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明紀事本末/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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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兵事·
崇禎十七年春正月,山西亂兵大下鳳、淮,巡撫路振飛使金聲桓守徐州、周仕鳳守泗州、周爾敬守清口圍。民兵犒牛酒,得士數萬。
三月,賊知府鞏克順至淮安,巡按御史王燮磔之。俄聞京師陷,振飛集眾泣曰:『代我將至,將縛我以降乎?抑誓守乎』?眾皆哭。乃散漕糧、校坊團,與燮治兵固守。
夏四月,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以兵討賊;莊元宸一夕七次至以促之,可法次浦口,以立宏光帝還。
王燮執賊防禦使呂弼周於淮安。弼周,燮座主也;責以大義,叢射殺之。振飛擊賊將董學禮於宿遷,破之;擒偽官胡來賀等沉之河,斬趙拱春等。
五月庚寅,福王監國於南京(實宏光帝)。以史可法為太保、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起張國維協理京營戎政;晉馬士英東閣大學士,猶督鳳陽等處軍務。使兵部員外郎萬元吉宣諭各鎮。以張應元為承天總兵官。議設四鎮於江北。命御史祁彪佳安撫江南,止江西總督袁繼咸兵入援。
左都御史劉宗周上疏,略言『今日之事,非討賊復仇,無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決策親征,無以作忠義之氣』。因陳討賊次第:『一曰據形勢:江左非偏安之業,宜進圖江北。淮安、鳳陽、安慶、襄陽雖立重兵,尤重在鳳陽駐親征之師;東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顧荊、湘,而南去金陵亦不遠。以此漸進,秦、晉、燕、齊必當響應。一曰重屏藩:遠不具論,即如淮陽數百里間,兩節鉞不能禦亂,則一撫、二鎮皆可斬也(詳見「四鎮」)。一曰慎爵賞:今將悍兵驕已非一日,陛下親征所至,亟問士卒甘苦而身與共之,乃得漸資騰飽。各帥封賞孰宜孰濫,宜略收奪。夫左帥以恢復封,高、劉逃敗而亦封。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璫從之:臣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曰核舊官:燕京既陷,從逆棄職之徒,宜別其罪;其徘徊於順逆間者,尤宜誅絕。行此數者,於討賊復仇之法亦略備矣』。又疏:『賊逾秦、晉直逼京師、大江以還,二、三督撫坐視君父危亡,不援一騎。新朝既立,宜遣六師;不然,宜急遣一使間道北進,檄燕中之父老、起塞上之名王,共激仇恥。而諸臣又不出此,紛紛製作盡屬體面;將置南中面目於何地乎』?詔付史館。
大學士史可法請罷南京鎮撫,參募勇銳,定製如北京;侍衛、錦衣、鑾儀軍校並宜入伍,毋冗餉;鎮撫官不必備。從之。
吏部尚書張慎言陳中興十議:曰節鎮、曰親藩、曰開屯、曰叛逆、曰偽命、曰褒卹、曰功賞、曰起廢、曰懲貪、曰漕卒。詔嘉之。
兵部尚書協理戎政張國維請建三輔以藩南京,而以京口為東輔、蕪湖為西輔、京師為中輔,各設重兵守之。不果行。俄去職(詳見「馬阮奸跡」)。
御史郭維經疏:『聖明御極將二旬,而雪恥除凶、收拾人心之事,未之或舉。今偽官縱橫於鳳、泗,悍卒搶攘於瓜、儀,焚掠漸及江南;而廟堂不聞動色,惟以漫不切要之務訾議鑽營。乞命內外諸臣洗滌肺腸,一以辦賊復仇為事』。報聞。
以趙光遠充四川總兵官。分江北為四鎮(詳「四鎮之亂」),設督師於揚州節制之。以太監盧九德提督京營。以鄭鴻逵為總兵官,鎮九江;以黃蜚為總兵官,鎮京口。
時叛將吳三桂已乞師於大清,攝政王多爾袞入京師,示諭江南削髮;違者屠之。英親王阿濟格及三桂西追賊。
初,史可法自浦口歸,謁宏光帝於內守備府。宏光帝色赧思去,可法止之;請素服郊次,發師北征,示天下復仇之意。宏光帝唯唯。及即位,馬士英驟入(詳見「馬阮奸跡」),不並立;乃自請督師淮揚,許之。京師譁異曰:『何奪我史公』!太學生陳方策、諸生盧渭上疏:『淮揚門戶也,京師堂奧也;門戶有人,堂奧豈可無人』?不聽。
以叛將趙之龍提督京營戎政,之龍遂與政。
己巳,史可法辭朝,詔百官郊餞。以總兵劉肇基、於永綏、李棲鳳、卜從善、金聲桓、張天祿隸其戲,舉人李璩、主事何剛為監紀,諸鎮並受節制。可法去,劉孔昭、馬士英益無忌;高宏圖、張慎言遂不能安其位。可法以應廷吉等為幕屬,使詢帝后梓宮。尋命祭鳳、泗陵畢,上疏:『北顧神京,山河頓異。陛下踐祚之始,祗謁孝陵,哀動行路;若使躬謁二陵,親見鳳、泗蒿萊,死亡略盡,悲憤又當何如!伏願堅此一心,慎終如始。處深宮廣廈,則思東北諸陵魂魄未安;享玉食大庖,則思東北諸陵麥飯無展;膺圖受籙,則念先帝臨淵集木,何以忽睹危亡;早朝晏罷,則念先帝克勤克儉,何以忽墜大業。若不思遠略,威令不行,東南一隅未可保矣』。
大學士高宏圖請定都山東,示大舉討賊。
時分守淮揚道丁啟光、副將盛時隆,以兵執賊管河同知陳奇、商邱知縣賈士俊、柘林知縣郭經邦、鹿邑知縣孫隆澄、寧陵知縣許承蔭、考城知縣范雋、夏邑知縣尚國俊,殺之。
詔以丁啟睿為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督河南剿寇、勸農諸務。啟睿先以畏賊,大敗於朱仙鎮褫職,夤緣充為事官。至是驟擢職,使赴河南。
朱國弼搆淮安巡撫路振飛,幾詔逮,得免。候代未至,偽防禦使武愫至,賊黨董學禮衛之,徐州舉人閻爾梅大罵,碎其牒,愫執爾梅,下之獄。振飛使鹽城守備王某擊學禮於宿遷,敗之;執愫送南京大享,民兵義士聞者鼓舞。史可法疏:『淮安官民固守,賊牒至碎之、使至磔之,使董學禮、白邦政不敢前,東南安奠』。
設勇衛營,以太監李國輔為監督。
復晉勳官、內官祿蔭;國子監典籍李模疏爭之,不報。
封吳三桂為薊國公(不知其已降)。
九江總督袁繼咸言:『陛下即位,雖以恩澤收人心,尤必以綱紀肅眾志、益君德;以剛毅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臣慮春、冬之間淮上不能無事,請奉六龍為澶淵之行』。宏光帝難之。姜曰廣言:不可無此心。又陳大計,言:『金陵恃大江,而淮南、江北為之障;金陵咽喉在潯陽,而湖南襄、樊為之門。今江北苦亂兵、湖南千里篷蒿,宜使重臣選吏輯民通商,收巴蜀、黔、滇之貨利。襄陽古今所爭,必設鎮宿兵,聚糧糗、修城郭、具器械,不可不早也。襄、樊守,則可自宛、洛以圖關中;淮南、江北守,則可自歸德以圖河南,亦可自蒙城以圖河北』。又言:『宋高不用李綱、趙鼎而用汪、黃、秦、湯,偏安一隅,幸耳。國難雖深,老成尚在;若劉宗周、吳甡、黃道周、楊廷麟、華廷秀,使早用其言,何至今日』!語皆洞切。馬士英謂刺已,惡之。繼咸又遺朝士書,言『左兵不可不備,宜重督撫權,示維制』。士英不省;卒至九江之變(詳下)。
是月,阿濟格破賊望都清水河,盡下保定、真定、固關,明北直地盡亡。
六月,給事中錢敬忠抗疏論兵事,反覆千言。大意請宏光帝親征,斥諸臣怠忽;詞意激烈。詔斥之。
副總兵劉洪起在河南,與沈萬登、李際遇、於大忠皆以土豪擁堡寨。大忠據嵩縣之屏風,性凶慘。際遇差善,即登封之玉寨踞之而反覆;兵賊至,並請降。萬登踞汝州,俠而狡。是年春,萬登部殺劉洪禮,洪起乃率郭黃勝、金皋、趙吾發圍汝州,城中食人。彰德推官陳潛夫為兩解,萬登不可;洪起破汝州,殺萬登(詳「義旅」)。賊黨袁宗第眾驟至,洪起走左良玉軍;宗第踞城五日遁,洪起復入。潛夫使入杞縣執賊官,偽巡撫梁啟隆遁;洪起遂渡河,大破賊於柳園。於是南至楚、北至大河,皆奉洪起自居於汝寧。
濟寧都司李元和亦殺偽官為明,與潛夫皆入告,且請頒詔諭軍民。馬士英不聽。聞多爾袞檄謂「不知南中已有君」,置不措意。諸臣亦惟議守江,置山東、江北如敵土。史可法獨請以監國即位詔示西北,乃頒書於山東、河北、河南。以杜宏域提督大教場、楊仁宗鎮安慶、黃斌卿鎮京口、吳志葵守吳淞、趙光遠提督四川。
給事中陳子龍請募水軍,言『賊陷忻代、逼京師,臣即與長樂知縣夏允彝、中書舍人宋徵璧以私財募士海濱,以海舟入援;及先帝崩,益思復仇。然必保江、淮為根本,則水師不可遲、海舟尤不可缺。使江南諸郡共為門戶,萬人亦不難致』。又疏:『陛下當臥薪嘗膽、旰食宵衣,諸臣亦以報仇雪恥為事。臣聞河北、山東義旗雲集,拭目以望南都;其心固不忘明也。朝廷外置之,何以收三齊扼守之城、燕趙悲歌之士乎?伏望速閱京營,弭節江口,大集舟師京口、蕪湖,相視險固,使天下曉然於親統六師之意。且使一軍自河洛出潼關、一軍攻武關出廣漢,而巴蜀、燕、晉之師濟之,則逆首可致』。又言:『臣入國門再旬,人情泄沓,無異平時;清歌漏舟之中、痛飲焚屋之下,臣不知其可也』!不聽。
初,史可法濟江,留其將於永綬、劉肇基、陳可立、張應夢騎兵千,屯京口;浙江都司黃之奎兵亦至。永綬軍無律,居民忿執數人沉之;其黨以為浙江兵,殺之,摩壘索斗。守備李大開呵之不聽,怒,抽矢射之;騎軍遂殺大開,焚掠四出,焚民居十餘里,死者四百。巡撫祁彪佳戢之,乃止;宏光帝使永綬等如史可法軍聽命。因詔客兵所次,皆受督撫節制。
以王燮巡撫山東;以邱磊為山東總兵官,尋死(詳「四鎮之亂」)。安徽巡撫張亮疏:『賊勢可圖,請解職視所向以進討』。又嘗言『南北之界,惟恃一河;若賊自河南至,則無險可守。今壟斷者,且飽載而販賊巢;濱河之臣,所司何事』?略無稽核,眾不為意。塘報:陝西地盡陷於賊,亦不問。我肅親王豪格自大名招彰德、衛輝、懷慶,屬邑多下;衡王由檄等降。東至德州,濟王走死;降臣王鰲永為招濟南,降之。史可法以四鎮故,止江上不能進;王燮亦不能北。
秋七月,給事中章正宸疏:『今之江南,視晉、宋尤難。而偷息處堂,宰臣錫鞶,不聞獻俘;武臣私鬥,不聞公戰;老成引退,不聞納誨;諸生捲堂,不聞請纓。以此為新朝氣象,臣未之聞。今惟以進取為第一。聞河北之人爭殺偽官,效死朝廷;今不為之聲罪致討,是靡天下之氣也。宜命四鎮分濟河、淮,以通兩京之脈;而後塞井陘、絕孟津、拒武關以攻敵,不難也。陛下亦宜縞素,親帥六軍;則聲靈所至,人切同仇。今百司不稱行在,而工作頻煩;人謂陛下意在偏安天下,變生何以待之?請命諸臣速簡車徒,某故額、某新增,水師凡幾、陸師有幾;速儲糧糗,凡本幾何、折色幾何,主費幾何、客費幾何?選爾將帥,孰為監督、孰為分閫?審爾形勢,孰為設伏、孰為出奇?修爾戈矛、繕爾城塹,得寸則寸、得尺則尺;天下大矣,不患無人應運而出也』。又言:『不斬誤國之臣,則不激報國之氣』;且及銓政諸弊。吏科馬植嘉疏陳國本,御史王孫藩言東南形勢。並不納。惟遣使北行,冀通好。高宏圖疏:一、葬梓宮於天壽山,立陵園。一、割山海關外地。一、歲幣毋過十萬。一、國書宜稱可汗。一、使臣禮如「會典」,不屈膝。議定,而難其人。給事中左懋第以母喪在北,自請行。詔加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經〔略〕河北、聯絡關東軍務;而以降人馬紹瑜、降將陳洪範副之。懋第言:『如使臣經理,則請以洪範、紹瑜為使,而假臣一旅專取山東;如使北行,則罷臣經理、聯絡之命』。又以嘗劾紹瑜,乞罷之。皆不聽。頻行,言『臣北死生未必,願以辭闕之身,得效一言:願陛下堅復仇之志,瞻高皇之弓劍,則思成祖之陵寢何存;撫江上之殘黎,則念河北、山東之赤子誰卹!勿以和議為必成,勿以和成為足恃。必能濟河而戰,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以守,始能劃江而安』。遂行。所齎金千、銀十萬。至泗州,遇史可法祭諸陵。可法曰:『經理具文,詔指在通和;其速行乎』!故所見山東、河北豪傑請效命者,皆不敢用。
廷臣亦惟徇故事。以柳園諸役,擢陳潛夫巡按河南,加劉洪起、李際遇皆總兵官;檄金聲桓屯揚州,增淮揚兵至三萬為固圉。以杜宏域、楊禦藩、牟文綬、卞啟光、竇國寧、胡文若為團練總兵官,統十大營;而無一卒至河北。多爾袞使降人魏公翰詔諭江南,又以書招史可法;可法上諸朝,詔使覆之。略言:『辱承明教,以「春秋」大義相責,此「列國君薨,世子未立、有賊未討,不忍死君」之說;若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猶拘「不即位」之說、昧「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卒出師,何以維繫人心、號召中外?紫陽「綱目」,踵事「春秋」。其間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祚;懷、愍亡國,晉元嗣基;徽、欽蒙塵,宋高繼統:皆於國仇未復之日亟正位號,「綱目」卒以正統予之。本朝傳世十六,正統相承;自治冠帶之族,繼絕存亡。貴國昔在先朝,夙膺封號,載在盟府;此殿下所知也』。又言:『契丹和宋,祗歲輸以金繒;回紇助唐,原不利其土地。若乃乘我蒙難,棄好尋仇,規此幅■〈巾員〉,為德不卒。是以義始、以利終,為敵人所竊笑;貴國豈其然?古人樹德務滋,除惡務盡。今逆成未伏天誅,諜知卷土西秦,方圖報復;此不獨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貴國「除惡未盡」之憂。伏乞堅同仇之誼、全始終之德,合師進討,問罪秦中。至於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可法身蹈大戮,所以不急從先帝者,實以社稷之故。「傳」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可法今日鞠躬盡瘁,克致臣節,所以報也』。其後,書屢至,可法皆不報。
萬元吉馳疏:『吳三桂牌至濟寧,稱奉大清攝政王旨,取江南』。廷議款使已行,不為意。豪格兵入青州及東昌、臨清,張鳳翔棄城走,王鰲永招兗州、泰安復降。豪格尋以兵入登州、萊州,總兵楊武等潰遁。路振飛方圍董學禮於宿遷,學禮潛降於豪格;降將夏成德來援,振飛解圍還,成德陷贛榆。值振飛以憂去,田仰代之,盡反所為;諸義兵皆散。詔書又禁天下勤王,聞者解體。
時闖賊黨出雒陽,攻李際遇;行偽牌於東昌,言以三十萬眾入曹縣、金鄉。參將夏有光言賊踞平陽,盡徙潞安、太原紳士於西安;略得其實。
秋八月,史可法閱軍淮南,遂及鳳、壽。
光祿寺少卿沈廷揚固請以海運舟為水師衛長江,不報。至是,或請自海道以兵北伐,廷揚歎曰:『果是策行,願作前軍』。復不行,而使運米十萬石餉吳三桂;廷揚不可,不許。
兗東兵備道郭正中言北兵取山東地,貴州巡撫范礦疏蜀狀(詳後)。
左懋第至滄州,聞吳三桂已降,封平西王;使人以宏光帝冊命予之,告行意。三桂不發書,以獻多爾袞;多爾袞怒。
馬士英假危疆名,以越其傑巡撫河南,兼潁、亳二州軍務(詳「馬阮」)。史可法請山東、河南、江北能守地衛民,得檄為官,無避本州。
刑部侍郎賀世壽疏兵狀。萬元吉疏:『流賊入秦,垂涎東南。轉盼秋深,出商、漢則徑襲襄城,出宋、豫則窺江北。兵民積怨,民必迎賊以拒兵;兵既疑民而又畏賊,上遊之兵趨而下、江北之兵渡而南,金陵備稀,何以堪此?今舌戰徒紛,不謀實備;不知諸臣置陛下何所』?前後所疏皆痛切,亦卒如其言。凌駉請乘機北伐;亦不聽。委政群小,日夕荒淫,遂翻「逆案」,復東廠。識者知必敗。
是月,復贈吳三桂父母官,命王永吉戴罪督山東軍務。時共知三桂降,劉孔昭等以自飾(詳「馬阮」)。
使都督陳謙封叛將鄭芝龍為南安伯,徵其兵入衛,閩遂以亡(詳下)。
阮大鋮既陳長江三要、兩合、十四隙疏,命為兵部添設右侍郎。尋晉僉都御史,巡視江防。
時阿濟格盡取山西地,擊李過於府谷,走之。降將楊方興陷濟寧,明山東、西地盡沒。
九月,高傑襲黃得功於儀真;史可法和解之(詳「四鎮之亂」)。
以張福成為都督僉事,充山東、河北總兵官;實無能為。尋命黃斌卿屯九江,黃蜚屯蕪湖、採石,鄭鴻逵屯鎮江。加王之綱蕩寇將軍,鎮河南;都督曹友義總黃河水師。命黃得功移軍桐皖,劉良佐趨歸德、開封,杜宏域諸軍屯廬州、鳳陽、池州、太平;移金聲桓兵攻楚、豫。命凌駉聯絡河南、北直軍務。出白金十五萬,使越其傑往河南募兵、屯田;盡乾沒之。以王瀠為右僉都御史,巡撫登萊。江東之地並沒。
尚書黃道周諷;馬士英曰:『不入,將立潞藩乎』?乃受命陳進取九策;報聞。明年,自請祭禹陵。瀕行,上疏:『今欲東收兗、濟,北略漳河,西取應安,然後問洛陽掃成德之松楸,上規天壽,其道誠難。得一沉鷙之將,簡兵三萬、齎百日糧,出贛榆之韋橋,東逾破車、度臨朐、曆博興、上鹽山、抵滄州千四百里間,皆荒曠如墟邱,惟臨朐、安邱、樂安、陽信之間稍可因糧,盡七晝夜力,則可自武清渡白溝,祭十二陵而覲九廟。還分為二:一下臨清以收兗、濟,一下邯鄲以收彰、衛;用力少而功甚鉅』。不聽。
時監軍宋劼疏:『臣民苟安江介,非所以保江介;諸臣苟存富貴,非所以保富貴』。工科李清言:『天下財賦,秦、晉屬賊,燕、代屬清,兗、豫成甌脫,閩、廣無幾,徽、寧殫於安、蕪兩撫,常鎮竭於京口二鎮養兵;上用者,惟蘇、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豈有餘乎』?其言至晰,不聽。
河南巡按陳潛夫入覲,言『王業不偏安,山東、河南未陷之地,尺寸不可自棄。其間堡塞,大者萬餘、小者十人,皆引領以待官軍。今四鎮之兵且數十萬,而齊、魯、汴、豫若安堵,誠命藩鎮以一軍出潁、壽,一軍出清、徐,使天下知朝廷不忘中原之心,則人心思奮。更以爵賞鼓之,俾自為守;而我以銳師濟之,寬則以耕、急則以守。汴梁義勇,臣糾集之,旬日可十餘萬;容臣自將為天下先,則河南五郡可復,然後畫河為固。南絡荊、楚,西控秦關,北臨趙、魏,上之恢復可期,否亦永保江、淮:此今之至計也。兩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撫紛紜,並為虛設。若不外拒、專意內守,舉甲兵、土地之利委之他人,恐江、淮亦未可保』!不報。及還,過其居,一省墓;馳五日,至開封。以劉洪起最忠勇,請以為掛印總兵;不許。
丙午,史可法疏,以李成棟充徐州總兵官,賀大成為藩標先鋒總兵官,陸遜之為大梁屯田僉事,胡蘄中知睢州,冷時中通判開封,李長康為開封推官,經略中原;使所部總兵李世榮守泗州,張天祿屯瓜洲,許大成將忠貫營,李棲鳳駐睢寧,劉肇基駐高家集,張士儀駐王家樓,沈通明駐白洋河,馬應魁為中軍副將,翟天魁、陶匡明為旗鼓,以胡茂楨、李本深為高傑前鋒,進軍開封。以汪一誠為參將,以副使黃鉉、主事何剛、知縣吳道正分司糧餉、知縣應廷吉軍前監紀。又分諸汛地,聽鎮將擇利;以宿遷至王家營號絕險,自任之。疏請餉。馬士英、阮大鋮忌之,置不應;促之,亦不報。惟檄使出師;可法言:『不食之卒,豈能殺賊』?並不聽。由是益困。又忿諸臣獵名位,而以邊疆錢穀為自憋,或託病棄官去。因言:『今日之勢,必專主討賊復仇;舍籌兵餉無議論,舍治兵餉無人材』。皆不聽。
以左懋第北行,止邱磊等於山東、河北,毋敗和事。
是月,許都黨復亂,平之。
降臣方大猷等日議取江南,修漕運、聚芻牧,南逼淮、泗。
冬十月,以降賊臣張縉彥總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軍務。縉彥以兵部尚書降,復逃歸,倡言殺賊。宏光帝信之,使以原官為總督,便宜行事。給事中李維樾劾之,且曰:『總督何官,顧畀賊乎』?不聽。又以降賊臣黃國琦監王永吉軍,施鳳來行鹽揚州。一切紊亂。
時湖北、偏沅、四川皆亂於賊(詳後),閩中亦蜂亂。漳、贛賊犯汀州之古田鎮,殺掠甚酷:聚群兒甕中,沸湯縻之;或刳孕婦,射男女為笑樂。復有群絨自興、泉入漳州,粵中賊亦盛。有賊稱閻王總,往來江西、福建,與諸賊應;撫巡張肯堂等捕之。
劉澤清疏:『準塔兵在沂、郯,贛榆、沭陽、沛縣、邳州、睢州、單縣、開封、歸德皆敵騎;請使邱磊濟海收登、萊,馬化豹、柏永馥即故清河城修守之』。
馬士英請以隆禮接北使,錫王永吉以鬥牛服,暫之河上料理;山東、河北戰守,俟左懋第歸,請進止。從之。
定江北督撫及四鎮額兵各三萬、湖北巡撫額兵萬、京營兵一萬五千,銀米三、四十萬,輕重勢失。又無糧,左良玉疏承德將士餓且死,趙之龍言黔兵萬里荷戈缺餉三月;惟切責部臣。
始,馬士英徵黔兵迂道徽州、寧國,兵民相殺;金聲桓等力劑之,乃已。
越其傑至河南,盡反陳潛夫所為,貪墨以濟。時開封、汝寧間列寨數百,劉洪起長之;及洛陽李際遇、南陽蕭應訓,皆為潛夫所結。是月,應訓復南陽及泌陽、舞陽、桐柏,使其子三善告捷於潛夫;飲之酒,授以告身、簪花,鼓吹導出之。三善喜過望。卻謁其傑,覷其賄;及見,踞坐;詰之,詆為賊。三善泣而去。潛夫按諸寨,皆列仗鼓吹送迎;其傑至,閉不納。其傑譖之馬士英,歲終徵潛夫還,以凌駉代之。
是月,閩、粵賊攻雲霄,破之;官軍至,賊走大埔。高傑將王之綱入睢州,傑發徐州(詳「四鎮之亂」)。
十一月,史可法帥師北伐。至鶴鎮,諜報夏成德陷海州,分道沭陽、邳州、遂入宿遷;又陷豐縣,知縣劉燧走死。明日,可法次白洋河;使劉肇基、李棲鳳援宿遷。成德兵遁,遂復宿遷。越數日,成德復以兵圍邳州,推官沈泠之固守;再使肇基往,屯於城北。成德兵屯城南,遙謂泠之曰:『好守而城,毋為人得』!相持半月而去。肇基復贛榆、沭陽、海州。可法以告,馬士英笑之。
劉澤清疏作壕堡守河(詳「四鎮之亂」)。分王燮、田仰、王永吉汛,自安東至於徐州,隸蕭縣、碭山於史可法,開封、歸德於越其傑。俟左懋第歸,議之。俄田仰疏滿洲兵已入莒、沂,降將趙福星陷宿遷,哨馬及贛榆、沭陽。乃命王永吉總督河防,率澤清、高傑以守;張縉彥、王燮分佈河北。移王瀠駐淮上,黃得功、劉良佐擇地而軍,援邳、宿。
史可法既戒期,求甲杖、糧糗,皆不得;疏言:『三月以來,陵廟荒蕪、山川鼎沸,遂成鼠竄,一矢未加;臣備員督師,死不足責。昔晉之東也,其君臣日圖中原,僅存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盡力楚、蜀,僅保臨安。蓋偏安為恢復之地,未有偏安而能自立者。大變之初,黔黎飲泣、紳士悲歌;今暮氣矣。提塘之報,皆謂清兵必南,水則募檄■〈口虒〉船、陸軍分列精銳;而我河防百未一備,人心渙散、威令未行,復仇之師不及於關陝、討賊之詔不逮於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度外。遂使北朝加我僭逆、羈我使臣、躪我邊境,和議之事必不可成。皇上即菲食卑宮、臥薪嘗膽,尚懼不及;況不然乎?夫將之克敵者,氣也;君之收將者,志也。廟堂之志不奮,則行間之氣不張。昔少康痛心以出竇、光武拊膺於河北,卒能纘服,奄有萬方。臣願陛下為少康、光武,不願左右之臣以晉元、宋高為言也。先皇帝死於賊、恭皇帝亦死於賊,此千古未有之痛;在北之臣死賊既鮮、南方之臣討賊無多,此千古未有之恥。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殺,尚思得而甘心;況在朝廷,顧可膜視?請責臣及諸鎮悉簡精銳,直指秦關;懸上賞以待有為、假便宜而責成效。至於討賊復仇,最苦無食;宜使內庫、一切催解悉供軍需。其餘不急之工、可已之費,一切報罷;左右貢獻、朝夕燕衎,一切謝絕。蓋賊一日未滅,即深宮曲房、玉食錦衣,豈能安享哉』!又言:『江北有四鎮、有督師、有按撫、有屯撫、有總督,敵寇若至,何益毫末』?且憤諸將位崇無鬥志,請責成進戰。每一疏成,循環諷誦,聲淚俱下;聞者無不感激。而宏光帝於廟門及皇陵災、鳳陵地三震,略不省。而命太監高起潛督江北餉,許黃斌卿移軍安慶以避左良玉。加叛將劉承允右都督,遂亂廣西(詳「兩廣之亂」)。
初,御史沈荃宸疏:『疆場之情日變,臣下泄沓日深,幾不知宗社孔棘、國事阽危。歲餉所入六百餘萬,淮、徐四鎮及督師之兵費已二百四十餘萬;江楚藩鎮督府、京營、京口、江浦之兵所需,豈異淮、徐?小民賣女鬻男,有司吸髓敲骨,慮猶不足。此非陛下臥薪嘗膽時耶?且北望山陵,麥飰無展;中原、河北,淪為異域。設東南更啟烽煙,則稅駕何所』?至是,以王永吉等久無功,奮疏劾之曰:『永吉失機之將,先帝拔為總督;乃不救國危,奉身先竄。張縉彥驟典中樞,率先從賊。如二人者,即赤族亦不為過。陛下屈法用之,而逡巡觀望,何以見先帝於地下?昌平巡撫何謙,失陷諸陵;河道總督黃希憲、山東撫巡邱德祖、魯化龍,豈容偃臥家園』。詔逮謙等,釋永吉、縉彥勿問。
以許定國掛鎮北將軍印,鎮守開封、宛、洛;卒致睢州之變(詳「四鎮之亂」)。
是月,左懋第自北歸至滄州,多爾袞使執之;而縱陳洪範還,和議遂絕。洪範乞降,且請南歸,誘劉澤清等以降叛;慮懋第發其狀。馬紹瑜尋降,懋第抗節死(詳「東南殉節」)。
十二月,陳洪範至,言北兵且至。廷臣惟主抗節不合時變、使臣將命不能委曲以詆懋第;宏光帝曰:『朝廷大費金錢,期與滅賊,何惟抗節?我宜自強。款和原不足恃,諸臣其秣馬厲兵以待』!洪範又誣黃得功、劉良佐陰乞降,而請加恩其從官。戴英劾之曰:『今正使陷敵而群吏進爵,不可』。乃止。
以邊事急,詔王永吉防河北、張縉彥防河南;復使李際遇任維揚至河、王之綱自永城至蘭陵、許定國自寧陵至蘭儀、劉洪起自祥符至汝州、曹友義任邳州以西、張士儀任邳州以東(際遇、宏範以陰降,眾不知)。史可法嘗議屯田邳、宿,使秦士奇築黃河牆以巨砲。其境綿長,土又疏,不能任重。其客言不可,不聽;卒無濟。馬士英侈言『北兵縱至,賊勢尚強,豈無後慮?且赤壁三萬、淝水八千,足定江左;況今兵力百倍於昔,痛飲黃龍,在諸臣之刻厲耳』。淮遠侯常延齡請守九江,又請自討賊;不許。大學士王鐸請視師江北,以復仇為名;亦不許。惟使高起潛以勇衛營屯浦口;曰:『督師已行,汝為之應;有警而後行』。起潛亦不出。史可法至夏鎮,聞邳州被圍凡三日;高傑、劉澤清皆告急,可法以兵援之。詔旨亦至。可法疏:『使旋,和議無成;曩以全力禦賊,今將分力以禦清。唐、宋門戶之禍,與國終始;有心者方以為危身之場,無識之人轉為快意。夫事有甚為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乎?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於心忍乎?和既不成,惟有戰耳;戰非諸將之事,而誰事乎?閫外視廟堂、廟堂視皇上,尤望深思痛憤,無然洩沓』!凡七上疏,皆不報。
高傑至徐州,程繼孔伏誅(詳「四鎮之亂」)。
準塔兵自濟寧、沂州、廟灣三道進趣邳州,豫親王多鐸自西北至於懷慶,李際遇舉眾降,引之自孟縣,濟守將黃士佽等遁,遂至洛陽,張縉彥遁沈邱。史可法飛疏告:『北軍及我才域一河,今長驅而來,旦夕難保;乞儲多佽,以黃得功、劉良佐屯潁、亳,高傑守徐、沛,戮力同心,無分畛域,猶恐東南半壁未可保也』。不報。
多鐸逼鄧州,軍書沓至;宏光帝並不顧。除夕,居新寧宮,不樂;群臣問故,曰:『後宮寥寂,明年南郊復無新聲』!太監韓贊周泣曰:『臣以陛下思先皇帝考,乃作此乎』!時冬至,不郊天;移之明年。沈荃宸疏論,不聽。夜半鳴鐘,外廷駭異;門啟,乃求假面演劇也。
宏光元年(隆武元年、監國魯王亦立於紹興)春正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大風雨,免朝賀。史可法以軍饑,敕斷酒肉;乞罷,不許。袁繼咸疏:『元旦者,臣子稱觴之日,正陛下臥薪嘗膽之時;宜罷長夜之飲、捐角牴之戲、省土木之功、節浮靡之費,儆戒百工後私圖而急公仇』。疏入,嘉之而不能用。
河南副將劉鉉、郭從寬以兵執長葛諸賊官,劉洪起擊賊於襄城大捷,先後凡斬三千級。詔進洪起三秩。
胡茂楨等次虎牢叛。
馬士英日召江北兵入援。可法疏:『北兵驟至,宗社可憂』。大理寺卿姚思孝、尚寶寺卿李之椿、工科給事中吳希哲皆請守江北,毋撤軍;勳臣鄧文昌詣宮門,力爭。宏光帝然之,士英不可;且促帝手書召可法。可法遂自浦口濟。俄,良玉死,其子夢庚僭立主軍事,連陷九江、湖口、建德、東流,至安慶、太平。黃斌卿、黃得功先後敗之於銅陵、於五河(詳「左軍之叛」)。
詔阮大鋮率兵會朱大典防江上。以劉洪起為總督汝寧、開封等處援剿總兵官;改王永吉總督河防兼撫鳳陽、淮安、廬州,旋命兼撫揚州。
時群臣多不入直,孟夏時享,陪位亦鮮;宏光帝不問。
辛酉,多鐸發歸德,分道碭山、亳州。許定國導之至徐州,李成棟奔高郵,王之綱自亳州降。多鐸入徐州,權知府胡蘄恩請急濟;多鐸望河勢駭,欲殺之。蘄恩請囚,曰:『果有備,死未晚』。從之。萬騎爭浮,瞬息而濟。於時高傑軍還揚州,史可法入援。自歸德至象山數百里,無一卒。多鐸遂入盱眙,趨泗州;未至二十里,遣兵奪浮橋,守者燒之遁。泗州守將李遇春以城降,遂濟淮。史可法次草鞋夾,聞已破良玉軍,請入謁;馬士英以淮、泗急,促可法馳還守徐州、泗州。可法南向拜,痛哭濟江。丙寅,至六合,檄總兵侯方巖救泗州;次天長,檄諸將會盱眙。單騎冒雨行三日,檄督軍糧。方巖遇多鐸兵,力戰而死。可法聞之,亟自白洋河走揚州。高傑軍謂許定國至,斬關夜遁,舟楫皆空;鄭鴻逵,楊文驄阻江擊之。標將張天祿等在屯所,檄之皆不至,獨與劉肇基以二萬人守城。援泗州軍甲、火藥數十萬,皆失。明日,監餉郎中黃日芳使川將胡尚友、韓尚良屯茱萸灣,應廷吉以移泗之軍屯瓦窯鋪。又明日,主事何剛以忠貫營至;方會食,哨兵突至,射殺從人,諸將大駭。尚友等擊之,斬七人;廷吉等退屯邵伯湖。李棲鳳、高岐鳳將劫可法降,可法正色曰:『此吾死所,若等胡為?欲富貴者,幸自便也』。兩人知不可,遂叛降。多鐸自天長、六合至揚州,諸潰兵及張天祿、胡尚友等先降,多鐸得其舟凡數百。劉肇基請詔劉良佐、黃得功進屯潁、亳以助之。許定國賊殺高傑於睢州,以其部叛出降,亟請南攻。史可法躬自淮揚馳撫之。
是月,阿濟格入西安,略定陝地;尋並甘肅下之。明陝西、甘肅地盡沒(高傑事詳「四鎮之亂」)。
二月,以阮大鋮為兵部尚書,猶視江防。罷九江標兵餉銀六萬,袁繼咸爭之;不聽。請罷,亦不許。加派福建餉金二十萬。以朱一馮吝助餉,沒其田裡。一馮走海中,械其子諸生長源拷之,墮其二指。諸勳戚、武臣競以助餉名告訐,破人家。乃下詔:『捐助惟民所樂輸,抄沒偶行之,豈奸人獻媚之地』。給事中吳適復言諸虐商民者,詔嚴緝。而使給事中倪嘉慶等加瓜洲、儀徵鹽稅;史可法疏爭之,不聽。請以李本深提督高傑軍,不許;使高起潛安撫之,盡其卒返揚州。可法自劾無功,報聞。
三月,命總督何騰蛟禦賊(詳「四鎮之亂」)。以黃斌卿掛征蠻將軍印,鎮廣西;方國安為總兵官、掛鎮南將軍印,防池口;移黃得功屯廬州。罷安徽巡撫;以朱大典為兵部尚書,巡撫應天、安徽軍務。命越其傑、凌駉守開封、歸德。以太監喬尚忠總理兩淮鹽政。尋以錢繼登為總理,並視江防。是月,左良玉反。
阿濟格追賊出陝西,遂至鄖陽;巡撫徐光啟迎降。阿濟格略湖北地,沿江追賊至於武昌(詳「湖廣之亂」)。多鐸軍入虎牢,分道南陽、龍門為三路;南陽副將李好遇降。乙酉,多鐸入郾城、又入西平,劉洪起卻入楚。辛卯,多鐸入上蔡,開封南北望風降;王之綱遁宿州、李成棟遁徐州。己巳,多鐸兵入歸德。壬子,多鐸兵入潁州,連取蒙城、太和。劉洪起以其部力戰光、黃間;疏言:『北軍之來,勢若破竹,恐遺南京憂』。王永吉言:『徐鎮孤危,何以保江北?請使史可法、衛允文共保徐州』。不應。詹自植直登御座,妄語白應元入,瘋罵。亦不省。
史可法在揚州,與諸將分汛地:自儀徵天靈洲隸黃得功,三■〈氵義〉河迤東隸高傑軍,自任西、北門。應廷吉諫不可,請移軍泗州護陵寢,節制諸將,然後北伐;可法是之。召水師將劉恆祚、孫恆、錢鼎、於光至江浦,將會黃澤芳絕洪澤;至盱眙,值左良玉擊多鐸軍,曰:『即其未定,可破也』。可法慮不敵,不聽。多鐸屯軍班竹園以待砲,別檄準塔等軍徇淮安,期會揚州。劉澤清、田仰大掠淮安,走入海。俄而多鐸以砲攻揚州,城墮;可法為巨囊實泥補之。多鐸使降將李遇春招可法,可法數其罪;遇春言『公忠貫華夷,而不見信於朝;死何益乎』?可法命射之。已又使人齎書至,可法不視,並其人沉之。西門尤險,身自任之。丁丑,多鐸使人為黃蜚兵至城中就之,則反戈斗;城遂沒,可法死之。多鐸屠揚州凡十日,入瓜洲。
戊寅,宏光帝召群臣議遷都,錢謙益執不可。馬士英以黔兵千,屯雞鳴山;期走貴陽。阿濟格自江西北岸東入皖;多鐸至瓜洲謀渡老鸛河,編木乘風砲壞京口城堞,楊文驄言自頹之。馬士英撻偵者,而賞文驄使。於是警報寂然。
五月壬午朔,以李彬巡撫河南;其地已沒。趙之龍密使如多鐸軍求降,舉朝不知。癸未,左夢庚誘執九江巡撫袁繼咸、安徽巡撫張亮降阿濟格,兵逾桑木河而還。良佐託勤王名,大掠廬州、鳳陽走。準塔自清河口濟至高郵,李成棟降,淮安、通州、泰州皆沒。
丙午,百官賀重午;宏光帝以演劇,不視朝。分蘇淞、常鎮為二撫,以楊文驄巡撫常州、鎮江,兼轄揚州沿海軍務。當江南危急,宏光帝猶選淑女於元暉殿,飲酒淫樂;醫者小兒捕禽蚧稱上用,人不敢犯。宮府內外,一切惟馬士英及小奄田成等指。及遷都議不決,益詬士英曰:『使我為帝,今若此,將焉置我』?士英惟恃走貴陽,為吳希哲所折;與韓贊周、盧九德謀下諸門鍵,辰啟而午閉之。
戊子,大風雨,晝晦。馬士英、王鐸、蔡奕琛、陳於鼎、張捷、陳盟、張有譽、錢謙益、李喬、李沾、唐世濟、楊維垣、秦鑣、張孫振、趙之龍、錢增凡十八人,密議於朝,無聞者。頃之,李喬、唐世濟大聲言『降志辱身,亦不惜矣』。或扣諸其後,則曰:『兵雖急,不足慮』。蓋密籍趙之龍以降。宏光帝若不知。
楊文驄、鄭綵、鄭鴻達居金山及江南,惟日轟砲報虛捷。多鐸亦啟瓜洲閘放舟入江,大發砲,江水皆沸。逮夜聚几案,爇香火,亂流示濟;而使裨將自竹哨渡冒霧進。己丑,辨色達南岸,升阜鳴螺,纔十餘卒;守兵大潰,文驄及巡撫霍達走蘇州,綵、鴻逵走福建,沿江上下無一屯。庚寅,多鐸濟江,遂陷鎮江府。
宏光帝聞之,盡閉城門。韓贊周曰:『兵單力薄,和、守一無可恃;不若親征,濟則以保社稷,不濟亦可全身』。不聽;召梨園與酣飲。辛卯,夜漏三下,啟通濟門出,韓贊周從;群臣無知者。宮女優監,雜沓西華門內。壬辰昧爽,馬士英偽奉太后遁,城中大亂。趙之龍封庫府,懸示『此地已歸大清,其各安集』。民不聽,出太子立之;之龍錮之(詳「太子之讞」)。
是日,宏光帝至太平,劉孔昭據城不之納;宏光帝走。癸已,至蕪湖,黃斌卿先遁;乃趨黃得功軍,匿於總兵翁之琪舟。得功往見,驚且泣曰:『陛下死守都城,臣等猶可為力。奈何信奸人言,輕率至此!臣軍單薄,何以能處』?宏光帝曰:『舍卿無可恃者』。得功泣曰:『願效死』。謀奉之適浙江。朱大典、阮大鋮亦至,以為督師;苦無璽,幅紙署銜予之。
多鐸自丹徒、金壇、句容至南京,軍於郊壇;趙之龍及降臣徐允爵、王鐸、錢謙益諸人冒雨赴軍,跪而降。多鐸受之,使謙益入清宮;因導其兵自金川門入,多鐸始信。距宏光帝去十日矣。丙申,多鐸入南京。於是勳臣魏國公徐用極、保國公朱國弼、隆平侯張拱日、臨淮侯李述祖、準寧侯孫維城、靈璧侯湯國祚、安遠侯柳昌祚、永昌侯徐宏爵、定遠侯鄧文郁、項城伯常應俊、大興伯郭存義、寧晉伯劉允極、南和伯方一元、東寧伯焦夢熊、安城伯張國才、洛中伯黃九鼎、成安伯郭永祚、駙馬齊贊元皆降,文臣蔡奕琛、李沾、邵之麟、李喬、朱之臣、梁雲構、李綍、陳於鼎、陳正揆、李景濂、劉正宗、張居仁、陳之遴、錢增、陸朗、丁允之、王之晉、張孫振、徐復揚、袁宏勳、王懩數百人皆降,多鐸受之。宴之龍以牛酒,使位朱國弼上;予以八寶貂帽、貂裘、銀鞍、金鐙,之龍餽多鐸以鰣魚珍味,又大集梨園宴。多鐸令諸臣去髮,薙武而不及文;李喬首易服去其髮,多鐸罵之。
劉孔昭棄太平,擁舟入海;馬士英攻陷廣德,遁之浙。
多鐸使尼堪、屯齊追宏光帝,過太平至蕪湖,無一卒拒。癸卯,至荻港。朱大典、方國安先發杜宏域軍扈,黃得功為殿;甫行,而追者至。欲絕江北,不得渡;得功自刎死,宏域軍盡潰。叛將田雄、馬得功共入宏光帝舟,劫以降;雄親負之登。丙午,屯齊執宏光帝入南京,太后及妃從,民競詈之。多鐸與讌,詢以太子及出走事,不能對;幽之江寧縣署。
之龍、謙益為多鐸檄諭蘇州、杭州。謙益屬文,極言護兩京陵廟、葬帝后梓宮及優待宗藩之德;且曰:『誰非忠臣孝子?識天命之攸歸、知大事之已去,投誠歸命,保億萬生靈,此仁人志士所為,大丈夫所以自決也;幸三思而早圖之。謂予不信,有如皦日』。之龍請以其私人黃家鼐為安撫使,謙益使其私周荃副之,徇丹陽、常州、無錫;比下,益南至蘇州,霍達及巡按御史周元春遁。楊文驄突至,執家鼐殺之,荃走免;文驄亦棄城走。
六月,博托兵入蘇州,廣德、松江皆降。其兵益南,連下嘉興、湖州、寧波、杭州。劉洪起戰敗於汝寧,走平頭寨死之。於是明河南、湖北、安徽、南直、浙西地盡降。
秋九月,多鐸以宏光帝北去;太后在道入水死。
順治二年(隆武元年、)春三月,廣西僧自稱宏光帝,貴州撫巡俞思恂以告隆武帝。詔奉迎,廷臣曰:『即真,甫棄國,亦尊奉爾;無迎請理』。已知其偽,戮之。
夏五月,宏光帝以凶聞。蘇、松之間義師亦旋燼(詳「東南義旅」)。
煤山殉烈,宇宙元黃。北望無君,南中監國;區區江左,宜為夏之成旅爾。樞臣仗義,傳檄興師,河北固有義兵、山東望如時雨;則兼旬以取孟達,一軍直出山中,兵之計也、時之應也。筐篚狃陳,藩籬不飭;徐、宿之北無符籬之兵,登萊之濱鮮劉寶之卒!陰祖汪、黃而昧軍,如南宋日談淮、泗,實宴安於江沱:可痛惜者一也。不入陳子龍之言、不納〔陳〕潛夫之說、不用凌駉之謀、不徇劉宗周之籌、不從袁繼咸之疏,譬之陳東、宗澤,飲憤徒然;盆子、聖公,識見一轍:可痛惜者二也。王永吉、張縉彥降者遁者,總督兩河丁啟睿、越其傑、衛允文墨且怯者,開府南北;田仰、楊文驄、黃斌卿、鄭鴻逵庸且懦者,防制江、淮。此猶金歸河洛,宋不守以韓、岳,而用李孟齊守聊城;燕不專任樂毅,而柄騎劫。何況濟南、濟寧視如敝屣,剝至辨膚:可痛惜者三也。至於調停四鎮、搘拒武昌,計類摶沙,變生清側;撫膺太息,無可為矣。嗟乎!牛角山河,撐支最苦。是以背嵬善戰,尚失濠州;籌筆雖存,未恢漢祚:蓋垂翅奮翼,若是難也!何況奸佞盈朝,奄豎亂政,內空善士、外製師儲,一二健將無過高傑、王之綱之流,此皆僨轅小犢,鱗甲腹生;草竊樗庸,敢當爪士!宜乎風聲鶴唳,奔潰不遑;長江、大淮,拱手推讓!豈一姓不再興哉,抑坐而待亡也!且夫福王,嗣明者也;而或曰何人子,或更為之詞。君子師「綱鑑」之意,不載疑似之言。至於入朝踐位,冀戴改元,亦不與隆武、永曆特書並紀。何則?年鈞德卜,著烈龜蓍;勘亂求才,事戒膠執。潞以降戮,固非高光之流;赧以親先,祗出貴陽之見。何況迎少康於遯荒、奉瑯琊以纂統,紀年之籌,固無可易。君子不能謂由崧之得國正也;得國不正,則書少略焉。又其始末柔闇荒淫,得過且過;比擬庚申,則非冥冥亡元之報!譬彼繼元,固有天塹半壁之雄;及至甲馬臨邊,牽延坐議,金甌如故,降表先成。抑叔寶無心,近臣竊璽,亡國大勢蓋應爾耶?將八月為君,懺果定耶?臺城再入,油扇青衣;宗社是棄,輿櫬誰憐!烽刃纔來,鐵索竟斷。雄雖創臂,馬復喪元;而柴市招魂、冰山續錄,未嘗不嘆劉鋹大石亦足豪也!顧江東王氣,於此燼已。