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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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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五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卷第十六
宋 蘇軾 撰 宋 郎曄 注 景烏程張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十七

經 進東坡文集事略卷第十六

   迪功郎新紹興府𡹴縣主簿臣郎 曄 上進

  進䇿別一十七篇

    課百官別六篇

     厲法禁第一    抑僥倖第二

     決壅蔽第三   專任使第四

     無責難第五   無沮善第六

   䇿別敘例

臣聞爲治者有先後有本末嚮之所論者皆當今之所

冝先而爲治之大要也(⿱艹石)夫事之利害計之得失臣請

列而言之蓋其緫有四其別有十七所謂其緫四者一

曰課百官二曰安萬民三曰厚貨財四曰訓兵旅此之

謂其緫有四一曰課百官所謂課百官者其別又有六

焉一曰厲法禁二曰抑僥倖三曰決壅蔽四曰專任使

五曰無責難六曰無沮善者是也二曰安萬民所謂安

萬民者其別又有六焉一曰崇敎化二曰𭄿親睦三曰

均戶口四曰較賦稅五曰教𢧐守六曰去姦民是也三

曰厚貨財所謂厚貨財者其別又有二焉一曰省費用

二曰定軍制者是也四曰訓兵旅所謂訓兵旅者其別

又有三焉一曰蓄材用二曰練軍實三曰倡勇敢者是

也別而言之十有七焉故謂之䇿別

   厲法禁第一

昔者聖人制刑賞知天下之樂乎賞而畏乎刑也是故

施其所樂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終朝而賞隨

之是以上之爲善者足以知其無有不賞也施其所畏

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髪之罪不終朝而罰隨之

是以下之爲不善者亦足以知其無有不罰也詩曰剛

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之所謂權豪貴𩔰而難令者

此乃聖人之所藉以徇天下也舜誅四凶而天下服何

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以左傳攷之渾淳岀於帝鴻氏窮竒岀於少皡氏檮

機岀於顓帝氏饕餮岀於縉雲氏皆大族也夫惟聖人惟能擊天下之大族

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罰至於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

鞅韓非峻刑酷法以督責天下然所以爲得者用法始

於貴戚大臣而後及於踈賤吏記啇鞅傳秦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將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𫝊公子䖍黥其師公孫賈韓非傳非者韓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

故能以其國霸由此𮗚之商鞅韓非之刑非舜之刑

而所以用刑者舜之術也後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

猥以舜之用刑之術與商鞅韓非同𩔖而棄之法禁之

不行姦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縣之吏受賂以

鬻獄其罪至於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贖則至於嬰木索

受笞箠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冐行之何者

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爲不善非特簿書米鹽

岀入之間也其位愈尊則其所害愈大其權愈重則其

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強禦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

而不爲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則其官之所減者至

千罰金蓋無幾矣夫過惡𭧂著於天下而罰不傷其毫

毛鹵莽於公卿之間而纎悉於州縣之小吏用法如此

冝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而不服其心雖刀鋸斧龯

猶將有所不避而況木索笞箠哉方今法令至繁觀其

所以隄防之具一舉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於

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議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

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豈曰大夫以

上有罪而不刑歟古之人君待其公卿大臣至重而待

其士庶人至䡖也責之至重故其所以約束之者愈寛

待之至䡖故其所以隄防之者甚宻夫所貴乎大臣者

惟其不待約束而後免於罪戾也是故約束愈寛而大

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爲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

也苟幸其不疑而䡖犯法則固巳不容於誅矣故夫大

夫以上有罪不從於訊鞠論報如士庶人之法漢張湯傳湯劾

䑕訊鞠論報注云訊考問也鞠窮也謂窮覈之也論報謂上論之而獲報也斯以爲刑不上

大夫而巳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蒞官臨民苟有

罪皆書於其所謂曆者選㪯志雲毎諸州⿰扌⿱彐𧰨 -- 掾曹及縣令簿尉皆吏部南曹給印紙曆子

秩蒲郡長吏書其績用愆過俾州有司詳視差其殿最而至於館閣之臣岀爲郡

縣者則遂罷去此真聖人之意欲有以重責之也柰何

其與士庶人較罪之輕重而又以其爵減耶夫律有罪

而得以首免者所以開盜賊小人自新之塗而今之卿

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盜賊小人待之歟天下惟

無罪也是以罰不可得而加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罰則

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旣巳舉之而詔曰

勿推此何爲者也聖人爲天下豈容有此曖昧而不決

故曰厲法禁自大臣始小臣不犯矣

   抑僥倖第二

夫所貴乎人君者予奪自我而不牽於衆人之論也天

下之學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貴如從其欲則舉天

下皆貴而後可惟其不可從也是故仕不可以輕得而

貴不可以易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祿出乎我者也我以

爲可予而予之我以爲可奪而奪之彼雖有言者不足

畏也天下有可畏者賦歛不可以不均刑罰不可以不

平守令不可以不擇此誠足以致天下之安危而可畏

者也我欲謹爵賞惜名噐而囂囂者以爲不可是烏足

䘏哉國家近𡻕以來吏多而闕少率一官而三人共之

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

人者無事而食也且其蒞官之日淺而閑居之日長以

其蒞官之所得而爲閑居仰給之資是以貪吏常多而

不可禁此用人之大弊也古之用人其取之至寛而用

之至狹取之至寛故賢者不隔用之至狹故不肖者無

所容記曰司馬辯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於王而

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

然則是取之者未必用也今之進士自二人以下者皆

試官夫試之者豈一定之謂哉固將有所廢置焉耳國

家取人有制䇿有進士有明經有詞科有任子有府史

𮦀流凡此者雖衆無害也其終身進退之決在乎召見

改官之日此尤不可不愛惜謹重者也今之議者不過

曰多其資考而責之以舉官之數且彼有勉強而巳資

考旣足而舉官之數亦以及格則將執文墨以取必於

我雖千百爲軰莫敢不盡與臣切以爲今之患正在於

任法大過是以爲一定之制使天下可以𡻕月必得甚

可惜也方今之便莫(⿱艹石)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聞於

吏部吏部以其資考之逺近舉官之衆寡而次第其名

然後使一二大臣𮦀治之叅之以其才噐之優劣而定

其等𡻕終而奏之以詔天子廢置周官大宰𡻕終則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

其㑹聽其致亊而詔王廢置度天下之吏毎歳以物故罪免者幾人

而増損其數以所奏之等𥙷之及數而止使其子奪亦

雜岀於賢不肖之間而無有一定之制則天下之吏不

敢有必得之心將自奮磨淬以求聞於時而嚮之所謂

用人之大弊者亦不勞而自去然而議者必曰法不一

定而以才之優劣爲差則是好悪之私有以啓也臣以

爲不然夫法者本以存其大綱而其岀入變化固將付

之於人昔者唐有天下舉進士者群至於有司之門唐

之制惟有司之信也是故有司得以搜羅天下之賢士

而習知其爲人至於一日之試則固以不取也唐之得

人於斯爲盛唐制主司以通牓取人兼採譽望或自投所業或各㪯所知皆無定製有司得以熟

知其䝨否故進士得人為當時之冠如龍虎牓之屬大槩可見今以名聞於吏部者毎

𡻕不過數十百人使一二大臣得以訪問叅考其才雖

有失者蓋巳寡矣如必曰任法而不任人天下之人必

不可信則人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不可以爲姦也

   決壅蔽第三

所貴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訴而無

𡨚不謁而得其所欲此堯舜之盛也其次不能無訴

而必見察不能無謁而必見省使逺方之賤吏不知

朝廷之髙而一介之小民不識官府之難而後天下治

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兩手而巳疾痛苛癢動於百體

之中雖其甚徴不足以爲患而手隨至夫手之至豈其

一一而聽之心哉心之所以素愛其身者深而手之所

以素聽於心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卒然以自至聖人

之治天下亦如此而已百官之衆四海之廣使其關節

脈理相通爲一叩之而必聞觸之而必應夫是以天下

可使爲一身天子之貴士民之賤可使相愛憂患可使

同緩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訴其𡨚如訴

之於天有不得巳而謁其所欲如謁之於鬼神公卿大

臣不能究其詳悉而付之於胥吏故凡賄賂先至者朝

請而夕得徒手而來者終年而不獲至於故常之事人

之所當得而無疑者莫不務爲留滯以待請屬舉天下

一毫之事非金錢無以行之昔者漢唐之弊患法不明

而用之不宻使吏得以空虛無據之法而繩天下故小

人以無法爲姦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宻舉天下惟

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扌𭥍 -- 指以爲瑕所欲與

者雖有所乖戾而可借法以爲解故小人以法爲姦今

天下所爲多事者豈事之誠多耶史欲有所鬻而不得

則新故相仍紛然而不決此王化之所以壅遏而不行

也昔威文之霸百官承職不待教令而辦四方之賔至

不求有司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産相鄭伯以如晉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焉焉士文伯誚之對

曰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諸侯賔至甸設庭燎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𭻍賔而亦無廢亊王猛之

治秦亊至纎悉莫不盡舉而人不以爲煩蓋史之所記

麻思還冀州請於猛猛曰速裝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岀

關郡縣皆巳𬒳符其令行禁止而無留事者至於纎悉

莫不皆然晉史王猛傳廣平麻思流𭔃関右因母亡帰葬請還翼州猛謂思曰便可速裝是暮巳符

卿發遣及始岀関郡縣巳𬒳符管攝其令行禁整事無留滯皆此𩔖也符堅以戎狄之種

至爲霸王兵彊國冨垂及昇平者猛之所爲固冝其然

符堅乃雄之子其祖洪略陽臨渭氏人也其先蓋有扈之苗裔丗爲西戎酋長王猛傳雲猛宰政公平流

放屍素無罪而不刑無才而不任庻績咸熈百揆時敘於是兵強國冨垂及昇平猛之力也今天下

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顧私而府史之屬招權鬻法長吏

心知而不問以爲當然此其弊有二而已事繁而官不

勤故權在胥吏欲去其弊也莫如省事而厲精省事莫

如任人厲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所謂至繁天下之事

關於其中訴者之多而謁者之衆莫如中書與三司天

下之事分於百官而中書聽其治要郡縣錢幣制於轉

運使而三司受其㑹計此冝(⿱艹石)不至繁多然中書不待

奏課以定其黜陟而關與其事則是不任有司也三司

之吏推析嬴虛至於毫毛以繩郡縣則是不任轉運也

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聖王愛日以求治辨色而視

朝苟少安焉而至於日岀則終日爲之不給以少而言

之一日而廢一事一月則可知也一𡻕則事之積者不

可勝數也故欲事之無繁則必勞於始而逸於終晨興

而晏罷天子未退則宰相不敢歸安於私第宰相日昃

而不退則百官莫不震悚盡力於王事而不敢宴遊如

此則纎悉隱微莫不舉矣天子求治之勤過於先王而

議者不稱王季之晏朝而稱舜之無爲不論文王之日

昃而論始皇之量書此何以率天下怠耶臣故曰厲精

莫如自上率之則壅蔽決矣

   專任使第四

夫吏之與民猶工人之操噐易噐而操之其始莫不齟

齬而不相得是故雖有長才異能之士朝夕而去則不

如庸人之乆且便也自漢至今言吏治者皆推孝文之

時以爲任人不可以倉卒而責成功漢王嘉傳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

孫以官爲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楽職然後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

其三嵗一遷吏不爲長逺之計則其所施設一切岀於

苟簡此天下之士爭以爲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也

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處也是以擾擾在此

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後遷則將有十年不得調者

漢張釋之傳釋之以貲爲𮪍郎亊文帝十年不得調顔師古曰調選也朝廷方將減任

子清冗官仁廟嘉祐中嘗降旨以減省奏薦子孫親減恩澤下兩制及臺諌官定奪㝷巳具條件聞

奏又再下中書宻院重行詳定則其行之當有所待而臣以爲當今之

弊有甚不可者夫京兆府天下之所𮗚望而化王政之

所由始也四才之衝兩河之交舟車商賈之所聚金珠

錦綉之所積故其民不知有耕稼織絍之勞冨貴之所

移貨利之所眩故其民不知有恭儉廉退之風以書數

爲終身之能以府史賤吏爲郷黨之榮故其民不知有

儒學講習之賢夫是以獄訟繁滋而姦不可止爲治者

益以苟且而不暇於教化四方𮗚之使風俗日以薄惡

未始不由此也今夫爲京兆者戴星而出見燭而入案

牘笞箠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躡乎其庭持詞

而求訴者肩相摩乎其門憧憧焉不知其爲誰一訊而

去得罪者不知其得罪之由而無罪者亦不知其無罪

之實如此則刑之不服赦之不悛獄訟之繁未有已也

夫大司農者天下之所以嬴虛外計之所從受命也其

財賦之岀入簿書之交錯縱橫變化足以爲姦而不可

推究上之人不能盡知而付之吏吏分職乎其中者以

數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是以能者不過

粗舉其大綱而不能者惟吏之聽賄賂交乎其門四方

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弊無過此二者臣竊以

爲今省府之重其擇人冝精其任人冝乆凡今之弊皆

不精不乆之故何則天下之賢者不可以多得而賢者

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

焉又不乆而去夫丗之君子苟有志於天下而欲爲長

乆之計者則其効不可以朝夕見其始(⿱艹石)迂闊而其終

必將有所可𮗚今朞月不報政則朝廷以爲是無能爲

者不待其成而去之而其翕然見稱於人者又以爲有

功而擢爲兩府然則是爲省府者能與不能皆不得乆

也夫以省府之繁終𡻕不得休息朝廷旣巳汲汲而去

之而其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胥吏者皆老於其局

長子孫於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御長子孫之吏此

其相視如客主之𫝑冝其姦弊不可得而去也省府之

位不爲卑矣茍有能者而老於此不爲不用矣古之用

人者知其乆處於位則時有以賜予勸奬之以厲其心

不聞其驟遷以奪其成効今天下之吏縱未能一槩乆

而不遷至於省府亦不可以倉卒而去吏知其乆居而

不去也則其欺詐固巳少衰矣而其人亦得深思熟慮

周旋於其間不過十年必將有卓然可𮗚者也

   無責難第五

無責難者將有所深責也昔者聖人之立法使人可以

過而不可以不及何則其所求於人者衆人之所能也

天下有能爲衆人之所不能者固無以加矣而不能者

不至於犯法天下如此而猶有犯者然後可以深懲而

決去之由此而言則聖人之所以不責人之所不能者

將以深責乎人之所能也後之立法者異於是責人以

其所不能而其所能者不深責也是以其法不行而其

事不立夫事不可以兩立也聖人知其然是故有所取

必有所捨有所禁必有所寛寛之則其禁必止捨之則

其取必得今夫天下之吏不可以人人而知也故使長

吏舉之又恐其舉之以私也故使長吏任之他日有敗

事則以連坐其過重者其罰均國朝自 祖宗以來應有薦㪯除受之日仍列

舉主姓名或在官貪濁不公畏懦不理職務廢闕處斷乖違並量輕重連坐且夫人之難知

自堯舜病之矣今日爲善而明日爲惡猶不可保況於

十數年之後其㓜者巳壯壯者巳老而猶執其一時之

言使同𬒳其罪不巳過乎天下之人仕而未得志也莫

不勉強爲善以求舉惟其旣巳改官而無憂是故蕩然

無所不至方其在州縣之中長吏親見其廉謹勤幹之

節則其𫝑不可以不舉而又安知終身之所爲哉故曰

今之法責人以其所不能者謂此也

之屬一郡之長察一郡之屬職司者察其屬郡者也此

三者其屬無幾耳其貪其廉其寛猛其能與不能不可

謂不知也今且有人牧牛羊者而不知其肥瘠是可復

以爲牧人歟夫爲長而屬之不知則此固可以罷免而

無足惜者今其屬官有罪而其長不即以聞他日有以

告者則其長不過爲失察其去官者又以不坐夫失察

天下之微罪也職司察其屬郡郡縣各察其屬此非人

之所不能而罰之甚輕亦可怪也今之世所以重發贓

吏者何也夫吏之貪者始必詐廉以求舉舉者皆王公

貴人其下者亦卿大夫之列以身任之居官者莫不愛

其同𩔖等夷之人故其植根牢固而不可動連坐者常

六七人甚者至十餘人此如盜賊質刧良民以求苟免

耳爲法之弊至於如此亦可變巳乎如臣之䇿以職司

守令之罪罪舉官以舉官之罪罪職司守令彼其𫝑誠

有以督察之臣知貪吏小人無容足之地又何必於舉

官焉難之

   無沮善第六

昔者先王之爲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無窮之心

力行不倦而無自棄之意夫惟自棄之人則其爲𢙣也

甚毒而不可解是以聖人畏之設爲髙位重祿以待能

者使天下皆得踴躍自奮扳援而來惟其才之不逮力

之不足是以終不能至於其間而非聖人塞其門絶其

塗也夫然故一介之賤吏閭閻之匹夫莫不奔走於善

至於老死而不知休息此聖人以術驅之也天下苟有

甚惡而不可忍也聖人旣巳絶之則屏之逺方終身不

齒此非獨不仁也以爲旣巳絶之彼將一旦肆其忿毒

以殘害吾良民是故絶之則不用用之則不絶旣巳絶

之又復用之則是驅之於不善而又假之以其具也無

所望而爲善無所愛惜而不爲惡者天下一人而巳矣

以無所望之人而責其爲善以無所愛惜之人而求其

不爲惡又付之以人民則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賢者

何常之有或岀於賈孺賤人甚者至於盜賊往往而是

而儒生貴族世之所望爲君子者或至於放肆不𮜿小

民之所不(⿱艹石)聖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於其始進之時

而徐𮗚其所試之効使天下無必得之由亦無必不可

得之道天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後勉強於功名而

不敢僥倖知其不至於必不可得也然後有以自慰其

心乆而不懈嗟夫聖人之所以鼔舞天下天下之人日

化而不自知者此其爲術歟後之爲政者則不然與人

以必得而絶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爲進賢而退不

肖然天下之弊莫甚於此今夫制䇿之及等進士之髙

第皆以一日之間而決取終身之冨貴此雖一時之文

人而未知其臨事之能否則其用之不巳太遽乎天下

有用人而絶之者三州縣之吏苟非有大過而不可復

用則其他犯法皆可使竭力爲善以自贖而今世之法

一䧟於罪戾則終身不遷使之不自聊頼而疾視其民

肆意妄行而無所顧惜此其初未必小人也不幸而䧟

於其中途窮而無所入則遂以自棄府史賤吏爲國者

知其不可闕也是故𡻕乆則𥙷以外官以其所從來之

卑也而限其所至則其中雖有出群之才終亦不得歯

於士大夫之列夫人岀身而仕者將以求貴也貴不可

得而至矣則將惟冨之求此其𫝑然也如是則雖至於

鞭笞戮辱而不足以禁其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

棄則冝有以少假之也入貲而仕者皆得𥙷郡縣之吏

彼知其終不得遷亦將逞一時之欲無所不至夫此誠

不可以遷也則是用之之過而已臣故曰絶之則不用

用之則不絶此三者之謂也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卷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