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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俠隱記/第5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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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巴黎城裏鬧過事以後,還有小小不安的情形。王宮裏頭到了那天五點鍾,卻十分熱鬧。原來王后赦了巴留士、巴朗瑪,百姓的怒氣平了,王后也放了心。那天宮裏設宴,請倫斯大捷那班武官,王子王孫的眷屬來了許多,馬車都塞滿了。吃完酒,還要鬥牌。王后那天十分高興,談笑風生。

吃完酒以後,馬薩林就走開了,達特安已在客廳等他。主教見了,拉了他的手,領他到自己房裏坐下,先說道:「我的寶貝達特安,我要給你一個我深信你的憑據。」達特安鞠躬說道?;『我盼望主教信任我。」主教道:「我曉得,你是最可靠的。故此在這個要緊關頭,我特為找你。」達特安道:「我謝謝主教,我盼望機會,盼得很久了。請問大人,今天派我辦什麽事?」主教道:「我今天晚上,把法國的安危交在你手裏。」說到這裏不說了。達特安道:「請大人解說我聽。」主教道:「王后立定主意,要帶了王上到聖遮猛。」達特安道:「主教的意思,是說王后要離開巴黎?」主教道:「是的。你曉得,這是女人家任性。」達特安道:「是的,我很明白。」主教道:「王后今早找你,今晚再見你,為的就是這件事。」

達特安想道:「既然如此,為什麽王后要我發誓,不許走漏消息?看來王后同平常的女人是一樣的。」馬薩林問道:「這不過是個短差,你願意去麽?」達特安道:「我為什麽不願意?」主教道:「因為你聽了就聳肩。」達特安道:「我向來有這個毛病,一說知就聳肩。」主教道:「這件事,你沒有不以為然麽?」達特安道:「我隻能聽分付,無所謂以為然不以為然。」主教道:「那就好極了。我特為派你保護王后、王上往聖遮猛。」

達特安想道:「這個老奸巨滑。」主教見他神色不變,很有點著急,說道:「國家安危,都在你手裏了。」達特安道:「我知道,這件事體責任很大。」主教道:「我希望你擔作畫這個大責任。」達特安道:「我不論何時,都肯擔責任的。」主教道:「你看不見什麽為難麽?」達特安道:「看不見有什麽對付不了的為難。」主教道:「你不怕路上有人來攻麽?」達特安道:「這也難說。」主教道:「倘若有人來攻,你打算怎樣?」達特安道:「我總要設法打出重圍。」主教道:「萬一你打不出去,怎麽樣?」達特安道:「我在他們身上爬,也要爬過去。」主教道:「你擔任保駕至聖遮猛?」達特安道:「是的。」主教道:「你肯捨命保駕麽?」達特安道:「我肯捨命。」馬薩林滿臉稱讚的意思,說道:「你是個勇士。」

達特安微笑。馬薩林停了一會,看著達特安,說道:「說到我自己……」達特安道:「大人怎麽樣?」主教道:「我也想離開巴黎。」達特安道:「這卻有點為難,恐怕有人認得。」主教道:「我改了裝,有誰認得?」說完,在一張椅子上拿起一件軍官衣服。達特安道:「改裝自然容易走開。」馬薩林略放心,說道:「這便很好。」達特安道:「卻有一件,大人是一定要做的。」主教道:「那一件?」達特安道:「大人要隨著眾人喊推倒馬薩林。」主教道:「這個我會。」達特安道:「大人要拿最好的法國口間說,切不要露出外國口音。從前有六千個法國人,地意大利某處被人殺盡了,為的是說意大利話說的不對。大人要十分小心,不然,他們是要借這個機會報仇的。」主教道:「我必小心。

達特安道:「現在不有些百姓帶了兵器在街上往來。王后這條計策,百姓們得著點消息沒有?」主教聽了,很在那裏想。達特安道:「你這一條計,仇家是很容易做的。當著街上鬧事的時候把你殺了,逃走的無影無蹤。」主教聽了,很嚇得打戰。說道:「我不是輕易相信人的,故此我挑你保護。」達特安道:「看來大人不是同王后走。」主教道:「不是的。」達特安道:「我明白了。」主教道:「我自己打算好了一個法子。假使我同王后一路走,未免更置王后於危地。倘若王后走過以後我才走,恐怕更難。況且王后他們自己平安無事,恐怕忘記了我。你曉得,闊人們也有負義的。」達特安拿眼看著主教手上那個金鋼鑽戒指,說道:「主教說得是。」主教趕快把金剛鑽移轉向裏,微笑說道:「我打算叫他們沒得機會去做負義的事。」達特安道:「不使人有機會做壞事,倒是件好事。」馬薩林道:「因為這個緣故,我打算在他們之先就動身。」達特安很曉得主教的詭計,不禁微笑。

主教看見,說道:「我的寶貝達特安,我要你先保護我出巴黎。」達特安看看主教說道:「這件事很有點為難。」主教也看住達特安說道:「你剛才說,保護王后、王上出巴黎,倒沒什麽為難。」達特安道:「王后、王上,是我的王后、王上。我舍了命,都要替他們辦的。他們現在叫我捨命,我隻好去捨命的了。」主教低聲說道:「我明白了,因為你的命不是為我舍的,我隻好花錢買的了。」一面說,一面轉手指上的金鋼鑽戒指,一面轉,一面歎氣。達特安只是微笑。原來這兩個人,很有一個相同的性質,兩個都是奸滑的。假使主教有點達特安的膽子,這兩個人合起手來,是很能辦點大事。

馬薩林說道:「你要曉得,我托你辦這件大事,是要重重賞你的。」達特安問道:「大人這番好意,幾時可以實行?」主教從手指上脫下那金鋼鑽戒指,說道:「這件東西原是你的,我現在送還你,望你收了。」達特安一手接過來,細細看看那粒金鋼鑽,知道是原物,就戴在手上,心滿意足得很。主教很有捨不得的意思,說道:「我很寶貴這件東西,我倒很喜歡送給你。」達特安道:「我也很喜歡收用了。我們商量個好法子。你要先離開巴黎,是不是?」主教說道:「是的。」達特安問道:「幾時走?」主教道:「十點鍾。」達特安道:「我看倒可以辦得到。我先保護大人出城,回來再護送王后。」主教道:「很好。不過你用什麽法子送我出城?」達特安道:「大人隻好由我布置的了。」主教道:「那個自然,我給你全權,你要多少人,我就照派。」達特安搖頭,主教道:「這個法子不好麽?」達特安道:「於你是很好的,不過恐怕王后吃虧。」主教聽了咬牙。達特安道:「大人讓我布置罷。」主教哼了一聲。達特安道:「一切都要歸我調度。」主教還要說話,達特安道:「不然,請大人另請高明。」說完就要走。

馬薩林想道:「他已經得了那個金剛鑽戒指,恐怕是真要走。」於是很客氣的說道:「達特安,我的至好達特安!」達特安問道:「大人有何分付?」主教道:「什麽責任都是你擔?」達特安道:「是的。」主教道:「你肯盡力?」達特安道:「是的。」主教道:「就是。我交給你了。」達特安想道:「這是最好的法子。」主教道:「你九點半鍾來。」達特安道:「我到了,你能立刻動身麽?」主教道:「那時一切都預備好了。」

達特安道:「我們都商量好了,請你讓我去見王后。」主教道:「什麽事?」達特安道:「我要求王后當面分付。」主教道:「王后叫我分付你。」達特安道:「王后許忘記一兩件事。」主教道:「你當真要見王后麽?」達特安道:「大人,我一定要見。」馬薩林原有點遲疑,看見達特安打定主意一定要見,隻好說道:「很好,我領你去見。但是我們剛才商量的辦法,你卻不許泄露一字。」達特安道:「同我們兩個人相關的事,我一字不提。」主教道:「我要你發誓。」達特安道:「我是向來不發誓的,我說是就是,說非就非,說了就算數。」主教道:「我隻好相信你的話。」達特安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主教道:「我們去見王后罷。」於是把達特安領到那間小教堂,分付他略等。

不到五分鍾,王后穿了宮服出來,裝扮起來,很減了幾歲年紀。王后微笑,說道:「達特安,我很喜歡見你。」達特安道:「陛下恕罪,我是來聽陛下分付的。」王后道:「我要你辦的事,你已經曉得了?」達特安道:「曉得。」王后道:「你願意辦麽?」達特安道:「我很願意辦。」王后道:「你半夜再來。」達特安道:「到了時候,我一定來。」王后說道:「達特安,我不必同你說什麽感謝的話,我曉得你是大公無私的。我可以發誓,你這是第二次替我出力,我是永遠不忘的,同那第一次一樣。」達特安道:「陛下記得也罷,忘記也罷,都是陛下的事。但是陛下說的第一次的事,我卻全不懂。」說完鞠躬,王后微笑,說道:「你去罷,半夜再來。」說完,一擺手,達特安走出來。出門的時候,從帷幛之下看見一隻鞋。達特安想道:「哈,原來馬薩林在嶂後竊聽,看我說他的密謀沒有。凡是君子,都不應該去伺候這個意大利騙子。」

出來之後,等到九點半鍾,他去見主教。那時主教已經改扮了一個壯士,倒很好看,惟臉上神色頗有不安。主教問道:「你一個人來的麽?」達特安說道:「是的。」主教道:「杜威朗在那裏?我們不是同走麽?」達特安道:「他在馬車上等我們。」主教道:「在什麽地方等?」達特安道:「在王宮花園門外。」主教道:「我們坐他的馬車麽?」達特安道:「是的。」主教道:「除了你們二位之外,沒得別人護送麽?」達特安道:「難道還不夠麽?我以為一個人足夠了。」主教道:「你這種膽子,真叫我害怕。」達特安道:「我以為主教知道這個辦法,更相信我,更可以放心。」主教道:「白那英他不同我們一齊走麽?」達特安道:「地方不夠了,他隻好隨後來。」主教道:「我們走罷。我可以不必多出主意,隻好聽你的調度了。」達特安道:「大人要改主意,是很可以改的,現在還不遲。」馬薩林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們走罷。」

於是兩個人下了秘密樓梯,主教扶信達特安的手,達特安覺得很發抖。穿過大院子,那時還有好幾輛馬車,宴會的人還沒散。到了花園的小門,馬薩林取出鑰匙去開門,那手抖得太利害,開不了。達特安接過鑰匙來開了門,把鑰匙放在自己口袋裏,以便回來。那馬車的門已經開了,摩吉堂站在門旁,頗圖斯坐在車裏。達特安說道:「請大人上車。」主教上了車,摩吉堂把車門關了,費了許多事,爬在車後頭坐下。摩吉堂原先說傷口尚未好,不願跟來。達特安說:「不來也罷,不過恐怕今晚巴黎城燒作平地。」摩吉堂害怕,隻好跟走。

各人上車以後,馬車緩緩的走了。主教是一額汗,四圍張望,坐在車中間。頗圖斯在左,達特安在右,前面放了兩把手槍。頗圖斯他們身上,都帶了劍。不料走到不過一百碼遠,就有巡哨官攔住,問車上是誰。達特安大笑,答道:「是馬薩林。」主教聽了,毛骨悚然。巡哨官當是同他開玩笑,想不到是真的,讓馬車走了。

達特安問主教道:「大人,看我答的話如何?」馬薩林道:「答得甚妙。」頗圖斯道:「譬如……」說猶未了,又有人攔住,問道是誰。達特安道:「大人先躲起來。」主教就躲在兩個同伴的身後。前頭又問道:「究竟是誰?」達特安覺得有人牽住馬,從窗子往外一看,說道:「巴蘭舒。」巴蘭舒道:「原來是你麽?」達特安道:「不錯的,是我。我的朋友頗圖斯受了傷,我送他到聖克路養病。」巴蘭舒道:「是麽?」達特安道:「頗圖斯,你若是能夠說話,請你同我的好朋友說句話。」頗圖斯裝出痛楚呻吟樣子,說道:「巴蘭舒,我的好朋友,我病得很利害。倘若你碰見好醫生,請你打發他跟來看我。」巴蘭舒道:「不幸得很,怎麽樣得的病?」摩吉堂插嘴道:「我以後告訴你罷。」頗圖斯不停的哼。達特安說道:「巴蘭舒,請你趕快讓我們走罷,不然恐怕他死在路上。他得的是肺病。」巴蘭舒搖頭,仿佛是十分難過,回頭對手下的人說道:「這都是朋友,讓他們走罷。」馬車走過去,馬薩林才放心。

走到某門,又有亂民攔住,這裏的人十分凶惡,同強盜一樣。原來是聖夭特教堂門口花子頭的部下。達特安說道:「頗圖斯,你要留心。」頗圖斯手執手槍。馬薩林問道:「怎麽樣了?」達特安道:「我們遇著歹人了。」有一個人手藏割草刀,走到車門,問道:「你們是誰?」達特安道:「你們這班光棍,看見王爺的馬車,還不認得麽?」那人說道:「是王爺也罷,不是王爺也罷,我們一定要開車門,看是誰打從這一門走過。」頗圖斯道:「我們怎麽樣呢?」達特安道:「總要想法子對付。」馬薩林道:「有什麽法子?」達特安道:「隻好衝過去。車夫,祇管快趕!」車夫舉起馬鞭。有一個好象是為首的,喊道:「你們一步也不許動!不然,我先殺你的馬。」頗圖斯道:「這未免太可惜了,我是每匹花了一百個畢士度買來的。」馬薩林道:「我還你二百個畢士度就是了。」達特安道:「他們先殺馬,後殺人。」頗圖斯道:「有一個人跑到我這邊來了,我把他殺了麽?」達特安道:「拿拳頭先把他打倒,不得已才好放槍。」頗圖斯道:「很好。」達特安拿住槍膛,對那拿割草馬的人說道:「你可以開車門進來。」那人果然進來,達特安半個身子倚出門外,燈光照著那人的臉,達特安釘著兩眼細看。那人卻認得達特安,登時臉色變了,嚇了一驚。達特安也認得那個人。那個人喊道:「達特安麽?」回過頭來喊道:「讓馬車過去!」

達特安原要同那個人說話,忽然聽見一聲響,頗圖斯已經把他那一邊的人打倒了。達特安回頭,看見那個人倒得很遠,對車夫說道:「快趕!快趕!」車夫拚命的趕過去,還軋倒幾個人,一會工夫,就出了城門。達特安喊道:「一直趕到某處。」回頭對主教說道:「大人過了險,可以多念經謝上帝了。」馬薩林驚魂未定。不到五分鍾,到了某處,馬車停住。達特安說道:「已經到了某處,大人滿意麽?」馬薩林向窗外張張,說道:「辦得甚好,;請你照樣護送王后出來。」

達特安走出車來,說道:「護送王后沒得這樣難。杜威朗,我留下你保護主教。」頗圖斯伸出手來,說道:「我盡力保護,請你放心。」達特安抓他的手,頗圖斯喊道:「噯呀!」達特安道:「怎麽樣了?」頗圖斯道:「我扭了手。」達特安道:「你剛才為什麽用這大的力打那個人?」頗圖斯道:「他要放槍,我沒得法,隻好用大力。你怎樣對付那一個人?」達特安道:「那一個不是個人。」頗圖斯道:「你用什麽……」達特安道:「我念咒趕跑了。」

說完,達特安把手槍藏在腰間,披上罩袍,不走舊路,從立殊理門回巴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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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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