掌貢舉西川節度使段文昌翰林學士李紳各以書屬所善進士於徽及牓出文昌紳所屬皆不預焉及第者鄭朗覃之弟裴譔度之子蘇巢宗閔之壻楊殷士汝士之弟也文昌言於穆宗曰今嵗禮部殊不公所取進士皆子弟無萟以關節得之穆宗以問諸學士稹徳𥙿紳皆曰誠如文昌言穆宗乃命中書舍人王起等覆試詔黜朗等十人貶徽江州刺史宗閔劒州刺史汝士開江令或勸徽奏文昌紳屬書上必寤徽曰茍無愧心得䘮一致奈何奏人私書豈士君子所為邪取而焚之時人多之自是徳𥙿宗閔各分朋黨更相傾軋垂四十年
穆宗既留李紳李逢吉愈忌之紳族子虞頗以文學知名自言不樂仕進隱居華陽川及從父耆為左拾遺虞與耆書求薦誤達於紳紳以書誚之且以語於衆人虞深怨之乃詣逢吉悉以紳平日宻論逢吉之語告之逢吉益怒使虞與補闕張又新及從子仲言等伺求紳短揚之於士大夫間且言紳潛察士大夫有羣居議論者輒指為朋黨白之於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及敬宗即位逢吉與其黨快紳失勢又恐敬宗復用之日夜謀議思所以害紳者楚州刺史蘇遇謂逢吉之黨曰主上初聴政必開延英以次對官惟此可防其黨以為然亟白逢吉曰事廹矣若俟聴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言於敬宗曰陛下所為儲貳臣備知之皆逢吉之力也如杜元頴李紳輩皆欲立深王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繼上章言之敬宗時年十六疑未信㑹逢吉亦有奏言紳謀不利於上請加貶謫敬宗猶再三覆問然後從之貶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乃帥百官表賀張又新等猶忌紳日上書言貶紳大輕敬宗許為殺之朝臣莫敢言獨翰林侍讀學士韋處厚上疏指述紳為逢吉之黨所䜛人情嘆駭紳𫎇先朝奨用借使有罪猶宜容假以成三年無改之孝況無罪乎於是敬宗稍開寤㑹閲禁中文書有穆宗所封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頴李紳疏請立敬宗為太子敬宗乃嗟嘆悉焚人所上譛紳書雖未即召還後有言者不復聴矣
以布衣姜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洿布衣李虞劉堅為拾遺時李逢吉用事所親厚者張又新李仲言李續之李虞劉棲楚姜洽及拾遺張權輿程昔範又有從而附麗之者時人惡逢吉者目之為八關十六子
李宗閔與李徳𥙿有隙及徳𥙿還自西川文宗注意甚厚朝夕且為相宗閔百方沮之不得京兆尹杜悰宗閔黨也嘗詣宗閔見其有憂色曰悰有一䇿可平宿憾恐公不能用宗閔曰何如悰曰徳𥙿有文學而不由科第常用此為慊慊若使之知舉必喜矣宗閔黙然有間曰更思其次悰曰不則用為御史大夫宗閔曰此則可矣悰再三與約乃詣徳𥙿徳𥙿迎揖曰公何為訪此寂寥悰曰靖安相公令悰達意即以大夫之命告之徳𥙿驚喜泣下曰此大門官小子何足以當之寄謝重沓宗閔復與給事中楊虞卿謀之事遂中止
文宗與李徳𥙿論朋黨事徳𥙿對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為朋黨時給事中楊虞卿與從兄中書舍人汝士弟戶部郎中漢公中書舍人張元夫給事中蕭澣等善交結依附權要上干執政下撓有司為士人求官及科第無不如志文宗聞而惡之故與徳𥙿言首及之徳𥙿因得以排其所不悅者
李宗閔言李徳𥙿制命已行不宜自便復以徳𥙿為鎮海節度使不復兼平章事時徳𥙿宗閔各有朋黨互相擠援文宗患之每嘆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司馬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猶氷炭之不可同器而處也故君子得位則斥小人小人得位則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進賢退不肖其處心也公其指事也實小人譽其所好毀其所惡其處心也私其指事也誣公且實者謂之正直私且誣者謂之朋黨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徳而敘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賞有罪者刑姦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則朋黨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則不然明不能燭強不能斷邪正並進毀譽交至取捨不在於己威福潛移於人於是䜛慝得志朋黨之議興矣夫木腐而蠧生醯酸而蜹集故朝廷有朋黨則人君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羣臣也文宗茍患羣臣之朋黨而不察其所毀譽者為實為誣所進退者為賢為不肖其心為公為私其人為君子為小人茍實也賢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當進之誣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棄其言又當刑之如是雖使之為朋黨孰敢哉釋是不為乃怨羣臣之難治是猶不種不芸而怨田之蕪也朝中朋黨且不能去況河北賊乎詔以楊承和庇䕶宋申錫韋元素王踐言與李宗閔李徳𥙿中外連結受其賂遺承和可驩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踐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錮送楊虞卿李漢蕭澣為朋黨之首貶虞卿䖍州司戶漢汾州司馬澣遂州司馬尋遣使追賜承和元素踐言死時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屍鄭注之入翰林也中書舍人髙元𥙿草制言以醫藥奉君親注銜之奏元祐嘗出郊送李宗閔貶元𥙿閬州刺史時注與李訓所惡朝士皆指目為二李之黨貶逐無虛日班列殆空朝中忷忷文宗亦知之訓注恐為人所揺勸文宗下詔應與徳𥙿宗閔親舊及門生故吏今日以前貶黜之外餘皆不問人情稍安
楊嗣復欲援進李宗閔恐為鄭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諷文宗文宗臨朝謂宰相曰宗閔積年在外宜與一官鄭覃曰陛下若憐宗閔之逺止可移近北數百里不宜再用用之臣請先避位陳夷行曰宗閔曏以朋黨亂政陛下何愛此纎人楊嗣復曰事貴得中不可但狥愛憎文宗曰可與一州覃曰與州太優止可洪州司馬耳因與嗣復互相詆訐以為黨文宗曰與一州無傷遂以衡州司馬李宗閔為杭州刺史
武宗之立非宰相意故楊嗣復李珏相繼罷去召淮南節度使李徳𥙿入朝至京師以徳𥙿同平章事徳𥙿入謝言於武宗曰致理之要在於辨群臣之邪正夫邪正二者勢不相容正人指邪人為邪邪人亦指正人為邪人主辨之甚難臣以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競為朋黨先帝深知朋黨之患然所用卒皆朋黨之人良由執心不定故姦邪得乘間而入也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為欺罔主心始疑於是旁詢小臣以察執政如徳宗末年所聴任者惟裴延齡輩宰相署勑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亂也陛下誠能慎擇賢才以為宰相有姦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書推心委任堅定不移則天下何憂不理哉武宗嘉納之
南唐中書令楚公宋齊丘多樹朋黨欲以専固朝權躁進之士爭附之推奨以為國之元老樞宻使陳覺副使李徵古恃齊丘之勢尤驕慢及許文𬓲等敗於紫金山覺與齊丘景達自濠州遁歸國人忷懼唐主嘗嘆曰吾國家一朝至此因泣下㑹司天奏天文有變人主宜避位禳災唐主乃曰禍亂方殷吾欲釋去萬機棲心沖寂誰可以託國者徵古曰宋公造國手也陛下如厭萬機何不舉國授之覺曰陛下深居禁中國事皆委宋公先行後聞臣等時入侍談釋老而已唐主心慍即命中書舍人豫章陳喬草詔行之喬惶恐請見曰陛下一署此詔臣不復得見矣因極言其不可唐主笑曰爾亦知其非邪乃止唐主命知樞宻院殷崇義草詔𭧂齊丘覺徵古罪惡聴齊丘歸九華山舊隱官爵悉如故覺責授國子愽士宣州安置徵古削奪官爵賜自盡黨與皆不問宋仁宗增置諫官以歐陽修等為之蔡襄喜言路開而慮正人難乆立乃上疏言修等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好名好進彰君過之説以惑天聴願陛下察之毋使有好諫之名而無其實修毎入對帝必延問執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張弛小人翕翕不便修慮善人必不勝數為帝分別言之初范仲淹之貶饒州修及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見逐羣邪目之曰黨人於是朋黨之論起修乃進朋黨論以為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皆自然之理也然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蓋小人所好者利祿所貪者財貨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反相賊害雖兄弟親戚不能相保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故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修論事切直人視之如仇帝獨奨其敢言顧侍臣曰如歐陽修者何處得來
滕甫同修起居注帝召問治亂之道對曰治亂之道如黑白東西所以變色易位者朋黨汨之也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黨乎曰君子無黨譬之草木綢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無朋黨雖中主可以濟不然雖上聖亦殆帝以為名言乃以翰林學士知開封府甫在帝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肺鬲帝知其誠藎事無巨細人無親疎輒皆問之甫隨事解答不少嫌隱王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㑹議新法恐甫言而帝信之因極力排甫出知鄆州
哲宗時程頥在經筵以禮法自持每進講色甚荘繼以諷諫蘇軾謂其不近人情深嫉之每加玩侮於是頥門人右司諫賈易左正言朱光廷等積不能平劾軾試館職䇿問謗訕殿中侍御史呂陶言臺諫當狥至公不可假借事權以報私隙右司諫王覿言軾命辭失輕重其事小不足考若悉考同異深究嫌疑則兩岐遂分使士大夫有朋黨之名大患也太后然之范純仁亦言軾無罪遂置不問㑹帝患瘡疹不出頥詣宰臣問知否且曰上不御殿太后不當獨坐人主有疾而大臣可不知乎翌日宰臣以頥言問疾由是大臣亦多不悅御史中丞胡宗愈左諫議大夫孔文仲給事中顧臨遂連章力詆頥不宜在經筵乃罷頥出管勾西京國子監時呂公著獨當國羣賢咸在朝不能不以類相從遂有洛黨蜀黨朔黨之語洛黨以頥為首而朱光廷賈易為輔蜀黨以蘇軾為首而呂陶等為輔朔黨以劉摰梁燾王巖叟劉安世為首而輔之者尤衆是時熈豐用事之臣退休散地怨入骨髓隂伺間隙而諸賢不悟各為黨比以相訾議惟呂大防秦人戅直無黨范祖禹師司馬光不立黨既而帝聞之以問胡宗愈宗愈對曰君子指小人為姦則小人指君子為黨陛下能擇中立之士而用之則黨禍熄矣因具君子無黨論以進
黃復張商英上官均來之邵等交章論司馬光等變更先朝之法畔道逆理章惇蔡卞請發光公著塚斵棺𭧂屍哲宗問許將將對曰此非盛徳事也乃止於是追奪光公著贈謚仆所立碑奪王巖叟贈官貶呂大防為祕書監摰為光祿卿轍為少府監並分司南京初李清臣兾為相首倡紹述之説以計去蘇轍范純仁亟復青苗免役法及章惇至心甚不悅復與為異惇既貶司馬光等又籍文彥博以下三十人將悉竄嶺表清臣進曰更先帝法度不能無過然皆累朝元老若從惇言必大駭物聴帝乃下詔曰大臣朋黨司馬光以下各以輕重議罰其布告天下餘悉不問議者亦勿復言初朋黨論起帝曰梁燾每起中正之論其開陳排擊盡出公議朕嘗記之又曰蘇頌知君臣之義無輕議也由是頌獲免而燾止謫提舉舒州靈仙觀摰語諸子曰上用章惇吾且得罪若惇顧國事不遷怒百姓但責吾曹死無所恨正慮意在報復法令益峻柰天下何
呂大防樸厚惷直純仁務以愽大開上意忠厚革士風二人同心戮力以相王室太后復盡心委之故元祐之治比隆嘉祐時黨論方起純仁慮之㑹右諫議大夫王覿以胡宗愈進君子無黨論惡之因疏宗愈不可執政太后大怒純仁與文彥博呂公著辯於簾前太后意未解純仁曰朝臣本無黨但善惡邪正各以類分彥博公著皆累朝舊人豈容雷同罔上昔先臣與韓琦富弼同慶厯柄任各舉所知當時飛語指為朋黨三人相繼補外造謗者公相慶曰一網打盡矣此事未逺願陛下戒之因極言前世朋黨之禍並錄歐陽修朋黨論上之然竟出覿知潤州而宗愈居位如故
徽宗時江公望上疏言自先帝有紹述之意輔政非其人以媚於己為同忠於君為異借威柄以快私隙使天下騷然泰陵不得盡繼述之美元祐人才皆出於熈豐培養之餘遭紹聖竄逐之後存者無幾矣神宗與元祐之臣其先非有射鉤斬袪之隙也先帝信仇人而黜之陛下若立元祐為名必有元豐紹聖為之對有對則爭興爭興則黨復立矣陛下改元詔㫖亦稱思建皇極端好惡以示人本中和而立政皇天后土實聞斯言今若渝之柰皇天后土何帝嘗以示範純禮純禮贊之乞褒遷公望以勸來者㑹蔡王府相告有不遜語及於王公望乞勿以無根之言加諸至親遂坐罷
詔元祐並元符末今來責降人除韓忠彥曾任宰相安燾曾任執政王覿豐稷見任侍從官外蘇轍范純禮劉奉世范純粹劉安世賈易呂希純張舜民陳次升韓川呂仲甫張耒歐陽棐呂希哲劉唐老呉安詩黃庭堅黃隱畢仲游常安民劉當時孔平仲徐常王鞏張保原晁補之商倚張庭堅謝良佐韓䟦馬琮陳彥黙李祉陳祐任伯雨陳軒朱光裔蘇嘉鄭俠劉昱魯君貺陳瓘龔夬汪衍余爽湯馘程頥朱光廷張巽張士良曾燾趙約談扆楊偁陳侚張琳裴彥臣凡五十餘人並令三省籍記不得與在京差遣又詔司馬光等二十一人子弟毋得官京師陸佃與曾布比而持論近恕每欲參用元祐人材尤惡奔競嘗曰人才無大相逺當以資厯序進少緩之則士知自重矣又曰今天下之勢如人大病向愈當以藥餌輔養之須其安平茍為輕事改作是使之騎射也㑹御史請更懲元祐餘黨佃言於帝曰不宜窮治乃下詔雲元祐諸臣各已削秩自今無所復問言者亦勿輙言揭之朝堂言者用是論佃名在黨籍不欲窮治正恐自及耳遂罷知亳州卒
時元祐元符末羣賢貶竄死徙者略盡蔡京猶未愜意乃與其客強浚明葉夢得籍宰執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呂大防劉摰范純仁韓忠彥王珪梁燾王巖叟王存鄭雍傅堯俞趙瞻韓維孫固范百祿胡宗愈李清臣蘇轍劉奉世范純禮安燾陸佃曾任待制以上官蘇軾范祖禹孔文仲孔武仲朱光廷孫覺鮮于侁賈易鄒浩等餘官程頥秦觀張耒晁補之黃庭堅孔平仲等內臣張士良等武臣王獻可等凡百二十人等其罪狀謂之姦黨請御書刻石於端禮門京等復請下詔籍元符末日食求言章疏及熈寧紹聖之政者付中書定為正上正中正下三等邪上邪中邪下三等於是鍾世美以下四十一人為正等悉加旌擢鄧考甫以下五百餘人為邪等降責有差又詔降責人不得同州居住
蔡京又自書姦黨為大碑頒於郡縣令監司長吏㕔皆刻石有長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內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愧之
蘇軾續歐陽子朋黨論 歐陽子曰小人慾空人之國必進朋黨之説嗚呼國之將亡此其徵與禍莫大於權之移人而君莫危於國之有黨有黨則必爭爭則小人者必勝而權之所歸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唯予言而莫予違人主必狎之而親疎者易間而親者難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倖復用唯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葢嘗論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難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惡草也不種而生去之復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為最難斥其一則援之者衆盡其類則衆之致怨也深小者復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竊國善人為之掃地世主為之屏息譬之斷蛇不死刺虎不斃其傷人則愈多矣齊田氏魯季孫是已齊魯之執事莫非田季之黨也厯數君不忘其誅而卒之簡公弒昭哀失國小人之黨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漢黨錮之獄唐白馬之禍忠義之士斥死無餘君子之黨其易盡也如此使世主知易盡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懼則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無若是之多也小人亦無若是之衆也凡才智之士鋭於功名而嗜於進取者隨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從夫子則為門人之選在季氏則為聚歛之臣唐栁宗元劉禹錫使不陷叔文之黨其髙才絶學亦足以為唐名臣矣昔欒懷子得罪於晉其黨皆出奔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子之勇也嗚呼宣子蚤從王鮒之言豈獨獲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變哉愚以為治道去太甚耳茍出其首惡而貸其餘使才者不失富貴不才者無以致憾將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報乎人之所以為盜者衣食不足耳農夫市人焉保其不為盜而衣食既足盜豈有不能返農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盜者開其衣食之門使復其業善除小人者誘以富貴之道使隳其黨以力取威勝者葢未嘗不反為所噬昔曹參之治齊曰慎無擾獄市獄市姦人之所容也知此則亦庶幾於善治矣姦固不可長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姦無所容君子豈乆安之道哉牛李之黨徧天下而李徳𥙿以一夫之力欲窮其類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禍也姦臣復熾忠義益衰以力取威勝者果不可耶愚是以續歐陽子之説而為君子小人之戒
孝宗謂葉衡等曰朝廷用人止論其賢否如何不可有黨如唐之牛李其黨相攻四十年不解皆緣主聴不明所以至此文宗乃言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朕常笑之為人主者但公是公非何緣有黨又曰近來士大夫好倡為清議此語一出切恐相師成風便以趨事赴功者為猥俗以矯激沽譽者為清高駸駸不已如東漢激成黨錮之風深害治體豈可不戒卿等宜書諸紳
光宗時劉光祖入對言近世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為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學術最為近古初非有強國之術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徳之間道臻皇極治保太和至於慶歴嘉祐盛矣不幸而壞於熙豐之邪説疎棄正士招徠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紹聖元符之際羣凶得志絶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成崇觀而下尚復何言臣始至時聞有譏貶道學之説而實未睹朋黨之分逮臣復來則朋黨已成而忠諫者獲罪矣夫以忠諫為罪其去紹聖幾何陛下即位之初凡所進退率用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黨偏為主而一嵗之內逐者紛紛徃徃推忠之言謂為沽名之舉至於潔身以進亦曰憤懣而然欲激怒於至尊必加之以訐訕臣欲熄將來之禍故不憚反覆以陳伏兾聖心豁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別公論由此而明私意由此而熄道學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跡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國家之事由此而理則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勝展轉反覆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稅駕之所帝下其章讀者至於流涕何澹見之數日恍惚無措是年廷試舉人婺州進士王介䇿亦言今之所謂道學者即世之君子正士也君子正士之名不可逐故設為此名一網去之聖明在上而天下以道學為諱將何以立國哉帝嘉嘆擢為第三由是道學之譏少沮寧宗時太常少卿胡紘上書言比年以來偽學猖獗圖為不𮜿動揺上皇詆誣聖徳幾至大亂頼二三大臣臺諫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惡隕命羣邪屏跡自御筆存救偏建中之説或者誤認天意急於奉承倡為調停之議取前日偽學之姦黨次第用之以兾幸其他日不相報復徃者建中靖國之事可以為戒陛下何未悟也宜令退伏田裡循省愆咎遂詔偽學之黨宰執權住進擬自是學禁愈急大理司直邵裒然言三十年來偽學顯行塲屋之權盡歸其黨乞詔大臣審察其所學詔偽學之黨勿除在內差遣已而言者又論偽學之禍乞監元祐調停之説杜其根源遂有詔監司帥守薦舉改官並於奏牘前聲説非偽學之人㑹鄉試漕司前期取家狀必令書以不是偽學五字撫州推官柴中行獨申漕司雲自幼習易讀程氏易傳未委是與不是偽學如以為偽不願考校士論壯之
和同〈四則〉
齊侯至自田晏子侍於遄臺子猶馳而造焉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𡙡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嘏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髙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聴之以平其心心平徳和故詩曰徳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聴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張儀欲以魏合於秦韓而攻齊楚惠施欲以魏合於齊楚以按兵人多為張子於王所魏惠子謂王曰小事也謂可者謂不可者平半況大事乎以魏合於秦韓而攻齊楚大事也而王之羣臣皆以為可不知是其可也如是其明耶亡羣臣之智術也如是其同耶是其可也未知是其明也而羣臣之智術也又非皆同也是其有半塞也所謂刼王者失其半者也
漢劉梁辯和同論 夫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葢明智之所得闇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於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得由和興失由同起故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𦎟焉酸苦以濟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専一誰能聴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過為正以匡惡為忠昔楚恭王有疾曰不穀不徳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沒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尹申亥從王之欲以殯於乾谿殉之二女此順而失義者也鄢陵之役晉楚對戰陽穀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害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疢也疢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也孔子曰智之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而不順施而不恕矣葢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闇也闇與偽焉其患一也故君之行動則思義不為利囘不為義疚進退周旋惟道是務茍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茍失其義雖仇讐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為成傳瑕以順厲為敗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考之以義也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愛憎以道為貴禮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
孝宗以周必大為翰林學士幾六年制命溫雅周盡事情為一時詞臣之冠及拜參政帝謂之曰執政於宰相固當和而不同前此宰相議事執政更無語何也必大對曰大臣自應互相可否自秦檜當國執政不敢措一辭後遂以為常然陛下虛心無我人臣乃欲自是乎惟小事不敢有隱則大事何由蔽欺帝深然之
經濟類編卷三十三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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